第五十六章 離長安贈文姚興,經驪山巧遇山兵(3)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4658
  新平至潼關約五百裏,因為中間有長安相隔,姚興又要鎮守新平,所以不得不駐馬。就算這樣,姚興相送數十裏,珍重道別。

  再次路過長安,謝瑍沒有駐足,也沒有回頭。薑孝和謝瓊二人,知道謝瑍心中有事,也不多言,三個人繞城而過,直奔潼關。

  沒想到的是,謝瑍來時一帆風順,沒遇到任何麻煩。這一回卻在距長安一百多裏的地方,遭遇了謝瑍的第一次被打劫。

  謝瑍三人過驪山不久,剛慢下來歇歇腳力,眼見從道路兩旁跳出一幫人來,約有四五十人的樣子,手持棍棒刀劍,攔住了謝瑍三人。謝瑍雖然心中有事,但並非不警惕。以他的感知,早就發現了四下之人,隻是並未在意。不但如此,不遠的的山坡上,還有一個領頭之人,帶著一幫嘍囉正在遠遠觀瞧。

  謝瑍當即明白,眼前這些人是在試探。

  謝瑍看著眼前這些衣衫襤褸之輩,曾幾何時,他們放下了手中農具,操起了殺人的家什。再看看他們淩亂的陣勢,除了一兩個精悍之人,可能是頭目,其餘基本就是些農人而已,道絕非正式軍卒出身。

  謝瑍突然童心大發,未等對麵人開口,遽然開言道:“何人阻攔我等去路?看爾等打扮,也非富足之人,你們留下手中所持之物,權作賠償驚嚇本少,本少有好生之德,即放爾等離開,否則送爾等入官府衙門。你們攔路持械搶劫過往路人,其罪非小。”謝瑍提丹田之氣,將聲音傳播開去。

  對麵的攔路人,先是一愣,接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個手持長刀像是主事人的精壯漢子突然大笑起來:“這瓜娃子太好耍了。”眾人聞言,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頓時大笑不已。

  持刀漢子來到近前,饒有興趣的看著謝瑍,突然用手一指謝瑍:“瓜娃子,跟爺練兩手,勝過爺手中刀,不但手中之物是你的,連命都是你的。”說著,兩眼精光一閃:“敢不敢下馬一戰?”

  謝瑍微微一笑,看看謝瓊,又看看薑孝。

  薑孝和謝瓊聽到謝瑍開口說話的時候,也是一愣,沒想到謝瑍會如此大異平常。但是兩人隨即就明白了謝瑍的調侃之意。以兩人的身手,自然也不會懼怕普通人,即使是手持刀槍棍棒之輩。聞聽那漢子開言搦戰,不但謝瓊躍躍欲試,薑孝也有出手之意。看到謝瑍目光移來,自然明白謝瑍有意讓二人出手,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兩人同時向前,跳下馬來。

  那漢子見謝瑍不屑出手,出來的兩個人中竟然有一個童子,心中大怒。立刻向另一個持棍棒漢子示意,攔住薑孝,自己想擒拿謝瓊,以為人質。有了人質在手,謝瑍就投鼠忌器,任其宰割了。

  謝瓊抽出一把二尺有餘的短劍,迎上那漢子。

  那漢子見謝瓊是個孩子,並未全力,上步提刀,一近身就是一招開門見山,又稱上步雙殺。謝瓊初生牛犢,毫無怯意,舉劍相迎。

  刀劍相交之時,暗運柔勁,粘連相隨。那漢子一驚,擰腰撤刀橫掃,沒想到謝瓊借力相送,來到漢子一側,順勢一個肘底捶,拳劍並用,正中對方右肋。那漢子倒退兩步,麵色急變。再看謝瓊之時,眼中滿是謹慎之色。這還是謝瓊留了力,不然這漢子可能就站不住了。

  另一個攔住薑孝的漢子,卻堪堪抵住薑孝。薑孝從一旁撿起一根棍棒,權作槍用。雖然不曾露出家傳功夫,以薑孝遊曆江湖多年的眼光,自然遊刃有餘。想到謝瑍讓他們出手,應該還有曆練謝瓊之意,故而未曾盡力。

  持刀的漢子失手,還算是生拳難敵,持棍棒的漢子在他們中間雖然算不得好手,但也是響當當的角色,在薑孝麵前竟然隻有招架之中,而且看起來對方壓根就沒動真功夫。

  這漢子心中驀然湧上一股寒意:踢到鐵板了。

  遠處山梁上觀戰的首領,雙眉一蹙,眼底閃過一道訝異。

  謝瓊擊中對手,並不追趕,持劍而立,以逸待勞。謝瑍看得暗暗點頭,這小子如此沉得住氣,竟有了一些高手風範。

  持刀漢子和謝瓊對峙片刻,見對方無主動攻擊之意,沉了口氣,一個大鵬展翅,淩空而起。空中一式力劈華山,直向謝瓊頭頂而下。謝瓊略一轉身,仙人指路截擊對方手腕。那漢子落步藏刀,接著坐腕標刀,轉身橫掃,盤步挑刀,犀牛望月,霸王舉旗五式一氣嗬成。謝瓊在其橫掃之時,金雞獨立,劍刺其咽喉,對方盤步躲避的同時,挑刀點擊謝瓊手腕(學得挺快),謝瓊沉腕墜肘,刀劍相合,粘向對方刀身。那漢子見狀叉步後撩,謝瓊下式斜刺其脛骨,對方隻好獨立閃避,同時做出反劈之勢。隻是謝瓊此刻下式,哪裏劈得著。

  那漢子連環五刀,招招被克製,倒顯得相視演練好的套路似的。嘍囉兵頓時齊聲叫好。那漢子聞得叫好,麵皮一紅,見不能取勝,也不糾纏,就勢跳出圈外。方欲開口,卻見謝瓊一反常態,一個縱步,白蛇吐信直取對方咽喉。那漢子猝不及防,隻好立刀相迎。哪知謝瓊這隻是虛晃一槍,落地扣住對方腳跟,右手立劍,單肘頂住對方右肋,一發即收,閃立一旁。

  薑孝見謝瓊取勝,也不再拖延,唰唰幾槍,那漢子立刻左支右擋,相形見絀,被薑孝抵住咽喉。謝瑍一見,暗讚好槍法。這就是薑家槍?

  “回來吧。”謝瑍輕聲說道,看看兩漢子因驚懼而變色的臉,點點頭道:“兩位如此藝業,應非常人,怎會行如此打家劫舍之事?豈非愧對祖宗?”說著,向遠處的山梁上高聲道:“山上的朋友,看夠了嗎?還不下來相見嗎?”

  “多謝閣下手下留情,某謝過三位。”說著,此人催馬下山,身後跟隨百餘人。

  來人到得近前,跳下馬來,抱拳拱手:“祖匡見過公子,多謝公子留手之德。”謝瑍細看此人,身高八尺開外,細腰乍背,虎目含威,一臉英氣,不知為何在此聚眾落草。

  對方既然以禮相見,謝瑍也不作失禮之事,下馬見禮。

  “觀閣下應非蟊賊之流,為何在此聚眾?倒是枉費了如此氣象。”謝瑍還禮已畢,方才對祖匡說道。

  “聽公子言語,觀公子行止,當非常人。”祖匡正色道:“匡自前年收羅饑民,至今已兩載。雖然在山中開墾了一些山地,但入不敷出。特別是還有軍兵的騷擾,可謂朝不保夕。目今青黃不接,為了生計,有時也會做有一些無本的買賣。日前有一老者經此,告我近日當有三人路過此地東歸。其中一人,如能追隨,即可解我困局,還能成我功名。故此方有今日之舉。違逆之處,尚請公子恕罪。”

  “那老者是何模樣?”謝瑍腦海頓時浮現出那日出現的老道的樣子。

  “一派仙風道骨,否則匡也不會相信他言。”祖匡有些尷尬:“那道人之言,莫不是應在公子身上?”

  “某欲東出潼關,北上幽燕,不過旬日功夫。”謝瑍道:“爾等憑兩條腿如何去得了?更別說還有潼關關卡。縱使出了關,如何受得了千裏奔波?”

  “那道人既然料得先機,匡知公子定有相救之法。”祖匡突然半跪抱拳行禮:“請公子救救他們,我等俱聽從公子調遣!”眾人一見祖匡跪倒,嘩啦啦跪倒一片,“我等惟求活命,請公子收留。”

  謝瑍還是低估了那個時候人們對未知事物的崇拜,一個道士的話,就像真理似的。麵對突然下拜的一百多人,謝瑍有些始料未及。聽了他們的話,謝瑍突然心中一動。

  “你們且先起來。”謝瑍一邊攙起祖匡,一邊示意跪倒的眾人。

  “多謝公子!”眾人再拜起身道。

  “既然眾位如此相信在下,在下也有醜話在先。”謝瑍掃了這些人一眼:“首先絕對地服從命令,其二如有叛逆者,絕無生機,其三有話當麵講,不得背後嘀咕,否則嚴懲。你們明白嗎?”

  “我等明白,請公子下命令就是。”眾人轟然道。

  謝瑍點點頭,看來這些人經過祖匡的組織,已經有了些兵的味道。

  “除了你們還有多少婦孺?”謝瑍問道。

  祖匡聞聽此言,眼中閃過一道光亮。

  “啟稟公子,十五歲以上的基本都在這裏了。”祖匡稟道:“山中還有老人婦孺還有二百多人,本來還要多很多,這兩年都餓死了。”

  “你們還有多少吃的?能維持多久?”謝瑍又問。

  “春正以後,就開始吃半飽了。”祖匡說道:“現在還有三十石糧食,加上打獵補貼,即使這樣也維持不了一個月了。”

  三十石糧食,按照四鈞一石來計算,就是120斤左右,粟米輕一些,合現在也就百斤左右。每人每天半斤粟米,這四百人就是200斤,3000斤糧食頂多半個月就沒了。何況半斤粟米對成年人來說,別說半飽,四分之一飽也沒有。祖匡說不到一個月,那就是將近一個月,看來是剔除了嬰幼兒的夥食。注:那個時節,成年人每天三斤粟米未必吃飽。

  謝瑍估算了一下,到夏糧成熟還有兩個月左右,也就是說,他們這人至少還需要六十石糧食,最好是七十石才能挨到收獲季節。這麽多糧食也隻有慕容衝能提供。若想解決一部分吃飯問題,從軍是最簡單的辦法,既然這些人寧肯避居深山,也不當兵,那就是有原因的。但謝瑍還是要問的。

  “為什麽不投軍?”謝瑍看著祖匡問道:“至少可以吃飽肚子。”

  “稟公子,我等俱是漢人。”祖匡垂首道:“不能恢複漢家天下,已是無顏見先祖於地下,如再為異族用命,投身疆場,戕害同胞,雖死不為也。”

  謝瑍點點頭,“既然如此,為何不南向歸晉?”

  “歸晉之路,千裏迢迢,拖家帶口,也不好走。”祖匡歎了口氣:“公子不知,這一路之上盜匪橫行不說,如果遇到抓丁,基本就沒得跑了。就算到了江南,豪強林立,哪有多餘的土地給南遷之平民,除了有了一些安全感,未必也就過得好多少。”

  “既然如此,你們挑選隨我同行之人。十幾個就好,最多不能超過二十個,否則不好出關。要年輕人,有武藝,最好能識字的。”謝瑍略一思索道:“其餘人等照舊從事狩獵生產,春耕已到,不可懈怠。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至於糧食,既然還能支持一段時間,到時候派人帶我留下的書信,去長安自會有人安排解決糧食問題。等時機到了,可以隨我一起西行。”

  “諾!”祖匡等人齊聲應道,隨即自去挑選人員。

  有了謝瑍的承諾,眾人心中有了底,氣氛頓時就喜興了許多。人很快就挑出來了十幾個,祖匡親自帶領,來見謝瑍。

  那兩個漢子卻因為謝瑍提出的年齡限製,未能入選,因為他們正好超過三十歲了。看著兩個人不甘的模樣,謝瑍道:“你二人不用急,等下次來,你要不跟著走還不行呢。這裏也需要人守護,你二人倒也合適,平素要多訓練,像今日這樣的隊伍,還是不要帶出來的好。”

  “公子之命,我等自然遵從。可我們還不知道您到底是誰呢。”持刀漢子臉一紅,終於問出了這些人此刻最想問的心裏話。

  “以後你們會知道的,請記住,我也是漢人。”謝瑍微笑道:“下次見麵,不會太遠,如果一切正常,最多三四個月我就會到長安。各位,告辭了。”說完,謝瑍對眾人一抱拳,翻身上馬,帶人東去。

  謝瑍沒想到的是,過潼關相當的順利。他想段隨必定會有所盤問,誰知段隨根本就什麽都沒問,這不合道理啊?謝瑍自己也納悶,看來他還是小瞧了這枚扳指指環。不但如此,段隨更是直接送了幾匹馬,讓謝瑍他們代步。此前,謝瑍派薑孝先行一步,拿著自己的信和那枚指環,去潼關見段隨,請求借馬匹代步,至於能借多少,見機行事。薑孝不但借來了馬,還跟著一隊護馬的精騎。這已經讓祖匡他們吃驚不已了,沒想到到了潼關,更讓他們吃驚。

  謝瑍雖然意外,但麵上還是平靜如水。緩緩穿過這個天下雄關,謝過段隨,在東門外道別。三水交匯的水聲,像一曲交響樂,演奏著亙古現在和未來……

  祖匡等人總算放下心來,出關東行就是曾經的國都洛陽,渡過黃河就可以徑直北上了。這位神秘的貴人究竟是誰,就會水落石出。其實,他有些猜測,但是卻無法明白,什麽時候燕人如此禮遇漢人了?還別說,五胡亂華之前,慕容家還真是西晉的臣子,而且還算是有心的臣子。隻是晉不作為,才導致了國土淪喪,各族自立。

  眼見進入漢人的地域,祖匡他們神色好了很多,開始有了些笑意。謝瑍微微頷首,看來思歸之心,曆經數十年,還是有拳拳赤子。就在他們放鬆心情的時候,他們不知道,一場致命的危機正向他們襲來。

  這正是:江湖難免有暗箭,征路不覺已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