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出晉陽借道伐姚萇,回長安輕言說軍情(上)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674
  不說謝瑍厲兵秣馬,也不說張虎喬裝朔方,單說平城南麵那位大秦皇帝陛下。苻丕自從棄了鄴城給一眾前秦大臣迎至晉陽,幾個月來,除了八月裏南下和慕容衝稍稍摩擦了一下之外,毫無建樹,已為多人所詬病。近來又有人傳言,朝內有人裏通外國,搞得苻丕疑神疑鬼。登基稱帝之初,為父報仇,討敵複國的萬丈雄心,一降再降,快要降到冰點了。

  特別是自從得到楊昱的報告,知道那日相見的少年正是晉軍統帥後,苻丕是後悔不迭。一想到自己曾敗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麵前,而且對方是單槍匹馬,憑片言隻語就讓自己棄城而走,就有說不出的窩囊。再想到謝瑍曾跟他說的三條路,苻丕忽然覺得自己再不有所行動,有可能就冷了眾臣的心思,一旦失去民心,這個位置就朝不保夕了。

  思前想後,苻丕決定討伐姚萇,以收取人心。其實苻丕還沒明白,自他離開鄴城始,不管怎麽做,他都已經朝不保夕了。

  庚寅癸亥(正月二十一)。

  苻丕派人與竇衝、楊定、毛興、楊璧、徐嵩、蘭犢等人下達旨意,傳達他登基後的第一次重大軍事行動計劃:約定壬辰庚申(三月十九)起兵,討伐姚萇,並派使者給慕容衝送去了言辭懇切的信函,希望借道西進。

  幽州。

  謝瑍一邊關注著新政,一邊不時察看兵馬的訓練情況。

  根據新政實施的進度和兵馬訓練情況,計劃著出兵的日期。現在看來,軍訓已經進入尾聲,隻是新政還是因為人力不足,不能達到預期的進入每一村,每一個戶的要求。如此以來,北伐的步伐就受到影響。

  府衙,謝瑍書房。

  慕容農靜靜地看著他的父親寫給謝瑍的信,已然明白,曾經的燕王慕容垂真的放棄了爭霸之意。不知為何,慕容農心裏好像也放下了一塊石頭似的,輕鬆多了。謝瑍自然感受到了慕容農的變化,等著慕容農開口。

  “多謝將軍!”慕容農站起身,秉首施禮道。

  “謝從何來?”謝瑍明知故問道:“燕王自悟,瑍若微功,實前輩慧心早備。”

  “將軍不必謙虛,父王誌向惡奴深知,豈是輕易放棄之人?”慕容農道:“隱忍凡十數年,一旦有暇,即能反戈者,何也?複國安家不過是說來好聽,實在是父王雄才大略,不甘為人之下。今既拜服將軍麾下,還望將軍體恤我父年邁,不以常人待之。”

  “慕容將軍此言差矣。”謝瑍擺擺手道:“昔日燕軍鼎盛之時,誰人敢拂燕王鋒芒?燕王武功謀略都是上上之選,就算現在大軍之中,就武力而言,能勝燕王者屈指可數。慕容將軍,如果有人當麵說燕王年邁,我相信燕王必不服老啊。”

  “都督如此了解父王,怪不得……”慕容農欲言又止地點點頭:“如此說來,還是要多謝都督。否則,我等現在必戎馬幽燕,不得片刻之閑也。”

  “將軍以為現在可以閑了嗎?”謝瑍笑道:“還記得上次子明跟將軍所談之事嗎?”

  “將軍果真要惡奴領軍?”慕容農問道。

  “當然。”謝瑍道:“將軍生於幽燕,此乃故地,有諸多便利,更兼將軍文武兼備,子明相信將軍能勝任之。”

  “將軍不怕身為異族,擁兵自重嗎?”慕容農再次問道。

  “哈哈哈,當然擔心。”謝瑍笑道,“當日燕王前輩引軍西行,也曾如此相問。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隻是說說而已。而且鮮卑也是炎黃子孫,算不上什麽異族。如果將軍敢擁兵自立,那我們必有再次兵戎相見之日。我可以給你機會立功受賞,也可以斬草除根滅門。本督可以容忍犯錯,但絕不會容忍任何人背叛我和我的信任。雖然我不願征殺流血,但某亦明白,有的時候,必以血火方可喚醒那些茫然的靈魂。若真的再次對陣疆場,你我必有一死。某可以自信地說,死那個人必不是我。當然那個時候也許不是我和你對陣疆場,也許是你的兄弟,也許是你的叔伯,或者是燕王前輩也未可知。”

  謝瑍的話,說的很輕鬆,甚至麵帶微笑,但字裏行間卻是滿滿的自信和不屑,可慕容農卻感受到了一種無比淩厲的殺意。

  慕容農的心中陡然生出的這種肅殺的涼意,讓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父親為什麽放下了數十年的執念和追求。同時也明白,自己和父親還是相差很遠,父親早在鄴城和謝瑍相見一次後就看明白了,自己跟著謝瑍好幾個月,若不是今天再談,恐怕還看不清楚。

  “惡奴多謝將軍教誨!”慕容農起身,單腿跪倒施禮。半跪施禮是一種屬下的禮節,而且是普通兵士對將帥的禮節。

  “將軍不必多禮。”謝瑍道:“我會留下文武官員協助你行使新政。你的任務是收回龍城,以此為基,平定東、北方。你的直接上司是劉裕將軍,配合你們新政的是高韜。如果沒什麽意見,你就去找劉將軍。參與新軍製整編,並挑選你的副將。如果有什麽想法和建議,可以提出來,共同研究參詳。我看好你。”

  “多謝都督!末將遵命!”慕容農站起身來,再次半跪行禮道。

  “切莫多禮!”謝瑍抬手示意慕容農起身,又指指旁邊的座位,“請將軍切記,爭名奪利非君子,利國為民為賢人。”謝瑍語重心長地對慕容農說道。

  慕容農比謝瑍的年齡大得多,可是麵對謝瑍的說教,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謝瑍很簡單的一句話,就讓他觸動很久。他也越發佩服自己的父親,薑還是老的辣,看人真準哪。

  幽州的情形基本安定下來,劉穆之的新政培訓不但招了大量從軍中而來的將士,還有不少應招賢榜而來的人員。除了特殊人才,像醫生、工匠、煉丹的一類,劉穆之都放到新政之中加以培訓,這是謝瑍給他出的主意,而且這些下層之人,對新政的熱情和忠誠應該更好。

  劉穆之自然是喜不自勝,他不嫌人多,隻怕人少。謝瑍又建議他分成若幹個班,分類進行培訓。即加快了進度,又節約了師資。弄得劉穆之直喊冤屈,悔恨沒有早得此法,致使以前事倍功半。

  謝瑍笑道:“凡事需思規律,按規律辦事。規律,即道。”

  州衙,謝瑍書房。

  這一日,謝瑍正看著魏平擬定的作戰方案,暗自點頭。心中暗暗盤算,該多招幾個高參才是。

  但參謀人才可不是大白菜,既要有係統理論知識,還要有大量的實踐經驗是最好的。謝瑍想到了慕容垂、慕容農。謝瑍還想到了崔浩,可惜崔浩現在還小,而且從前世來看,這個人雖然才高,但私心多了些,還有排除異己之嫌。不過謝瑍覺得自己在,還能鎮得住,加上還有時間潛移默化之,應該是個苗子。或許可以讓崔宏、盧邈及李係暫充之。

  謝瑍的思緒有些飄忽……

  太元十一年正月戊辰(公元386年3月12日,正月二十六),晴。

  長安。

  未央宮。

  慕容衝高坐大殿之上,聽著臣下的回報。

  韓廷正在稟報探子得來的情報。

  “主上,探子來報洛州、豫州、冀州已皆為晉得,而荊、益、巴俱陳兵數月,有北上長安之勢。雍、梁、秦州尚在苻秦手中,晉未動手而取,似有所待。而姚萇、呂光、楊定俱在西方穩住腳跟,我們欲東歸,隻能渡河走平陽,轉並州,通過苻丕的領地,不能從井陘入冀州,需要繼續北上,穿越千裏的崇山峻嶺,恐怕不是太容易。”

  “還有嗎?”慕容衝眼光淩厲地掃了一眼他的臣子們。

  “主上,或許可以換一條路走。”慕容恒上前施禮道。

  “哦?說說看。”慕容衝頷首道。

  “沿馳道北上,渡過大河,再向東歸。”慕容恒說得沒啥底氣。

  “還有什麽意見想法,都說說。”慕容衝環視了一周,轉向一直沒開口的慕容永道:“尚書大人,你有什麽高見?”

  “主上,臣下並無良策。”慕容永暗暗心驚,為啥問我啊,這麽多人都沒開口。

  “那尚書大人以為此時此刻東歸好,還是堅守好?”慕容衝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

  “這個嘛……”慕容永語塞了,臉色變得很尷尬。

  “難道尚書大人至今還不明白,還要東歸嗎?”慕容衝有些冷意的聲音響起:“目前如果東歸那是自尋死路。”

  “諸位,朕親冒風雪,曆嚴寒,穿太行,抵幽州。探得的消息你們根本無法相信。”慕容衝威嚴地掃了他們一眼,才慢慢說道。

  “東方就不用說了,出了潼關,就是大晉之地,那邊的關卡更多。馳道這條路,先不說一路諸多姚萇、苻丕的城池阻攔,就算衝破苻姚封鎖,到了朔方,還有無垠的沙地,危險莫測。更有那個劉衛辰,號稱朔方匈奴王,數萬兵馬在黃河南岸。你們知道劉衛辰嗎?他是被稱為天之驕子的冒頓大單於的後裔。白登之圍後,漢高祖賜宗室之女下嫁,所以這支胡人,從母姓姓劉。自那時一直延續至今,姓氏不改。據說是大禹的後裔,來頭莫大。再退一步說,即使過了河,對麵是拓跋珪的領地,你們不知道吧,拓跋珪於正月初六在牛川稱王,立登國。他們能讓我們好好過去嗎?”慕容衝緩了口氣。

  “至於走平陽、並州,你們可知上黨長子已為晉北府軍占領三個多月了,也就是說,去歲已落入晉廷之手,你們竟然絲毫不知。還記得去年苻丕帶人在平陽與我們交手嗎?虎頭蛇尾,草草收兵。為什麽,就是因為長子被陷,苻丕驚走。此外,並州北麵的門戶,平城也已經被晉軍占領月餘。幽州早在去年冬十一月就落入了晉軍手中。”

  “苻丕還不知道他的平城已為晉軍所得,他也不知道晉陽比鄰的樂平名義上在秦手中,實際上已經為晉軍所控,他還在做夢要討伐姚萇,他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慕容衝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來,再次盯著殿前的臣子:“你們就不想想這是為什麽?怎麽會這樣?燕王去哪兒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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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慕容衝之父慕容儁,景昭皇帝,廟號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