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杜子恭幽州論大道,謝子明燕山伏奇兵(3)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172
  謝瑍讓劉裕探察的是第八陘軍都陘,即“關溝”。關即居庸關,乃《呂氏春秋》之《有始》篇、《淮南子》之《地形》篇中都提到“天下九塞”之一。這裏山高穀深,雄關險踞,景色秀麗,是北京去懷來、宣化、內蒙古草原的天然通道,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現在居庸關長城尚未修建,謝瑍準備開春以後,依托居庸關向兩邊延伸,修築防禦城堡,至於是否修建長城,還要看情形再定。

  井陘一路,到時讓劉牢之領軍,既然樂平有了張蠔,此路相對來說倒是更簡單。如何揮軍平城,倒是有些麻煩。

  經過斟酌再三,去平城的路線終於確定,沒有走就近的自易州西行,經紫荊關,沿拒馬河而上至廣昌(淶源)的路;而是選擇了經五阮關北上,再溯河西行的路,也就是走蒲陰陘。經廣昌至靈丘,西南可入忻定盆地,取廣武(代縣)而守雁門;自此沿滹沱河南下,經雲中(原平)、定襄,可取晉陽(太原);翻越恒山,則進入大同盆地,北取代郡(蔚縣)、平城(大同)如探囊取物。如此就可以於幽州的廣寧、上穀守軍構成沿秦長城的防禦體係,則此次北伐之初步目的即已達到。

  這裏需要說明的是,後世對蒲陰陘的走向爭論頗多,在蒲陰西北的太行山,曆史上原本就有兩條獨立的重要通道,一條即為淶源至易縣的拒馬道;另一條則是由山西靈丘沿唐河而下,經走馬驛、倒馬關而至蒲陰的唐河道。另有學者認為,蒲陰陘,是淶源到保定的通道。

  到底哪一條是蒲陰陘呢?筆者查閱了一些史料,很讚同北溟的博文中對太行八陘的辨疑,因此認為自蒲陰縣溯蒲陽河而上這條路才是曆史上的蒲陰陘。靈丘一路乃是北魏開掘,易縣一路與蒲陰陘名不符,或為後世開掘。謝瑍不敢冒這個險,萬一此路不通,數萬大軍可能就死無葬身之地。據史載太武帝往來擄掠中原走的就是蒲陰縣溯河至五回嶺,翻越五回嶺,再循拒馬河支流(流經今淶源縣蘭家莊、楊家莊,在浮圖峪以北注入拒馬河)下山,到浮圖峪以後,折而西行到廣昌鎮(今淶源縣城),此段也就是狹義上的五回道(而秦始皇去世也是自此路返回鹹陽的)。自廣昌至靈丘,再從靈丘越恒山至平城,這一段史稱“靈丘道”。所以這是古時很重要的一條連接晉冀魯的重要道路。謝瑍不得不重視之。

  正月初八,晴。

  謝瑍滿臉的喜氣,從謝瑍房中出來,膿皰疹開始結痂了。他的弟弟已無性命之憂。杜昺的水平比謝瑍高得太多,前期謝瑍又費盡心力有一個很好地基礎。杜昺仔細觀察病情變化,聯想謝瑍所說的種痘之法,頗有些意動。但想到這幾日謝瓊的悲慘樣子,最終打消了這個可怕的想法。

  兩個人在謝瑍書房坐定,謝瑍抱拳道:“道長身懷玄秘,不知道家之術可有不傳之秘?”

  “道家之術,並非不傳,亦非玄秘。”杜昺道:“譬之若將軍太極之法,陰陽圓轉,亦屬道術。理雖一也,修在自身。‘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老子之意,可道之道,非永恒之道。可名之名,非恒久之名。天地本就無名。萬物有名,因有名者。如此說來,道為何也?道本不可說。強說道,道即為萬物之本,故無從命名,即無以言表。然欲彰表之,遂無奈以言稱之,稱它為“道”。惟“道”非名也,則“道”之為道,非言“道”之道也。若稱此為“案幾”,是因為名之為案幾,和案幾本身並非一物也。”

  “道長高見。”謝瑍讚道:“道所以為道,因其無所不在也,所謂道生萬物者也;悟道者所以得悟,因其離萬物而自存,所謂萬變不離其宗者也。”

  “郎君慧心,穎悟通靈,子恭僅見。”杜昺道:“貧道‘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執著於求‘道’而不得,反不如郎君一言。”

  “道長過謙了。”謝瑍道:“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道之所存,如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實乃自然無為而為。非言道而道也。”

  “大善!”杜昺稽首道:“貧道觀郎君非常人之氣,敢問郎君所修何法?”

  “子明得張仙師傳太極,並帶吞吐呼吸之法。”謝瑍道:“隻是子明醒來,仙師所傳倒忘了大半。子明正有意請教道長。”

  “天師教至此已三百餘年,祖天師精研黃帝九鼎丹經,又得老子之術,遂升仙而去。”杜昺道:“可惜,子恭愚鈍,數十載未勘破先天。那日見郎君書信,感到一股先天之意,方決定來此。沒想到郎君未弱冠之年,竟入得先天。真是讓子恭汗顏。”

  “道長何出此言。”謝瑍道:“或許是天意使然,或許是偶然,子明雖入此境,然未知所以,正好請道長指教。”

  “貧道六十有一,多年參悟,距先天尚有一步之遙。這先天之境,要說天意,或有可能,哪有偶然之說。”杜昺道:“道家講究無為無不為者,順應天道矣也。無煉精化氣之基,煉氣化神之功,如何得以返虛?郎君稚齡以入先天,可見上天眷顧。傳雲:太上親授天師,《太玄經》有二百七十卷。亦有雲:經九百三十卷,符圖七十卷,合千卷,付天師。惟天師弟子王長慮後世改易師法,故撰傳錄文,名為正一,新出之儀,四十二卷。貧道隻得三十卷,郎君可欲學否?”

  “欲學此經,不知道長要子明如何?”謝瑍當然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乃抱拳問道。他沒想到的是看起來隻有四十歲樣子的杜昺,竟然六十多歲了。看來這養生之道是要學的。

  “亡佚的十二卷,可留心訪查。”杜昺似乎料定謝瑍會學,並不回答他的問話,接著說道:“當年係師率眾入三輔,封鎮南將軍,葬於鄴城。其時教眾往者眾,至今遍布南北。江南貧道為首。”

  杜昺說著,看了看謝瑍,見謝瑍正在認真傾聽,心中甚是滿意。

  “得貧道嫡傳,應有所諾。”杜昺道:“然貧道料天師一脈,將有大難,非郎君不可解也。既未來有護佑之恩,也就罷了。”

  “多謝道長看重。”謝瑍道:“道長所謂天師一脈之難,所為何來?”

  “天機不可泄露,今日與郎君所言,已屬多言。”杜昺道:“此有一練氣法門,請自學之。”說著遞給謝瑍一個小冊子。

  “道長既然不說,子明也不欲強求。”謝瑍接過書冊道:“然子明有話欲言於道長,唐突之處,尚請海涵。”

  “郎君但講無妨。”杜昺微笑頷首。

  “天師一脈,久立民間。上自權貴豪門,下至庶民百姓,從者甚眾。”謝瑍道:“此雖顯天師之德能,然亦有隱憂。若為陰邪之徒得以權柄,為一己之私,鼓動民意,則天下之難至矣。道長健在自然無虞,若道長仙去,子明未敢言也。譬之若漢末張氏兄弟,即前車之鑒。”

  “郎君良言,貧道感佩。”杜昺歎了一口氣,立掌道:“大恩不言,此物乃子恭隨身之物,請郎君收下,做個紀念吧。”說著,杜昺自衣內取出一物。

  “道長此言何意?”謝瑍道:“道長要走?”

  “令弟當無恙矣。”杜昺道:“與郎君相聚,子恭亦有所得,需要靜思。這幾日就要返回錢塘了。”

  “道長無需如此。子明可為道長準備一間靜室。”謝瑍道:“距子明出兵之日尚早,道長隻管參悟道法。閑暇之時,尚可以教子明。”

  “如此也罷。”杜昺聽了謝瑍之言應道:“此物請郎君收好。”

  謝瑍接過,仔細觀之,見乃是一顆圓珠。但見此珠,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晶瑩剔透,觸之溫潤。上有古篆,一麵有“道”字,另一麵乃“天”字。道字色黑如漆,古意盎然;天字鮮紅似朱,光彩奪目。不知該念做“天道”還是“道天”。

  “此乃古物,非子明所應有,請道長自收之。”謝瑍雙手呈到杜昺身前道。

  “死物而已,郎君何如此不通也。”杜昺道:“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物亦如此,隨緣而已。”

  “如此子明多謝道長。”謝瑍起身謝過,收下玉珠。謝瑍未深究此物的含義,以致後來為人所乘,此乃後話。

  謝瑍不敢怠慢,立刻命人收拾房間,親自為杜昺安置一間靜室。室內並無多物,但一板桌,桌上一茶壺,一隻茶杯,地下一個蒲團,側壁之上,右懸一木劍,左掛一八卦。此外無所有。

  杜昺入觀,頷首微笑道:“郎君真乃天生道意之人。”

  至此,杜昺在幽州暫住不提。

  這正是:杜教首屬意贈寶,謝子明無心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