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張蠔因恨出鐵騎,劉裕試手戰樂平(下)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4982
  上回說到大秦司空,上黨公張蠔橫刀立馬,攔住了劉牢之和劉裕。

  張蠔此人勇武過人,且有謀略,自然不會將劉牢之放在心上。兩人甫一交戰,兵刃空中相碰,聲音傳出多遠。兩個人都是一震,暗歎好大力氣。張蠔大喊一聲:“好,再來!”張蠔回轉馬頭,二度來戰,蓋馬三刀。劉牢之也不含糊,對劈格擋之外,順勢反背一刀。可是到底比不上張蠔力大,雙臂發麻,急忙撥開戰馬,以利緩釋疲勞。

  張蠔越戰越勇,呼喝不已,劉牢之已有些招架不住。按照評書的說法叫: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了。劉裕在旁邊看得清楚,大喊一聲:“將軍少歇,俺看得手癢,且讓俺一戰。”說著策馬前衝。

  劉牢之自然明白,撥馬讓過風頭。劉裕迎上,揮刀就是橫掃千軍,和張蠔的兵刃相碰,虎口微微發熱,劉裕心道:“果然是好手,讓俺練練手吧。”劉裕打起精神,兩個人馬打盤桓,戰在一起。嚴格的說,這是出征以來第一次跟敵將交手,而且是這樣幾無敗績的高手,劉裕自是不願放過。劉牢之退回本陣,看劉裕打得風生水起的,不僅暗歎一代新人換舊人。

  兩個人都非庸手,三十個照麵過去,劉裕依然精神頭十足,而張蠔也絲毫不弱。看看難分勝負,劉裕向著老頭擺擺手道:“你我都贏不得彼此,看來得讓大少爺來收你。”張蠔一聽,冷哼一聲,不屑道:“小阿奴,少要狂言,和老夫戰平,你足可以驕傲了。”

  “老頭,跟你好好說話,你咋就不好好聽呢。”劉裕道:“莫要倚老賣老,知道我跟大少爺學了多久嗎?不到兩個月,剛才跟你打的那個在少爺麵前過不了三招。而我家少爺不久前又有突破,進了一大步了,收拾你,哼,按少爺的說法叫:‘三不打’。知道啥叫三不打嗎?一不打老者為尊,二不打婦孺為愛,三不打僧道方外。”

  張蠔聽了劉裕的話,氣得火冒三丈,舉刀來戰。劉裕撥馬就往東北方向跑去,張蠔催馬便追。劉牢之注意到劉裕向後看了他一眼,心裏明白了什麽。待二人跑遠,向後揮手,一馬當先,率大軍向城內壓過去。城上守軍一見大驚,又不敢關城門,隻好亂箭齊發。

  那邊張蠔聽到隱約的喊殺之聲,知道上當,撥馬就往回跑。劉裕張弓搭箭,往張蠔背心連著就是幾箭。張蠔隻好附身閃避,眼見就到了城外,策馬向著劉牢之衝去。

  城門口擠滿了入城的兵丁,根本無法進城。劉牢之回身,和劉裕雙戰張蠔。晉軍展開隊伍,將三人圍在中間。劉裕大喊道:“別弄死了這個家夥,我得帶他去見大少爺。”張蠔雖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到底單手難敵四拳,漸漸地落了下風。而樂平城內的兵又出不來,在城牆之上距離太遠,幫不上忙,眼睜睜看著兩個人將張蠔累得大汗淋漓。

  “有本事跟老夫單打獨鬥。”張蠔氣得須發皆張。

  “我傻啊我,一個人打不過你啊。”劉裕還在氣張蠔:“要打得過你,還用這樣子?”

  “氣死老夫了!”張蠔大喝一聲,竟然不惜受傷也要先幹掉一個。可惜劉裕早就打算遊鬥,哪裏跟他硬來。張蠔沒轍,抽出腰刀,就要自盡。劉裕看得仔細,一箭射去,正中馬身,那馬希律律一聲暴叫,前蹄高高躍起,張蠔沒有準備,竟將老頭掀下馬來。

  劉裕也跳下馬來,上前去抓張蠔。張蠔怒發衝冠,就欲跟劉裕廝打。

  這會兒,劉裕可算是找到用拳的機會了。雖然形意拳才練了兩個多月,可拳界素有“形意一年打死人”的說法,何況劉裕這樣本就勇武之人,如今是如虎添翼。

  張蠔眼看劉裕翻來覆去就那麽幾下,可自己怎麽都占不到便宜,而且這回可不是投機取巧,是堂堂正正的打。劉裕很難找到好的對手,今天算是放開了。就見劉裕將五行拳反複的來回使用,慢慢就融入拳意之中。金水木火土,劈鑽崩炮橫,結合劈打盤推掃五法,氣勢連綿、剛柔並濟。五行配五方,循五髒,對應十天幹,正是:一擘東方甲乙木,二打南方丙丁火,三盤西方庚辛金。四推北方壬癸水,五掃中央戊己土。

  劉裕漸入佳境,張蠔每況愈下。本來勢均力敵的兩個人,此消彼長,當然優劣自現。最後張蠔隻能用笨辦法,劉裕怎麽打,他也怎麽打,這才相持起來。突然劉裕大笑三聲,停下拳勢,對張蠔拱手施禮道:“多謝老丈!本將隨大少爺習拳,不足兩月,一直未得要領。今日一戰,方略有所得。”張蠔這才相信劉裕所言竟是真的,不僅對劉裕口中的大少爺好奇起來:“閣下所言大少爺是何人?”

  “郡公大人,你可要聽好了。”劉裕這會兒心情特好,笑著解釋道:“就是我朝本次北征的前鋒都督,使持節都督江北諸軍事的謝瑍謝子明將軍。”

  “謝瑍謝子明?”張蠔自言自語道:“請問你們將軍可是一個少年郎?”

  “正是。大少爺年為弱冠,文才武略俱佳。雖出身豪門,但平易近人,帶我等均如兄弟,深得陛下倚重。”劉裕道:“郡公可知鄴城如何攻取的?”

  “願聞其詳!”張蠔也不打了,跟劉裕聊起來。

  “聽舍弟講,大少爺孤身入鄴,和你們家秦王談了半個時辰,苻丕就率眾逃離鄴城。”劉裕眉飛色舞道:“兵不血刃,隻言取鄴。說起來讓人神往啊。”

  張蠔想起符丕奔晉陽確是沒帶多少人,又想起符丕前幾天在晉陽的表現,不禁有些相信了。

  “張大人,您還不知道吧。據說當時我家少爺可是給苻丕指了三條路。最後苻丕選擇了取道晉陽繼承大位。”劉裕繼續忽悠:“可惜苻丕胸無大略,恐怕難以成事啊。”

  張蠔心中憋悶,竟然沉默不語。

  為什麽呢?張蠔自詡勇武,又有苻堅寵信,作為並州刺史,在晉陽一言九鼎。自從迎符丕到了晉陽,幾方人馬也有十數萬大軍,竟毫無建樹。在平陽據守近兩個月,現在還在觀望。難道自己選錯了嗎?

  “張大人,不如隨我家少爺,以郡公之能,定大有所為。”劉裕道:“您還不知道吧,慕容垂已經被大少爺在鄴城抓獲了。”劉裕又爆出一個驚人的消息。張蠔想到晉軍勢如破竹地北上速度,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了。

  “果然如此。”張蠔歎道,“無怪垂逆自至鄴城即無消息。”

  想到此,張蠔問道:“貴軍今欲何往?”

  “奉大少爺軍令,取上黨後,沿此北上雁門代郡。”劉裕也不掩藏目的,“如您老不在此地,我們也不會攻此城,大少爺令我們不得與人交戰,到達代郡就算大功。可惜這裏路太難走了。”

  “兩位將軍,請聽某一言。”張蠔道:“此去代郡,一路崇山峻嶺,人尚難行,何況馬匹。我勸二位,從此向東北下太行,如冀州才是正理。否則一旦大雪封山,就等著死吧。”

  “大人之言,倒是有理。”劉裕道:“隻是軍令難違啊。”

  “二位請看,由此往北是五台山、衡山,西麵是呂梁山,連綿數千裏,根本不是騎兵能行之地,不算關隘,光這些山峰就夠了。雪後的山嶺,根本無法行走,某言絕非危言。”張蠔向北向西指點著連綿的群山說道,“若非閣下毫不諱言,某也不會言此,就當是還此人情了。”

  “大人的人情可大了,我這是兩萬兵馬呢。”劉裕大咧咧的笑著拱手施禮道:“難道大人不想隨我等去幽州看看,我們大少爺可是思賢若渴之人。可惜可惜。”

  “可惜什麽?”張蠔道:“我張蠔難道是賣主求榮之輩?”

  “大人誤會啦。”劉裕道:“我說的可惜是我自己,大少爺正在推行新政,我不太了解,沒法跟你細說。新政據說是惟賢德取士,無論什麽人,巫醫樂師百工,乃至士農道儒法兵墨等等,一視同仁,那個好像是叫什麽:‘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

  “哦?”張蠔雙目微縮,心中大震,如此說來這個大少爺倒是一個妙人,成則澤被萬世,敗亦萬古流芳,值得見見。想到此,張蠔道:“今日蒙二位不殺,某定有所報。隻是某必須即刻趕回晉陽,將所知告知大王。兩位告辭了。”說著,張蠔要走。

  “慢著。”劉裕喝道:“你得到我們的消息,就這樣走了,你覺得可能嗎?你有兩條路:一條是跟我們一起走;另一條路就是永遠閉嘴。你選吧。”

  “看來某今日唯死而已。”張蠔微微搖頭道:“想我父子先叛秦歸晉,後又降秦反晉,如此反複實非某願。死則死矣!”說著就要自裁。

  一直在旁邊未開口的劉牢之,看這兩個人聊得甚歡,沒想到一言不合,情況急轉直下。他年齡長,知道的事必劉裕多,乃道:“張大人切莫行此愚昧之事。想當年尊父子棄暗投明,苻堅大怒親率軍討伐,兵多將廣,尊父子以一郡之力,與秦王相持日久。若非鄧羌呂光合力,用計擒你,無人能是你的對手。那時,若是朝廷派援軍救援,也就不會有當日之事,其錯不在閣下父子。”劉牢之慢慢說道:“如今,朝廷大舉北上複國,謝將軍父子總督天下兵馬,大勢在晉。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君而事,此誠閣下立功之際,何出如此下策?”

  “多謝劉將軍美言。”張蠔道:“既如此,某進無寸功,何顏以對謝將軍。請二位轉呈拜上謝將軍,就言張某留此殘身,以待將軍揮師三晉。”說罷,躬身施禮。二劉也躬身還禮。

  “還請二位將軍細察某言,由此取道東向,過井陘而入冀州,繼而北往幽州。”張蠔再次拱手勸道。

  “實不相瞞,我二人也甚是困惑。”劉牢之蹙眉道:“將軍行事,素有深意,道堅深恐誤了將軍大事。如非軍令難違,我們都想原路返回了。”

  “由此至代郡,千餘裏山路,奇險倒也罷了。如遇雨雪,更無法行走。上黨至此還好一點,你們走了多久?起碼也要二十天。到代郡至少要一個半月的時間,這麽長的時間,人員和馬匹補給何來?與全軍覆沒相比,此去冀州乃是上策。”張蠔既然有心歸附,自然也想表現自己才能。

  “郡公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我們在此休息一日,明日越太行東行。”二劉終於做出了明智的決定。

  “二位將軍,沿此東行,即為井陘。下山之後最近所在是房子,再前行就是趙郡治所。”張蠔道:“貴軍既然自鄴城一路北上,那麽趙郡應已控於貴軍之手,到了趙郡即無憂矣;也可下山後徑往中山,我王已得到消息,謝將軍已從中山往幽州而去。我不建議二位在此休息,乘時尚早,趕一段路,若天氣驟變,事則難料。”

  “張公所言甚是,既如此,我等謝過,後會有期。”二人拱手向張蠔稱謝,點起隊伍向北方向,然後沿著桃河向東而去。為何沿河而行,當然是水往低處流的緣故。這一帶正是太行山脈地勢最低的地方,也就是說,從這裏進攻三晉之地是一個極好的突破點。

  十月三日,二劉兵至葦澤關,也就是後世人稱的“娘子關”。這時的娘子關還沒後來那麽大的名氣,隻是一個太行西麓重要的關隘,和東麓的土門關一西一東,卡住晉與冀魯的交通門戶。見到大軍到來,守關的直接投降,二劉兩人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千五百兵丁和騎兵五百名守此咽喉,將所帶的糧草,留了三天份額,其餘輜重全部留在了葦澤關。輕裝的隊伍速度快了不少。

  十一月四日午後,天空開始飄起雪花來,竟比謝瑍那裏早了一天多,好再風很大,雪不大。不然真麻煩了。

  這時候,兩個人已經在山上看到山下的村莊了。兩人一邊給大家鼓勁,一邊讓大家換好衣服,加快速度,爭取盡快下山,下山之後統統有賞。這是劉裕說的,反正到時候找謝瑍要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有理。本來有些疲憊的隊伍,立刻來了精神。

  風卷雪花,暮色已暝,到達井陘山的土門關時,已是酉時。

  土門關的守將是慕容垂的人,見到有大軍突然從西方越山而來,大驚。

  劉牢之上前道:“可是燕王的手下?”

  天色已暗,也看不出是什麽人。聽得有人問話,也就搭上了腔。

  “某正是燕王派來守井陘關口的。你是何人?”對麵人問道。

  “看來燕王很久沒和你們聯係吧。”劉牢之道:“燕王和我家將軍合兵,這是西路軍取上黨和樂平之後,趕往幽州和大隊匯合。”

  “哦?有何為證?”對方有點懷疑道。

  “無憑無據。”劉牢之道:“就憑我數萬人,還要和你囉嗦,就應知不是敵人,否則早開打了。”

  “將軍何意?”對方問。

  “讓我軍入關休整,一日後我們即趕往中山,接著去幽州。”劉牢之有些不耐煩道:“耽誤了軍機,你承擔不起!”

  那首將糾結了良久,總算開了關門。接近兩萬人啊,這小關還真是顯得擁擠不堪,好在天冷,人擠擠暖和。兩人故伎重演,在這裏留下了五百步軍,五百騎兵。這樣他手下的步軍就完全放出去了,而且接管了兩個關隘,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入夜,兩人商量半天,又將土門關守將找來,詳加詢問,以確定明日行程。

  這正是:取代郡由山改道,走井陘無意得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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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明:陘,音xíng,即山脈中斷的地方。太行山延袤千裏,百嶺互連,千峰聳立,萬壑溝深。山脈多東西向橫穀(陘),著名的有軍都陘、蒲陰陘、飛狐陘、井陘、滏口陘、白陘、太行陘、軹關陘等,古稱太行八陘,即古代晉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來的8條咽喉通道,是三省邊界的重要軍事關隘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