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慕容垂輕敵被擒,張若風快馬奪城(下)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488
  接上章

  謝瑍和慕容垂並排進了鄴城,慕容垂看著這熟悉的城市,熟悉的景物,唏噓不已。

  此時的鄴城皇宮,實際是後趙石虎在世時所建,占地麵積極大,差不多擁有近三千畝地,正門叫朱明門,進入朱明門後便是丹陽廣場,正北麵便是主殿中陽殿。後來冉閔建魏,把中陽殿改為仁壽宮。仁壽宮兩側各有一座氣勢宏大的閣樓,左邊叫踞龍閣,右邊叫棲鳳閣。冉閔將踞龍閣改為藏書閣,成為放置冉魏文書檔案,而棲鳳閣改名為勤政閣,成為朝事大殿。冉魏被慕容氏滅以後,才成為慕容家的龍興之地。

  謝瑍安排人給慕容垂包紮傷口,又讓太史庸陪同慕容氏祭拜祖祠。他自己則接見了等了兩天的朱序使者。

  謝瑍看罷,回信給 朱序張虎,守好建興城。收編的部隊,按照新軍之法練兵,等待命令。並安排檀玄向建興城運糧,同時放出訊鴿向謝玄稟報攻取建興城,虜敵萬餘,請求增派錢糧。

  劉牢之和劉裕的信使也到了。上黨地形複雜,行軍困難,進攻受阻。謝瑍召劉毅前來,命其領一萬五千兵馬,攜帶糧草前去支援上黨,並告訴劉毅,體恤兵士,冒死攻城不足取,而是要威懾。最後拿出一個錦囊交給劉毅,囑其萬不得已之時,方可打開。

  劉毅領命而去,謝瑍這才回到內宅。

  謝祥見謝瑍回府,急忙上前見禮。謝瓊和檀道濟興高采烈,跑上前來相賀。謝瑍含笑招呼著,問這幾天家中情形。兩個人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劉淑珍懷抱中小靈運,安靜地站在屋門前,微笑地看著謝瑍兄弟。謝瑍雙手抱拳道:“讓夫人擔憂了。”劉淑珍微笑道,“夫君胸有成竹,妾身何憂之有?”旁邊柳青接過小靈運,謝瑍逗逗小靈運,滿臉喜氣地挽住妻子的胳膊,進了正屋之內。

  可能大家要說了,謝瑍也是常人,美人在側,兩個多月未近女色,不合常理。其實倒不是謝瑍是什麽聖人,而是心裏還有一層隔膜。畢竟他占據的是謝瑍的身體,可大腦思維卻是蕭重。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和劉淑珍相親,雖然是謝瑍的妻子,可對蕭重而言還是個陌生的女人。作為一個現代人,他無法一下子把自己和原來的謝瑍相融為一。他需要慢慢地讓自己融入丈夫的角色。

  而謝安的去世,又給謝瑍加了一道鎖。古人對於孝悌看得很重,直係親屬去世,居喪期間是不可以有房中之樂的。像謝琰守孝三年之中,是絕對不可以有房事的。謝瑍是侄孫,沒那麽嚴苛的要求,但謝瑍自己拿不準是不是該做這樣的事,隻能挨著。謝瑍所以讓劉淑珍隨軍而行,有兩個目的,其中之一就是看謝玄是否同意,如果謝玄同意,那就說明並不禁女色;另一個就是想讓劉淑珍離開朝廷中樞的圈子。還有就是為了謝瓊,後世史書中沒有謝瓊的記載。謝玄上表辭官的奏疏也說子嗣艱難,甚至後來死前讓謝靈運以四歲稚齡寄居抱樸廬,那說明三年後確無謝瓊此人,所以他怕謝瓊突然死了。連喪二子,中年無繼。謝玄的盛年而逝,應該與謝瑍和謝瓊的死應該不無關係。

  內室裏,謝瑍將劉淑珍輕輕籠在懷中,他感到自己的心突然間急促起來,這絕對不是他一個先天武者應有的。謝瑍心裏暗暗慚愧,食色性也,古人不欺我啊。謝瑍低頭輕輕吹吹劉淑珍的耳背,劉淑珍久曠之身,不是不省人事之少女,而是明豔的少婦,頓時渾身發軟,麵紅耳赤,呼吸急促起來。

  謝瑍暗運心法,還能壓住。劉淑珍自謝瑍清醒,慧門大開,一顆心早就醉了。此刻謝瑍著意親狎,哪裏能把持得住,嚶嚀一聲倒在謝瑍懷裏。謝瑍暗暗自責,白日宣淫可不是什麽好事。將妻子輕輕抱起,放到榻上,吻著妻子的臉頰,最後停在嘴唇上。

  劉淑珍牙關緊閉,謝瑍不得而入,騰出一手輕輕揉搓著,劉淑珍□□一聲,謝瑍乘虛而入,將舌尖探進去。謝瑍並不著急,隻是輕輕的撩撥著,手也不停的四處遊走。突然感到妻子身體繃直,嘴裏含混的發著軟語,好一會兒才柔軟下來,就這樣一路高歌跑掉了。

  謝瑍輕輕拍著妻子的後背,看著眼前滿足而豔麗的麵容,一種愛憐之情油然而生。劉淑珍不敢睜眼,她覺得自己太羞人了,可是顫動的睫毛出賣了她。謝瑍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聲:好好歇著,即起身出門而去。

  慕容垂帶著慕容家的子弟數人,在太史庸的陪同下,祭拜祖先完畢,來到衙廨。謝瑍早就到了,正在二堂案上奮筆疾書,這是那晚謝瑍吟的那首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不用說是寫給慕容垂看的: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謝瑍寫完,歎息一聲,擱筆看著下麵的慕容垂等人。

  “少將軍真是雅人。”慕容垂道:“戎馬倥傯,不忘習書。”

  “燕王閣下,子明寧無此雅。”謝瑍道,“請燕王斧正。”

  說著,謝瑍將這首潼關懷古遞給慕容垂。

  慕容垂本無意看什麽,奈何不得不接,還要雙手以示恭敬。

  看到第一句,就被吸引住了。一是因為字好,二是因為他在長安久居,對此地相當熟悉,秦嶺在南、嵕山亙北,東南有禁穀,東有潼關天險,渭、洛二川會黃河抱關而下。此情此景,一聚一怒,鮮活如生。

  看到第二句,一種莫名的悲愴和滄桑撲麵而來。曾經的秦皇漢武,曾經的宮殿閣樓,都成了曆史陳跡,化作塵土。這中間有過多少威武雄壯,悲歡離合的故事;有過多少遷客騷人的詩詞歌賦;又有過多少黎民曾在這塊土地上留下多少屈辱和呐喊,流過多少血淚和汗水!這字裏行間寄予的感慨和悲憤,像一把重錘敲擊著這位雄心勃勃複國的燕王。

  到了第三句,一二句的寫景和抒情鋪墊在此匯成包含激情的慨歎,一下點明了真正要表達的主題:天下興亡百姓苦。

  慕容垂有些看不懂這位年輕的將軍,但他知道,有這樣年輕的後來者,是東晉之福,也是他國之不幸。自己一心複國的夢想,看來也斷送在這個少年人身上了。

  慕容垂再次看著眼前這個寵辱不驚的少年,摸摸自己花白的胡須,驀然感到自己老了,是啊,今年都六十歲了。也許跟著這位與眾不同的少年會有意外得驚喜也說不定,想到這裏,慕容垂仿佛寫下了什麽重負,從身體到精神一下子就發生了一種莫名的變化。

  別人看不出,謝瑍卻明顯感到了這種變化。達先天之境,對人的氣息變化特別敏感,慕容垂由一種執拗暴戾之中,忽然變得寫意通達,這是謝瑍沒想到的。

  “燕王閣下,恭喜了。”謝瑍抱拳道。

  “不知喜從何來?”慕容垂不禁感佩謝瑍的眼光之銳利。

  “燕王或許放下了什麽。我雖不知,但我觀燕王有通達出世之態,故言。此乃福壽者之相,所以子明恭賀燕王。”

  “道明年六十歲矣,少服於人,實心服將軍之明察。今即為將軍所虜,全聽將軍處置,請將軍憐恤我族人。”慕容垂抱拳秉首道。

  “燕王何出此言。子明從未以燕王為俘虜,乃是以朋友之身份相待。也沒想拿你的族人做什麽交換,或者以此為質等等。如果燕王要離開,也未嚐不可,隻不是現在而已。”謝瑍道,“俟我取了幽州,燕王如想離開,我自放燕王離去。但我有言在先,離開即往北去,不得再越過長城,襲擾我朝黎民百姓。否則,子明當還有北去之機。至於這之前,還請燕王屈駕跟隨子明,就算是看看風光,歇息修整好了。”

  慕容垂聽了謝瑍的話,一陣恍惚,覺得不可思議。

  “燕王閣下,子明讚同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這樣的論斷。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就算我放你離開,如無仁德,欲取天下而王,徒增笑耳。”謝瑍看著慕容垂的樣子,扔下一顆深水□□。

  “譬之若秦帝苻堅,一統北方,實乃雄主。然一朝得勢,不思安民,不聽良勸,一味窮兵黷武,此其所以敗也。”謝瑍道:“如姚萇者,悖逆之徒,弑主竊國,有死而已。吾料其必天不加年。”

  慕容垂和他的族人們出了謝瑍營帳,一路上慕容垂回想著謝瑍的話。謝瑍擲地有聲的言語猶在耳邊。回想自己幾十年戎馬生涯,見慣了生死搏殺和勾心鬥角,幾曾好好感受過生之快樂?慕容垂更加堅信,謝瑍敢言非常之語,敢做非常之事,必非常之人。自己是該歇歇,享受餘年了。

  “爾等以謝子明何若人也?”回到住處,慕容垂問道。

  “稟王父,謝子明曠達磊落,有仁德之心,必成大器。”慕容麟忍著傷痛道。

  “稟叔父大人,謝子明品貌才俱佳,與言則如沐春風;相處則如臨深淵。其淡泊從容博雅,似非人間所有。”慕容楷道。

  “是啊。”慕容垂歎道,“本為謀國而來,今做階下之囚。其雖待我以禮,然吾之心思其明察無餘。此子之才更在四兄之上。此子在,燕無國。”

  “叔父,您的意思是?”慕容楷問道。

  “今我等俱為俘虜,還是都說說吧。”慕容垂淡淡言道。

  “父王,其實我們也未必沒有機會。”慕容麟道:“晉朝暗弱,嫉賢妒能,謝氏功高震主,未必久長。”

  “此言有理。”慕容楷道:“我們不若暫時歸降,見機行事。”

  慕容垂沒說話,暗自歎息。

  這正是:老將垂暮歎國破,少年迎朝謀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