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俘秦使子明說大勢,驚苻丕永叔走晉陽(上)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538
  且說謝瑍一行人,因為個個不凡,引起了衛兵的注意,其實這也是謝瑍故意施為。十多個人分成了幾批,他們五個一批,鮮衣怒馬,就是要引人注目的。謝瑍之意,在如此戰時,苻丕絕不會掉以輕心,一定會有人相報的。

  謝瑍準備的很充分,而且因為薑孝曾據長安,不用擔心說話口音,衛兵們沒有問出什麽破綻,過了吊橋,五個人順利進城。但正如謝瑍所料,衛兵將他們五個人上報門長,一層層上報,苻丕知道有五個不凡之人,從西方而來進了鄴城,而且像是主仆的樣子。

  謝瑍早就跟薑孝商量好了,五個人住了兩間房,他和薑孝住的是天字房,他在內屋,薑孝在外屋。其他人分布在謝瑍房間的周圍居住。謝瑍等的是苻丕來訪,或者是派人來請。幾個人吃完晚飯,薑孝讓他們幾個人出去查看城內情況,自己和謝瑍在房內等待。可是等了很久,宵禁開始,遊俠們都回來了,不見有人來。

  看來得明天才能實施計劃了。

  謝瑍見天色已晚,正要休息,忽然似乎聽到一絲聲響。謝瑍凝神靜氣,暗運太極玄功,果然發現屋外窗邊有人。謝瑍不動聲色,按照和薑孝的暗語,撇著腔道:“管家,此番總算離了虎口,在此休憩兩日再走如何?”

  “大少爺,萬萬不可。雖離了虎口,可此地也非善地。”薑孝道,“此地乃燕、秦、晉三國相爭之地,不可久留。”

  “管家還是那麽膽小。”謝瑍道,“此地現如今是長樂公之地,於我等應無害。”

  “大少爺萬金之體,決不可在此禍亂之地久留。”薑孝道,“雖你自認秦人,可自幼周遊天下,別說秦人不識,就算是家族之中此前又有幾人識你?還是趕緊離開此地,去往東海才好。”

  “管家,你可知此去,可能就再無回來的機會了。能在中原多待會兒就多待會兒吧。”謝瑍歎道,“青山逶迤水自東,桑梓杳遙意何窮。未待白首鄉心盡,萬裏歸程在夢中。”

  “大少爺高才。此去隻是暫避,非是不回,你就不要傷心了。”薑孝道,“不然老爺夫人該擔心了。”

  “豈止擔心。”謝瑍笑道,“我也算是承繼家門希望所在,擔心也是正常。母行千裏兒不愁,兒行千裏母擔憂。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黑影在窗外,將謝瑍和薑孝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對謝瑍的話,不但才情高絕,而且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但卻沒聽到他想要的消息。

  “大少爺,您說的太對了。”薑孝道,“聽說江南以孝治國,而且江南風土人情不類西北,人才風流,冠絕當代。我覺得老爺應讓少爺去江南。”

  “江南到底是正朔所承,底蘊深遠,絕非五胡開化未久之流所能比。”謝瑍道,“如我之人,數不勝數,江左人才何其多也!”

  “大少爺慎言。”薑孝道,“長樂公乃是氐人。”

  “氐人怎麽了?”謝瑍道,“氐人也不是外人啊,和漢人晉人沒什麽大的區別,看看我們是不是長得仿佛?其實,無論鮮卑羯氐羌,說到底都不算胡人,應該皆為炎黃同源。”

  “大少爺,你又開始宣教你的觀點了。”薑孝道,“其實,五胡是誰,和我們關係不大。”

  “不,貌似無關,實則關係很大。”謝瑍道,“五胡之論,實與鮮卑羯氐羌各族無任何關係,這是我的結論。我認為五胡者,劉淵、劉聰、劉曜、石勒和石虎五人也。何哉?五胡之說,遠古無此稱謂,漢亦無此稱,晉初亦無此稱,直至永嘉南渡,褚後手詔所謂“五胡叛逆”,指“屠各劉氏所統、陷兩京而虜二帝”之胡而言,包括“原屬胡部”的羯族石氏。故“五胡”專指“劉、石”,與其餘無幹。”

  “大少爺……”薑孝道。

  “況氐、羌、鮮卑等此前都是受封於漢晉的,算不得胡人。真正算作胡人者,隻匈奴一部而已。”謝瑍道,“故自始皇帝始,北擊匈奴,以築藩籬。所謂戎狄夷蠻所居方位不同而已,故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發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發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大少爺,即如您所言又有何益處?”薑孝道。

  “既然同宗同源,又何必相煎太急?”謝瑍道,“可惜啊可惜!”

  謝瑍歎著氣,大叫可惜,外麵偷聽之人,心中一動,到底什麽可惜呢?這個該死的家夥,欲言又止,當真可恨。

  似乎是和偷聽人的想法一樣似的,薑孝道:“大少爺,什麽可惜不可惜的,到頭來還不是我們百姓遭殃麽?”

  “此話有理。”謝瑍緩聲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惜,可惜……人生如夢,富貴無常。可歎,一代大帝,虎落平陽。”

  “大少爺,還是別說了,趕緊休息,明日早點趕路。”薑孝道。

  “在這呆兩天,不,就呆一天。”謝瑍道,“這鄴城,也算名城。值得一看。”

  “那好吧,就待一天。”薑孝似乎是無可奈何,隻好應允。

  “善!不說了,就寢。”說罷,吹滅蠟燭,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謝瑍躺在床上,兩顆眼睛亮晶晶的,他在想外麵那個人是誰。應該說是苻丕的人,但究竟是誰就不知道了。明日自會清楚,想到這裏,謝瑍閉眼調息,進入練功狀態。謝瑍越來越覺得這種狀態的美妙,睡覺如練功,練功如睡覺。這種運氣之法,真是方便。

  就在謝瑍他們趕往鄴城之時,檀玄在壺關之鄴城的往來道路上,安排了大量的探馬騎兵,盤查往來人等。功夫真沒白費,也不知是過去無人盤查還是壺關派的人太渣,看到有人來查,就要逃跑。剛調轉馬頭,就被後邊的人射中跌下馬來,被送到黎陽。

  檀玄讓人搜身,最後從衣帶之內搜出一封信來。檀玄急忙請來張虎、太史庸,打開信件。這個人果然是幽州刺史王永和平州刺史苻衝邀苻丕會師的使者,檀玄心下大為佩服,果然不出少將軍所料。

  王永和苻衝為什麽邀請苻丕去晉陽呢,因為他們兩個也是備受慕容垂推殘,雖然王永孤懸敵後,竭力抵抗,但畢竟獨木難支,乃棄薊南退守壺關,苻丕手上還有兩三萬人馬,這是不小的力量。如今信落到謝瑍的手裏,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了。

  檀玄等立刻決定,讓太史庸趕往鄴城,明日一早稟報謝瑍。

  一夜無話,謝瑍早早起來,讓幾個人到西門守著,看黎陽是否有情報傳來。城門才開,太史庸就光著膀子進了鄴城。惹得守城兵丁哈哈大笑,連檢查都免了。早有人看到太史庸,遂目示之,跟到客棧之內。太史庸將截獲的信交給謝瑍,謝瑍讓太史庸趕緊更換衣服,然後打開觀看,隻見上麵寫道:

  臣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衝泣血以拜:

  白虜為逆,都城遭難。姚賊逆反,人神共憤。方天下大亂之際,刀兵四起之時,合則強,分則弱。臣等無能,難抵垂逆,退守長子,請與長樂公會師,北上以入晉陽,再圖國事。

  臣等再拜,翹首以望公來。

  建元二十一年八月甲寅

  謝瑍看完,正閉目沉思,就聽店家來報,有客人來訪。

  謝瑍將信收起來,目示薑孝出門迎接,太史庸換了衣服亦出了房門,立於門側。薑孝頭前引路,帶一個人進得房來,謝瑍起身相迎,抱拳施禮道,“敢問貴客何來?”

  來人以目視薑孝等人,謝瑍道:“此皆我心腹之人,但講無妨。”薑孝等人聞言,俱出並帶上門,屋內隻有兩人。謝瑍看著眼前這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身材魁梧,麵色略顯憔悴,謝瑍從他的眼神裏看得出他內心的焦躁和不安。乃不再催促之。

  “苻丕字永叔,見過先生。”來人抱拳秉首道。

  “原來是長樂公駕到,有失遠迎,尚請海涵。”謝瑍抱拳道,“謝瑍謝子明見過長樂公。”

  “永叔冒昧前來,還請先生寬宥。”苻丕抱拳道。

  “長樂公何出此言,子明路過鄴城,得遇長樂公,乃子明之幸也。”謝瑍抱拳道。

  “敢問子明先生意欲何往?”苻丕問道。

  “欲往東夷,以求安生。”謝瑍道。

  “永叔見先生風采秀澈,隨從俱勇武之人,想必不該為生活所迫吧?”苻丕問道。

  “子明尚有家資,怎奈戰亂不止,奉家嚴之命遊曆,以安其心。”謝瑍答道。

  “子明先生一路而來,不知可有以教我?”苻丕抱拳道。

  “長樂公見笑了。子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豈敢妄為人師。”謝瑍抱拳拱手道。

  “先生莫欺我。”苻丕道,“我唯欲知國內情勢,先生所見定有所教也。”

  “子明一路走來,但見兵亂,長樂公果真要聽麽?”謝瑍道。

  “請先生如實相告。”苻丕抱拳道。

  “唉,長樂公請聽在下慢慢道來。”謝子明腦袋在轉著,看怎樣讓苻丕趕緊逃離此地,“垂逆去歲反叛,逆衝圍秦帝於長安;乞伏國仁勇士堡召集族人,不奉帝詔,虎視眈眈;最可恨的是萇賊,坐山觀虎鬥,趁火打劫,截擊秦帝於五將山,秦帝被虜。逆衝縱兵搶掠,關中百姓流離失所,道路阻絕,千裏人無煙。及入長安,燒殺搶掠,殺人無算。萇賊逼帝索要玉璽,帝不予,言已送晉。萇賊又逼帝行禪讓事,帝大怒,大罵萇賊曰:‘禪代,聖賢之事,姚萇叛賊,何得為之!’,以求速死”。說到這裏,謝瑍長歎一口氣,道了聲“可惜。”停了下來。這聲可惜,也是謝瑍在提示苻丕昨夜之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