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臨世，凜自然不會在異度魔界空耗時間，更何況，這段時日的異度魔界也沒什麽值得他駐留的。離開朝露之城後，凜一時間也沒什麽特別想要去的地方，隨意選了一個方向，打算走到哪算哪。

  濁濁塵浪拍打著巨大礁岩，激蕩而起的水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動絢麗多彩的光芒。

  凜負手立在礁石上，隱去眼底紅芒，收斂一身氣息，此時的他，與一般青年無異。目光注視著前赴後繼的海浪，緩緩合上雙眼，身體前傾，任由自身墜入塵浪之中。

  就在海浪將他完全淹沒之際，遠處，一道光影急速而來。

  凜放任自身墜入冰冷的海水之中，自然不是想要輕生，不過一時興起的舉動。而他也沒想到在這麽偏遠的地方，竟然還有他人存在，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對方竟會出手將他救起。

  感受到四周冰冷的氣息被一種溫暖驅散，凜緩緩睜開雙眼，正好對上一雙宛若天空般澄淨明亮的眼睛。下意識地抬手，輕撫那雙眼睛，他雖冷心冷情，但對於純粹美好的事物，總會不自覺地帶上幾分柔和。

  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些什麽時，凜仿佛受驚一般地快速收回手。

  “你……”那人似乎也沒料到凜突然的舉動，神情稍愣，在他收回手時，才回過神來，“閣下年紀輕輕，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何苦輕生？”

  與凜故作溫柔時的聲音不同，對方是真的性情如此，那溫和的嗓音，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凜知道對方想差了，但卻沒打算糾正，心安理得地窩在對方的懷中，感受著那溫柔性情中透出的暖意，聲音中略帶幾分悲切，“一個人，心若死了，即便活著，也隻是行屍走肉罷了。”

  “這……”那人低首看著懷中的青年，青年雙眸半垂，一張傾世容顏足以另這天地失色，“螻蟻善且偷生，更何況是人。”

  “你不懂。”凜雖留戀對方懷抱，卻也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動作十分自然地起身，一點也沒有在對方懷中躺了半晌的尷尬，接著道，“選擇偷生，是因為還想活著。而選擇死亡，則是因為不想活著。你能救我一次，難道還能救我第二次、第三次？”

  “這世上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你若願意一說，吾可以成為你最忠實的聆聽者。”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有些事，唯有自己能解，旁人聽了也不過徒增煩惱罷了。不過，不管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你。在下單名一字，凜。不知道者名號？”

  “垢浪明珠央千澈。”

  凜在心裏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隨後就將其拋之腦後。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物，若將每個人都牢牢記在心裏，哪裏記得過來？更何況，凜最不在意的便是這世人。

  荒林小道上，雪白的影雖是朝著某個方向前行，但實際上，卻是毫無目的。他不知這條路的盡頭是何處，也不知自己這樣漫無目的地前行意義何在，他隻想身後的人，能自行離去。

  “道者。”凜停下腳步，有些無奈地看著身後一路跟隨自己的央千澈，“我既答應道者，自然不會食言，道者何苦這般緊跟不放？”

  “隻是有些不放心。”實際上，就連央千澈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跟著他，隻是看著他一個人遠去的背影，就忍不住跟隨，等他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跟著他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程了。

  凜稍稍沉默，他是怎麽也想不到對方會給出這樣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那凜要如何做，道者才會放心離開？”

  “吾……”央千澈張口欲言，卻發現自己竟不知該說些什麽，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不要再跟著我了。”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央千澈，凜微微垂眸，淡淡地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央千澈在原地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隻是這一回，他與凜之間的距離，稍微長了一些。

  熱鬧的集市，來來往往的人群，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然而這一切都與凜無關。他的心是冷的，他的情亦是冷的，他這樣的人，注定孤獨，也注定不容於世！

  跟在他身後的央千澈，看著那道在人群間穿梭的身影，明明行走的人群之中，卻又格格不入，仿若這片天地間，唯他一人而已。

  心，在這一刻，隱隱作痛。

  “道者，可介意與我一同？”凜在一間客棧前停下腳步，看向一直跟隨著自己的道者。

  回眸那一瞬，他在那雙澄淨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絲漣漪，似哀似痛，似悲似泣。莫名的，一股不悅的情緒爬上心頭。就在他驚訝於自身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緒時，央千澈已走到他麵前。

  “央千澈……”凜輕聲低喃一句，轉身率先進入客棧之中。

  黑夜籠罩大地，萬物也逐一進入沉睡之中。

  一扇門扉前，一道白色的身影駐足，手掌輕輕地抵在門上，一股無形的力量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隨後輕輕一推，房門開啟，抬腳進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房門合上一瞬，火紅之焰躥起，在他身邊不停地跳動著。

  腳步輕緩地走到床邊，抬手掀開垂落的床簾，床上一人，安靜地熟睡著，不為外物所動。

  撩起一縷散落在枕上的湖藍色發絲。

  “央千澈……”凜在床邊坐下，抬手輕撫那張柔和麵容，“當真是個溫柔的人。”輕撫的手指緩緩移到他的脖頸處，手上力道突然增加，一點一點地收攏。

  沉睡中的人不知危機臨身，臉上因為呼吸不暢，開始泛起異樣的紅暈。

  “溫柔的事物，總是容易讓人沉迷其中。本座絕不允許任何可以左右本座心緒的事物存在，本座連自己的妻子都能毫不猶豫地斬殺，更何況是才見過一麵的陌生的你。”黝黑的雙眼中，紅色光暈不斷跳動著。

  隨著手中力道不斷增加，那張泛紅的連逐漸轉為青紫，隻要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他的性命就此結束。

  但，他卻鬆手了。

  十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為何會鬆手？

  看著麵色逐漸恢複，不斷地喘著粗氣的央千澈，凜危險地眯起雙眼。

  那白皙的脖頸處，暗紅的指印，是那般的明顯以及刺目！

  指腹輕輕劃過脖頸，印在脖頸上的暗紅指引瞬間消失。隨後起身離開房間，一切又歸複平靜。

  “真是諷刺啊！”一掌揮出，浩瀚掌勁宛若驚濤拍岸，周遭景色頓時遭殃，化作粉塵消散。

  荒野上。

  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遷怒央千澈，凜驟然停下疾行的腳步，回身看著距離自己一丈遠的央千澈，語帶嘲諷，“道者當真如此清閑？無事可做？”

  “吾如今的確是清閑之身。”央千澈看著莫名動怒的凜，十分不解，“你為何動怒？若是因為吾，吾不跟便是了。”

  “央、千、澈！”凜快速走到央千澈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有所警覺時，將人壓在身下。銀藍兩色發絲散落在地，絲絲牽連，“本座耐心極少，從昨夜開始，隱忍你至今，已是千古奇聞。”手掌再度攀上他的脖頸，一會收緊，一會鬆開，雙眸中紅色光暈不斷跳動，竟是猶豫不決！

  央千澈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竟動彈不得半分！

  “你可知，這一幕，昨夜同樣發生了。”凜緩緩低下腦袋，對上那澄澈的雙眼，“溫柔鄉，英雄塚。即便本座不願承認，也無法否定，本座沉迷其中的事實。爾之存在雖威脅不到本座，卻影響了本座，爾該死，但更諷刺的是，本座竟下不了手！”

  央千澈震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凜所說的每一個字，卻是越想越加的糊塗，眼前這人，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麽？

  忽而唇上微涼，一抹柔軟印在他的雙唇上。

  央千澈驚訝地睜大雙眼，他不過好心救了一人，為何會演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難道要因此而賠上自己？腦海中閃過一抹荒唐景象，又羞又怒，想要掙紮，奈何他根本就動不了。

  察覺到央千澈的情緒變化，凜緩緩直起上半身，拇指指腹輕柔地摩擦地那紅潤的唇畔，“本座既不想殺你，便不會殺你，你，走吧。”凜鬆開對他的束縛，起身走到一旁，看著央千澈掙紮起身，並快速逃離。

  “嗬、嗬嗬……哈哈哈！”低沉的笑聲從唇齒間溢出，轉瞬間變成狂笑，一股磅礴氣勁噴湧而出，周遭景物轉瞬不存！手掌輕輕地遮住雙眼，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劃過臉頰，滴落塵埃。

  “為何回來？”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不用特意去看，便知是他折返。

  央千澈神色複雜地看著凜，他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沒走出多遠，就聽到一聲驚天巨響，猶豫再三，才折返歸來。而一回來，見到的就是全身散發著悲涼氣息的人。

  “難道之前之舉，還不足以讓你遠離嗎？還是，你想讓本座把未做完的事，全數做完？”放下覆蓋住雙眼的手掌，黝黑的眸中血色光芒不斷擴散，而這代表了此時此刻的凜，極度的危險。

  “吾不知道。”深吸一口氣，央千澈頂著凜身上散出的威壓，緩緩開口。

  “不知道？”凜一步一步緩慢地靠近央千澈，“央千澈，本座不管你為何而回，但你既然回來了，本座就不會輕易放手。”在距離央千澈一臂之遙的位置停下，伸出食指點向他眉心印記，一絲玄力透入眉心，直達他的意識之海。

  央千澈尚未明白他那句話的含義，頓感眉心一熱，意識頓入一片黑暗。

  凜伸手一覽，抱住昏迷過去的央千澈。

  “本座不在三界六道內，不屬五行中，這世上，除了那人外，本不該還有第二人與本座有所牽連。央千澈，與本座牽連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故意對你做了那樣的舉動，就是怕你不願離開，可為何，到了最後，你還是回來了？”凜看著懷中昏迷的人，臉上首度出現了一絲迷茫之色。

  央千澈醒來之時，外麵天色早已一片昏暗，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著桌上跳動的火光。視線在屋內掃視一圈，沒有見到料想中的人，不知為何，心下稍鬆的瞬間竟還有一絲失落。

  而就在他想要起身之際，左手手臂好似被什麽壓著，竟難以移動分毫。側身一看，就見一名少年緊抱著自己的手臂，沉沉睡著。

  “這……”驚訝於懷中不知來曆的少年，央千澈抬手欲喚醒他，就見少年眼睫輕顫，幽幽轉醒。

  清澈的雙眸帶著一絲迷茫，而在對上央千澈的雙眼時，卻是瞬間一亮，“千澈，你醒了？”微啞的嗓音帶著少年獨特的軟糯。

  央千澈神色呆愣地看著眼前少年，少年的模樣他太過熟悉，那是一張隻一眼就不會忘卻的麵容。

  “凜？”雖然那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但央千澈實在很難不把眼前的少年與那人關聯起來。

  “是我呀！千澈，你怎麽了？睡糊塗了嗎？”少年凜憂心地看著央千澈，十分不放心地抬手覆蓋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不熱啊？”

  “等等！”抬手拿開凜的手，柔軟的觸感讓央千澈忍不住捏了捏。

  凜看了一眼那寬大溫暖的手包裹住自己的小手，低低輕笑起來，“千澈果真是睡糊塗了。”

  “不是…”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的央千澈，臉色微紅，訕訕地鬆開手，“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凜淡淡地看了央千澈一眼，似乎不願多談自身變化，“也沒什麽，不過是力量反噬的結果。”

  “力量反噬？難道？”央千澈探出手，搭在凜的手腕上，指腹下，跳動的脈絡，時快時慢，時隱時現，難以捕捉。

  凜沒有阻止他的探查，他非正常人，脈象本就異於常人，央千澈要是能探出什麽來，那才是真的有問題了。

  “是那個時候？”左手換右手，來來回回反複幾次，卻是什麽也探查不出來。

  “過段時間便會恢複，沒什麽好擔心的。”

  “當真沒有問題？”

  “我騙你做什麽？”

  “你跟吾回去，吾會對你負責！”央千澈突然握住凜的雙手，神色認真地說道。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