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綻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12-17 11:38      字數:3746
  次日是休沐,明帝無需上朝,又想著天色晚了,就沒有洗頭,隻簡單地洗了個澡,洗完之後用浴巾隨意地擦了兩把,而後惦記著顧瓊就在內殿,她拎起一件浴衣就出了蘭湯房。

  走到外殿,卻見倩兒手持羅帕在坐榻前邊站著,她連忙吩咐道:“朕今個兒不用擦頭,你退下吧。”

  倩兒卻是既說不出話也挪不動步了,他站在這裏本是為了給明帝擦頭發,雖然知道顧瓊在內殿,但他為了宣示他在明帝這邊卓越的地位,仍是準備在顧瓊的眼皮子底下當他的差事。

  可是眼下,他直勾勾地看著他從未見過的人間美色,隻覺眼睛都不會轉了。天子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浴衣帶子沒有係,所有的風光,他全收在了眼底。原來天子比她看上去的還要漂亮,難怪宮裏的殿下們個個對她死心塌地。

  他盯著明帝看了又看,暗恨那一回的藥量下得太少了。

  這樣極品的美色,他怎能怕步小莫的後塵,認為她可有可無呢?

  明帝不知道這倩兒已經起了將她據為己有的心思,她瞧著他忽然變得癡呆起來的樣子,意識到是自己沒有係衣帶的緣故,她連忙把衣帶係上,還暗暗自責自己隻顧方便,忘了這倩兒有可能過來給她擦頭發的事了,她朗聲吩咐道:“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頗為溫和,畢竟身為帝王,自幼有無數的侍兒,這種事雖不是經常發生,卻也是偶爾有之的。而況她一個大女子,被看了兩眼而已,沒什麽大不了,倒是這倩兒還未出閣,隻怕會害羞兩天呢。

  這話聽在倩兒的耳朵裏,卻是天子不討厭他,天子一點都不介意,甚至是喜歡他看她。

  “奴才告退”,他一邊施禮離開,一邊暗暗下了決心,他就算是把腦汁絞盡,也要讓天子睡了他。

  “陛下,他怎得又進來了?”顧瓊在裏間聽到動靜,走了出來。他方才隻顧看著那紗衣發呆,一開始並沒有聽見倩兒的腳步聲,及至明帝吩咐了倩兒兩回,他才意識到外殿有人,卻隻瞧見倩兒快步往殿門外去的背影。

  “瓊兒等急了?”明帝上前抓起顧瓊的手,往自己唇邊放,眉眼溫柔地詢問。她並沒有解釋倩兒的事,一個侍兒而已,有什麽需要解釋的?顧瓊母家的侍兒沒有成千也有大幾百了,什麽事沒見過?

  顧瓊聽明帝含糊其詞,就很識趣地沒有再問,但是心裏卻忍不住對明帝和這倩兒的關係生了一層疑慮。

  明帝哪裏知道顧瓊怎麽想,看顧怡卿麵帶微笑地看著她,她心裏頭就癢癢的很,將人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腰上,她伸手攬著人的肩膀,兩個相偎相挨地往內殿走。

  到得禦榻前,她一眼就瞧見了那放在被褥上的紅色紗衣。不由得笑了起來,這衣裳那天尚衣局一送來,她就想到了顧瓊。

  她偏頭看向攬著的人,壓了聲音問他:“瓊兒穿給朕看,好不好?”

  她的聲音中有著顯而易見的興奮,但語氣仍是商量的意思。她從不做勉強男兒的事。

  顧瓊隻覺屈辱。

  果然這紗衣是她的意思,她還這般輕薄他,要他當場穿給她看,他在她心裏,就是個可以褻玩的男兒吧?生意做得再好再會賺銀子又怎樣,不是她的心頭愛,膝下也沒有女兒,他與那些需要奉承妻主過日子的小男兒有什麽區別嗎?

  他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掙脫了她的懷抱,視死如歸地坐到了禦榻上,開始解身上穿的厚袍子。

  厚袍子雖然做得密實又遮風,卻隻有三條係帶,他逐一解開,也用不了多大一會兒的功夫。

  明帝瞧著低了頭坐著一言不發的人,隻覺口渴得厲害。

  等瓊兒穿上那紅色的紗,自己今晚不知道還能不能睡覺?

  不睡有什麽,明個兒是休沐。

  想入非非,最動人心。

  明帝渾身上下都如同著了火的時候,耳朵邊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泣音。這泣音極為短暫,好像是甫一發出就被聲音的主人收住了,然而明帝是個練武之人,耳朵遠超一般人好使,她還是聽到了。

  她疑惑地朝那泣音發出的位置看,卻見顧怡卿一手抓著那紅色的紗衣,一手緊緊地捂著嘴巴。他仍舊低著頭,臉上的表情她看不太出來,然而削蔥般的手指上有著晶亮的水滴她卻是瞧得分明的。

  明帝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不對勁兒了。

  “瓊兒。”她慌忙走過去,把陷在悲傷中的人兒往懷中抱,手忙腳亂地掰開人捂著嘴巴的手,輕吻人淚水模糊的眼睛,“乖,不哭不哭,不想穿這個是不是?不想穿就不穿,不值什麽,不要哭啊乖。”

  顧瓊聽她這麽說,越發覺得委屈,她現在哄得這麽溫柔,方才是在做什麽呢?非要等他哭了,才肯放棄惡劣的打算,她比那些以玩弄男兒為樂的女子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明帝看顧怡卿不禁沒止住哭聲,反而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心裏頭越發地慌了:“瓊兒乖,別哭別哭,朕不是有意欺負你的,朕隻是,隻是覺得你穿上比較好看。”

  他穿上好看,她就讓他穿這樣的衣裳,他果然在她心裏是個可以隨意對待的男兒。顧瓊心頭冰涼一片,連話都不想說了。

  他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鼻子一片通紅,眼淚從臉頰流到那小小的梨渦上,待梨渦存滿了,又順著下巴的線條蜿蜒到脖子裏,在鎖骨處匯聚成河。他整個人的神情也越來越悲涼,仿佛要被無邊的悲哀給淹沒了。

  明帝哪裏還有半點旖旎的心思?她雙手捧著他的臉,一點點地吻掉那肆意橫流的淚珠兒,在人鹹鹹的臉頰上來來回回地親吻,吻過了又軟語道歉:“寶貝,瓊兒寶貝,是朕的錯,朕今個兒浮浪了,寶貝原諒朕一回,別再哭啦,啊?”

  姚天至尊給他道歉,說她浮浪了,要他原諒她一回,顧瓊心裏多少好過了一些,吸了吸氣,把哭聲止了下來。明帝見狀,暗暗地鬆了口氣,又怕人著涼,拉開錦被,把人放到被子裏,自己也貼著人躺了下來。在被子中她伸開胳膊把人扳到麵對著自己的方向,鼻尖抵著人的鼻尖,繼續柔聲哄勸:“朕真的不是故意欺負瓊兒,這樣的紗衣,朕之前穿過,朕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泉兒也穿過一件類似的,他也挺喜歡穿的,朕真的沒想到瓊兒這麽介意。”

  她見他夏天穿過紗衣,雖說他那會子裏頭穿了件無袖的長袍,但終究算是穿過紗衣的,她是真沒想到他這麽不樂意,她印象中他不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當然她眼下也不敢再提他夏天穿過紗衣的話,她不能把自己的錯誤推到男兒本身的言行上。

  他自己哪怕穿過一模一樣的紗衣,隻要他今個兒不想穿,她就不能夠勉強他,更不能夠把這個當作勉強他的理由。

  隻是她終究覺得自己有點冤枉,而且深更半夜的,摟著一個白雪般嬌軟的美人卻不敢寵幸的滋味,也十分難熬。

  她用半是抱怨半是心疼的語氣對人道:“寶貝,你既是不願意穿,幹嘛讓人把它拿過來呢?”

  顧瓊原本哭得昏昏沉沉的腦袋,瞬間就清醒了,他用手肘撐起身子看著明帝:“不是臣侍讓人拿的,是倩兒拿給臣侍的。他說這是陛下之前吩咐的,今個兒前來侍寢的君卿就穿這個。”

  明帝微有些意外:“倩兒這般獻勤?”

  顧瓊看她神情錯愕,便試探著問道:“難不成陛下根本沒有這樣的吩咐?這倩兒假傳聖旨?”

  明帝一驚,假傳聖旨可不是個小罪名,她不想冤枉了倩兒,認真思考了下那日她看到這紗衣的情形,這紗衣是前兩天被送過來的,當時她記得倩兒和康兒都在場,康兒在內侍省的小吏走後,嘀咕了一句,“這樣的衣裳,什麽都遮不住,給誰穿啊?”

  她當時說了句,“你小孩子家懂什麽,朕自有妙用,你隻管給朕收好就行了。”

  當時倩兒就對康兒道:“這是聖上給前來侍寢的殿下們穿的,你就別管啦。”

  她當時笑了笑,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但是她沒有明確說讓今個兒前來侍寢的君卿穿這個的話。

  她果斷地判斷道:“倒也不算假傳聖旨,朕的確表示過要給前來侍寢的君卿穿,但是朕沒有說是哪一天穿。倩兒這是逢迎上意邀功討好,朕得空了,好生管管他,讓他以後再不敢自作主張。”

  顧瓊聽了,心裏頭並沒有徹底舒坦,但是天子都說要管教了,他也不好過於咄咄逼人,更何況,天子明確承認她自己也這麽想過,方才又親口說讓穿給她看,可見他在她心裏的確是沒什麽地位的。

  這樣的認知之下,他便把眼睛合了起來,裝作很困很乏的樣子,既不接話,也不再去取悅明帝。

  明帝見狀,可就有些躊躇了,按說身為天子,君卿來侍寢,她隻需寵幸便好,其他的無需顧忌,別說君卿們看上去比較冷淡了,就是君卿們哭喊著掙紮拒絕,她也能夠照寵不誤。但是她向來不喜歡強迫男兒,方才已經因為浮浪讓顧瓊傷心了,這會子再去招他,怕他更覺得她隻圖自己快活,又且擔心顧瓊連日忙碌鋪子裏的生意,還要幫著安瀾打理宮中事務,或許是真的累了。因而她隻是起身把帷帳放了下來,再把被子給兩個人蓋好,自己也努力平靜心情,盡量強迫自己入睡。

  然而顧瓊並沒有睡著,倩兒那句“怡卿主子真當自己是聖上的心頭愛了?”像炸雷一般一遍遍地在他腦海中炸響,炸得他睡意全無。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忍不住了,睜開浮腫的眼睛向著明帝的方向問道:“若今個兒來的是知柔,若是知柔拒絕穿這樣的紗衣,陛下也隻管睡覺,不肯寵幸嗎?”

  明帝已經朦朦朧朧的睡著了,但因為顧瓊才剛哭過,她終究不大放心,因而睡得並不沉,一聽顧瓊這麽說,立刻就醒了過來,她一個翻身就把人覆在下方:“寶貝,好端端地怎麽又扯上了柔兒?”

  顧瓊沒想到她反應得這麽快,但是話已經問出來了,他也就沒有再往回收,用那墨玉般的雙瞳盯著她看,不容她搪塞地問道:“知柔是陛下的心頭愛,若是知柔,陛下就不舍得讓他穿那樣的紗衣,更不舍得冷落他對不對?”

  明帝大為無奈,邊吻邊哄,“寶貝你想什麽呢?朕方才是怕你累著,不是故意要冷你。乖,朕從來沒有故意冷落過誰,別亂想了,啊。”

  夜深人困,明帝隻想快速地寵了人好讓兩個都睡一會兒,因而她一邊說話一邊行動,顧瓊在神思恍惚之前,說了一句:“可是倩兒說,知柔才是陛下的心頭愛,臣侍什麽都不是。”

  這個倩兒,也太多話了,明帝暗暗地罵了一句,俯身親吻人失神的雙眸,柔聲安撫:“他一個侍兒,說的都是沒見識的話,朕回頭好好訓他一頓,瓊兒別生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