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福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12-17 11:38      字數:3565
  明帝醒得很早,醒來之後,她才打了個嗬欠,顧瓊也醒來了。

  “陛下,可要起身麽?”顧怡卿睜著仍有虛腫的眼睛問她。

  明帝抬手點了點顧怡卿的小梨渦,“今個兒休沐,朕不要這麽早起身。”

  她說著話,伸著長長的胳膊把床角的靠枕拿了兩個過來,而後攬著人綿軟無比的身子,倚在靠枕上,享受這清晨難得的安靜。

  顧瓊偎在她肩窩上,由著她把修長健美的胳膊橫貫在他的胸腹上,感受著這難得的溫馨時刻。

  “寶貝,以後不想做的事不要勉強,直接跟朕說,朕這麽些年不曾做過欺負寶貝的事,以後也不會。”明帝看見了顧怡卿的眼睛仍舊浮腫著,心裏頭又是歉疚又是憐惜,慨然做了承諾。

  顧瓊把腦袋往她的頸邊縮了縮,“臣侍知道了。”

  明帝眉頭暗皺,顧瓊這語氣如此的冷淡,分明是沒有原諒她呢,她最近也不知道是什麽運氣,總是不能夠在寶貝們這裏快樂如意。

  原本她以為顧瓊進宮都七八年了,該有的親密都已經有過了,偶爾玩一次花哨的,不過是為了讓彼此的感情始終如膠似漆罷了。然而這樣單純的想法,居然不能實現,還傷了顧瓊的心,今個兒顧瓊回去之後,她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才能把人徹底哄好。

  雖是清晨初醒頭腦朦朧,但顧瓊還是感受到了摟著自己的天子情緒不對,“陛下怎得了?陛下有心事?”他抬眸看著她精致的側顏,輕聲發問。

  明帝拍拍人的胳膊:“沒什麽,瓊兒今個兒還去鋪子裏不去?”

  顧瓊連忙答道:“今個兒不去了,昨個兒皇後哥哥說今個兒要往各殿中放新家具,還要發放菊花炭,臣侍得留下照應著。本來,休沐日,各家郎君公子們都窩在家裏陪侍妻主,不怎麽出來買東西,也不用臣侍過去。”

  天心樓初開的時候,京城的貴夫們多在休沐日央著妻主過去逛,讓妻主結賬,挑一些自己平日裏不舍得買的貴重衣飾。

  開了這麽一兩年之後,京城的貴女們都去逛過了,該買的也買過了,天心樓就基本上成了世家貴夫們平日裏打發閑暇的地方了,休沐日客人反不如平日多。

  明帝對這些自然是不懂的,她隻順著顧瓊的話想了下,低聲囑咐道:“瓊兒若是今個兒去筠華殿,順帶問問小語,他有什麽需要置買添補的沒有?有的話給他置辦了,銀子從朕這裏出。”

  她說到這裏,怕顧瓊多心,又解釋了一句:“小語的日常用度都有份例,但他近來天天畫畫,筆墨顏料生絹熟絹這些,沒準有短缺的。”

  顧瓊點頭答應了,笑著道:“陛下當真心細。”

  明帝說完了陳語易的事,接著囑咐另一件:“跟皇後商量商量,打發個人去從兒家裏瞧瞧,若是從兒還需要在家裏住幾日,就讓人給他送幾件換洗的衣物去。”

  林家自然是不缺衣物的,但已經做了天子君卿的男兒,自然不能再穿當年在家裏時的衣裳。顧瓊對此是明白的,很幹脆地應了下來:“臣侍知道了,臣侍會辦好的。陛下還有別的事嗎?”

  明帝想了想道:“別的,哎,樂安眼下也在太君殿裏了,朕想著得閑了要去找太君理論理論,不過這事就不是瓊兒能辦的了。朕看看今個兒能不能抽出空去一趟吧。”

  她這幾日不是忙得厲害,就是心情不好,至今都沒有去找柳太君理論,可因為不去理論,又堆積了新的問題。她原先對冷清泉說等柳太君的生日過了,她和安瀾就會把向辰的事給解決了,可壽誕都過去好幾天了,事情還沒有解決,以至於她從二十六那日去了一趟玲瓏殿,就一直沒敢去看冷清泉。

  她怕瞧見他那失望的眼神。她二十六那天去看他,他已經比前乖巧許多,能夠自己看曆代故事並複述給她聽了,可是他越乖巧,她就越不想讓他失望。然而她若是一直不去看他,他又該胡思亂想了。

  逃避,隻能逃避一時,並不能真正地解決問題。

  不能解決問題,隻會產生新的問題。

  顧瓊墨琉璃般的眼珠兒轉了轉:“這事臣侍已經著手去辦了,或者再過兩三日就有結果了。”他本想說再過一二日,又怕柳太君性子磨嘰,當下隻用比較寬緩的說法。

  明帝眼睛霍地一亮:“瓊兒你怎麽辦的?”

  顧瓊把他安排了鶊兒在柳太君殿裏吹風的事講了一遍,“臣侍想,太君也是在宮中過了半輩子的人,人情世故都是懂得的。隻是這兩年陛下極其孝順,他老人家難免比以前隨意些。等他聽了這些話,思量上一兩遍,他自然就明白他的做法欠妥了。”

  明帝心裏頭頓時輕鬆了,她一翻身看著人微腫的眼睛,柔柔膩膩地道:“寶貝真賢惠,朕得寶貝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還不到辰時呢,寶貝再陪朕一會兒,嗯?”

  天光已經大亮了,顧瓊其實不大敢承恩了,但早上正是人情思激蕩的時候,別說明帝了,他自己也有些渴盼,明帝又唯恐他不樂意,把被子一抖,隔出一個安全的空間,吻上那瑩白如雪的胸膛。

  這下顧瓊隻得咬緊了唇,不放一絲甜蜜的消息出去了。

  距京城幾千裏地之遙的東境,嶽飄看著一大早就要出門去勘踏地形的江澄,發出了真誠的詢問,“澄之,你幾時回去?”

  原本說好她來了,江澄就要回去的,可是她來了十來天了,江澄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每日裏倒比原先更忙了。仗著有她與地方上的各派勢力打交道,他索性把與地方官員、豪紳、百姓、工匠的應酬交往洽談角力,全都交給了她,他自己專心忙河道工程上的事,每天泥裏來水裏去,早出晚歸,人都比在京城的時候黑了不止一個色,手上的皮膚更是粗糙得不能看。

  身為對首飾膏脂的研製極有心得的工部尚書,她真是看得著急。這世上怎得有這般不愛惜姿容的男兒?

  “再過幾日,還不急。”江澄一邊往公文袋裏放今日要用的尺子羅盤等物,一邊盤算著今個兒要去勘察壩基,還是穿雙防水的靴子比較好,可是前個兒那靴子在勘察溢洪道的時候灌了泥,也不知道秀兒給他刷了沒有,聽得嶽飄問,他就隨口回了一句。

  “你初八就出來了,這都已經月底了,就是今兒個走,那也得下個月初四初五才能到京城,你就不怕陛下想你呀?”

  嶽飄看這人全然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索性把話說透。

  江澄臉色一肅:“嶽大人,您說什麽呢?”

  他忙公務的時候最不想聽到的話便是明帝如何,那讓他感覺他隻是明帝的侍夫,服侍好明帝才是他的第一要事,公務是可有可無的。雖然在他心裏,明帝的確重於所有公務,但是他在忙碌的時候,並不想聽人這麽講,尤其是不想聽女子這麽講。

  嶽飄倒不覺得有什麽,她是純粹出於對江澄的關心才這麽說,彼此又沒在公堂之上,私下裏談天,這話不能算過分。

  她當日雖然同江澄競爭過左相的位置,但自打江澄做了左相,她就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心態,並不曾因為競爭失敗,起過輕視他的心。而且作為江澄當年的上司,如今的下屬,她同江澄打交道的時間,比明帝還要多一些呢。她瞧著當初這個愣頭青一般的男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是真心想讓他繼續得到天子的寵愛。

  這人做下屬的時候,是個能幹的下屬,做上司的時候是個有擔當的上司,作為朋友是一個忠厚的朋友。他既不恃才傲物,又能夠包容瑕疵,跟他共事,是件極為踏實的事。

  “澄之呀,你心裏怎麽想的,我不一定知道,但是陛下的心事,同為女子,我還是知道的。你這一天天的同陛下聚少離多,這感情能親厚到哪裏去?”她瞧著江澄已經開始往頭上戴鬥笠了,她便繼續勸他,怕他這個傻子不明白,她講得比方才更透徹了。

  江澄頓了一下,“我出來一趟不容易,不把這些事兒都給解決了,這一趟來得多虧啊?”

  他倒也想早些走,可問題是嶽飄對於河道工程全然不懂,就連防滲體、斜心牆、壩體的滲透線、下遊逸出點這些常見的術語說的是什麽都不清楚,更遑論計算壩體的滲流、不同土層之間的滲透坡降這些略難一點的問題了。

  陪著嶽飄一起來的葉蓁原本是白虎那邊的普通文官,做些日常的差事還可以,在河道上也是一竅不通的,因而每日裏也隻是幫他組織下工匠們,計算一下多少個工匠花費多少時間可以完成工期。

  唯一能用的就是他帶來的兩個工部的胥吏了。可是胥吏身份又十分低微,領著工匠們幹活還可以,在做決定上幾乎沒有發言權。別說嶽飄不會聽這兩個胥吏的,幾乎所有的朝廷和地方官員也都不會聽她們的。

  這樣的情況下,他不把相關的工程問題全部預先考慮一遍,留下一些大大小小的解決方案,那後麵的事幾乎無法進行。畢竟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守在河道工地上。

  嶽飄鬱悶地看了他一眼,這要是按他說的,再過一個月他都未必能回去。

  她正鬱悶呢,忽然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她毫無提防,一下子就被撞了個趔趄。她吃了一驚,轉過頭來就要罵人,然而還沒等她罵出口,那撞她的男子已經驚慌失措地跪了下來,“嶽尚書,奴家不是故意的,沒撞疼您吧?”

  她一瞧這男子,是江澄的侍兒秀兒,這秀兒胳膊下還抱了個大盆子,顯然是準備去洗衣裳,她看著這盆子裏都是自己的便裝,就發不出火來了。

  原本她們到一個地方是要雇當地的男子做洗衣燒飯的差事的,但自打西境賊人買通了東境的一個年輕男兒假裝洗衣郎,同嶽思喬搭上了線,江澄就下了令,以後不準再雇傭當地的男兒洗衣裳,各人的衣裳各人洗。

  別人也就罷了,她自幼是十二世家的大小姐,長大了是堂堂的工部尚書,哪裏會洗衣裳,但這個令是因嶽思喬而起的,她也不好公然違反。江澄倒也沒太嚴格,每日裏讓這秀兒幫她洗。

  對於給自己洗衣物的男兒,她還是很有耐心的,當下對人道:“沒什麽,你起來吧。”

  秀兒聽她這麽說,趕緊歡喜道謝:“奴才多謝嶽大人不究之恩。”

  哎喲,這小蹄子的聲音好甜啊,嶽飄心頭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