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策
作者:新晴照酒      更新:2021-03-08 11:03      字數:3740
  小莫站在垂拱殿前靜悄悄地等待趙湘來給他回複,心裏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昨個兒下午趙湘一到他的房間,就抱著他狂親,親完之後又無比小心地撫上他的肚子,激動萬分地跟他講她要娶他做平夫,她要讓他們的女兒成為姚天最幸福的孩子。

  他原本是不怎麽願意去趙家做側室的,可是看著趙湘一臉憧憬地設想著,要拿哪個院子做他們的新居,要撥多少個侍兒伺候他,要給女兒尋覓幾個乳父,他也不好潑她的冷水,就那麽安靜地聽著,聽了一會兒,被她飽滿的熱情所感染,開始想象兩個人一起養育孩子的美好生活。

  這麽一想,他就無法說出一定要把腹中骨血處置掉的話,隻對趙湘道:“尚公子說,已經兩個月了,你要是真心娶我,你就盡快吧,再過些天,遮掩不住,你家麵子上須不好看。”

  趙湘聽了,拍著心口道:“莫兒你放心,我這就回去跟曄兒講,多則三五日,少則一兩日,一定會有個如意的結果。”

  若是要把孩子留下,也不在乎這三五日,他點頭同意了,趙湘卻又戀戀地不肯走,抱著他問東問西,說了好些柔情款款的話,磨蹭到天快黑了,方才從宮中離開。

  安遠侯奉旨進宮,進來後在他的房裏盤桓了一個多時辰,他便是再不想公之於眾,也瞞不了一同做侍兒的男兒們。趙湘前腳一走,那些個男兒們後腳就進來了,一個個地向他恭維道喜,他隨意應付了幾句,等那些平日關係遠的男兒離開,隻餘下倩兒和諾兒的時候,方才跟兩個說真心話:“我原本很有些擔心,人人都說那嶽公子脾氣不好,我怕他容不下我,或者不準我進門,或者留女去父,可是阿湘今個兒過來,我瞧著她那歡喜的勁兒,又舍不得處置掉這個孩子了。”

  倩兒和諾兒都是未嫁人的小男兒,哪裏能夠真正懂得豪門世家後宅中的彎彎繞繞,兩個都隻揀動聽的講。倩兒道:“莫哥哥你這是擔心太過了,趙侯既是說娶你做平夫,那你貴為侯府平君,又給家主誕下長女,正君便是再怎麽不喜歡,又能拿你怎麽樣?你瞧安侯家的那位平君賀兒過得多自在?”

  諾兒來自西境,之前見識過一些不好的人和事,要比倩兒心思深沉一些,卻也不願打擊新孕男兒的心,很是有策略地寬慰他道:“要說脾氣不好,聽人說咱們皇後早年也是個有脾氣的,可是如今怎麽著,幾個公主幾個皇子,不都容下了?”

  這兩個一個舉的賀兒例子,一個舉的安瀾的例子,這都是宮中內外無人不知的事,他聽了便深以為然,把心頭原有的憂慮都暫時地壓下去了。

  這晚明帝去了樂養園,他們幾個留在宮中事情不多,倩兒和諾兒又坐了一會兒,陪著他暢想未來,三個人連這未出世的趙家小姐的小名都給起好了,天到亥正,倩兒和諾兒各自回去休息,他也洗漱上榻。

  睡夢中那個梳著牛角辮的女兒又來了,這一回女兒不僅認出來了他,還一見到他就撲了過來,抱著他的褲腿喊他爹爹,他歡歡喜喜地把女兒抱了起來,趙湘卻又迎了上來,摟著他的脖子對他言道他這陣子隻顧疼女兒了,都冷落她好些天了,讓他把女兒放給乳父,她們兩個單獨出門逛逛。他哪裏肯呢,飛了趙湘一個眼刀,年輕的趙侯見他不肯,也就嬉笑著同意了,兩個人輪流抱著女兒,在花園中漫步,看月移花影,看流螢過牆,在小蟲的夜鳴聲中,女兒睡著了,兩個又一起悄悄地把女兒放到孩童榻上,再很有默契去隔壁房中被翻紅浪。

  有了這樣的期冀,今個兒早上他可就一門心思地等著趙湘過來找他了,雖然趙湘隻是個侯爵,在六部七寺都沒有兼職,論身份是不能參加常朝的,但也正因為趙湘是侯爵,這就比普通女兒便宜得多,她隻需隨便找個理由謁見天子,就能夠從外麵進入前廷來了。

  小莫從明帝打樂養園回來在垂拱殿一坐朝就開始等,一直等到天色近午,也沒看到趙湘的影子,更沒有任何一個親軍護衛過來給他傳個口信。

  他心裏頭頗為氣悶,又自己寬慰自己,昨個兒趙湘說得是多則三五日,少則一兩日,這才過去一夜,是他太心急了,他得再寬限兩天才是。

  安遠侯府中,趙湘正在陪著秦夢菲給庶父夏氏診脈。這夏氏是她庶出姐姐趙瀟的生父,生得有幾分姿色,膝下又有女兒,原本日子過得順心,身體也很康健,自打那年趙瀟脅迫了她母親上一任安遠侯趙素秋叛逃出境,這夏氏就成了趙家的罪人,雖然她的嫡父趙家的當家主夫秦氏未曾因為這個將他掃地出門,卻也裁抑了他的用度。

  夏氏身邊原有十二個侍兒,秦氏裁得隻剩下兩個,又不許他住原來的大院子,讓他搬到一個離正房極遠的跨院裏附帶的小角院裏。這小角院隻有三間正房,一間側屋,住在這裏跟坐牢差不多,他可不是得鬱鬱寡歡麽?拖到今年夏天,就病得時常臥床了,侍兒們一開始不敢上報,拖到中秋,闔家團圓的日子,這夏氏沒能出來參加家宴,當時趙湘隨著明帝出巡在外,家主不在,家裏上上下下都沒什麽過節的興致,秦氏以為這夏氏也是懶怠過節,就沒太放在心上。

  到得重陽,家裏花團錦簇,又讓侍兒們排了一出歌舞,人人都看得興高采烈,隻缺這夏氏,趙湘覺得不對勁兒,隨口問了一句,這才知道這位夏叔叔病得厲害。她是個心善的女兒,又覺得自己眼下是一家之主了,倘或夏氏就此身亡,於名聲上不好,第二天就讓人去太醫院請大夫,明帝剛回來,秦夢菲和史燕夢沒有得到可以如常當差的旨意,仍像之前一樣候在宮中照看英貴君的鳳胎,能夠請到的大夫就隻有一個姓米的年輕太醫,這姓米的太醫診斷說是肺疾,給開了六付藥,說是吃完了再調藥。

  夏氏吃了兩三天,就有些好轉,等到十五那日,藥吃完了,管家詢問還要不要再給夏氏抓藥,秦氏看夏氏已有好轉,就做主把藥給停了。

  這夏氏一停了藥,病情立刻就反複起來,昨個兒下午又是咳又是喘,夜裏狀況更加不好,眼瞧著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他身邊的那兩個小侍兒哪裏見過這樣的局麵,巴巴地守到今個兒早上,一候著家主用了早膳,就雙雙跑來家主院門前跪著。

  可憐趙湘昨夜沒敢跟嶽曄講,早上又是用早膳,又是給父親請安,沒來得及跟嶽曄講,正準備上午沒什麽事,悄悄講給嶽曄聽,就看見了這兩個侍兒,請太醫抓藥,忙乎了一上午這位庶父的病。

  等秦夢菲把藥開好了,趙湘親自看著夏氏把藥吃進去,這才放心地回到正房來。正房中嶽曄正坐在窗前試新樣抹額,她連忙走過去,把嶽公子眼睛瞟到的紅色雲錦珍珠抹額給嶽公子戴在額頭上。

  嶽曄從梨花鏡中斜了她一眼,問她道:“你呀,他到底有什麽好處在你身上?你對他這般上心,你難道不知道爹爹不喜歡他嗎?”

  趙湘無辜地撓撓頭:“他終究是娘親的人嘛,不看魚情看水情嘛,再說對他好點,也是為咱們的孩子積德嘛。”

  嶽曄敏銳地轉頭看她:“什麽叫咱們的孩子?”

  趙湘心虛地咧嘴一笑,討好地拿起嶽曄最愛的紅寶石項圈給他戴在脖子上,而後伏在他的脖頸上低聲道:“曄兒,昨個兒婆婆說咱們該要個孩子了。”

  這是她思量了一夜之後想出來的唯一的主意,那就是讓嶽曄盡快有身孕,等嶽公子有了身孕,她再把小莫也懷孕了的事講出來,那時節雙喜臨門,想來嶽曄有了自己的寶寶,就不太會介意小莫的肚子了。

  而且這話也不能算是她扯謊,昨個兒嶽飄聽聞楚宙的側室水公子懷的是女兒,看了她一眼來著,雖然嶽飄沒有明著講,但以她對婆婆的了解,婆婆必然也是希望她和嶽曄能夠早生貴女。

  嶽曄用眼梢的餘光掃掃鏡子:“急什麽?你我都還年輕,孩子晚兩年再生也來得及。”

  趙湘暗暗叫苦,她確實不急,沒這事,別說晚一兩年了,就是晚三年晚四年都沒有關係,可是小莫的肚子能夠等那麽久嗎?

  嶽曄見她一張臉苦成了醃瓜,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呀,忒聽話,娘親說什麽你就聽什麽啊?她是一家之主,你也是一家之主,她是工部尚書,你是安遠侯,你怕她做甚?”

  趙湘機靈地接話:“母親是長輩,我哪能跟母親比啊,別說她老人家說我兩句,她就是揍我一頓,我隻能受著啊。”

  嶽曄聽得十分受用,趙湘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人夠機靈,說話也夠討喜,每次陪他回母家,都能把母親父親哄得樂樂嗬嗬的,讓他極有麵子。

  趙湘看看嶽曄,注意到嶽公子著了一身正紅色繡喜鵲登梅的華衫,連忙詢問道:“曄兒這是要去哪裏啊?”

  嶽曄往臉上撲了最後一下粉,這才悠悠地道:“語和約我去樂養園逛逛,你去不去?”

  趙湘剛想說陳語和約你出去玩,我跟著去做什麽呀?下一瞬想起她得快點讓嶽曄懷上身孕,連忙道:“去去去,最好能夠在那住一晚兩晚的。”

  嶽曄有些奇怪,可也沒多想,隻淡淡地道:“咱們在那邊沒院子,要在那裏住,就得借宿人家秦家的地方,不大好吧?”

  這樂養園是朝廷給功臣們修的,像關荷董平南秦瑛這樣的大功臣,每人都在那裏有個院子,可是趙湘作為未能上戰場的嗣侯,這園子當然是沒有份的。雖說趙家主夫秦氏也姓秦,但跟秦瑛隻是遠房的親戚,他們要靠這層關係住在秦家的院子裏,也不是不能住,隻是不那麽自在。

  趙湘聽了嶽曄的話,就有些蔫巴,不過她腦筋轉得極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大哥趙玉潤的妻主安西侯餘彤作為功臣之一,在那裏也有院子:“咱們可以住在大嫂家啊,就算是去給她們暖房了。”

  嶽曄眨眨眼睛,不得不說他家妻主腦子就是轉得快,當下含笑點頭。

  趙湘一看嶽曄同意了,立馬跑了出去,先喊管家給正君安排車馬,再吩咐侍兒們給正君打理出門的被褥衣物,最後悄悄地去趟書房,喊了自己的兩名貼身婢女過來:“你們倆一個去體仁堂,找尚公子要聖上服用過的那種助孕的藥,一個去趟宮裏,找那個倩兒,讓他給莫主管送信,讓莫主管千萬千萬等我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