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仙也會受騙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19      字數:9041
  1

  坑三姑娘躺在畫像裏,回憶著往昔,緬懷著自己即將逝去的自由,憂愁地喝光了酒袋裏的女兒紅。隻想著一醉解千愁,喝完倒頭就睡,醒來才覺得肚子餓得咕咕叫。

  坑三姑娘是神仙,按照常理,神仙是不用吃東西的,可是坑三姑娘升仙沒多久,還不太習慣神仙的那種清心寡欲的生活習慣。再加上她四肢不勤,以前在帝君的壓迫下,勉強還會修習一些仙法,自從耍了小聰明逃到這個小鎮開始,她一次都沒修煉過,自然也是需要吃些人間食物的。

  肚子餓得緊迫,坑三姑娘將酒袋掛在腰帶上,就往畫像外麵鑽。

  哪曾想,一伸頭就正對上帝君那張陰鬱的臉,再想縮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帝君手一伸,便將某個縮頭縮腦的猥瑣家夥,從畫像裏拽了出來。

  坑三姑娘徹底窘了,心想,潔癖到變態的帝君怎麽可能會在茅廁裏?可再一回頭,才覺察出不對勁來,這裏哪裏是茅廁,分明是在一個房間裏。房間裏空無一物,牆壁上貼滿了她的畫像,細細數一數,足有幾百張。她一見這一陣勢,心中頓時一片哀號:帝君他老人家這次是鐵了心要將她抓回去。

  “鎮子裏供奉的你的畫像,全在這裏,看你還能往哪裏逃。蠢菇,你倒是長本事了,忽悠得整個鎮子的人都來信奉你。隻不過你一個廁神不好好打掃茅廁,隻會呆在畫像裏享受供奉,根本就是神棍的做為,要是告知了天帝……讓本君想想,你會是什麽下場?剃掉仙骨?投進畜生道,做豬做狗?好像都有可能。”帝君眯著眼睛,將坑三姑娘從地上提起來,剛靠近自己瞬間又將她扔出好遠:“怎麽這麽臭,你每天都不洗澡的嗎?”

  坑三姑娘不理會他的毒舌,反倒立刻從地上跳起來,扭著身子朝帝君身邊湊,故意氣他,“我可是廁神,廁神還用洗澡嗎?反正畫像都被貼在茅廁裏,洗了也沒用。所以自從離開帝君府,我一次都沒洗過。”

  她是吃定了帝君潔癖,不敢碰髒兮兮的她,囂張地讓:“我就這麽髒,有種你打我呀。”

  麵對坑三姑娘的囂張,一向小氣加變態的帝君不但沒生氣,反倒笑了。

  這一笑,如蓮花綻放,日月同輝,出塵仙姿,簡直閃瞎了坑三姑娘的狗眼。

  “打你?好,既然你這樣請求本君,本君就滿足你這個願望。”

  說著,坑三姑娘就在這個閃瞎眼的笑容中,被帝君抓到麵前,隨後,帝君屈膝,將她按在他的膝蓋上,臉朝下,大手一揮,打在她的屁股上……屁……股……上……屁!股!上!

  坑三姑娘徹底被打懵了,簡直不敢相信,她好歹也一把年紀了,竟然還會被打屁股。

  而且這一下打得力道十足,疼得她眼淚都快下來了。

  太狠了。她娘親都沒對她下過這樣的狠手。

  啪……

  又是一下。

  坑三姑娘疼得“嗷”一嗓子,眼淚滴了下來。

  再來一下。

  她徹底抗不住了,哭哭啼啼地求饒:“帝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了……嗚嗚嗚……別打了。”

  帝君這才滿意地住手,問:“下次還敢逃嗎?”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坑三姑娘連聲討饒:“求求您,饒了我吧。”

  “這還差不多。”帝君將她提起來,丟在地上。

  她連滾帶爬地爬起來,使勁揉著屁股,滿眼都是淚,卻不敢吭聲了。

  本以為這就完了,誰知道,帝君他老人家嫌棄地一皺鼻子,“你實在是太臭了,不過沒關係,本君近來新添了個嗜好,那就是喜歡親自將家裏髒了的物件清洗幹淨。來啊,將滌仙池準備好。”

  外麵仙童應了一聲,下去準備了。

  坑三姑娘立刻抓緊衣領,後退了兩步:“我……我挺髒的,不勞煩帝君動手。”

  “沒關係,誰讓我是你的教習仙長,調教你是我的義務。”帝君挑了挑眉,別有深意。

  “調……調教……”這曖昧的字眼,差點讓坑三姑娘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剛才不是已經打過了嗎?而且……調教也不包括洗澡吧?”

  “之前可是你求本君打的你,算什麽調教?不過,這法子不錯,本君會記著常用。”帝君笑了,笑得咬牙切齒,“不過嘛,訓人跟馴獸是一樣,打是一回事,洗澡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坦誠相見,如何加深了解?不加深了解,怎麽知道你的腦袋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麽?不知道你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怎麽知道你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本君又如何提防你再次逃跑呢?”

  這惡狠狠、陰惻惻的笑,嚇得坑三姑娘差點跪下。

  努力了很久才支持住自己軟綿綿的腿,坑三姑娘再說不出話來,看著帝君那絕世的臉,她隱約感覺到,她似乎、真的、把這位帝君給惹惱了。

  2

  帝君他老人家真得將坑三姑娘提溜進了滌仙池。當然他嫌髒,不會真的動手,是用了一縷仙氣將坑三姑娘捆了,手指一甩,直接將她從外麵甩進了池子。

  “啊啊啊啊……”“啪”“啊啊啊啊……”

  坑三姑娘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別苑。

  前麵的“啊”是被捆起來高速甩出,嚇的;後麵的“啊”是摔進池子裏,疼的;中間的“啪”……還用問嗎?那是坑三姑娘的尊臀與水麵接觸的撞擊聲。聽著聲音就覺得好疼。

  滌仙池在一個獨立的房間裏,仙氣繚繞,裝點的很華美,這裏原本是天然的溫泉,現在被已經被帝君收為己用。

  帝君走進來時,坑三姑娘還在哀號,但是緊接著就不敢吭聲了,因為帝君他老人家一抬手收了捆在她身上的那縷仙氣,順便將她那套髒兮兮的衣服變沒了,當真是坦誠相見。

  渾身赤裸的坑三姑娘,立刻成了縮頭烏龜,將身子埋在水裏,隻露一個頭,戒備地看著盛怒中的帝君,一動不敢動。

  但見帝君他老人家伸手開始解腰帶,坑三姑娘受不了了,大喊一聲:“停。”

  “本君不說停,你敢喊停?”帝君的手頓了頓,捏住她的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滿臉暴汗的坑三姑娘。

  “你要跟我一起洗?”之前隻說是給她洗,沒說他也要脫光了一起下來啊。

  “不敢?本君真當你天不怕地不怕呢,連這點挑戰都接受不了?嘖嘖,那日後進了畜生道,每日跟豬狗一起洗澡,那場麵可比跟本君一起洗要勁暴。”帝君挑眉,一臉的挑釁。

  “我寧願跟豬一起洗。跟你就不行,男……男女授受不親……”坑三姑娘已經結巴了。

  “哦,是嗎?寧願跟豬一起洗?豬有本君這樣的身材嗎?嘴上說寧願跟豬一起洗,眼睛倒一刻不離的貼在本君身上。”帝君拖著長音,慢條斯理地扯下腰帶,那表情和語氣似乎都有些慪氣的意思。

  隻不過,跟誰慪氣?跟她還是跟豬?

  來不及多想,衣服一件件滑落腳下,修長完美、沒半分贅肉的身材呈現在坑三姑娘麵前,坑三姑娘隻覺得鼻子一熱,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湧,為了避免當場噴出鼻血來,她立刻捂住了眼睛。

  尼瑪,這身材果然比豬有看頭。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帝君似乎走下了仙池,隨著水聲越來越近,帝君的氣息也越來越濃,緊接著自己就被一陣溫暖的熱流包裹住,空氣中漸漸散發出一股沁人的馨香。坑三姑娘慢慢睜開眼睛,驚愕地發現自己全身都被一條水柱包裹住,水中夾雜著花瓣包裹著她的身體,慢慢將她抬出水麵,她隻覺得渾身的細胞都沉醉在花香水汽裏,不自覺地舒展開身體,仰頭發出一聲歎息。

  帝君操縱是水和花瓣將坑三姑娘洗幹淨,撤掉水柱和花瓣才將她丟回水裏,那絕色的眸子裏被霧氣暈染了,帶著某種深意,猛地將坑三姑娘拉進懷裏。

  “之前看起來烏煙瘴氣、亂七八糟,洗幹淨了倒能見人。還不快感謝本君的恩德。”帝君語氣帶笑,不見威脅,竟顯得十分魅惑人心。

  坑三姑娘的身體緊貼在帝君胸膛,身前一方春色更是與他堅實的肌肉貼合的密不可分。她在凡間曾經嫁過人,服侍過夫君,不是不通人事,可此時卻也心跳如雷,身體似被火燒,灼熱的溫度,讓她全身都泛出一層粉色。

  “不是說寧願跟豬一起洗澡嗎?嘖嘖,臉怎麽紅成這樣了,可見十分享受本君的肉體,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帝君勾起她的臉,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細細輕輕地揉著她的耳朵:“耳朵也紅了,好似被欺負過一樣,真可憐。”

  就是你在欺負我啊。

  坑三姑娘快吐血了。

  接著帝君低下頭來,用唇蹭著她的臉頰,輕柔道:“你逃走之前也輕薄過本君,本君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償之……你說本君該加幾倍奉還給你?”

  他指的是,她為了讓他喝酒,用唇送酒給他那件事。這家夥怎麽這麽愛記仇?

  坑三姑娘瞪著眼睛,看著帝君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臉在發燒,心在狂跳,可是理智卻又在提醒她: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帝君的報複,不能上當,不能動心。

  帝君的唇在她臉頰上蹭來蹭去,慢慢朝她粉色的唇靠近,她試圖推他,卻無奈根本拚不過他的力氣,急得臉更加紅了。而那位帝君似乎很喜歡看她這副窘迫的模樣,更加肆無忌憚地戲弄著她。

  坑三姑娘氣急攻心,在帝君的唇貼上她唇的前一刻,突然輕聲道:“朦兒……”

  這個名字猶如魔咒,讓帝君的身體僵了一下,動作也跟著停止了。

  坑三姑娘順勢推開他,不怕死地繼續說:“你喝了酒之後喊了這個名字。你說你很想她,隻要她肯回來,你願意道歉……”

  帝君麵色鐵青,唇邊的笑意也凝結了,仿佛春水急遇寒流,瞬間結了冰。

  看帝君的樣子,坑三姑娘突然有種報複的快感,挑了挑眉毛,提高了聲音:“既然對她有情,這樣……對我,對得起她嗎?”

  “不要在我麵前提這個名字。”帝君冷冷地放開她的腰,聲音裏全是隱忍的怒意,“蠢菇,你在找死!”

  “既然對她有情,為什麽不去找她,卻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坑三姑娘覺得自己完全是作死的節奏,但是看到帝君的表情,她停不下來,她想試探下這個叫做“朦兒”的姑娘,對於帝君到底有多重要。在這一瞬間,她甚至有些嫉妒這位姑娘,“朦兒一定也在等你……”

  “砰……”

  她的話音未落,就猛地被一股霸道的力道甩出了仙池,猛地撞在旁邊冷硬的大理石柱上,五髒如破碎了一樣,疼到發抖,她光著身子縮在地上,痛苦難當。

  “不要在我麵前提這個名字。”帝君背過身去,一步一步走出仙池,拿了件衣服裹在身上走了出去,再沒看她一眼。

  她抬頭看著帝君離去的背影,嘴角掛著一條血痕,卻笑了。

  原來這就是你的軟肋啊,帝君。

  3

  坑三姑娘在滌仙池邊趴了好一會才緩過一口氣,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四處找了找,也沒找到自己的衣服,隻能撿起帝君的一件外衣,在身上隨便裹一裹,準備出去再找衣服穿。

  濕著頭發,光著腳走出院子,她隻覺得腳步還有些虛浮,胸口悶悶發疼,隻能找了塊大石頭,靠在那裏先歇一歇。

  “廁神……三姑娘?”

  一個柔和的聲音從大石後麵傳出來,隨著聲音,一個黑袍黑鬥篷的人走到她的麵前,脫下罩在頭上的寬大鬥篷帽子。

  一張臉略顯豔麗的年輕男子麵孔露了出來,他的那種豔麗有別於女子,是一種清冷中滋生出的豔,如寒夜中的薔薇,冰雪下的紅蓮,豔麗卻沒有溫度,一雙黑眸,烏沉沉的,卻無端生出幾分豔光,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樣的一張麵孔,天下地下也難有第二張,她很快就想起來了,她在山下小鎮的酒肆裏見過這個人。

  “是我。”她點頭,樣子有些虛弱,聲音也是蒼白的。

  “你沒離開朝聖山真是太好了。”那人說著笑了起來,笑容十分柔軟,像個無害的孩童,帶著無傷大雅的狡黠,“你要是走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找我有事嗎?”坑三姑娘有些奇怪。

  要知道這裏是帝君的別苑,到處都是有修為的仙童仙婢,能夠來到這裏卻不驚動任何人,這個人修為一定不低,她真不覺得自己對一個修為不錯的人有什麽幫助。

  “有事,很大的事。”他說著一把抓住她的手,念了個訣。

  坑三姑娘隻覺得眼前的景物一陣晃動,再回神時,他們已經出了別苑,來到朝聖山下的小鎮。

  她在這個小鎮上待了三年,對於鎮子還是很熟悉的,那個人就拉著她左拐右拐,拐進了一個院子。這個院子倒不陌生,滿院子酒香撲鼻,是她經常光顧的那家酒肆的老板家。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坑三姑娘問,可是無論怎麽樣都甩不開他的手。

  他拉著她旁若無人地往裏走,一直來到一間閨房前,才停下腳步,無奈說:“鎮子裏的人都信奉三姑娘,所以,隻有你能幫她完成心願,讓她無牽無掛地離開這裏。”

  “離開?她為什麽要離開這裏?這裏是她的家。”坑三姑娘奇怪,酒肆老板的女兒戚久她雖然不是很熟,但也見過幾次,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小家碧玉一樣溫溫柔柔的。

  她說著朝房間裏看,很快就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閨房很詭異,滿目都是大紅的綢緞,那個原本愛穿天青色衣服的戚久,一身紅裝,濃妝豔抹坐在床邊,看到門口站著的男子,眼神頓時變得溫柔如水,絞著帕子,貼了過來:

  “郎君,你終於來了,今年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奴家真怕你不要奴家了。”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古怪的香味撲麵而來,嗆得坑三姑娘連連退後好幾步。黑袍男人念了個訣按在戚久的額頭上,古怪的戚久才停了下來,軟軟躺在他的懷裏,不動了。

  “她不是戚久。”坑三姑娘愣道:“戚久去了哪裏?”

  “被這個妖藏起來了,紅泥說隻要完成了自己的心願,戚久自然能回來。”他說。

  “那她的心願是什麽?”坑三姑娘皺眉,但是看著滿屋子的大紅色,自己就想到了答案:“算了,不用你說,一看就知道,她有多恨嫁。”

  “恨嫁不是她的錯,妖也會寂寞的。”黑袍男子將懷中的女子放在床上,動作很溫柔,說著回頭衝坑三姑娘笑笑。

  坑三姑娘撇撇嘴:“你倒好心。反正我對妖沒什麽好印象,妖跟精不同,妖修的是魔道,總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比如她,自己恨嫁就恨嫁唄,幹嘛把戚久藏起來,戚久招她惹她了?”

  “戚久當然沒招她惹她,但她氣數將盡,能力有限,離不開這個將她幻化出來的院子,隻能利用戚久。你也看出來了,她幾乎分不清現實和夢境,隻活在自己的夢境中。”黑袍男人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微涼,帶著一絲憐憫:“而且她對我有恩。”

  “好啦好啦,就當是為了戚久。”坑三姑娘擺擺手,“要我幫什麽忙?”

  “給我們寫張婚書,神仙寫的婚書,會讓她很開心。”黑袍男子說著從身後拿出紙筆,平鋪在桌麵前,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鎮子上的人都說三姑娘很善良,一定不會拒絕一個垂死的妖最後的要求。寫完,我請三姑娘喝酒。”

  善良不善良的另說,重要的是有酒喝……

  三姑娘立刻眉開眼笑,執筆書寫。寫了幾個字,才想起來,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問:“你叫什麽名字?”

  “月城壁。”

  月城壁,月光修葺的城牆。好美麗,但又好傷感的名字。

  坑三姑娘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不知怎麽的,竟有些奇異的熟悉感,她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不對,不隻是聽到過,是經常在呼喚這個名字。聽到這三個字,心裏既有心酸又有歡悅,還有一絲絲無法訴說的苦澀和疼惜。

  她捂住胸口,極力想阻止這些古怪的情緒外泄,費了好大的勁才回過神來,指了指床上的妖,臉色不自然:“她呢?”

  “紅泥。”月城壁審視著她的臉,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一紙婚書很快寫好了。

  月城壁解開紅泥的封印術,將婚書拿給她看,紅泥羞澀地靠在他的懷裏叫著:“郎君。”

  坑三姑娘默默退出房間。

  片刻之後,房間裏有紅光閃動,很快又恢複寧靜。

  月城壁走出房間,衝坑三姑娘笑笑,“她走得很平靜,謝謝你。”說著,拿出那紙婚書點燃,看著紅紙在他掌心染成灰燼,眸中全無半點留戀。

  “就這麽燒了?”坑三姑娘問他,心情有些複雜,“她才剛走。”

  “我已經完成了她的心願。”月城壁吹掉手中的灰燼,回答的理所當然。

  “你不是說她對你有恩嗎?”她皺眉。

  “恩已經報完了,還想讓我怎麽樣?為她守節?別開玩笑了,我又不愛她。”月城壁的笑容很溫柔,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讓人覺得有些涼薄,“我愛的另有其人。”

  她被他過於專注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同時心中又有一絲不舒服,可是又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說得對,又不愛她,為了報恩,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我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請三姑娘喝酒。”男人又笑,這次的笑容又恢複了一開始的樣子,帶著點無傷大雅的狡黠,像個無害的大孩子,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

  坑三姑娘有酒不拒,很快忘記了那一絲不愉快,笑咪咪地跟他一起去了酒肆。

  兩個人要了一個包間,三大壇子女兒紅,喝得日月無光,很快就勾肩搭背,無話不談。

  月城壁給她講紅泥的故事:

  “她本來是封酒壇的紅泥化成的妖,因為是泥,所以很擅長變換成各種樣子。我第一次見她,是三千年前,我姐姐離世,我很傷心,她就變成了姐姐的樣子,陪著我,我才能度過那段痛苦的日子。可是後來我發現,我不可能愛上一個代替品,就離開了她。直到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說她走火入魔,已經時日不多了,所以我才來這個鎮上跟她見麵。完成她最後的心願,就當是報恩吧。”

  “沒想到你這家夥還挺多情的。”坑三姑娘抓著酒壇,意識已經開始有些迷糊。

  月城壁跟她碰杯,眸子裏染著酒氣,透出一些迷人的瀲灩光芒,他搖頭,“我才不多情,我隻喜歡我姐姐,或者你。”

  “我、你姐姐……你看,這就是兩個人。”坑三姑娘拍他的頭。

  “是啊,看起來是兩個人。”月城壁搖晃著酒杯,目光漣漪,微笑著看著她朦朧的臉,那張臉雖然看上去不太相同,但是總讓人覺得似曾相識:“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也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啊,這是神仙慣用的伎倆。我才不多情,從頭到尾我就隻喜歡你一個人而已。”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皺眉。

  “你不需要懂。”月城壁說著神秘兮兮地伸出手指,在坑三姑娘的唇上輕輕點了一下,那冰涼而奇怪的觸感讓坑三姑娘笑了起來,叫道:“你幹什麽?好涼。”

  “我在你身上施了一個小咒術。這樣你就不會將今天我們見麵的事,我說的話告訴其他人了。”他眨了眨眼睛。

  “這麽不相信我,真是的,我有那麽大嘴巴嗎?”坑三姑娘不滿地嘟囔,自顧自喝酒,又自顧自地醉倒了。

  她沒聽到,那個麵容豔麗的男子在她耳邊喃喃:“不相信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這個世界,隻有我待你是真心的。”

  4

  等坑三姑娘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還在酒肆的包間裏,而月城壁早已不知去向。

  她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努力回憶了一下,白天發生的事,紅泥、婚書,還有那個神秘兮兮的月城壁,似乎都是幻覺一般。

  她站起來,朝酒肆外麵走,小二打著哈欠送她出門,然後身後傳來關店的聲響。

  坑三姑娘一個人遊蕩在大街上,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回帝君的別苑,還是幹脆再次落跑,後麵的想法讓她莫名地興奮起來,一個激靈,酒都醒了大半。

  對呀,她既然出來了,幹嘛還要回去?幹嘛不直接跑掉呢?

  嘿嘿……

  坑三姑娘賊笑一聲,朝著朝聖山的方向揮了揮手,然後撒丫子朝反方向跑。

  “蠢菇,你真是死性不改。是不是屁股又癢癢了?”

  沒跑多遠,就聽頭頂上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接著一道熟悉的身影落下雲頭,擋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姿容絕妙,眉目中天生一股淩然的傲氣,不是炎天帝君,還能是誰?

  坑三姑娘看到他這張臉,逃跑的心登時就軟了,狗腿地“嗬嗬”笑道:“帝……君,這麽晚了,您還沒睡呢?”

  “門生不爭氣,本君哪裏有時間睡覺?收這樣一個門生,真是操碎了心,壽命都短了許多。”帝君看著她的臉,臉上盡是諷刺,一字一句如同帶著冰渣一般,直戳坑三姑娘的心窩:“這麽晚了,你準備去哪裏?”

  “回……回別苑啊。”坑三姑娘被他語氣中的冰冷,嚇得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撒謊。

  “回別苑?”帝君挑眉,然後看了看她前麵的路,又看看別苑的方向,“路不對吧。眼盲還是路癡?”

  “啊……那個,我準備散散步,順便散掉身上的酒氣再回別苑。”坑三姑娘終於找到了好借口,笑得越發誠懇了,“帝君不喜歡酒味嘛,我當然要注意一些。”

  “哦?原來是為了本君著想,本君真是誠惶誠恐……”帝君再次挑眉,語氣中有些再明顯不過的譏諷:“難為你了啊,蠢!菇!”最後兩個字,明顯能聽到磨牙的聲音。

  “應該的,應該的。”坑三姑娘厚著臉皮,隻當聽不出來他話中的譏諷。

  “既然這樣都是為了本君,那本君也不好阻攔,就陪你一起散散步吧。”帝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負手而立,朝坑三姑娘瞥了一眼。

  坑三姑娘騎虎難下,隻能訕笑著點頭:“好……好啊。”

  其實一點都不好,跟一個分分鍾都想滅了你,而你又絕對打不過的人一起散步,怎麽可能會好?

  坑三姑娘走在帝君身邊,舉步艱難,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她隻能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風景上。

  這個位於朝聖山下的小鎮,也算得上是風景如畫。因為仙氣充沛仙人多,所以妖魔作祟的事情相對來說就少,民生安樂,街道幹淨整齊,民宅也修建的很漂亮,確實是個散步的好地方。

  此時月光正朧,薄紗般籠罩著小鎮,給這個白日裏喧鬧的小鎮平添幾分溫柔的靜逸,夜風微涼吹在人身上很舒服。

  坑三姑娘難得安靜地走在這樣的月光裏,身上的酒氣,跟身邊的人身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纏繞在一起,鑽入鼻腔內,有種糾纏不清的曖昧感。就是這種曖昧感讓平日裏臉皮厚比城牆的坑三姑娘別扭得渾身難受。

  她輕咳一聲,覺得一定要說些什麽,否則自己非憋死不可。

  “那個……對不起,我不該拿她刺激你的……”

  “誰?”帝君的聲音冷淡。

  “她……朦……朦……”坑三姑娘實在沒勇氣再提一遍這個名字,畢竟胸口還在隱隱作疼。

  “哦,這一次原諒你了,下次別再犯。”他點頭。聲音飄在夜色裏,聽起來柔柔、涼涼的,就如這頭頂的月光。

  帝君的理所當然,讓坑三姑娘有一瞬間的氣惱,心想:你也打了我一掌啊,你是不是也該道歉啊。

  帝君當然不會道歉,她也不敢將這話說出來。

  又悶悶地走了一會,帝君似是無意地問:“剛才跟誰一起喝的酒?喝了這麽許多,三裏外都能聞都你身上的酒臭氣。”

  坑三姑娘條件反射地答話:“跟一個叫做……”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她著了魔一樣雙眼圓瞪,突然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把她打蒙了,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右手看。

  怎麽回事?她怎麽會無緣無故打自己一個耳光,中邪了嗎?

  帝君看她那副模樣,挑眉,冷笑道:“叫什麽?耳光?還是‘啪啪啪’?這名字倒有意思。”

  “叫……”坑三姑娘剛一張嘴,自己的右手又一次抬起來,狠狠地抽了她一個耳光,完全不受控製。

  這個時候,坑三姑娘才猛然想起,酒醉的時候,那個叫做月城壁的男人冰涼的手指點過她嘴唇的一幕。他說他給她下了一個咒,她隻當是玩笑,直到此時才明白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咒:隻要她試圖想要說出他的名字,就會不受控製地抽自己耳光。

  好惡毒的咒。

  坑三姑娘有苦說不出,準備換個說法試試:

  “有一個男人……”

  “啪。”

  “他叫我……”

  “啪。”

  “我們去了……”

  “啪。”

  連續幾個耳光挨下來,坑三姑娘終於淚流滿麵地發現,不隻是提到月城壁的名字,隻要她試圖提起關於他的任何事,都會自己打自己耳光。

  這招真是太損了。

  坑三姑娘欲哭無淚。

  帝君看著坑三姑娘不停打自己耳光,倒像看了一出好戲,雙眼冰冷,一副期待下文的表情,嗤笑道:“你演的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苦肉計?要是不想說,本君也未必會逼你,何苦把自己打成這樣?臉都腫了,估計連你親媽都認不出來了。”

  “不是苦肉計,是竇娥冤。”坑三姑娘哭都哭不出來,冤得快死了,但也隻能搖頭:“沒跟誰一起喝,就我自己。”

  她已經不想再挨耳光了,不得不撒謊。

  “你這麽說本君就姑且這麽信,否則也對不起你那些耳光。”

  帝君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回回轉了幾圈,最後也沒為難她,隻冷冷道:“回去吧。光散步看來散不掉酒味了,回去泡上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