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芝麻仙 第一章 廁神也是神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19      字數:9808
  1

  坑三姑娘昨天許是又喝多了,也忘了避諱,就吭吭哧哧從畫像中爬了出來。

  現在是傍晚時分,廁坑旁正有個年輕書生蹲在那裏,看見坑三姑娘從供奉的畫像中爬出來,早已嚇傻了,呆在那裏一動不敢動。光溜溜的白屁股裸露在外麵,著實不太雅觀,看著坑三姑娘靠近,這才條件反射地扯著衣服擋了擋。

  坑三姑娘大搖大擺地從他麵前走過去,回頭看見他呆滯的目光,便折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易近人道:“放心,我是神仙,不是妖怪,不會傷害你的。繼續繼續,祝你順利。”

  說完便打著哈欠,走出這個打掃的相當潔淨的茅廁,晃著酒袋子一步三搖地去打酒。

  酒肆裏的小二對於坑三姑娘的這副尊容早已見怪不怪,遠遠就招呼著坑三姑娘:“三姑娘,酒給您備下了,上好的女兒紅。”

  坑三姑娘聽到女兒紅,一雙杏眼笑得彎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遞上自己的酒袋子,自己則撿了個靠邊的位子坐好,蹭桌子上的小果盤和花生米吃。

  坑三姑娘對麵的桌子上,有隻毛色雪白的小老鼠,正忙著偷吃上一撥客人走時剩下的花生米,看見坑三姑娘,黑溜溜的眼睛裏露出幾分怯意。坑三姑娘吃著花生米,猛地朝它做了個鬼臉,可憐的小老鼠就被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溜下桌子,鑽進門柱旁的地洞裏不敢出來了。

  惡作劇得逞,坑三姑娘得意地哈哈大笑。

  “撲哧……”

  酒肆的另一邊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猶如山中空花,煞是柔軟好聽,坑三姑娘忍不住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眼正對上一雙烏沉沉的眸子,眸光極豔,仿佛夜中薔薇,冰下紅蓮,倒讓坑三姑娘愣了一下。

  那是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除卻一雙眸子,容貌也異常的出色,這樣好的容貌,天上人間除了那個變態的炎天帝君,恐怕也難有第二人能比。隻不過,他的氣息非常奇怪,非妖非仙非魔也非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來路。然而最讓她奇怪的是,她看到這個人竟然覺得好親切,無端生出一分親近,就朝他笑了一下。

  那男人脾氣也甚好,揚唇回了她一記微笑。

  笑也笑了,看也看了,再盯著人家似乎不太好,坑三姑娘匆匆收回了視線,接過小二哥遞過來的酒袋子,伸手到懷中掏銀子。小二哥慌忙擺了擺手,滿臉堆笑道:“我哪敢收三姑娘您的銀子,我們老板說了,讓您得空給他家的閨女卜一卦,看她將來能嫁個什麽樣的郎君,就當是抵了酒錢了。”

  “好說,好說。”坑三姑娘眉開眼笑,拍著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說著,就往外走,走到門柱前,還不忘將手裏的花生米盡數丟進那個小小的鼠洞裏,笑咪咪地道:“朝聖山上就快開謫仙大會了,近來鎮子上仙人多的很,就別冒險出來尋吃的了,幾百年的修煉可不容易,眼見快成人形了,被哪個正義感過剩的仙者撞見了,丟了性命可就太冤了。”

  丟完花生米,她才滿意地拍拍手站起來,拔開蛇皮酒袋的塞子,喝了兩口酒。

  可這酒還沒下肚,就聽不遠處的天空中響起一陣“隆隆”的悶雷聲,聽到這個雷聲,坑三姑娘的臉色都變了,收起酒袋,撒丫子就跑。

  天空中的悶雷緊隨而至,隨著雷聲,天空中有團雲一樣的仙氣飛速地飄了過來,越飄越低,等落到屋簷差不多的地方,眾人才看清楚,那是一個白衣的仙者,帶了兩個仙童,背著寶劍,正怒氣衝衝地朝坑三姑娘逃跑的方向追過去。

  這位仙者姿容出塵,負手立與雲頭,蔥白的手握著的殷紅的劍竟是火焰幻化而成,那氣勢當真駭人。坑三姑娘玩命地跑,道路兩旁的行人紛紛退讓,有認得坑三姑娘的在一旁指指點點:

  “是三姑娘。”

  “三姑娘犯了什麽事了嗎?”

  “不好說,三姑娘喝了酒就犯糊塗,誰知道怎麽得罪這位上仙了。”

  這個鎮子靠近朝聖山,仙氣十分重,妖怪多,神仙也多。見得神仙多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所以鎮子上的百姓也算鎮定,隻當是在看戲。議論聲一波接著一波,伴隨著上仙腳下祥雲發出的雷鳴聲,一時間竟也喧鬧不止。

  酒肆裏,黑袍男人身旁婢女模樣的年輕女子,瞥了外麵一眼,恭敬對黑袍男人說:“主人,是炎天帝君。”

  黑袍男人放下酒杯,饒有興趣地看著外麵,勾起唇角,笑道:“哦?九重天上是沒人了嗎?竟讓這位帝君親自下界拿人。薄雲,你去查查,那個坑三姑娘是什麽來路。”

  被稱作薄雲的年輕女子應了一聲,隨即便消失了蹤影。

  另外一邊,我們可憐的坑三姑娘,眼見就無路可跑了,急出一頭大汗。

  這時,就見前麵有個大宅,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奶奶站在門口朝她招手:“三姑娘,三姑娘,我家茅廁供奉著您的畫像,先進來躲一躲吧。”

  坑三姑娘頓時如找到了救星,閃身進了門裏,魚一樣靈巧地鑽進茅廁裏貼著的畫像中,再不肯出來。

  街道中一時沒了坑三姑娘的蹤影,連氣息都消失的一幹二淨,炎天帝君負手立於雲頭,輕輕皺起眉頭,絕色出塵的麵容冷得幾乎能掛下冰渣來,身旁的童子似乎也感受到自家帝君昏暗的心情,一個個垂首靜默,一聲不敢吭。

  又沒抓到那個作死的坑三姑娘,他們懂帝君內心的陰鬱。

  畢竟,一個潔癖的帝君,被關在茅廁那種肮髒的地方三天三夜,這個仇,就算是凡夫俗子也是非報不可的。更何況是,我們這個奉行著“有仇必報”這條人生格言的帝君。

  2

  坑三姑娘在畫像裏躲了一天一夜。

  這是她自己的畫像,對她來說如同一個隱身的好去處,不但可以隨她的心意屏蔽掉外界的幹擾,還能隨意地流竄到其他的地方。也就是說,她可以從李家的畫像進去,再從王家的畫像爬出來,總之,人間所有茅廁都是她的地盤,因為,她是廁神。

  廁神這名頭,乍聽起來不雅,她剛一開始也不太習慣,但自從那個神經病一樣的炎天帝君成了她的教習仙君之後,她瞬間覺得,比起呆在那個隨時會翻臉的帝君跟前,茅廁什麽的,真是人間仙境。

  仙界眾人提起炎天帝君跟廁神的恩怨,總是異口同聲:是廁神冒犯了帝君,帝君仁慈,並未嚴懲,還屈尊做了廁神的教習仙君,此等仁厚品德,當為仙家典範。

  對於這樣的說辭,坑三姑娘隻想說:我呸,去他娘的仁厚,去他娘的仙家典範。

  為了避免自己被誣蔑,坑三姑娘將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記錄在案,白紙黑字,以免日後提起來,那些捧高踩低的仙人們,將她往死裏坑。

  事情是這樣的。

  那日她剛升仙,頭腦還處於懵懂狀態,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就跟著一班,跟她一樣,剛剛升仙的小仙們,進了司職仙君的府邸,聽司職仙君為他們安排神位仙階。

  那一班的小仙裏,有灶神,有賊神,還有窮神,等等,都是些九品芝麻小仙。

  封完了窮神,她正捂著嘴偷笑,心想著:窮神窮神,不是要窮一輩子嗎?而且民間還有送窮神的習俗,窮神可是走到哪裏都不受歡迎的,這個神仙當的,還不如不當。

  卻看那個被封了窮神的女子,倒滿不在乎,彎身拜下,那鎮定氣度,當真是不容小覷的。

  這個時候,司職仙君念到了坑三姑娘的名字:“紫姑,紫姑何在?”

  坑三姑娘隻顧著笑別人,沒聽見司職仙君的話,還是身邊那個被封了灶神的小姑娘,碰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慌忙舉著手從隊伍裏跳出來,“在,在,紫姑在的。”

  這麽回答著,她還朝提醒了她的灶神,那個叫做元九的小土包子一樣的小姑娘,擠了擠眼睛。

  就聽司職仙君念了神貼:“萊陽人士,何紫姑,在凡間溫良恭謹,恪守婦道,品德出眾,天帝念其功德,不忍其在六道輪回中受苦,特招入天庭,為天庭九品仙,封為廁神。”

  坑三姑娘正準備謝恩,聽到“廁神”兩個字,整張臉都綠了,“廁……廁神?管茅廁的?仙君,您在耍我吧?”

  剛才她還笑別人的官銜可笑,現在看來,她的官銜才是最可笑的。

  果然周圍的小仙們開始竊竊發笑,坑三姑娘更覺得難堪。

  司職仙君是個嚴肅的仙君,聽坑三姑娘這麽說,頓時有些惱了,“神貼既神諭,是天帝親旨,豈有戲耍之理,紫姑快些退下,否則定罰不饒。”

  坑三姑娘在人間就不是個吃素的,上了天更不想吃虧,當時就理論了起來,被司職仙君府裏的守衛架著胳膊就給扔了出來。

  新入職的小仙們,都會有一個為仙資曆長的仙君或仙姑帶著,稱為教習仙長,主要是教導小仙們遵守天庭規矩,如何做神仙,教習一些修仙的心法,等等瑣碎事。

  封完了仙官就會開始指派教習仙長,坑三姑娘在門口罰站,自然沒她什麽事。司職仙君本來想,等其他人都指派完教習仙長,再單獨給她指派一位嚴苛點的仙君,收斂收斂她的臭脾氣。

  哪知道,才這麽會功夫,這位小姑奶奶就在他的洞府門口闖出了大禍。

  3

  坑三姑娘在人間就不是個吃素的,才到天上就受了這麽大的氣,自然是憤憤不平的。而且,她在人間是個酒不離身的人,眼下一整天都沒聞著酒味了,當真是憋屈的不行,便四處亂瞄,想找點樂子,出出自己心中的惡氣。

  樂子很快就來了,她在前麵樹蔭掩映處發現了一個清泉,清泉旁邊聚集了好多仙者的坐騎,好多動物,如同動物園一樣,都低著頭在那裏喝水。

  看到這裏,坑三姑娘,陰險一笑:哼哼,欺負不了神仙,我還欺負不了畜生嗎?

  坑三姑娘躡手躡腳朝摸到清泉邊,撥開樹叢一看,瞬間就慫了。

  清泉旁邊仙氣嫋嫋,盡是些獅子、老虎、青牛等大家夥,甚至還有一頭火麒麟,渾身上下燃燃烈焰,嚇都嚇死了,還想過去欺負一下?到時候是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坑三姑娘咽了咽唾沫,準備放棄這個作死的想法,卻不經意間瞄到,清泉的另一邊,一個獨立的大山石上,站著一個仙鶴。

  說是仙鶴,也隻是看著像而已,因為那仙鶴隻有一條腿,毛色幽藍,紅斑白嘴,立與大石上麵,真是儀態萬千,仙姿卓絕。

  可再有仙姿也隻是一隻鳥,應該很好欺負。坑三姑娘,發出一聲賊笑。

  坑三姑娘沿路撿了一些草籽,還在樹上抓了些小蟲,偷偷潛過去,繞過那些威武的大家夥,來到仙鶴旁邊,先是討好地笑了笑,將手裏的草籽遞過去,“來,吃草籽,你們鳥類不都喜歡吃這個嗎?”

  仙鶴回頭看了她一眼,烏黑的眸子裏滿是鄙夷。

  “還是個肉食的。”坑三姑娘扔掉草籽,換了策略,將小蟲子遞了過去,“那吃蟲子。”

  麵對蠕動的小蟲子,仙鶴的翅膀動了動,脖子僵在那裏,似乎是被惡心到了。而那個動作在坑三眼裏,還以為是激動是興奮,她瞬間高興了,抱過仙鶴的脖子,掰開它的嘴,將蟲子一條條喂進它的嘴裏,笑眯眯道:“我就知道鳥都喜歡吃蟲子,再吃一條,真乖,來來來,都是你的……”

  仙鶴被她緊緊地摟在懷裏,脖子以上動彈不得,隻能使勁撲騰著翅膀。

  這時幾個青衣童子跑了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幕,驚得尖叫起來:“帝君……大膽,你都對帝君做了什麽?”

  “帝君?”坑三姑娘懷裏還抱著仙鶴,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什麽人啊,就回頭看了那些童子一眼,奇怪道:“沒有人啊,哪裏來的帝君。”

  說話間已經有童子跑過來,推開她,將仙鶴解救出來,緊張地看著正在嘶吼,看起來不太好的仙鶴,急慌慌道:“帝君,您沒事吧?”

  那仙鶴脫離坑三姑娘的魔掌就撲騰到清泉邊,將頭埋進水裏,使勁喝水,然後就是劇烈的嘔吐。

  那些仙童更是慌了手腳,紛紛圍了上去,一陣忙亂之後,便簇擁由兩名仙童抬了仙鑾來,將仙鶴抬走了。

  坑三姑娘徹底傻了眼。

  她也是在司職仙君崩潰的話語中得知,那根本就不是什麽仙鶴,是大名鼎鼎的炎天帝君。

  仙界裏,即便是最草包的小仙也知道,天有九重,分為鈞天、蒼天、瑉天、玄天、幽天、魭天、朱天、炎天、東陽天。

  鈞天處於中央,是天帝他老人家的地盤,其他八重天分散在四周,各有管理者。

  據說之前仙界並沒有那麽多管理者,所有的事情都由鈞天的天帝做主,後來我們這位新天帝上任,新天帝比較懶,懶到什麽程度呢?除了睡覺親自出馬之外,其他事能推給別人就推給別人。所以就封了八方帝君,替他管理仙界,他隻需要每天聽聽報告,順帶挑撥挑撥八位帝君之間的關係,看他們八個打得頭破血流,就放心地回去繼續睡覺,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悠哉。

  而炎天帝君會變成原形,當然也是天帝挑撥的結果。

  有一回,八方帝君來鈞天朝拜,蒼天的帝君受了傷,為了療傷不得不禁了自己的所有仙法,看起來有些文弱。

  天帝看到他,無意中說:八位愛卿中,蒼天帝君最為儒雅,昊天帝君最為孔武,要說長相嘛,還是炎天帝君最優。

  蒼天帝君不樂意了:孔武倒是孔武,就是不知道某些人上殿麵聖還帶著武器是什麽道理?

  帶武器的隻有昊天帝君,昊天帝君立刻瞪著牛眼,吼了一通,大意是:我帶武器怎麽了?你這個柔弱小雞子的模樣,恐怕連武器都拿不動吧?怎麽?不服?不服來打一架。

  玄天帝君出來當和事佬,結果也被卷進口水戰中,一通吵鬧之後,定下了規矩,所有的帝君進入鈞天麵聖時,都要禁一天的仙法,以表示對天帝的絕對尊敬。

  天帝很滿意。

  炎天帝君躺著也中槍,一句話都沒說過,就平白多了一天禁仙之期,真是相當鬱悶。

  要知道別的帝君禁了仙法,也還是人形,他原身是上古神獸畢方,禁了仙法就要現出原身的。

  試想,大殿之上,其他帝君坐在案前姿態華貴,他就隻能站在桌子上,否則天帝就看不到他。天帝問話時,他也隻能用畢方語言回答,說得好聽點是神族語言,說不好聽一點,就是鳥叫。每每這時,眼前盡是天帝忍笑的表情,讓這位帝君的心情怎麽美麗的起來?

  而坑三姑娘好死不死的,就撞上了這位帝君的禁仙之期,剛在大殿上用鳥語叫喚了一通,用獨腿蹦躂出大殿(天帝大殿不許飛),正鬱悶地待在仙泉邊透氣,就被一個小仙當成鳥,喂了一把蟲子。

  聽完司職神君的話,坑三姑娘想象著帝君用獨腿蹦躂著走在其他帝君身邊時的畫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司職神君氣得跳腳:“你還敢笑?這位帝君十分潔癖,被喂了蟲子回去之後,整整嘔了三天,腸子都快嘔出來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現在十分暴躁,也不知道會怎麽處置你,.弄不好連我都會被你連累。要知道,仙界和魔界開戰的時候,他可是仙界的主帥,手段了得,他要想懲罰你,你就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坑三姑娘頓時蔫了,小心肝被嚇得一顫一顫的,如同待宰的羔羊,躺在砧板上,完全不知道什麽時候,脖子上就會挨上一刀,那日子過得叫一個煎熬。

  第四天的時候,帝君府傳出話來,要司職仙君將坑三姑娘送到帝君府邸,帝君要親自教習這位新來的小仙。

  司職仙君正在發愁如何跟這位帝君贖罪,聽到這話,忙不迭地把坑三姑娘五花大綁送了去。

  就這樣,坑三姑娘算是正式落入了虎口。

  4

  落入虎口的第一天,坑三姑娘倒沒受什麽迫害,就是被一群小仙婢抬著,被丟進一個大池子裏洗刷,將她裏裏外外都洗刷的幹幹淨淨,坑三姑娘躺在池子裏,被伺候的很受用,眯著眼睛唱小曲。

  快要被洗睡著了的時候,就聽仙婢們議論,她們家帝君如何處置不敬的下仙和衝撞了他的妖獸的,有的說扒皮,有的說說挑筋,有一個仙婢更狠,說她親眼看見殿下將一個酒鬼跑進酒壇子裏活活泡死了。

  坑三姑娘嚇得渾身哆嗦,瞌睡蟲早醒了。

  洗幹淨被送回去之後,她卻沒見到那位傳說中的殘暴帝君,而是要她好好睡覺,坑三姑娘縮在床上,心裏百轉千回,反複想著自己會如何死,根本睡不著。

  第二天,繼續被抬去大池子洗刷,聽仙婢們討論一百零一種死法,然後回去睡覺。第三天也是這樣,第四天、第五天……

  七天之後,坑三姑娘終於不堪忍受這種精神虐待,瘋了一樣,蓬著頭衝進了帝君的寢殿。

  帝君他老人家剛剛起床,發還未束,那一頭烏黑青絲直拖到腰下,麵如美玉,眸如繁星,隻是靠在軟榻上一抬頭,就將坑三姑娘所有的狠話,盡數逼回了肚子裏。

  許久之後,坑三姑娘回憶起當時的畫麵,依然覺得驚豔。

  一低頭一抬眸,都美入了她的心坎。她想著,即便是摘了天下的花,磨成朱砂,也不及他,不及他眸中的光,唇角的笑,和眉梢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孤傲。

  當時的坑三姑娘傻了,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這哪是什麽三頭六臂、麵目猙獰的殘暴帝君,明明就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絕妙仙人。

  原來帝君他老人家的人類形態是如此好看的。

  坑三姑娘有些恍惚,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張過分好看的臉,腳下光潔的大理石地板,映襯出她的蓬頭垢麵的臉,頓時更覺得無地自容。

  “怎麽這副模樣?之前就覺得很不像樣,離近了看果然更不像樣。蠢成這樣也敢升仙?近來仙界篩選神仙真是越來越不嚴格了。”帝君他老人家站起來,白衣似雪,絕世獨立,負手走到坑三姑娘身邊,俯身聞了聞,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洗了這麽些日子,總算不那麽臭了,今天開始可以授課了,下去收拾一下,別給本君丟臉。”

  坑三姑娘自認不是絕世美女,不過怎麽說也是凹凸有致的清秀佳人一枚,在人間逛大街的時候時常被些紈絝子弟攔著調戲的,哪裏有這麽不堪?

  而且天天抬她去池子裏洗刷,就是因為他嫌她臭?洗了六天啊,她是從茅坑裏出來的嗎?

  這貨長得不錯,怎麽說起話來這麽毒舌,這麽刻薄?

  坑三姑娘怒火熊熊,但又有些發作,指著帝君結巴道:“你……你真打算當我的教習仙長?不……不是為了報複我?”

  “報複你?你算哪根蔥?哦,不是蔥,是菇,蠢菇。”帝君勾唇一笑,好似聽了什麽笑話,那表情是極端輕蔑的,“我的度量沒你想象的那麽小。”

  “真的嗎?”坑三姑娘表示懷疑。

  帝君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那意思仿佛是嫌棄這個問題太白癡,不屑回答。坑三姑娘想想也是,堂堂一個帝君,跟她一個小仙計較,太不像樣,頓時放鬆了警惕。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坑三姑娘徹底明白了,這個變態帝君的度量比她想象的要小多了,他將她弄進他的府邸,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折!磨!她!

  坑三姑娘上的第一課是:跟著帝君去打怪。

  你沒看錯,她是真的被帝君“提溜”著去打怪獸,打一個叫做“黑巽”的怪物。

  人間的東海以東有個藏月湖,湖光映著山色,景色十分宜人。帝君十分中意這個地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到這裏來散心,順道小住幾日,隻當度假。

  而近日有仙童來報,藏月湖裏出了個叫做“黑巽”的鯰魚怪,時不時出來騷擾附近村民,擾民不說,還攪渾了湖裏的水,弄得原本很有靈氣的湖裏妖怪叢生,烏煙瘴氣。

  帝君置若罔聞。

  “帝君很喜歡藏月湖的景色,就這樣毀了,實在可惜。”仙童抱屈。

  “藏月湖是天地產物,屬於天下生靈,並不是本君私有,怎能因為本君喜歡就占為己有。”帝君大仁大義。

  “可他化做人形時,帶了妻妾住進了帝君的木屋,還睡了您的床。”仙童低頭嘟囔。

  帝君挑眉,冷笑三聲,“那怪既然作死,本君就成全它。”然後帶著坑三姑娘下界去了。

  坑三姑娘有幸在這個三界已和平的年代,見識到了帝君的戰鬥形態。

  那片青山綠水中,帝君周身是赤紅的烈火,清冷的麵容如水中的白蓮,赤紅和冷白相互交織,映亮了藏月湖。

  叫做黑巽的鯰魚怪,現出原形,碩大的頭像座小山,朝帝君直衝過來,帝君以火幻化出長劍,橫眉冷對,劍鋒淩厲,勢如破竹,竟順著鯰魚怪張開的嘴,直接劈開了那小山一般的身體。湖麵上頓時血雨傾盆,染紅了清亮的湖麵。

  坑三姑娘被這彪悍的戰鬥,徹底鎮住了,躲在帝君的木屋旁裝蘑菇,雙腿直哆嗦。

  帝君輕飄飄落下地來,素衣纖塵不染,抬手將木屋燒個幹淨。

  “帝……帝君,這是您的木屋。”坑三姑娘哆嗦著提醒。

  “髒死了。”帝君冷冷道,轉頭走了。

  坑三姑娘瞬間明白了,比起為民除害,帝君他老人家更在意的是,鯰魚怪弄髒了他的房子,睡了他的床。

  而她的作為,比那鯰魚怪更過分,她喂了帝君好多蟲子啊。

  坑三姑娘想到死相慘烈的鯰魚怪,腿肚子又開始發軟了。

  她到底會被怎麽處死?

  “蠢菇,你在那裏磨蹭什麽?想死是不是?本君不介意送你一程。”

  帝君走了兩步,回頭見坑三姑娘沒有跟上,不悅地挑了挑眉,語氣和眼神都算溫和,可是周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又無端地給了坑三姑娘一個警示:

  這位帝君平日裏一派絕妙仙人的姿態,可一旦有人惹到他,他就會立刻置換到戰鬥模式,毒舌也就算了,可怕的是分分鍾滅你沒商量。

  從那一刻起,坑三姑娘隱隱覺得,自己也許該計劃計劃如何開溜了。

  既然這位爺,她惹不起,鬥不過,就必須得跑,不跑的才是傻子。

  5

  她剛入仙界的時候,曾經跟那個被封了灶神的小土包子元九八卦過。

  灶神說:“其實在仙界做神,和人間為官,是一個道理的,都要有後台。人間的進士舉人們會找厲害的官當老師,我們也一樣,也要有教習仙長,教習仙長就是我們的老師。老師名氣大,麵子就大,對我們今後的仙途是很有幫助的,所以對教習仙長一定要恭敬。如果你夠機靈,討仙長喜歡,仙長沒準會把女兒嫁給你,哈哈,當然,我們是沒可能啦,我們自己就是女的,不過我們可以打打仙長兒子的主意。總之一句話,搭上厲害的仙長,從此在仙界吃喝不愁,這才是真正神仙該過的日子。”

  用灶神的話說,坑三姑娘這種被統領一方的帝君領回家的情況,簡直就像窮鬼掉進了金山,惡鬼掉進了饅頭堆,圖惹了多少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唯獨坑三姑娘沒這種感覺,整日的叫苦連天。

  不過想想也是,大家巴結教習仙長是為了在仙界站穩腳跟或者為了以後升職。坑三姑娘生平沒有大誌願,隻想在這天上混混日子,完全沒有在廁神這個崗位上,做出一番成績的思想覺悟。

  真正開始教習的時候,帝君他老人家倒是盡心盡力的,但是也過於盡心盡力了,幾乎將坑三姑娘折磨的精盡人亡——精力耗盡,人要消亡。

  一天十二個時辰,十個時辰都在背誦仙界法規,這不算什麽;帝君殿裏不許吃人間五穀,隻許吃仙丹仙草,這也忍了;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帝君不知為什麽,及其厭惡別人喝酒。

  坑三姑娘嗜酒如命,終於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日子,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撲到帝君的床上,大著膽子吻上帝君的唇。

  那一瞬間的柔軟竟讓一向機敏的帝君愣了一下,動作呆滯了一下,就這短短一瞬的功夫,一股清冽的液體順著坑三姑娘的唇,流進帝君嘴裏,帝君他老人家猛地瞪大眼睛,接著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天界傳聞,炎天帝君仙法超凡,修為極高,隻單單沾不得酒,沾酒必倒。

  坑三姑娘忍辱負重,費盡心機,私藏了這麽一點酒,就是為了今天。她實在想不出辦法讓對酒有極大抵觸的帝君喝酒,無奈,隻能出賣色相。

  在凡間的時候,她的夫君也是不愛喝酒的,她有時候心血來潮就會用這種方法喂夫君喝酒,夫君通常都無力抵抗,任她胡鬧,隻在隔天酒醒的時候,揉揉她的發,責備道:“胡鬧。”

  她愛極了他喝過酒之後,蒙上霧氣的黑眸,還有比往日更熱切的溫柔纏綿。

  那個時候夫君是很寵她的,她也曾以為,嫁於他,就算做妾,也是幸運的。可是當夫人怨毒的手停在她的脖子上,她痛苦地呼喊時,明明看見他在門口,卻隻往裏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也就是那一眼,阻斷了她對生的渴望,如幽冥之光,硬生生讓她厭棄了這個世界。

  男人都是薄情的,縱有歡悅,也終不過是鏡花水月,做不得長久依靠,所以,她要靠自己,再不屈於任何人下。

  看到軟軟地躺在一邊的帝君,坑三姑娘長舒一口氣,跳下床,準備逃跑。她當然不奢望能就此製服帝君,隻想著,能拖住帝君一時半刻,讓她逃下界去,足矣。

  剛準備走,床上的帝君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睜開眼睛,目光迷蒙,輕輕喚了一聲:“朦兒,別走……”

  那聲音裏似有百種柔情,千般怨念,生生拖住了坑三姑娘的腳步,她回過頭去,看到帝君的眼睛,那蒙上霧氣的黑眸,此時看來像極了她從前的夫君。

  這一瞬間的相像,讓她的心抽疼了一下,那疼痛如針紮入肺腑,尖銳而劇烈。疼痛過後,她才想起來害怕,帝君竟然沒醉?

  “朦兒,三千年了,你躲我躲了三千年,可知我有多想你……那日是我錯怪你了,我願意認錯,隻要你肯回來……”帝君扯著坑三姑娘的胳膊,力道很大,生怕她跑掉了一樣,絕世的容顏上有未曾見過的愁緒,就那麽愣愣地盯著坑三姑娘看,看得坑三姑娘汗毛都快豎起來了。下一瞬,他竟鬆了手,再次軟軟地跌回床上,徹底醉倒了。

  坑三姑娘被他神經兮兮的狀態,嚇得魂飛魄散,好久才回過神來。

  朦兒是誰?

  能讓這個傲慢變態的帝君說出這樣的話來,必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聽著名字像是個女子,難道是帝君的舊情人?

  一個舊情人,值得他念了三千年,看不出來這個帝君倒是個長情的。

  坑三姑娘砸吧著嘴巴,哼了一聲:“肯定是你太變態了,把人家給嚇跑了。”

  說到變態兩個字,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在這裏一個月來所遭受的屈辱,怨恨再次升騰起來,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帝君從床上抗起來,走出房間,扔進殿後的茅廁裏,順手鎖上了茅廁的門。

  其實帝君府邸裏的仙童仙婢都是天生的仙體,更有些是仙草仙藥幻化的靈體,根本不食五穀,更不需要“方便”,茅廁就是個擺設,比她的房間還幹淨。可是再幹淨也是茅廁,被丟在這個地方,足以讓那個潔癖到變態的帝君,崩潰一段時間的了。

  想到這裏,坑三姑娘仰天長笑三聲,她終於可以輕輕的來,輕輕的走,揮一揮手,帶走她能看見的所有金銀,從此在凡間逍遙快活,再不受這帝君的欺壓了。

  哈哈哈。

  坑三姑娘逃了。

  卻不知,帝君他老人家一醉就是三天,府裏的仙童仙婢們完全沒想到,他們聖潔的帝君會被關在茅廁裏,所以一直在外麵找,幾乎將九重天翻過來也沒找到帝君蹤影。直到帝君自己醒過來,抬手弄斷的茅廁的鎖,黑著臉從裏麵走出來,大家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而天上三天,地上已經過了三年,坑三姑娘在朝聖山下的小鎮裏逍遙快活了三年,但是這種逍遙也隨著帝君的追來,而要宣告結束了。

  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