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兵起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07      字數:12925
  墨玄玉抓起小桌上的棋子朝湖裏扔去,平靜的湖麵被敲碎,蕩起一圈漣漪。她瞧著專心垂釣的男子皺起的眉角,拖著下顎揚起了嘴角:“司宣陽,既然你出了隱山,我怎麽會不來見你。但是你不是說過永遠也不下山的?現在為什麽會來大寧?”若不是他出現在淶河上,她還真的不知他居然會來到大寧。

  墨玄玉的聲音挑釁而高傲,但任是誰都能聽出其中的憤懣和委屈。

  當初她下山之際苦苦哀求,換來的也隻不過是隱山隱在天佑的一點點勢力而已,這三年來他對她不聞不問,如今終於下了山,卻是為了另一個人,這口氣怎麽想她都覺得咽不下去。

  棱角分明的青年沒有搭理她,隻是默默的看著湖麵,隔了半響才遺憾的輕歎一聲:“可惜了,湖裏的魚兒都被驚散了,玄玉,你這急躁的性子若是改不掉,天佑的掌控權還是不要肖想了。”

  墨玄玉看著司宣陽淡漠的神情,臉沉了下去:“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想必你也知道,北汗的權柄早已握在我手,假以時日,天佑必為我囊中物。”

  聽到這話,司宣陽隻是搖了搖頭,他拾起手中的魚竿,抓起小桌上的棋子擺弄起來。

  “你說的是你用北汗三皇子當靶子,暗自扶植六皇子元離登位嗎?”

  墨玄玉挑了挑眉,眉宇一肅:“不錯,我也不瞞你。元碩剛愎自大,不足以為王,但元離不一樣,他能忍,夠狠,隻要我給他機會。假以時日,他一定能為北汗改寫曆史,稱霸天佑。而我,到時候自然是天佑的無冕之王。”

  司宣陽聽到這話倒是一愣,頗有些玩味的挑了挑眉:“你在暗穀中抽到的不過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罷了,如今看你在北汗的所為,倒有問鼎天佑的架勢,為什麽?”

  “墨寧淵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她不過隻是一個死了五百年的傳說罷了,何必值得你每日念叨。作為隱山的主人,你不覺得她太過無用了嗎?明明能夠統一天佑,成就曠古爍今的偉業,可她居然拱手讓人,最後還為了尋找玄鐵失蹤在東海之濱,簡直可笑!”

  墨玄玉慢悠悠的說出這番話,神情裏滿是不屑。她初進隱山時,除了修習陣法外,從司宣陽嘴裏聽得最多的便是墨寧淵的事跡。少時她還覺得墨寧淵是個巾幗英雄,可隨著年歲見長,卻越來越不能理解墨寧淵的選擇,既是擁有顛覆天下的能力,為何還隻是蜷縮在隱山之中當個閑散山人?隱山定下的規矩又有何不能打破的?抽中的試題為輔佐,她居然真的放棄了這大好山河!

  既然出了隱山,就要證明給司宣陽看看,她墨玄玉絕對比當年的墨寧淵強!墨寧淵不能打造的天佑盛世,她絕對可以做到。

  ‘咻’的一聲急響,黑色的棋子自墨玄玉眼角邊劃過,她沒想到司宣陽會對她出手,她摸了摸眼角處,看著手上鮮紅的血跡,轉過頭怒喝:“司宣陽,你居然對我動武,難道你還敢殺我不成?別忘了,我姓墨!”

  司宣陽抬起頭,神情極淡的掃了墨玄玉一眼,他看著手裏握著幾粒棋子,冷冷道:“如果你不是姓墨,你以為剛才的棋子隻是劃過你的眉角嗎?墨氏一族的功過還輪不到你來評判。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已經不是隱山的繼任者了。”

  “為什麽?”墨玄玉撫著眉角,麵帶憤怒,神情裏隱隱含著幾許悲憤和失落:“自我進隱山開始,每一日都潛心修習陣法,從不曾讓你失望。你不是說過,我是五百年來隱山最厲害的修習者嗎?即是如此,三年前你為何要褫奪我的繼任者身份?”

  “這個你不用知曉,作為隱山的司執者,我既然有挑選繼任者的義務,自然也有褫奪的權利。但我沒有資格罷掉你的姓氏,這也是你到現在還能姓墨的原因。如果你不姓墨,三年前你企圖強行下山的時候就沒命了。還有,你以為北汗的玄禾真的是這麽好糊弄的人嗎?你真正屬意元離的事他豈會不知,元碩是他的關門弟子,若是元碩出了事,以他在北汗的根基,到時候你恐怕會焦頭爛額。”司宣陽淡淡的瞥了墨玄玉一眼,不慌不忙的卷起了衣袖。

  “哼,區區一個玄禾,有什麽可懼的!我選擇的人,一定會是天佑的霸主。”

  “你以為玄禾現在聽你的隻是因為……你嗎?”

  “你什麽意思?”墨玄玉聽到司宣陽話裏有話,眯著的眼沉了下去。

  “如果不是你來自隱山,讓玄禾誤認為你選擇的人就是整個隱山的選擇,你以為隻用三年的時間就可以拿下整個北汗嗎?”

  “你……”墨玄玉死死的盯著對麵神情冷淡的青衣男子,握在船板上的手慢慢執緊,細長的指節蒼白起來。

  他還是一樣,對她所有的努力不屑一顧,即是如此,當初何必要讓她姓墨?

  “與其說是你掌控了北汗,還不如說是玄禾在用北汗的權柄對隱山投誠,他想借助隱山之力來稱霸天佑,簡直是個笑話。你妄自將隱山陣法修習術外傳,已違了隱山的鐵律……”

  “那又如何?”被司宣陽的話氣得臉色蒼白的墨玄玉截斷了他的話,有些嘲諷的開口:“別忘了,隻要隱山新的繼任者不出現,就沒有人可以定我的罪,就算是那些快埋進棺材裏的長老也不例外!你啟動了隱山的護山陣法,若是沒有人回山修補,半年後,隱山的麵目整個天佑大陸都會知道,到時候,可是你自取滅亡。不過……若是你求我,我一定不計前嫌,看在你曾經悉心教導我的份上幫一幫你。否則,我敢擔保,半年後隱山一定會從天佑消失。”

  半年時間,若是籌劃得當,整個天佑都會成為她的囊中物。到時候,看他還能不能以這麽一副淡然的樣子對著她。

  “至於新的繼任者,應該是洛家的小姐洛寧淵吧。她識得隱山的東西,想必祖上和隱山有些淵源,更何況她和當年的墨寧淵取了個一模一樣的名字,想來性子也猖狂的很。不過如果這就是你選擇她的原因,你絕對會後悔。不懂隱山陣法的人,根本沒有繼承的資格。”

  “墨玄玉,現在隱山和你沒有半點關係,至於以後會如何,也輪不到你來操心。到底師徒一場,我提醒你,不要靠近洛寧淵,也不要試圖去惹怒她,否則,後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他一生還真是沒做過什麽錯事,除了十二歲那年妄自決定將墨玄玉帶回山。

  “哼,師徒?如果你真的記得當初十年陪伴的情分,又怎會將我繼承隱山的權利剝奪,司宣陽,不用你在這妄作好人!”

  司宣陽對墨玄玉的話不置可否,隻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站起身看向了湖岸邊。

  小船極快的朝岸邊劃去,青色的身影立在船頭,一如往昔的剛硬冷漠。

  墨玄玉看著這情景,握住船舷的手更是緊了幾分。

  就這樣結束嗎?三年來第一次見他,居然連一句和氣的話也說不了嗎?司宣陽,你為什麽不能回頭好好的看看我,我到底是哪裏比不過洛寧淵?

  船很快到達了岸邊,司宣陽走下船,莫西把手上的酒壺遞上前去,朝後麵的墨玄玉擔心的瞥了一眼,但又在司宣陽的注視下極快的縮了回來。

  看她這幅模樣,司宣陽定定神,停了下來。

  哎,算了,莫西自小便隻有這麽一個玩伴,就當是做件善事也好。更何況,當初本就是他把墨玄玉帶入隱山,如今,也算是最後給她提個醒了。

  “玄玉,你知道為何在隱山的書閣裏找不到五百年來任何一位隱山之主的藏書典籍嗎?”

  隱山承襲千古,每一代主人都有曠世之才,留下的書籍心得更是隱山最大的財富。墨玄玉當然疑惑過,她聽著司宣陽緩和了不少的語氣,精神一震,急忙站起了身回道:“為什麽?”

  “因為……”站在湖岸邊的男子微微回過頭,眼底閃過幾許意味不明的堅持和篤定:“自墨寧淵之後,隱山再也——無主。”

  墨玄玉一愣,這話是什麽意思,墨寧淵之後……難道五百年來就沒有一個人配做隱山的主人嗎?那當初,墨寧淵難道沒有留下繼承的人嗎?

  看著司宣陽眼底隱隱閃過的光芒,來不及細想他話裏的意思,墨玄玉想說的話全堵在了陡然升起的委屈和憤怒裏。

  又是這樣!她進隱山十年,無論什麽時候他心裏永遠隻會記掛著早就死了五百年的墨寧淵。就算她再厲害,如今也隻是一副枯骨罷了。隱山書閣裏最輝煌的一筆,必須由她來書寫。

  既然把她從絕境裏救了出來,既然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為什麽又要親手毀掉她擁有的一切?為什麽寧可選擇從來沒有見過麵的洛寧淵,也要無視她十年的努力?

  司宣陽,我一定要得到天佑,毀了隱山!讓你後悔曾經如此輕賤於我!

  莫西回轉頭瞥到墨玄玉神情裏的憤怒和陰狠,輕輕歎了口氣。

  在北汗迎親使者離開大寧的第二日,宣和帝正式將冊封太子之事在朝堂上提出,允許朝中大臣舉薦太子人選,並宣布三月後會正式冊封大寧太子。

  此言一出金鑾殿,便惹得京城人心浮動。宣和帝素來執政強硬,再加上二十年前他的帝位是從前太子手裏奪過的,是以一直以來便極不喜人提起冊封太子一事。朝中大臣、皇室宗親俱都以為太子之位必不會在宣和帝有生之年揭曉,卻不想北汗求親使者一走,這皇儲之爭便被宣和帝親自擺在了台麵上。

  如今大寧的成年皇子裏,林王、南王資質平庸,根本不敢肖想太子之位。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皇長子封辛和皇九子封顯。一方得文臣擁戴,一方得武將盡忠,雖說封辛在朝堂上紮根已久,但封顯也逐漸站穩了腳跟,再加上瑜陽遠嫁北汗,他更是得了不少老臣的讚揚,一時間雙方實力倒有些不分伯仲。

  太子冊封之事立下三月之期,一直保持中立的趙卓和方文宗也暗自開始在皇子中走動,朝堂上黨派之爭勢如水火,而宣和帝對九皇子封顯的賜婚更是惹得整個京城猜忌不斷。

  安國公府和戶部尚書的嫡女,居然隻是為宣王側妃,若是洛寧淵為其正妃,這婚自然賜得極是妥當。可如今,並無任何跡象表明洛寧淵會嫁給宣王,這婚約就有些尷尬了。

  安國公府在大寧除了皇室宗親,還真沒幾家可以比得下去。嫡女隻為側妃,那宣王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若真有登頂的一天,這皇後之位又有何家可以匹配?

  正當朝野篤定宣和帝屬意宣王時,宣和帝卻偏偏將京城禁軍守衛交給了平王封辛。這些舉動著實有些兩相矛盾,一時間讓觀望的大臣宗親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盡管大寧京城如此熱鬧,也還是有兩處清淨之地的。一處是從不插手儲位之爭的百裏世家,而另一處,便是被宣和帝撤了禁軍守衛的洛家了。

  花會之後,宣和帝撤了封鎖洛府的禁軍,一直登門拜訪的平王和宣王也不再踏足洛府,既不降罪也不獎賞,在這奇怪的氛圍裏,洛府便被京城的各大世家選擇性的遺忘了。

  洛府後院的竹林蔥翠碧綠,打磨得光滑的石桌置放在竹林中,清河蹲在石墩上,念著封皓從漠北寫過來的信,朝右邊的草地上瞧了瞧,眼眯成了一條縫,這麽個景況,好像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吧!

  寧淵盤腿坐在一旁的草地上,閑手抓起地上的石子放在手裏把玩,葉韓坐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眼底帶著淺淺的疑惑。

  寧淵皺了皺眉,自從花會之後,這都一個來月了。這家夥每日必上洛府,話倒是不多,隻是這麽一副溫吞吞的樣子,倒真是不像他。要是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可這都一個月了,要是再這麽下去……

  她站起身彈了彈衣擺上的灰塵,斜著眼朝葉韓望去,慢悠悠的道:“說吧,你到底想問什麽?”

  不管是問她為什麽會撤掉洛府的守衛也好,還是問她為什麽能在宣和帝麵前全身而退也好……她都不準備照實回答。

  墨寧淵早就是應該掩埋的過去了,比起追憶前世,她倒是更加享受現在的閑散人生。若是知道她是墨寧淵,恐怕葉韓也隻會想著如何利用隱山的勢力來奪得大寧吧。畢竟,就算是當初的封淩寒,也未必能將她當作純粹的摯友來看待。

  清河豎著耳朵朝這邊湊了湊,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裏麵滿是好奇。

  “你……覺得……”葉韓的神情有些苦惱,吞吞吐吐了半響才繼續開口:“那日送你到淶河的顧易如何?”

  寧淵一愣,眼底頭一次泛起了幾許詫異,疑惑的瞥了瞥葉韓隨便答道:“尚好。”那青年正直儒雅,倒是個難得的忠厚之人。隻是,這問題怎麽和她想得有些出入,作為南疆的實際掌控者,他該關注的絕對不是這個吧……

  “尚好?”葉韓眼底露出警惕的神情,急忙站起了身,又湊近了幾分:“那是有多好?”

  自花會之後,這個顧易在寧淵嘴裏至少出現了三次,這可需要他好好琢磨一下了。以她的性子,要不是放在了心上,倒還真不是個可以記住人名的。

  朝葉韓占著灰塵和枯草的衣擺看了一眼,寧淵歎了口氣,突然笑了起來,她彎腰湊到葉韓的臉邊,看著青年陡然變得有些呆楞的神情,斜著眼撐著下顎‘嘖嘖’了兩聲:“當然不及六月樓前為我獻上《鳳求凰》的南疆少帥了!”

  ‘咚’的一聲,清河攥著信函跌在地上,愣愣的看著挑著眼的自家小姐和一臉呆滯的南疆少帥,‘哇’的一聲大喊,飛快的朝竹林外跑去。

  “年俊,你快來,小姐夢魘了!”聲音到半截就被一聲清脆的敲擊聲止住,年俊飛快的從竹林籠罩的上空落下,敲著清河的頭鄙視的看了她一眼:“清河,安靜點,觀之不語。”說完提著清河騰空飛起迅速隱去了蹤跡。

  葉韓愣愣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漆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隔了半響才陡然站直了身朝一旁走去,喃喃自語道:“老頭子來京了就是有些麻煩,府裏還有事,我先走了。”

  他走了兩步才發現走錯了方向,急忙回轉身看著懶洋洋插著雙手斜視著他的寧淵,尷尬的‘哈哈’一笑,垂著眼便朝竹林外走去。

  寧淵瞧著片刻就不見了的身影,舒了一口氣,看來瑞鴻那小子交的方法還真是管用,隻要是想避過什麽麻煩事,湊這麽近逗人絕對行。當初封淩寒那家夥她倒是沒試過,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葉韓走出了竹林,腳步慢慢停住,回過頭朝深深淺淺的竹林看了一眼,大紅的身影在裏麵尤為打眼。想到剛才那女子微微揚起的唇角,無奈的歎了口氣。

  連這種法子都使出來了,那日在官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撇撇嘴,垂下了眼角,算了,若是不想讓他知道,就不必再提及了。

  無論如何,她隻要是洛寧淵就好,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如此篤定,那人,隻要還是洛寧淵……就好。

  一個月後,宣王大婚。

  婚禮盛大無匹,因著這奪嫡的盛事,王府門檻都有踩破的趨勢。再加上趙然和方文宗隱隱表示了對封顯的支持,攀附討好的人更是不少,不過一月,宣王的風頭就徹底壓過了平王封辛。

  宣王大婚第三日,邊疆八百裏急報入京。

  北汗迎親使團在歸國途中遇襲,三皇子元碩遭人追殺亡於北汗的幽冥沼澤,屍骨無存。被抓住的刺客供出乃是大寧宣王指示,北汗王聞之震怒,將大寧公主瑜陽送往邊疆戰場示眾,國師玄禾掛帥,陳兵十萬於漠北,勢要為愛子討回公道。

  戰報傳來,震驚大寧上下,兩國大戰一觸即發。朝臣俱都認為這隻是北汗王挑起戰爭的無稽之言。瑜陽乃宣王胞妹,他何致要刺殺元碩,陷瑜陽於險境?就因為事情太過奇怪,一時間揚言開戰迎回公主的話語充斥著整個朝堂。但不論如何,北汗重兵壓境下,宣和帝隻得暫時將封顯禁在王府裏。

  麵對如此好的機會,平王一麵打擊封顯的勢力,一麵極力鼓動朝中大將請命開戰。而掌管漠北的洛家,卻一直悄無聲息,既無人請願奔赴漠北,也沒有談合之意,弄得京城百官有些坐立不安。畢竟若是洛家執意不肯出戰,大寧上下將無一將是北汗國師玄禾的對手。

  就在滿京忐忑的時候,戰報傳來的第三日,關閉了數月之久的洛家終於打開了府門。

  方紫菲端著托盤在書房外站立良久,神情恍然,直到身旁的小丫頭擔憂的拉了拉她的衣角才回過神來。

  算了,遲早是要解決的,還不如讓他安安心心的無後顧之憂。方紫菲嘴角噙著一絲笑容,定了定神,走進了書房。

  趙然正伏在桌上聚精會神的看著麵前擺著的碩大地圖,聽到門口的聲響,瞧見方紫菲手上端著的東西,臉一擺小聲的斥道:“都說了這些事不用你親力親為,叫伏香送過來就行了,你好生修養便是。”

  看著趙然滿臉心疼,方紫菲紅了紅臉,走上前了幾步嘟囔道:“我哪有這麽嬌貴,再說了,聽母親的意思,這幾日你的派令就要下來了。你成日的呆在書房裏,也不多歇歇,那地方可不是京城這樣的繁華地,去了不知得受多少苦。我燉了點雪梨,給你潤潤喉。”

  聽見妻子的埋怨,趙然摸著鼻子不做聲了,他朝方紫菲突起的小腹看了看,眼底升起幾抹不安來,成婚沒幾月,他就要跑到戰場上去,讓家裏的老母嬌妻掛念,著實有些愧疚。

  但總歸是大寧的男兒,趙家的子弟,家國前程都是他應當做的。

  趙然朝跟著的小丫頭擺了擺手,小丫頭會意退了出去。他接過方紫菲手裏的托盤,拉著她坐在一旁的軟炕上慢慢道:“紫菲,漠北的戰爭已成了定局,等洛家的掌帥人選出來後,我也會隨大軍出征。”

  本來這些事不應該跟家中婦人相商,但方紫菲如今懷著身孕,未免她憂極傷神,隻得寬慰寬慰。

  聽見趙然提起洛家,方紫菲眼底劃過一絲不自然,但又瞬間壓下,強撐著笑臉道:“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父親母親,你隻要在那裏順順當當的就成,要……記著孩子還等你回來取名呢。”

  看著妻子強掛著的笑臉,趙然把她的手攏到懷裏捏了捏:“你放心,漠北戰爭一起,陛下肯定是會派監軍的,洛家素來行軍勇猛,監軍隻是個虛職,不過走走樣子罷了。但若得勝,分到我身上的軍功卻不少,父親年事已高,待新帝登位,雖會榮養,可趙家勢必不如往日,我得為整個宗族謀劃謀劃。你在家中安心養胎便是,等我回來好好為咱們的孩子取名。”

  方紫菲紅著眼眶‘嗯’了一聲,靠在趙然懷裏輕輕問道:“還有幾日呢?我聽你這樣子倒是還不知道出發的時間?”

  “幾日?”趙然失笑的搖搖頭:“什麽時候洛家的那場架打完了,什麽時候我就要出發了。”

  聽著趙然的這聲歎息,方紫菲也生出了幾許愁悶來。她真是不知道該希望洛家的那場鬧劇永遠都不要結束的好,還是希望趙然早些爭個功勞安全回來的好。

  兩日前,洛家府門大開,翹首期盼良久的滿朝百官倒是好一陣興奮。畢竟洛家幾百年的勇猛忠心之名擺在那裏,漠北局勢一觸即發,想必洛家人請將是板上釘釘的事。雖說洛寧淵一介女流,可洛勁鬆卻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威震漠北,由他出戰,定是無憂,再加上洛清河武藝直達宗師境界,若是為輔,定能勝了這場戰爭,大挫北汗銳氣。

  可洛家的府門開了兩日,也就安靜了兩日,沒有一個人從裏麵走出來,更別說洛家人請見聖顏了。

  這次大寧王朝的百官倒是頭一次無比齊心,就連宣王和平王所屬派係也是一樣。宣王是急著救回妹子,平王是希望借由這場戰爭坐實了宣王刺殺元碩的罪名。

  是以當洛府大開著府門安靜了兩日後,不少大臣急得抓耳撓腮的前往洛府相繼拜見,卻又接連不斷的被裏麵震天的聲響和打鬥給嚇了出來。

  不過半日,托各位老大臣的口,洛府裏麵的的景況就被傳了個十成十。說是洛清河和年俊爭相請命掛帥,洛家小姐實在無法便許下了誰先跨出府門誰便入雲州的話,結果一場爭鬥下來,洛府被毀了十之八九,打鬥倒是一直無人得勝。

  流言傳來,惹得百官麵麵相覷,暗自感歎,上戰場殺敵這種掉腦袋的事,也隻有洛家那群缺心眼的才會搶破頭的爭著上前了。

  可兩日過去了,轟炸聲倒是不斷,卻偏偏比不出個結果來。

  洛家執帥之人一時爭論不下,皇城裏的帝王也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百官無法,也隻得暗自祈禱洛府裏的那兩個怪胎早些決出勝負了。

  劍氣、轟炸聲不停地在花園裏響起,往日安靜威嚴的洛府近兩日被喧囂聲占領得徹底。不少家丁湊在園子外觀望,‘嘖嘖’稱讚聲此起彼伏。

  洛凡翹著兩撇花白的胡子朝硝煙四起的園子裏看了幾眼,定了定神抱著一壺酒朝書房走去。

  書房的軟榻上罕見的沒有那襲黑色的身影,他想了想,回轉身朝後園的湖邊慢慢行去,那裏隔前邊的花園最遠,要是想躲清淨,最合適不過了。

  果然,一進後花園就看到拿著本書眯著眼小憩的寧淵,洛凡定定的沉吟了片刻,抖擻起精神走了進去。

  寧淵聽到聲響,睜開了眼朝這邊往來,眼底閃過幾許笑意,又一個曲線救國的來了。

  “小姐,禹山的酒又送來了一批,這次可以堅持到入冬了,下一次讓他們年輕人去幹這些跑腿的事吧,我一個老人家,跑不動了。”

  寧淵彎著眼一笑,接過洛凡手裏的酒壺,看著他道:“凡叔,你坐下吧。”

  洛凡也不含糊,徑直坐在了一旁,笑眯眯的朝著園子外一指:“那兩個小家夥都打了幾日了,今天肯定會停的,小姐的用心他們會明白的。”

  寧淵點點頭,把手上的書一擱,道:“清河自小跟在我身邊,功力雖說極少有人能及。但她性情憨厚,不懂轉變,沙場上容不得她這種性子,到時候必定九死一生。年俊的劍法在戰場上磨練了許久,招招斃命刁鑽,乃是萬人敵的打法。我既攔不了他們去雲州,自是讓他們多些自保的法子才是。”

  洛凡歎口氣,眼神有些沉寂:“小姐,我們在京城終究不是長久之事,您不去雲州嗎?”

  洛家傳到寧淵這一代早就人丁凋零,餘下兩個小輩撐著偌大的門庭,十幾年前洛家一戰猶記在心,封皓如今已在漠北,若是小姐再去那裏……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洛家就真的絕後了。

  “放心,凡叔,上次我見了封祿,與他約定不入天下之爭。這次漠北之戰,我不會去。”寧淵搖了搖頭接著道:“年俊和清河都來自雲州,如今戰事起,若是不能和解,自是要去的,但是你,我希望能留下來。”

  洛凡一愣,對著寧淵兀的一笑,告罪道:“我當小姐沒看出來呢,準備等他們打完了再說。我雖然人老了,但是這身子骨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寧淵對上洛凡神采奕奕的眼神,搖了搖頭:“凡叔,你現在還不能去雲州。”

  “為什麽?”洛凡愣住,麵色有些疑惑。

  “封祿忌諱洛家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初你辭官也是這個原因。這次出征我隻準備讓清河和年俊去,至於執掌帥印……他們都不適合。”

  “哦?那小姐您是想?”洛家如今隻剩清河、年俊還有他最為合適,若不是他們,誰有這個能耐?

  洛凡心底隱約有個人選,麵色不定了幾下朝寧淵望去,吞吞吐吐的道:“小姐,您不是打算讓……”

  “沒錯,小皓更適合。”寧淵接過洛凡的話,瞧見他明顯有些呆楞的神情,笑了笑:“清河、年俊為將尚好,可若是說起謀略,都不如小皓。如今他入了雲州幾月,想必磨練了不少,我給他一次機會,也讓封祿日後再也無話可說。”

  封皓畢竟掛著皇家的姓,若是宣和帝日後讓他回京,脫離洛家也不是不可能,隻有封皓真正掌握了洛家的軍隊,獲得了民心,才是對洛家和他最穩妥的做法,她畢竟……不能做一輩子的洛寧淵。

  洛凡神情有些默然,雖知有些不妥,但也明白寧淵做的決定極少更改,站起身對寧淵打了個謙道:“既然小姐已經有了決定,我就去看看他們打完沒。”

  “凡叔。”看著老管家起身正欲遠去,寧淵張口叫住了他神情鄭重,聲音謹然。。

  “我知道當初大伯、父親、祖父亡於漠北皆是玄禾所為,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洛凡定了定腳步,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慢慢遠去。

  洛家當年滿門皆亡是洛凡心中永遠的結,這次若不是玄禾掌帥北汗,他也不會起了掛帥的心思,但現在玄禾身邊必定會有隱山的人,在她沒弄清隱山打的什麽主意前一定會留他一命。

  打鬥聲漸消,互相拉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寧淵抬頭看著全身掛彩的清河和臉上青紫相間的年俊,淡淡道:“分出勝負了?誰先出的洛府大門?”

  年俊悶著不做聲,眼直直的朝下盯著。清河舔著臉走上前,‘嘿嘿’的幹笑了幾聲,直道:“小姐,我和年俊打了幾日,實在是分不出勝負,就停下來了。這家夥喜歡出陰招,防不勝防的,您得替我做主。”

  寧淵朝清河斜瞥了一眼,直到她臉紅得低下頭來才慢慢道:“戰場上就是這樣,你一直在禹山過著舒心日子,讓年俊提前教教你也好。”

  聽這意思是準她去雲州了,清河一樂,拉了拉年俊的衣角。年俊難得的朝她翻了個白眼,抬眼朝寧淵看去,平時冷冷的臉上也露出了幾許期待。他畢竟來自雲州,如今兩國開戰在即,又豈能不擔心昔日同袍。

  寧淵朝兩人看了看,暗暗挑了挑眉:“今晚我會讓凡叔向封祿請帥,你們一起去雲州就是了。不過……執帥之人是小皓,你們為將,好生幫著他便是。”

  清河樂得直撇嘴,連連說好,不管誰為帥她都沒意見。倒是年俊愣了愣,直道:“小姐,小皓不過才十五歲,能服眾嗎?”

  其實洛家少年為帥的先例也不少,隻是向封皓這麽複雜的情況的還真是沒有,區區幾個月時間,雖說有石將軍幫襯著,但也未必能收攏雲州上下的軍心。

  寧淵擺擺手,從袖擺裏抽出一封信遞給年俊道:“這是前幾日雲州送來的密報,北汗軍偷襲了良郡,正好小皓在那裏,以三千軍士大敗北汗。現在那裏情況不明,你們入雲州後先去良郡,聽小皓的吩咐便是。”

  年俊一頓,接過寧淵手裏的信展開,暗自思付,良郡乃是重鎮,正處兩國交界點,戰時重要,乃雲州最為危險的邊鎮,小皓居然能以三千將士保住它,確實長進不少。

  這一戰定能讓他在雲州站穩腳跟,可是為帥……除非是天縱英才,否則又怎能敵得過當初大敗洛家的玄禾?

  瞧見年俊眼底的惆悵,寧淵微眯起眼,定定的道:“當初破日弓是玄禾從大伯手裏奪去的,年俊,你們把破日弓帶去,交給小皓,他會明白的。”

  當初洛家大公子亡於漠北,如今由封皓執帥,確實應當,想清了寧淵的意思,年俊鄭重的點點頭。

  “小姐,這戰役是在北汗三皇子身亡之前,可見北汗早有陰謀,刺殺元碩的刺客肯定不是九王爺派去的,恐怕是北汗內部出了問題。”年俊想到信上的日期,臉色凝重起來,如此公然挑釁,那生事之人擺明了是拿洛家開刀。這次幸得小皓在那裏,否則北汗若是奪了良郡,雲州就危險了。

  “今晚我讓凡叔進一趟宮,明日聖旨就會頒下了。”寧淵托著下巴神情有些明滅,右手半圈成圓在石桌上點了點,眯著眼有些不懷好意的道:“想必外麵守著的人都快急瘋了吧。”

  清河聽見這話直點頭,笑嗬嗬的:“是啊,小姐,蹲在咱們府門外等我和年俊分出勝負的可是不少,聽下人來稟說外麵開了盤賭我和年俊誰贏呢,不少達官貴人都下了重注。”

  “哦?”寧淵來了興致,問道:“賭率是多少?”

  “我的是一賠二,年俊的是一陪十,兩敗俱傷的是一賠二十。”清河高興的戳了戳年俊,眼底露出幾許俏皮。

  “你們也去湊湊熱鬧吧,知道怎麽選了?”寧淵斜挑著眼,淡淡的吩咐,臨行前湊點零花錢給小皓捎去也行。

  “恩,知道。”清河一邊拖著年俊往園子外麵跑,一邊應承著。

  洛府大開的第二日傍晚,在洛府門外等候消息的人終於聽到一聲期待良久的怒吼,緊接著便看到一青一白兩個身影同時從洛府裏飛出,相繼倒地,洛府的下人奔出來抬著他們連聲告罪,然後極快的抬了進去。

  整個過程片息之間,但守著的人一瞧這明顯兩敗俱傷的結果,不由得麵麵相覷,頗為神傷。這些人大多是開盤下注了的,但極少有買對的,大歎可惜後也隻得怏怏的散開了。至於其他各府打探消息的人也是皺皺眉就各自回府稟告了,洛家打得兩敗俱傷,這執帥的人到底會是誰?

  第二日清早,皇城裏擬好的聖旨就頒在了洛府,諭令洛清河、年俊為先鋒,另賜下了封皓執帥的聖旨,命洛家人擇日啟程。

  聖旨上絲毫未曾提到洛家小姐洛寧淵,但也足夠惹得京城大亂。

  封皓是誰啊?大寧王朝最尊貴的皇室子弟,但也是最無能的廢物,全天下能集這兩者於一身的除了他還真是沒有,若是隻在京城撒潑鬥狠也就罷了,如今將雲州十八郡的軍權交給他,豈不是等於大開國門等著北汗入侵嗎?

  是以這道旨意一出,等著結果的百官一片靜默,接著便是滿朝的嗟歎死諫之聲,這一次朝中各派倒真是有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勇氣,但宣和帝卻硬是無視了朝臣的反對,連發三道聖旨入洛府,甚至將尚方寶劍也交給了監軍趙然以示皇家威嚴,這樣一來,反對之聲倒是少了不少。

  兩日後,便到了清河和年俊出征的日子,寧淵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天未亮便著了一身紅裝坐在了房裏沉思,待她聽到外麵的悉率聲打開了房門看見院子裏半蹲著的人影時,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百裏。”

  房門聲響,帶著頂瓜皮帽,穿著布衣的百裏詢挑著眼朝這邊望來,待看到披著件披風的寧淵時,眼睛突然有神起來。他猛地站起身,看了看天色不好意思的道:“寧淵小姐,我是不是吵著你了?我本想遲些來的,可又怕他們走得早……”

  許是因著天色過暗,又或是最近封家、隱山的人相繼出現,寧淵看著努著嘴,急忙解釋的百裏詢,突然想起了當年的百裏瑞鴻,柔下了神色,朝他招招手:“進來。”

  百裏詢一愣,接著大喜,把跨在身上的小布包朝身後一緊,跟上了前去。

  書房裏倒是比外麵明亮了不少,看到站在軟榻邊上的寧淵,百裏詢湊上前去便道:“陛下下了聖旨,我本想做監軍的,可讓趙家的小子搶在了前頭,老頭子不聞不問,讓我自己想辦法。洛家軍一般不讓外人進,我要是不跟著他們去,就算到了雲州也沒用。”

  百裏詢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著,寧淵默默的聽,眉梢盡是柔和,直到百裏詢呐呐的說完了,才淡淡的開口:“你想去雲州?”

  百裏詢使勁的點頭,瞧著寧淵的眼晶亮亮的,滴溜溜的轉著活像討好主人的小狗。

  “為什麽?雲州凶險萬分,你在富貴鄉裏長大,能適應得了?”

  “當然能行,我在南疆呆了三年,雖說沒上過戰場,可是守城器械全是我造出來的,去了一定能幫大忙。”年俊急忙站起來表忠心,一副著急的模樣,見寧淵不為所動,才低下聲音繼續道:“清河上了戰場就更遠了,我想幫幫她。”

  聽見這句話,寧淵才‘嗯’了一聲,朝他招了招手,百裏詢走到她麵前,低著頭不出聲。

  寧淵把百裏詢頭上的瓜皮帽整了整,又把他身上的小布包拿到胸前放好,看了半天才道:“你跟著他們去吧。”

  清河這丫頭,也許百裏追到雲州真的會有點成效。

  “真的?謝謝寧淵小姐。”百裏詢猛地抬起頭,咧開嘴笑了起來。

  聽到這稱呼,寧淵眉角頓了頓,輕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你這性子隨了誰,瑞鴻可是要穩妥多了。”

  這聲音很輕,百裏詢沒有聽清,隻是隱約的聽到寧淵提到了先祖的名諱,疑惑著正準備詢問,卻被寧淵陡然說出口的話一驚。

  “從今日起,你叫我師父吧。”

  隱山收徒講究緣分,可她偏生瞧著百裏詢順眼,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

  百裏詢有些怔怔的,看著寧淵沉靜的眼神,想到前兩日老頭子的交代,亮著眼睛點了點頭,卷了卷衣袖向寧淵行了一禮朝門外跑去:“我去尋他們了,師父保重,待我回來,定會抱個美嬌娘給您。”

  他嘻嘻哈哈的朝外跑,倒惹得寧淵彎起了眉角,這家夥,和當初的瑞鴻真是兩個極端的性子,雲州是個磨練人的好地方,等他回來,應該能有瑞鴻幾分風采了。

  洛家人出征在大寧早已不是什麽稀奇事了,隻要漠北硝煙起,洛家的人定會趕赴戰場。但是時隔十六年的旗幟再次在京城裏拉起的時候,趕著去看熱鬧的百姓還是濕了眼眶。

  鬥誌高昂的士兵,鐵血剛硬的戰戟,殷紅鮮豔的旗幟,還有不怒自威的將軍。

  延綿數裏的隊伍經過午陽門的時候,喝彩鑼鼓聲震天,挺直了脊背的軍士默看了一眼身後的故土和親人,慢慢的跟著遠征的部隊遠行漠北。

  這一戰,不知生死,馬革裹屍之日,便是回歸故裏之時。

  圍著的人慢慢散開,但仍有不少望著遠行軍的百姓遲遲不願挪開眼。

  這場戰爭也許是北汗挑起,也許並非百姓所願,也許會為出征的將士帶來榮光,也許會讓大寧再次威震天佑,可同樣也會帶來無法避免的犧牲和死亡,悲傷和遺憾。

  寧淵站在城頭上,長長的披風拖了一地,洛凡站在她身後,沉著眼望著遠去的隊伍,眼眯了眯露出幾分惆悵來。他轉眼看著從城頭上走過來的人,眼底劃過幾分驚歎,暗自退了下去。

  “若是三年前有人告訴我,墨寧淵會對著遠征軍悲傷春秋,我還真的不信。”

  清朗的聲音帶著幾分穿透心神的笑意,寧淵眯著眼,慢慢回過了身。

  雲州良郡。

  城外三裏遠駐守著遮天蔽日的北汗軍,叫陣辱罵聲不停的從裏麵傳出來。其中一頂帳篷格外華麗,自從三日前北汗軍將裏麵關著的人拉出來示眾後大寧的將士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成日裏紅著眼爭相請戰。

  不為其他,隻是因為大寧的瑜陽公主,並沒有和北汗中軍一起,而是不知為何被玄禾送到了良郡城外。

  守城的副將站在城門上朝下麵吐了口痰,轉過身看到在地上塗塗畫畫的少年,灌了一口酒喊道:“阿皓,你在地上畫什麽呢?這些格老子的北汗人,上次奇襲不成,這次居然把公主給綁到咱們良郡來了,呸,真是下作。”

  漫天的風沙吹過,刮得發黃的旗幟不停的晃蕩,也讓副將的聲音多了幾分粗獷之意。

  封皓抬起頭‘嘿嘿’一笑:“周大哥,我昨日出城勘探了一下周圍的地勢,你去把石將軍叫來,咱們演練演練,好讓他們吃個悶虧。”

  周爽在封皓肩頭拍了拍,一雙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臭小子,多讀了幾本書就是好啊!你爹娘真是有遠見,看你才來幾個月,都當上千夫長了。你又想到什麽鬼主意了,這都是誰教你的?你這出息,嘖嘖,在咱們雲州還真是頭一份啊!”

  封皓愣愣神,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寧淵和那些厚得可以堆滿書桌的洛家《戰書》,翹著眉眼晶亮晶亮的:“是我姑姑教的。”

  封皓入雲州並沒有以真名現於人前,而是裝成了石將軍遠房的親戚,但他在三個月裏屢立奇功,升到這個位子也讓人心服口服。

  周爽瞧著封皓那股歡快勁,‘哼’了一聲打擊道:“就是你這身板不行,你說我都這麽訓練了,你咋還是不夠瘦呢?”

  其實封皓比起剛來的時候瘦了一大圈,已經依稀可見清秀俊逸的麵貌了,連石將軍都覺得是不是操練得過狠了,偏這周副將口無遮攔慣了,一個不留神就喜歡拿這事打趣他。

  封皓不驕不躁的瞥了他一眼,神氣的喊了一聲:“我姑姑說了她不介意。”

  十足的小孩子樣,可偏偏對敵的時候又是個小煞星,狡猾得很。轉身去請石將軍的周爽聽到身後的這聲叫喚,腳一踉蹌差點摔倒,這小子,哪裏來的怪胎!

  他這姑姑到底是個什麽活神仙,說的話這家夥跟奉著聖旨似的,下次有機會老周定是要好好的和她切磋切磋,讓他瞧瞧咱們雲州兒郎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