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見皇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07      字數:13354
  直通府門的花園裏停靠著兩輛加寬加大的馬車,乍一看很是簡樸,但裏裏外外都是由沉鐵鑄成,格外耐用。

  一隊士兵守在馬車附近,個個煞氣四溢,模樣堅毅。封皓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朝這邊瞅了瞅,臉色有些發白,他搓了搓手指,托住下顎沒有出聲。

  清河坐在他身旁,破天荒的不是一副嬉笑的神情,她沉默把石桌上的吃食打包係好,往封皓肥大的袖子裏塞去,聲音沉甸甸的:“小皓,雲州不比京城,你要少長個心眼,多幹些實事,東西要少吃,不要浪費糧食……”

  傷感的氛圍一掃而光,封皓聽著清河的囑咐,瞪大雙眼看著她,嘟著嘴嚷道:“清河姐姐,你這是什麽交代,就不能來點詩情畫意的?就算是不成也要感人些!我這可是一騎遠行千裏路……”

  清河伸出手把封皓的臉用力的朝兩邊拉了一下,斜著眼得瑟著身子哼道:“你就得意吧,我想去雲州都想了十年了,你小子運道好,少在我麵前顯擺。”

  封皓朝她‘嘿嘿’一笑,伸出白嫩嫩的手在她麵前一揮,頗為豪氣的喊道:“放心吧,等我在雲州闖出名堂了,就接你過去見見世麵。”

  清河看著封皓站起身,胖胖的身子一抖一抖的,連耳朵根都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那成啊,等以後你出息了我就去看你。”

  一件件東西被搬上了馬車,守著的副將苦著臉看著一旁指揮著的洛凡:“老將軍,這些東西就不用了吧,小姐吩咐了一切從簡。”

  洛凡眉毛一翹,眼一橫就朝副將瞪去:“隻是些糕點,路上帶著好充饑,再說了……”他軟下了聲音小聲的嘀咕道:“小姐的一切從簡恐怕比這還要複雜幾分!”

  副官縮了縮身子沒再開口,洛凡在雲州有著極高的威信,雖說十幾年沒回去了,可是敢跟他叫板的還真是沒有。

  他們這一趟借著給瑜陽公主送賀禮才能進京,悄無聲息的把封皓送到雲州還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年俊站在園子門口,朝這邊拉著手互相吹牛的清河封皓看了幾眼,又轉過頭朝吹胡子瞪眼的洛凡瞧了瞧,眼底浮起了幾許笑意,看到園子入口的來人,他把手上的鐵劍朝肩上一背,讓開了幾步。

  寧淵和一個穿著盔甲,麵容方正的將軍一齊走了出來,那將軍步履間落後於她幾步,神色極是恭敬。

  行到院子裏,封皓小跑到寧淵麵前,拉著她的袖子軟膩膩的叫了聲‘姑姑’,一雙小眼眼巴巴的瞅著她,裏麵滿是不舍。

  寧淵僵了下身子,眼底的不自在一閃而過,咳嗽了一聲擺正了麵色道:“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做這種小女兒姿態幹什麽,少年郎要有少年郎的樣子。”

  嘴裏雖然這麽說著,寧淵卻不自覺的牽起封皓的手捏了捏,替他擺正了衣冠,又扶了扶腰間的玉佩才轉過身對候在一旁的中年人道:“周將軍,封皓頑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周石急忙躬身朝寧淵抱了抱拳,又朝封皓瞧了瞧道:“大公子的後人,末將定會好好調教。”

  他的聲音有種嗡嗡的厚重感,一看就是個老實寬厚的人,雲州那裏並不是所有人都對封皓存有好感,所以托付給周石是最妥當的。以後的路,就看封皓自己怎麽去走了。

  封皓朝他看了一眼,擺正了姿勢行了個師禮。周石臉一紅,但還是受了。

  寧淵點點頭頗有些欣慰,對著封皓指了指馬車道:“時辰不早了,你們早些走也好。”

  封皓拉了拉她的袖子,昂著頭小聲的開口:“姑姑,再過幾日不行嗎,這幾日會有……”他話說到半截,看著寧淵有些不預的臉色,委屈的閉上了嘴。

  “早幾日走晚幾日走沒什麽不一樣,封皓,你到了雲州也隻是最普通的兵士,並不會有任何特權,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去了。”

  寧淵的這話有些重,封皓低下頭點了點,小聲的開口:“姑姑,我知道。”

  寧淵摸了摸他的額角,放開了他的手,轉身朝園子裏走去,背影依然灑脫不羈,但怎麽看,步履都快了不少,甚至隱隱還有些逃離的意味。

  “還有,若是你那身肉減不下來,也沒什麽打緊的,洛家的儒將一向也不少。”伴著最後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那紅色的人影徹底消失在了園子裏。

  清河看著有些呆楞的封皓,‘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走過來拍了拍封皓的肩,笑道:“臭小子,快走吧,難不成你還指望著小姐留你不成?對了,從剛才起你就要多留幾天再走,到底是為什麽?”

  封皓神秘兮兮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拉著清河低聲說了幾句,瞧著清河瞬間興奮起來的模樣,撇了撇嘴道:“到時候你留意留意,我走了。”

  清河渾不在意的朝他擺擺手,連著說著‘不送’便樂嗬嗬的朝裏麵行去,硬是沒轉過身瞅一瞅。

  封皓跟著周石朝馬車走去,攀上馬車坐好後朝年俊咧著嘴擺擺手,又轉過頭對著站在一旁不吭聲的洛凡低下頭行了一禮才拉上了布簾。

  洛凡瞧他眼角有些發紅,低低的咳嗽了一聲對著周石擺了擺手,馬車緩緩駛出了洛府,從始至終,那塊拉緊的布簾都沒有再掀開。

  隔了良久,年俊才朝站著不動的洛凡肩上拍了拍,頗有些感慨的問道:“怎麽,凡叔,舍不得了?”

  洛凡拉著胡子的手僵住,轉過頭怒視:“我怎麽會舍不得,我巴不得他早些走。”

  “嘖嘖,也不知道每天晚上廚房裏多出來的等著小皓去偷的點心是誰備下的?”年俊撇著眼涼涼的說了一句,見到老者瞬間有些發紅的臉,壞心眼的笑了兩聲徑直朝裏麵走去,背在肩上的劍一挑一挑的,看起來居然有種輕佻的感覺。

  洛凡抖擻了兩下肩膀,對著年俊的背影回了一句:“反正不是我。”他走了兩步又折轉身朝廚房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嘟囔道:“我得跟張嬸交代交代,別給我說漏嘴了。”

  兩日後,昭言長公主放棄長公主身份,在聖華庵出家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跟隨她一起上山的隨行女官都被遣了回來。

  宣和帝一得知情況便馬上派人來洛府接封皓上山,甚至親自出宮上聖華山欲接回昭言長公主。沒有人知道聖華山上發生了什麽,隻是當滿臉頹色的帝者回到皇城得知封皓已經被送到雲州的時候,皇城的燈火燃了一夜。

  第二日,禁衛軍就守在了洛府門外,雖然未下任何聖旨,但京城上下都知道這一回高坐皇城的天子是真的動怒了。

  一時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所有人都忍不住猜測起來,那個敢在瑜陽公主宴席上跟著葉家少帥公然逃跑的洛家小姐,那個把封皓送到雲州、間接讓昭言長公主永離紅塵的洛寧淵到底會是個什麽下場?

  恐怕就算是三十萬鐵血之師的震懾也擋不住帝王的滿腔憤怒!但降罪洛家的聖旨到底沒有頒下來,唯一知道的隻有百裏家的族長在洛家被圍後又踏進了一次皇城。

  不過,就算整個京城是一片驚濤駭浪,洛府裏麵卻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說起來這日子倒是比之以前是更加的滋潤了。

  寧淵懶洋洋的倒在軟榻上,抓了幾顆葡萄放進嘴裏,眼都眯了起來。

  封了府就是好,清河那丫頭也不嚷嚷著出去玩了,封祿糊塗了這麽久,這回倒是辦了件好事!

  清河拿著個木盒輕手輕腳的走進房裏,看到寧淵眯著眼的大爺樣,心思一轉活絡了起來。

  她把手裏的木盒打開,寧淵眉毛一動就睜開了眼,看著清河賊兮兮的表情,不耐的說道:“有什麽事?你說說看!不過出府的話就算了,你也知道如今洛府被皇帝給封了……”

  清河舔著臉走進了道:“小姐,這還不是您說了算嘛!”瞧寧淵不為所動的神情,她把木盒裏的酒壇端出來,再接再厲的繼續勸道:“這可是釀了十年的‘微醉’,凡叔剛剛讓禹山的人送來的,說是為了表揚我上次在圍場上的表現特意準備的。”

  寧淵低著的眉動了動,沒有出聲。清河一看有戲,急忙走進了打開酒壇:“小姐,您自己釀的那批要送來還得要半個月呢!”

  醇醉的香味飄來,霎時滿溢在房間裏,寧淵當即坐直了身子,從清河手裏接過了酒壇,低著頭聞了一下眯起了眼,擺擺手:“說吧,這回又要去哪?還有……這招是誰教你的?”凡叔沒這麽清閑,年俊也是個正直的,這丫頭怎麽知道使這些怪招了?

  “是小皓,他走之前教我的。”清河喜滋滋的回道,一點也沒有出賣了盟友的羞愧感。

  “那去的地方?”寧淵抬起了眼慢慢問道。

  “小姐,今日可是乞巧節,淶河上不僅有詩會,還有花魁選舉大會,上一年的得勝者是六月樓的纖鳳,聽說這一次她奪冠的希望也最大。您說,一個南疆公主到我們大寧來湊什麽熱鬧!”清河眼一轉湊近了幾分道:“小皓也說了,這是一年一次的盛會,不少王孫公子都會參加,他讓您多選選,京城裏數得上名號的俊才也不止葉公子和宣王兩個。畢竟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嘛!”

  瞧著清河擠眉弄眼的模樣,寧淵挑了挑眉,聽著有些離譜,打斷了她問道:“節會什麽時候開始?”

  “亥時開始,小姐,現在時辰還早,我們打扮打扮再出去,至於外麵的那些守衛,交給年俊好了。”

  寧淵聽到‘打扮打扮’皺了皺眉,想到封皓臨走時可憐兮兮的神情,哼了哼沒有出聲。

  洛凡下午的時候才知道寧淵今日要參加乞巧節,聽到這消息後嘴就沒合攏過,一個勁的念叨著‘小姐相通了’,喜滋滋在庫房裏折騰了半日,日頭剛落下就把選好的東西流水一般的送進了寧淵的房間,雖不說裏三層外三層的堆滿,但看起來絕對足夠震撼。

  待寧淵收到消息從書房裏趕來的時候,眼底露出了無奈的神色,興師動眾到了這個地步,老人家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她瞅了瞅笑眯眯的老管家和雙眼放光的清河,看著一向神色冷淡的年俊也露出了好奇的模樣,隻得不情不願的踩著木屐朝房間裏走去。

  半個時辰後,等年俊和清河被洛凡逼著一人換了一套衣飾出來後,寧淵的房間還是悄無聲息的。

  又半個時辰後,望穿秋水的三人看到打開的房門,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要是再不出來,恐怕還真的要遲了。但是,一口氣沒舒完,又給堵在了嗓子眼。

  洛凡看著寧淵的這一身裝扮,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怎麽就把這麽一茬給忘記了,前幾日百裏家送了一些禮物過來,其中便有這麽一套衣服,他隻是略微翻著有些好看就一起給搬進來了,但實在沒想到穿在身上會是這麽個模樣。

  明黃的長袍不同於以往的簡潔,褶皺層疊下來居然和宮廷的衣飾分外相似,隻是裙擺和挽袖處要更加寬大些,有種淩厲的灑脫,暗金的繡紋自腰際蔓延到了領口處,翻開的立領遮住潔白的脖頸,暗紅的披肩服帖的披在肩頭,霎時便多了幾抹貴意。

  大概是懶得梳好,及腰的黑發淺淺的挽了一個髻披在身後,插在發上的竟然是一株罕見的血玉碎簪,寧淵大剌剌的走出了書房,看著目瞪口呆的三個人,疑惑的挑挑眉:“怎麽?太樸素了?”按著以往墨寧淵的正裝打扮來說,這一身還真的隻能算素樸。

  三個人同時搖了搖頭,他們朝那身衣服看了一眼,一時間還真是說不出話來。黃色啊,這可是隻有皇室也能穿在身上的顏色!若非皇家賞賜,普通人家還真是沒有,洛凡眨了眨眼神情有些不解,百裏家怎麽會送這麽一套衣服過來,這套衣服的品階,甚至不低於一國之後!

  清河咽了咽口水,使勁遙遙頭:“小姐,這也,這也……”太出挑了!他們隻是去遊河,不是去選花魁!

  寧淵渾不在意的擺擺手:“我知道你希望我打扮打扮,裏麵花紅柳綠的一大團,我就瞧著這套還比較順眼,就不換了。”

  清河和年俊悲憤的朝洛凡看了一眼,被瞪得有些尷尬的洛凡摸了摸鼻子,哼了哼退了幾步沒有出聲。

  寧淵朝天色看了看,朝清河擺了擺手:“時辰不早了,你不是嚷著要出去的,現在走吧。”

  清河聽到這話才嘿嘿一笑,也不去管寧淵的衣著,徑自推了推年俊道:“外麵的侍衛都解決了沒有?”

  年俊點點頭,把腰間的鐵劍往後一別,跟在寧淵身後走了出去。

  “好歹封祿也封著府,我們今日低調些,馬車就換一輛好了。”寧淵淡淡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後麵跟著的三人一齊打了個踉蹌,臉就變成苦瓜相。

  這麽一身裝扮,除非是不下馬車,否則……不用等到明日,他家小姐的罪名肯定會又多一項——藐視皇威。

  當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洛凡守在後門口,看著黑幽幽駛出洛府的馬車,歎了口氣,總歸是過節,打扮得喜慶點也沒錯,他眯著眼,笑了笑閃進了洛府。

  大街上熙熙攘攘,到處都洋溢著節會的喜悅。這些年南疆的麵具傳入大寧後,一時傳為風尚。每次乞巧節,都有不少參加節會的少女會買上麵具帶上,而跟著附庸風雅的少年子弟就更多,這樣一來,倒是衍出了不少美緣佳話。

  聽著外麵呼來喝去的叫賣聲,把玩著清河剛剛在珍品店裏買來的鳳凰麵具,寧淵覺得頭有些疼,不過幾百米的街道,因著擁擠的人群,硬是半個時辰都沒挪動分毫。

  外麵雖不時的傳來清河玩鬧的尖叫聲,但很詭異的,靠著馬車附近的一尺範圍內,倒是很安靜。想到今日年俊被凡叔拾掇出來的樣子,寧淵微微有些明了過來,這些大街上的小姑娘倒是有福了。

  清河拿著個糖葫蘆擠上了馬車,臉上容光煥發,看著側躺在裏麵昏昏欲睡的寧淵,眼睛一轉道:“小姐,這麽走實在是太慢了,要不然我們先去,等年俊把馬車停好了再來找我們,怎麽樣?”雖然這裏也熱鬧,但是隔著選花魁的淶河可是還有好幾條街道呢,要是這麽走下去,恐怕結束了也到不了!

  寧淵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思的,轉了轉身靠在軟墊上,揮了揮手懶懶道:“不去,這麽走著也不錯。結束了正好,我們到了就可以回了。”

  “小姐,淶河可是比這安靜得多哦,您也沒見過選花魁吧,我們去瞧瞧!”清河一聽急了起來,拉了拉寧淵的袍子,一臉渴求。

  寧淵拗不過她,隻得拉著臉不情願的道:“我們去了就回,你別整出些事來了。”

  她起身正準備下車,卻被清河拉住,小丫頭賊兮兮的笑了笑,把披風係在寧淵身上,抓起小幾上的鳳凰麵具朝她臉上一戴:“小姐,這樣就行了,包管誰都認不出你來!”

  寧淵眼沉了沉,隔著麵具看了清河一眼,無奈的搖搖頭,抬手掀開了布簾。

  外麵駕著馬車的年俊早就聽到了裏麵的對話,歎了口氣朝走下來的寧淵行了一禮後,趕著馬車就朝另一邊寬闊的街道駛去。

  火紅的披肩,血玉的碎簪,張揚而華貴的鳳凰麵具,再加上與一般的大家小姐大相徑庭的淩厲步伐,幾乎是寧淵一踏下馬車開始,原本圍在馬車周邊的人就有些過於安靜了。

  還以為趕車的小哥就足夠英俊了,想不到走下來的小姐看起來更是……圍著的百姓找不到啥好詞來形容,隻得昂著頭看了起來。

  清河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瞅了瞅自家小姐那副雷雨不動、漫步閑逛的樣子,搖了搖頭背著身子拉著寧淵的手便朝人流多的地方擠去。

  直到穿過了兩條街道、隔著燈火可以看到淶河的船坊,清河才興衝衝的轉過了頭:“小姐,我們到……”她的聲音堵在了嗓子眼了,眼睛瞪得渾圓,空著的那隻手顫顫巍巍的指著拉著的人,滿是驚疑:“怎麽……怎麽會是你?我家小姐呢!”

  “我看著年俊趕著馬車離開,才剛走近你就拉著我跑到這裏,我還沒問你這是怎麽一回事呢?”百裏詢看著一身鵝黃百褶裙的清河,咧著嘴笑了笑,白玉般的臉頰上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他晃著清河握住的手,聲音裏頭一次不是叫囂的語氣。

  清河撇撇嘴,甩開他的手,哼道:“那你怎麽不早說,拉住我叫一聲不就得了,我把小姐一個人放在大街上,凡叔知道了準會罵死我。”

  百裏詢遺憾的看著被甩開的手,忙安撫道:“無事,寧淵小姐一身好本領,獨自一人不會出事的,想必她也會到淶河來看選花魁,我們先去等著她好了。”

  “可是我家小姐不識路……”清河垂下頭嘟囔了一句,神情裏雖是躍躍欲試,但到底還有幾分擔心。

  “無事無事,大街上到處都是人,她隻要隨便問一問就成了。我們先去吧,今日葉韓包了一艘船,要不是洛家封府了,我正準備邀你出來呢!不過,看來陛下的旨意你們根本就沒當一回事啊!”

  正所謂投其所好必有所獲,清河看著百裏詢黑亮亮的眸子和彎起來的嘴角,滿不情願的‘哼’了一聲,然後偏著頭點了點。

  百裏詢見狀大喜,指著路拉著清河朝淶河的方向跑了去。

  寧淵慢悠悠的在擁擠的街道裏逛著,在她身邊形成了一尺的空地,來往的百姓雖然忍不住把視線放在她身上,但卻不會靠近她所在的地方,就連不少想上前攀談的少年郎都躊躇著互相推攘的止住了腳步。

  待寧淵不知道第幾次轉過了這條街道後,終於泄氣的停了下來。剛才看著清河拉著百裏走還挺高興的,畢竟清河主動可是頭一遭,現在還真是止不住的後悔……留下一個該多好!

  “小姐可是識不得路?這裏人多,若是小姐不介意,在下可以帶小姐去。”

  溫潤儒雅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寧淵挑挑眉轉過了身,看著麵前依稀有些熟悉的麵容,她把手輕輕背在身後,淡淡的問:“你是?”

  清冷微凜的聲音入耳微涼,顧易麵色一頓,看著麵具後似曾相識的墨茶色眸子,拱了拱手:“晚生顧閏年,方才看小姐踟躕不行,是以……”他喃喃的沒有說下去,畢竟在別人看來這可是有心搭訕的托詞了。

  原來是當初在東來樓上那個為她說話的仕子,雖然不記得麵容,但這拘謹正派的神態倒是和那日見到的一般無二。

  “恩,走吧,我要去淶河。”寧淵點點頭,徑自朝前走去,步履倒是沒慢上多少。

  顧易一愣,反應過來才急急忙忙的跑到寧淵身邊喊道:“小姐,等一下!”

  寧淵不耐的停住身,眼沉沉的。

  顧易似是明白她所想,溫潤的麵色有些無奈,拂了拂袖指向另一個方向道:“淶河的方向是在那邊。”

  寧淵神色一僵,不自在的點了點頭,循著顧易指的方向走去,這一回,步子倒是慢了不少。

  淶河比鄰長雲街道,就在這嫣紅楚柳的樓閣之後,平時的夜晚就少不了那些遊河彈曲、吟詩作對的風雅事,今日既是乞巧節,又是一年一度的花魁選舉大會,來河邊觀賞遊玩的人就更是多了。

  如此熱鬧的地方自然少不得那些鍾鳴鼎盛的殷貴之家,河麵上飄著的觀賞船隻裏,坐著的十之八九都是在京城有些臉麵的,更有傳聞說那艘最大的船坊就是平王為了宴請貴客包下的。

  因著這原因,雖然已經月上柳梢頭,但人來人往的鼎沸之聲還是傳得老遠。年俊把馬車停在了僻靜之處,循著聲音來找寧淵和清河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人山人海的景況。

  “小姐,別往裏麵擠了,這裏隔河近,再進去就有危險了!”一個小廝拉住朝人流裏擠的華服小公子,臉上滿是焦急。

  “噓,小煙,我說過多少次了,在外麵要叫我公子!”

  小煙猛地捂住嘴使勁點點頭,一雙眼很是無辜,“那我們去找找少爺,有少爺在也穩妥些。”

  華服少年朝小丫環使了個眼色,故作風流的擺擺手:“跟在我身後就行了,我哥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自從洛府被封後他就一副茶飯不思的模樣,我看著都滲得慌,要是不趁這個好機會出來逛逛,呆在家裏都快發黴了。”

  年俊瞧著這女扮男裝的華服小公子有些眼熟,不免多放了幾眼在她身上,再聽得她們的對話,仔細一看,倒是有幾分明了。

  百裏家的小姐一向聰慧伶俐、機智過人,想必在這種時候敢帶著丫環獨自外出易裝而扮的也隻有她了。隻是百裏家未必沒有人跟著,他朝四周一看,果然發現了幾個好手,微微一笑準備朝其他的方向折去。

  這少女國手雖說在大寧名聲斐然,但今日倒不是結交的好時候,還是先找到小姐和清河為上。

  百裏漣拉著小煙朝後退,踩到一塊石頭腳一踉蹌差點摔到了地上,看著突然印入眼簾的黑色步履和蒼勁有力的手,她眨了眨眼站起身,低下頭朝後抱了抱拳:“多謝這位兄台相助。”

  年俊看她一副江湖中人的做派,極有禮的退後了幾步微微一抬手:“舉手之勞而已。”

  嚴肅的聲音帶了點鏗鏘的意味,百裏漣抬起頭眯眼看去,不自覺的有些愣神。

  雪白的長衫,眉間清冷卻又帶了點暖意,劍眉飛斜,若不是腰間別著的鐵劍,任誰都隻會覺得這青年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這裏人多,小公子若是有心觀賞,不如去船上。”百裏家的小姐,應該會有地方去才是,他言盡於此,再說就是過了。更何況,她這眯眼的樣子,總覺得有幾分狡猾的神態。

  百裏漣點點頭,看著年俊轉身就走,拱了拱手退開幾步。

  白色的身影已經走遠,小煙見她家小姐有些怔怔的,堆著笑容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姐,你這麽眼巴巴的瞅著有什麽用,剛才怎麽不問問他的府第名諱,要找人也省事些。”

  百裏漣瞥了小煙一眼,敲了敲她的頭,把腰間的玉佩擺正道:“萍水相逢而已,若是有緣自會再見。你以為評書裏的那些戲本可以當真?好了,我們去找哥哥吧,他說得對,這裏到底亂了些。”

  小煙看著百裏漣抬步就朝船坊那邊走,急道:“小……公子,您等等我。”

  顧易一步一步走得不快,但還是到了淶河邊上,前麵人潮擁擠,旁邊走著的女子卻停了下來。

  明白她的意思,顧易主動開口:“小姐,這就是淶河,若你要找人,最好到高一些的地方去,但人太多了,這樣也不一定管用。”

  麵前的青年笑得有些靦腆,寧淵點點頭,叫住了正準備走的顧易:“顧閏年?”

  清冷的嗓音劃過耳邊,有種暈染的明亮,展翅的鳳凰麵具下那雙眼格外的深沉。顧易點點頭,頗為不好意思的道:“這是我的字,在下顧易。”

  “這裏最高的船在哪裏?”

  顧易一愣,最高的船?那可是公卿貴族才能登上的,他朝麵前的女子看了看,眼底帶了幾分了然,朝東麵指了指:“那艘是平王殿下的船,想來應該是整個淶河最高的,但是外人是不讓進的,小姐約著的人莫不成在那裏?”

  寧淵搖搖頭:“不是,那裏最高。”她說完便轉過身朝那邊走去。

  顧易呐呐的看著麵前的女子悄然轉身,有些怔然。那女子行走間,火紅的披風下明黃的裙擺自其中搖曳而出,尊貴而奪目。他一個愣神,眼中是掩不住的詫異,明黃色?這到底是誰家小姐?聽著聲音有幾分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算了,不管這是哪家的小姐,都和他扯不上半點關係。

  顧易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在看到寧淵前進的方向後停了下來。他愣愣的看著消失在岸邊的火紅的身影,眼瞪得極大。

  那方向是去平王的船不錯,可是停在那的還有一艘看起來差不多高的彩船,那艘船停在岸邊,但顧易剛才卻半分也沒有提到這艘船的意思,因為這艘彩船是京城有名的幾家青樓為選花魁合起來打造的,在夜間的淶河閣會開始前,各家青樓的頭牌都會在那裏呆著。

  但寧淵走去的方向——卻分明是那艘彩船。

  時間慢慢過去,但淶河邊上守著的葉家和百裏家下人仍然沒有帶回關於寧淵的半點消息。

  百裏詢拿起桌上的托盤遞給漸漸有些坐立不安的清河:“清河,你別急,除了平王的船就我們這艘最大,寧淵小姐來了一定瞧得見。”

  清河胡亂的擺擺手,心不在焉的道:“你也知道,小姐那性子懶得……異乎尋常,我恐怕就算她到了也隻會在最高最大的地方找我們。你們怎麽不包了那艘船?這樣的話小姐肯定一找一個準。”

  葉韓在一旁苦笑的搖搖頭,對著隔壁的船指了指:“那艘船是平王的,聽說他今日宴請了幾位親王來這觀賞,洛府還封著,你要是出現在那裏,保不準明日陛下就下旨降罪洛府了。”

  清河撇了撇嘴,知道他說得對,沒有出聲。

  “清河,你把小姐弄丟了?”微冷的聲音突然出現,倒把百裏詢唬了一跳,他看著突然出現在船舷邊的年俊,臉色有些赫然,當時若是他開口叫住清河,必不會多生事端。

  看著年俊冷著個臉朝這邊走來,百裏詢起身擋在了清河麵前:“年俊,是我把清河拉出來的,你要是……”

  以他和清河的的手段,百裏詢這幅小身板還真是擔不起。年俊挑了挑眉暗笑一聲,直接一個轉身在葉韓身邊坐下,端起桌上的酒壺抿了一口道:“你們這艘船挺打眼的,小姐定會看得到,你急什麽?”

  百裏詢一愣,看著年俊挑眉的模樣,眼角一揚朝清河使了個眼色。

  眾多小船坊圍繞著一艘極大的官船,船上戒備森嚴,侍衛比平常的船隻更是多了好幾倍。

  平王坐在案首,指著對麵即將出行的彩船興致高昂:“三弟,六弟,九弟,今日是乞巧節,本王奪了幾位皇弟和王妃共聚佳節的好時辰,你們可莫要怪罪於我啊!”

  “皇兄說得什麽話,淶河花魁選舉一年一次,這等良辰我等心向往之啊!”林王和南王急忙舉起了酒杯,朝封辛敬了一杯。

  大寧民風開放,是以皇族之間相邀淶河玩樂一向是常見的事,倒也沒有哪個皇族宗室因著這件事被禦史指責。這次平王相邀,林王和南王雖不參與帝位之爭,但也想在皇位塵埃落定後做個閑散王爺,是以也不想拂了他的麵子,倒是欣然而來。

  封辛看封顯臉色平淡,放下酒杯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倒是說錯了,九皇弟至今還未大婚,想來府中也甚是冷清。”

  誰人不知洛家小姐在瑜陽宴席上的舉動,那跟當眾拒婚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帝王大怒、洛府被封本就和這件事頗有些關聯,封辛這樣當著眾人說出來,顯然有看笑話的意思。

  林王和南王掩飾的附和一笑,俱都抬眼朝封顯看去,難道九皇弟就真的一點也不介意?

  封顯眉色不動,神情淡淡的:“不勞皇兄費心,兩位側妃父皇已經選好,我成婚之日,定當邀皇兄過府相聚。”

  平王妃的親妹即將嫁給宣王為側妃也不是秘密了,封顯這樣一說,倒是直接將了封辛一軍,封辛斂下了神色,神情微微一滯,端起了酒杯放在嘴邊。

  原本父皇把安國公府的嫡女給你做側妃是打著洛家小姐的主意,如今洛寧淵拒婚,我倒要看看,滿大寧還能不能找出比安國公府更高的家門?封辛冷著臉,掩下了眼底的不屑和陰狠。

  林王和南王看著場麵有些冷清,對視了一眼不由得暗中叫苦,他們兩個相爭,倒把局外人給攪了進來。

  “大皇兄,素聞六月樓的纖鳳姑娘和皇兄您交情匪淺,今日是否有幸欣賞得到她的曲藝啊!”

  封辛哈哈一笑,端著酒杯道:“今日定當讓幾位皇弟盡興,我已經給幾位閣樓的老板娘提前遞了口信,待會出場的清倌頭牌,隻要是你們看上的,盡管提。不過……纖鳳可不行!”

  林王遞了個明白的眼色道:“皇兄,這個臣弟知道,斷不會奪了皇兄心頭所愛。”

  ‘蹬蹬’的快跑聲由遠及近,青衣侍從跑近了平王身邊耳語了幾句,封辛瞬間神色一變,急忙起身朝幾位王爺低聲道:“本王有點事,幾位皇弟先等等。”

  看著封辛匆匆忙忙朝底層跑去,林王和南王都有些不解,在京城裏還有誰值得大哥急成這個模樣?

  他們一齊朝封顯看去,眼底便帶了幾分疑問,封顯站起了身拂了拂衣擺,對著他們道:“不用猜了,兩位皇兄,肯定是父皇來了。”

  聽到這話,林王和南王急忙起身,都站直了身子做眼觀鼻鼻觀心狀。

  果然,不過片刻,渾厚的笑聲自船梯處傳來:“怎麽,你們都猜到是朕了,個個都比潑猴還精!”

  林王、南王、宣王還未看見衣擺便一齊跪了下來:“恭請父皇聖安。”

  “好了好了,朕隻是出宮散散心。這裏不比宮裏,規矩就不用守了,都起來吧!”

  幾句話間,宣和帝便走到了船板中間,看著跪著的幾個兒子,眯著眼笑了起來。

  封顯站起身,看到宣和帝一身常服,倒也明了他的意思,便和林王、南王一起朝後退了兩個席位。雖然不是宮裏,但是天子之側,安敢有人坐下?這樣一來,宣和帝身旁便留了一個座位出來。

  天子之威素來便盛,就算隻是微服出行,也帶了幾分常人難以企及的威嚴,宣和帝又是個做慣了嚴父的,他這一出現,宴席上的氣氛便有些凝重。

  安四站在宣和帝身後,看著船上的氣氛有些僵硬,指著緩緩駛向河麵的彩船咦了一聲道:“這難道就是淶河上的彩船?可真是晃花了老奴的眼啊!”

  平王朝上座拱了拱手,道:“父皇,想必是幾家的頭牌都已經做好準備了,您等著觀看就是。”

  宣和帝朝他瞥了一眼,意有所指的笑道:“你倒是熟悉得緊啊!”平王神色一僵,急忙低下了頭。

  “清河,花魁選舉就要開始了,等會你仔細看,選中了誰我就幫你投她一朵紙花。”百裏推了推一旁端著盤子一臉滿足的清河擠眉弄眼道。

  “花魁選舉和我有什麽關係。”清河白了百裏詢一眼,挑了挑眼:“再說了,京城的花魁到底是怎麽選出來的?”

  “看到岸邊刻著名字的紙花沒,那裏有各家青樓的專人守著,隻要是今晚到淶河的百姓都可以領一朵,待才藝比試完後就投到那些頭牌名下,得到紙花最多的為勝。”

  “那你也要去那裏領?”

  “怎麽可能!幾個青樓的老板心思活絡著呢,早就派專人送來了。”百裏詢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捧紙花來:“到時候你喜歡誰,我就替你多投點。”

  “對了,寧淵小姐今日穿得一身什麽衣飾?我好告訴家裏的下人,找人的時候注意些。”

  “小姐今日披了一件紅色的披風,臉上帶了個鳳凰的麵具,還有……”清河看著百裏詢有些呆楞的臉,推了推他:“你怎麽了,到底有沒有在聽我的話?”

  “是不是頭上還配了血玉碎簪?”他的聲音有些詭異的顫抖,清河卻沒聽出來,高興的轉過了頭:“你怎麽知道?見到小姐了?”

  聽到他倆的對話,葉韓和年俊也停止了喝酒聊天,探尋的朝百裏詢看去。

  百裏詢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朝對麵一指,手裏的紙花掉了一地:“看到了,在對麵的彩船上!”

  清河循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手中的盤子掉在了地上,她咽了口口水,喃喃的道:“小姐還真是跑到最高的船上去了,可是……”

  年俊舉著酒杯的手頓住,哭笑不得的朝葉韓看去,果不其然,玄衣青年也斂下了眉色,眼中滿是無奈。

  “我記得,洛府現在還給陛下封著吧!”有些輕飄飄的聲音自葉韓口中說出來,三人朝隔壁的船板上瞧了瞧,又朝對麵的彩船望去,齊皆歎了一口氣。

  鮮花飄揚的彩船上,一個身著火紅披風的女子緩緩自船坊之中走了出來,血玉的碎簪在繚繞的霧色中高貴典雅,鮮豔的鳳凰麵具淩厲奪目,但一步一步閑步慢走間,卻又帶了幾分慵懶的閑適。

  如火般濃烈,如玉般溫雅,那突兀出現在彩船上的女子,雖是見不到麵貌,但卻硬是堪堪折了一江風流。

  平王愣愣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女子,回過神來瞥到宣和帝明顯有些驚訝的神色,心裏微微一動,朝立在一旁的侍從打了個眼色,眼底劃過幾分笑意。這女子不知是哪家青樓的,恐怕這次纖鳳的花魁還真的要易手了,不過……也是個好機會!他看得太過認真,也就錯過了封顯臉上明顯有些錯愕的神色。

  圍在江邊的百姓看得不如船上的人清楚,是以也就沒有他們的這般震動。

  寧淵站在極亮的月色下,有些恍神,這一路走來雖說沒人攔著,可眾人看她的眼神明顯不對,等上了船才發現這艘是專載各家青樓頭牌的彩船。雖然有些啼笑皆非,但隻要是最高的就行了,料想百裏家的船隻站在上麵應該也極是好找。

  這彩船沒讓她不自在,倒是有些小丫頭期期艾艾的跑過來問她是哪一家的姑娘弄得她有些無奈。

  但也因為她氣勢過盛,冷冷的把前來問詢的小丫頭嚇走後,倒得了半天安靜,待船開到河中間,她也就幹脆直接走上了船板。

  葉韓和百裏包的船很好認,她入目之處,還能見到清河瞪大了眼有些傻楞的麵色,寧淵抿了抿唇正準備招手示意便聽到了角落裏的小聲嘀咕。

  “元大娘,這船板上站的是哪家藏著的姑娘啊?我們王爺說了就要這個,隻要你處理得好,以後平王府就是你們春香樓的靠山了。”

  “哎呀,大管家,不是元媽媽我不答應,我也在琢磨著這是哪家的媽媽藏著的上等貨色呢!剛才一問都說不曉得,幾位姑娘也說沒見過。這麽著吧,六月樓的纖鳳姑娘快出來了,您等等,我去問問看,要是是六月樓的,元媽媽一定替您辦妥!”

  這聲音又尖又快,透著幾分諂媚,寧淵皺了皺眉,抬眼朝角落裏看去,隻見一個身穿桃紅碎裙的女子直往一個麵色不豫的中年男子身上湊。

  那中年人點了點頭,桃紅碎裙的女子便扭著腰肢朝船艙裏行去了。

  上等貨色?平王?寧淵的眼沉了下去,她抬頭朝葉韓的方向望了望,又移開眼朝旁邊的那艘船看去,看到上麵坐著的人,怒急反而笑了起來。

  封淩寒,我若是知道五百年後會被你的子孫當成來青樓頭牌來看待,當初就應該讓你試試在小倌館裏掛價以待的滋味!

  老的逼婚,小的荒唐,還真的以為我在禹山呆了這些年修身養性了不成?

  寧淵眼眸一閃,直直的朝平王所在的船板上看去,茶色的眸子變得深沉起來。

  “想不到今年的花魁選舉還會有這等驚喜,皇兄,這女子你可聽說過?”林王笑嘻嘻的朝平王擠了擠眉,眼底頗有些驚豔。隻觀其形,便知不凡啊!

  平王朝宣和帝看了一眼,見他麵色如常,才接話道:“我也覺得很是出挑,等會問問……咦?人呢?”封辛朝彩船的船板上一看,發現剛才還在的身影突然失去了蹤影,詫異的喊了一聲。

  葉韓看著寧淵消失在彩船上,立馬朝隔壁的大船看去,神情一沉,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對呀,那姑娘怎麽不見了……”林王的聲音還未完就卡在了喉嚨裏,他看著陡然出現在船舷處的紅衣女子,瞪大了眼。

  “來人,抓刺客!”南王瞧著寧淵直直的往這邊走,扯著嗓子喊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倒是明白得很,不管什麽都沒有小命來得重要。

  宣和帝瞥了南王和林王一眼,又看了看穩如泰山的封顯和神情稍顯錯愕的封辛,眼神一暗,搖了搖頭。

  船上的侍衛還來不及動手,便有一道黑影自宣和帝身後陡然向寧淵襲來,封顯和封辛一驚,朝麵色不動的宣和帝看去,眼底盡是了然。天子出巡,身邊怎會無人保護。

  寧淵眯起了眼,步履未變,朝黑影輕喝了一聲:“滾。”

  這聲音滿是戾氣,直入黑衣人耳際,黑衣人一愣,陡然停在船板上,他朝寧淵複雜的看了一眼,居然退回了宣和帝身邊。

  安四大驚,看著悶不做聲退回來的莊哲,暗喝道:“莊哲,怎麽回事?”

  莊哲低下頭,朝宣和帝打了個手勢便消失在了船板上。

  若不是自知不敵且對方並無惡意,莊哲絕對不會隱下蹤跡,隻是……這人到底是誰?

  瞬息間局勢大變,平王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寧淵,站起身正準備嗬斥卻被宣和帝抬手止住。

  連莊哲都製不住的人,嗬斥又頂什麽用!宣和帝哼了一聲,定定的看著帶著鳳凰麵具慢走過來的女子,居然有種詭異的凝滯感。

  寧淵走到封祿旁邊的席位上,直直的坐了下去。這一回,就算是一直臉色尚算正常的封顯也驚得站了起來,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挑釁天子的權威,洛寧淵……瘋了不成?

  安四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宣和帝陡然變深的眸色和不停轉動著扳指的左手,低下頭退後了兩步。

  “不知閣下是……?”宣和帝慢慢的開口,挑起的眼眯了起來。

  “今日不是花魁選舉嗎?我瞧著這船上景色極好,過來看看風景。”坐著的女子低著頭,從麵具下傳來的聲音清冷淡漠。

  “難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麽船嗎?本王包下的船,不是什麽人都可以上的。”封辛冷下了神色,朝著寧淵怒喝道。不過是一個懂點武藝的江湖女子罷了,居然敢坐在天子之側,將他們一幹親王都不放在眼底!

  封辛的話一出,眾人都感覺到那女子身上的氣息更加清冷了,寧淵繞著指尖滑了兩個圈,朝著封辛道:“想必平王殿下你是個好買家,既然派人去彩船上說,何不親自和我談談價錢?”

  平王一愣,看著那雙茶墨色的眸子,一時間覺得有些熟悉,竟忘了接口。

  “陛下,不如你來說道說道,世間買賣皆為公平,既然平王出不了價,你來……如何?”

  寧淵站起身解下了係在頸間的披風,揭下了臉上的鳳凰麵具。她定定的凝視著宣和帝,臉上的笑容清冷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