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謀劃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06      字數:11712
  雲州洛家一門世代為將,性子大多桀驁不遜,狂放不羈。

  這情況放在近兩代的洛家族人身上就更是如此,洛老將軍戎馬一生,最得意的恐怕就是那個冠勇三軍的長子。

  洛家長子洛羽行自幼善武,年少時以三萬殘兵大敗戎族老將鮮於風於北陵山後威名更甚他父親幾分,自此一戰,戎族數年內不敢叩關,雲州得以安穩。宣於帝聞此子英勇,上封冠英候,一時之間,年僅十六歲的洛家少帥讓整個天佑大陸為之側目。

  一門雙傑,洛羽行及冠之禮舉行時,素來低調的老將軍甚至為了長子開了半月的宴席。

  那個時候,天下眾人莫不認為洛羽行將是大寧洛家新一代的戰神。

  鮮衣戰馬,當年迎接洛少帥歸來的那一場鳳華宴讓京城貴女趨之若鶩,盛大之極。以至於滿京的仕子都成了那一襲鮮紅戰袍的陪襯,就連宣於帝的掌珠、中宮皇後的嫡女昭言公主也對其青睞有加,芳心暗許。

  先帝聞之大喜,欲全其好事。哪知賜婚前夕,洛家卻大開府門宴邀天下為長子舉行了婚禮。

  傳聞這新過門的長媳是江湖女子,與洛家少帥識於草莽,傾心相許終生後帶回家成婚。也有人說她隻是寒門小戶的閨閣小姐,來曆不詳配不上洛家將門世家的門第。

  無論這女子的身份如何,她終歸是洛家向天下承認的兒媳,皇家聖旨未下,洛氏這樣做也算不得違抗聖命。宣於帝雖惱怒,但到底無法因這樣一件事問罪於手握重兵的洛家,唯有將此事作罷。

  少年英豪,冠君如玉,彼時意氣風發,卻不知這樣的舉動對高傲尊貴的天家公主而言堪為平生大辱。

  半年後,昭言頂著五個月身孕鬧上洛府,令洛羽行休妻再娶的事情震驚了整個京都,皇家公主未婚有子鬧上府門的別說是大寧開國以來聞所未聞,就算是放在天佑大陸幾千年的曆史裏也算得上是獨一份。

  公主大鬧洛府,洛羽行卻沒有否認那孩子不是他的,宣於帝大怒欲問罪洛家,卻在昭言的苦苦哀求下隻是頒下聖旨令洛羽行休妻迎娶皇家公主。聖旨下達之日,洛家長媳憤而自請下堂,從此行蹤不明。洛羽行留之不及,跪於家門外拒接皇家聖旨。

  宣於帝於朝堂上聞訊大怒,雷霆之威還來不及降於洛家漠北硝煙又起,洛羽行臨危受命匆匆奔赴戰場,雖大敗戎族,卻在最後一戰時一箭穿心傷重不治魂歸九泉。

  噩耗傳來,天下震驚。洛家長子的靈柩歸京之日,正是寒冬,皚皚的冰雪封了十裏長街,整個京城的百姓看著洛老將軍親手把沉黑的棺木抬進了洛府,扶柩回京的洛家兒郎在洛府門外跪了三天三夜。

  三日後洛府喪禮舉行,沒有邀請任何人,就連聞訊前來即將臨盆的昭言公主都被老將軍攔在了門外。

  沒有人能指責他,因為誰都知道,若不是昭言公主挾皇家之威把洛羽行逼到窮途末路,那個天縱英才的少年統帥絕對不會隕落在那場小小的戰役裏。

  他本可縱橫世間,翱翔九天。

  “公主,犬子之罪謁以死承擔。無論何時,洛家隻會有羽正一枝血脈。”

  僅僅一句話便讓大寧最尊貴的長公主憾然轉身,但她仍是料想不到剛硬如斯的老將軍會連長子唯一的血脈也不接納。

  最慘烈也是最直接的回應,那個孩子,永遠都無法姓洛,盡管他被冠上了大寧最尊貴的姓氏。

  那一年,洛家次子洛羽正年僅五歲。

  “就這樣?”黑紋金繡的衣擺拂過小案上的書籍,寧淵抬頭看著把那段往事說得蕩氣回腸,九曲十八彎的洛凡。

  燭台上的夜明珠隱隱的不甚明亮,清河從閣台裏又取了一個出來放在案架上,房間頓時明亮起來。

  洛凡看著寧淵神色不動,歎了口氣點點頭,這件事過去了那麽久,若不是小姐突然問起,他恐怕都已經忘記了。

  “那封皓是?”

  “長公主後來生下一子,隻是自小體弱多病,十七歲留下封皓這麽點血脈就過世了。”

  “照這麽算起來,他也算是洛家的嫡孫了?”

  “小姐……”洛凡眉一皺,立刻反駁:“老將軍當初說過,洛家絕對不會承認這一枝血脈的,除了您,洛家不會再有其它的繼承人。”

  寧淵翻著書的手停了下來,抬眼朝洛凡看去:“凡叔,那封皓多大了?”

  洛凡一愣,答道:“十四歲了。”

  “也就是說這件事已經過了三十幾年了,往事已矣,當初的事與他有何幹係?”

  幼子無辜,已經隔了兩輩的怨恨的確難以強加在封皓身上,洛凡還沒有如此不通情理,低下了頭不再出聲。

  “當初那昭言公主恐怕也不是好相與的,那麽輕易的就放棄了進洛家的門,恐怕不止是大伯戰死沙場這麽簡單,那個孩子……”寧淵朝洛凡抬了抬眉,眼底盡是透徹。

  洛羽行寧可戰死也要拒旨,洛家把即將臨盆的長公主拒於門外宣於帝也沒有追究,這絕對不止是體恤老將軍喪子之痛這麽簡單。

  除非,這件事理虧的是皇家。

  洛凡看寧淵好奇的挑挑眉,尷尬的扯了扯衣擺,使勁咳嗽了兩聲。

  到底小姐還隻是個閨閣女子,他本想忽悠著晃過去,但寧淵射來的眼神——淡淡的,卻滿是壓力。

  老將軍啊,真不是我守不住秘密,隻不過小姐實在是太可怕了,您在天有靈就原諒我吧!

  “長公主對大少爺下了藥,所以……”洛凡支吾了半天,總算擰著眉說出了當初那件事的原因。

  寧淵手一滑,杯子裏的茶順勢溢了點出來,難怪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意娶公主進門,難怪洛家做到這種地步先帝也沒有降下罪來,這個昭言長公主還真是——膽大妄為到了一定地步。

  “雖然昭言公主的行徑……哎!”洛凡歎了口氣,眼底也帶了一絲不忍:“但是她終生未嫁,又中年喪子,如今把封皓撫養大,也實在是不易了。況且,這幾十年來,凡是洛家人出現的地方,她從來不曾出現。老將軍當初雖說隻是喪子之時的意氣之言,但她也的確做到了。”

  洛家之人所到之地,皆退避三舍。作為一個皇家公主,昭言的確履行了當初對洛老將軍的承諾。前些時候的鳳華宴,昭言長公主交給了婉陽舉辦,恐怕也是因為她回了京城的原因。

  她知道洛凡的意思,這個時代對於女人要苛責得多,如果昭言不是大寧的嫡長公主,不是宣和帝最親厚的姐姐,恐怕如今早就被那些酸腐之士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但就算頂著公主的尊榮,她這一輩子也絕對算不上安順幸福,不過是年少時的意氣之爭,卻賠上了三代人的傷痛。

  寧淵搖了搖頭,就算是那位尊貴無比的皇家公主,恐怕也想不到當初的一時叛逆會得到這麽個結果。

  隻是,這畢竟隻是些陳年往事了,天家隆威,如今也沒有人敢把這件事再擺出來。

  想到那綠油油的一團,寧淵拿著杯子的手緊了緊,眼中波瀾不驚,神色卻沉了下來。

  “那個封皓……”她頓了頓,道:“怎麽會被養成那麽個樣子?”

  洛凡神色一僵,顯然也是聽說了封皓的一些傳聞,道:“昭言長公主中年喪子,就隻留了這麽點血脈,想必是過於溺愛了。我打聽了一下,那孩子雖說荒唐糊塗了一些,倒也算不上是大奸大惡,隻不過……”雲州洛氏一門還真是沒出過這麽有出息的直係子孫。

  洛凡清了清喉嚨,朝桌邊軟榻上躺著的女子看了一眼,把後麵的一句話給咽了下去。

  這洛家最後剩下的兩枝血脈,還真是南轅北轍到了極限。

  書房裏一時安靜了下來,隔了半響寧淵才抬起頭。

  “凡叔,他們還在外麵?”

  洛凡點點頭,聽寧淵提到外麵的兩人眼都愉悅的眯了起來:“小姐,您有交待要留著他們,吃過晚飯後葉公子和百裏公子就一直在外堂休息,我去把他們叫進來。”

  “把葉韓叫進來,至於百裏……”寧淵打量了一下清河道:“你去陪陪他,換件衣服了再去。上次搜羅回來的款式不錯,挑一件就行。”

  洛凡和清河同時一愣,老管家看向清河的眼裏帶了幾絲耐人尋味,清河的臉卻明顯扭曲了起來,拒絕的話到嘴邊卻看到寧淵已經重新低下了頭,隻得撇撇嘴朝外走去。

  該死的百裏詢,居然拿姑奶奶當借口來忽悠小姐,你死定了!她泄憤一般的扯著身上穿的勁服,這衣服有什麽不好的,小姐真是迂腐。

  清河一邊走一邊把手腕捏得清脆響,守在外麵的年俊隔得老遠都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殺氣,連忙摸著鼻子避開了幾步。

  哎,說個往事要不要這麽久啊!

  大堂裏翹著腿坐著的百裏詢百無聊奈的敲著桌子,朝對麵坐著巋然不動的青年瞥了幾眼後轉過頭便看見穿著一身碧綠碎裙走過來的清河,立時眼睛一亮,腰板都直了起來,看來這小姑娘也是對他有這麽點意思的,要不怎麽還專門換了件衣服讓他看呢!

  所謂女為悅己者容,他還真是翩翩佳郎,連這隻小老虎也給降伏了。

  百裏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裏,清河已經走到了他們麵前。

  “葉公子,小姐有請。”

  這聲音真是清脆悅耳啊,百裏朝葉韓擠擠眉,看著友人起身離去後彈了彈衣袍站起身來,一副蘭華高潔的模樣。

  “清……”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衣領已經被矮他一截的清河提了起來,熟悉的雙腳離地騰空的姿勢,這已經是百裏詢第二次感受到了。

  “居然敢拿我來忽悠小姐,百裏詢,你……不想活了。”

  “哎呦,等等,清河,放我下來!”

  “……”

  身後嘈雜討饒的聲音傳來,漸漸的遠不可聞,獨自行走在回廊裏的青年唇角勾了勾,眼中的暖意也深了起來。

  其實這樣也不錯吧,若是,沒有注定背負的宿命,這樣其實很好,真的很好。

  夜明珠的光華柔和舒暖,紙窗斑駁的暗影被拉扯得狹長,案桌上盤旋的熏香似是帶上了繚繞的悠遠,黑衣長袍的女子靜靜的坐在軟踏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桌上的頁角,垂下的發絲柔軟而纖細。

  她坐在那裏,神情悠遠而慵懶,靜謐的女子眉間一動,似是覺察到投射的視線太過灼熱,唇角一勾朝門邊看來。

  寧淵抬起頭,看著站定在書房門口的葉韓,眼底劃過幾分了然,她起身朝地上的毛毯走去,腳一盤坐在了上麵,寬大的裙擺拂下來,狂放不羈。寧淵斜斜的用手撐住下顎,朝葉韓點了點頭。

  哪怕是坐在地上,這麽抬眼一瞬的間隙,那女子的眉宇間就生生的帶了幾分卓然芳華來。

  葉韓有一刹那的失神,暗笑一聲朝地上看去。寧淵麵前擺了個棋盤,上麵黑白分明的棋子反射著緩緩的流光,他挑了挑眉抬腳走上前坐在了對麵。

  觸手的棋子溫潤如暖玉,是上等的和田石鑄成,葉韓朝寧淵看去,笑容便帶了點暖意出來:“封皓的事都問清楚了?”

  寧淵點了點頭,抬手拾起黑子放上棋盤,鏗鏘的落子聲,在靜謐的房間裏格外醒目。

  葉韓還要開口,卻瞧見對麵斜坐著的寧淵一臉認真的望著棋盤擺了擺手,他訕笑的扶了扶額頭,隻是一盤棋而已,是不是太過較真了?

  月上高頭,紙窗的暗影拉得越來越長,年俊站在門外看著裏麵一動不動的兩人,歎了口氣站得遠了些。

  局盡尾聲,房間裏依然安靜祥和,棋盤上的雙方卻廝殺得越來越烈,黑子長驅直入,白子被困圍城,一籌莫展。

  棋局告罄,結果顯而易見,再下一子,勢必是和上次的那局棋同樣的結果。

  葉韓撫了撫肩,揉揉額角,臉上漸現頹色,握住棋子猶疑半天道:“我……”輸了。

  這句告饒的話還沒說完,對麵的女子已經抬起了頭,她手上握住的黑子靜靜旋轉,勾勒出圓潤的弧度。

  寧淵淡淡的看著他,一雙眼眯了起來。

  “葉韓,你剛才想問什麽?”

  一直專注於棋局的女子陡然開口讓葉韓神情微微一愣,但這閃神也隻是一瞬間。

  “我隻是想知道你會如何對待封皓?”

  寧淵挑了挑眉,身子向後仰了仰,定定的看著葉韓,突然勾起了唇角。

  “葉韓,到此為止。”

  漆黑的眸子仿佛有著震撼人心的透徹力,隻是瞬間,寧淵就好像完全剝離了那無害華麗的外表,整個人的氣息都凜冽起來。

  純黑的衣袍無風自擺,就連她手上握著的棋子也一反剛才的潤和,快速的在手上旋轉起來,流瀉出瑰麗的軌跡,銳利而強硬。

  葉韓正欲投下最後一子的手一頓,垂下眼長久的沉默起來。直到黑衣女子眼中的眸色深沉得毫無雜色時他才重新抬起了頭。

  青衣常服的男子坐直了身子,唇角輕抿:“你看出來了。”

  他的聲音清朗幹脆,完全不複剛才的溫和儒雅,眨眼間席地而坐的男子整個人都剛硬冷漠起來,黑沉沉的眼神深邃而濃烈。

  寧淵沒出聲,隻是淡淡的看著他。

  兩個人靜靜對峙,最後,坐得筆直的青年無奈的勾了勾嘴角,率先開口。

  “怎麽看出來的?”

  “你是嶺南的統領,大寧上下的貴族你不可能沒有搜集過畫像,就算是封顯十年未回京你也不會認不出他。你刻意在他麵前做那些動作,不就是想借他之言模糊宣和帝的想法嗎?隻要皇室對洛家有疑,嶺南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隻是這樣?”青年挑了挑眉。

  “我姓洛。”寧淵淡淡的道,眼中的光芒清冷暗沉。

  葉韓輕敲在棋盤上的手停了下來,唇角的笑容漸漸意味不明。

  “大寧軍權三分,雲州握其一,洛寧淵就是三十萬軍隊。”

  “你不是把洛家的虎符給陛下了,我不認為還有這個必要為此來接近你?”

  寧淵把手裏的棋子往棋盤上一擱:“你比我更清楚,那種東西從來都左右不了洛家的軍隊,就像隻要你活著,嶺南的軍權就永遠不會真正歸屬於皇家一樣。”

  葉韓點點頭:“那位也知道光是隻有虎符並不能完全收攏雲州,所以才會著急把你嫁入宗室,大寧宗室曆來無聖旨不能出京。雖說可以榮華一世,但如果嫁了,雲州洛氏一門就等於真正滅絕了。”青年抿唇笑了一下,神色頗有些諷刺:“他要是見過你,就絕對不會下這種愚蠢的聖旨……”

  寧淵挑了挑眉,對這句話不置可否。

  “雲州洛氏要真是這麽好擺弄,也不會幾百年都讓皇室如鯁在喉了!比起嶺南,他更想要的是你洛家的三十萬鐵血大軍,不是嗎?”

  “我是個女子,皇家根本不會在意。”揚起的鳳眸挑的極高,似是挑釁的道。

  葉韓一怔,輕笑一聲:“如果你就這麽一副樣子出現在宣和帝麵前,恐怕他是第一個選擇殺了你的人。”

  這樣的氣度和芳華,平生僅見。況且還是雲州十八郡的掌權者,哪個皇帝瘋了才會好生生的把這種隱患供養起來。

  除非是生為皇家之人,或是……來自那個世間最強大神秘的地方。

  葉韓搖了搖頭,瞧見寧淵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沉聲道:“況且女子又如何,別忘了當年的隱山之主也是一介女子之身,同樣攪得天下大亂……哦……你和她還是一樣的名字。”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寧淵手中旋轉的棋子一頓,停了下來。她朝葉韓看去,定定凝視的目光平淡而漠然。

  “你想要什麽?”

  “皇室一向視葉家如眼中釘,肉中刺,我不過是求自保而已……”

  寧淵眼中的神色越發深沉,搖搖頭撇了他一眼,然後指向棋盤。

  殺伐的雙方隻剩最後一步,黑子大獲全勝,白子岌岌可危,任是誰,也無法在這樣的危局中突破重生。

  “落子。”

  優雅的聲音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散漫,葉韓看著那雙鳳眸裏的了然,苦笑一聲落下了最後一子。

  局麵驟轉,死而複生,潛龍遨遊。

  寧淵將手裏的那粒子輕輕拋在棋盤上,棋局終。

  溫潤的棋子散落在地毯上,黑白分明的色澤縱橫交錯,像極了戰場交鋒的沙盤。

  “我輸了。”寧淵說得很坦然,眸子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這是唯一一個居然讓她下了兩局棋才能看透的人。

  “不,我輸了,隻是一盤棋就讓我無跡可藏,洛寧淵,你還是第一個。”

  “是兩盤棋。”寧淵敲了敲桌子,眉宇間一派散然。

  他的棋勢殺伐霸道,比之當年的封淩寒而言毫不遜色,一盤棋足以看盡一人,她卻用了兩次才做到。

  “你想要天下。”肯定的聲音,深沉鏗鏘。

  葉韓沒有接話,隻是拿起散落在各處的棋子一粒一粒放在棋盤上,隔了半響才慢慢道:“雲州會成為我的阻礙嗎?”

  “一切與我無幹,誰坐天下我不關心。”

  這是在告訴他不要把她扯進天下之爭嗎?

  青年挑了挑眉,還真是誠實的性子。

  “我以為你會說別把洛家牽扯進去。”

  寧淵抬了抬手,眼底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長。

  “天下若是大亂則根本無法苟安一隅,洛家手握重兵,怎麽可能獨善其身?你明知道這不可能。”

  “可你不是說與你無關?”青年擺弄棋子的手一頓,眼底驟然劃過幾許訝色:“你居然想把洛家拱手相讓!”

  想到今日在北葉園恰好碰到的那團圓球,葉韓皺了皺眉,他敢肯定,在今天之前對麵的女子絕對沒有這種荒唐的想法。

  那團東西也能接掌洛家?這恐怕比五百年前的墨寧淵和太祖重新複活還要讓人匪夷所思。

  百年基業,傾世權柄,居然彈指間就能放棄,到底是不在意,還是……

  葉韓抬頭朝對麵的女子看去,純黑的衣袍,純黑的發絲,柔潤的下顎勾勒出優美而綺麗的弧度,茶色的眸子淡沉的色澤就如陳釀百年的醇酒,神秘而悠遠。

  她就坐在這,但卻讓人無法從她身上看到任何一點屬於尋常女子的嬌弱和婉約。

  寧淵抬起眼,裏麵的光景便溢了出來,極致的尊貴和深沉,顧盼流轉間深邃而睿智,這樣的女子,恐怕就算是世代功勳的洛家也教養不出吧!

  “你真的隻是洛寧淵嗎?”輕輕的低喃在房間裏響起,淺淺回轉後慢慢散開,聲音太低,連對麵坐著的人都沒有聽見。

  葉韓兀自回過神來,發現寧淵仍是淡淡的望著他。

  “我該走了,多有打擾。”

  寧淵點點頭,反正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她不想卷入紛爭,外麵怎麽鬥與她無關。

  寧淵擺了擺手朝桌邊的軟榻走去,葉韓還沒有跨出門檻,她已經重新癱倒在了上麵,神色愉悅,甚至喉間輕微的哼了一聲,顯是極舒服。

  在地上坐了半天,應該是難為她了,隻是她怎麽會養出這麽一副性子來了?

  剛剛還肅穆無比的氣氛硬是讓女子的哼聲給折軟了幾分,葉韓好笑的抬抬眼,向外走了幾步重新回轉身來。

  明潤的微光下,躺在軟榻上的女子慵懶無比,但即使是如此,滿身的氣勢仍是讓人無法逼視。

  洛寧淵,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有入主天下的能力,卻沒有稱霸天下的雄心。

  能看著洛家卷入紛爭,卻又能理直氣壯的遊離在一切權勢之外。

  在一瞬間,葉韓甚至想,也許這天下將來最大的變數在這裏也說不定。

  隻不過,怎麽可能,她畢竟也隻是大寧的一方諸侯而已。

  書房裏極是安靜,寧淵睜開眼看著青年離去的背影,低下頭朝剛才的棋盤看去,眉角勾了起來,還真是明目張膽啊!

  誌在天下嗎?

  檀木雕刻的棋盤上,黑白的棋子交雜著擺了個大大的‘寧’。

  霸道囂張,凜冽迫人。

  洛府門外,百裏坐在馬車外麵,小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看著從大門口慢慢走近的葉韓,撇了撇嘴:“被揭穿了,不裝了?”

  葉韓一步跨上馬車,輕哼一聲當作沒聽見,隻是看著百裏破爛的衣服眼裏明顯一副不屑的模樣。

  “你那副膩歪的樣子還想騙過小爺我……就你那個冷性子我還真不相信有捂熱的一天!想讓皇家懷疑也找錯了對象,她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利用的人。”

  青年回望過來的眼神有點滲人,百裏不自覺的收了聲,縮了縮脖子。

  “我又沒說錯。”他輕聲嘀咕了一句,轉過眼朝葉韓看去,青年眼底從未有過的茫然讓他想起了下午在園中為女子係上披肩的一幕。

  也許不全是做戲吧,隻是看他這樣子估計也不會跟裏麵的那位說出來,應該是碰了壁才對。

  百裏心思一轉拍了拍葉韓的肩,他的眼神晶亮亮的,讓突然轉過頭的葉韓晃了下神。

  “怎麽?撞牆了?”

  葉韓身子不自覺的退了退,破天荒的沒有頂回去,隻是坐著的背影更加筆直。

  “我們兩個不一樣。”看到葉韓疑惑的皺眉,百裏指了指自己又拿小拇指勾了勾他:“你沒發現嗎?她對我們兩個不一樣,想一想她今天和封顯說話的情景。”

  青年一愣,回憶起下午寧淵的舉動,眉心突然一動,笑了起來。

  雖然語氣還是一樣的淡漠,可明顯寧淵的眼神在那個時候是疏離而冷漠的。

  的的確確和對他們完全不一樣。

  百裏攤了攤手,一副無賴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對我們特別,或許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但是這並不壞不是嗎?”

  無心的舉動才最真切,洛寧淵早就無知覺的把他們兩個劃入了歸屬圈裏麵。

  否則,她不會容忍葉韓和百裏詢的那些舉動。

  百裏大力的拍了拍葉韓的肩膀,眉彎了又彎:“兄弟,加把勁。要不要我教你幾招,滿京城的大家小姐……”估計是想到了裏麵的女子那異於常人的氣度,百裏吹噓的聲音慢慢轉小。

  葉韓冷硬的眉角柔和了下來,轉過頭朝百裏勾了勾唇角,一副好心情的模樣。

  百裏詢本就很圓的眼睛睜得更大,張開的嘴甚至忘記了合攏,這家夥,這麽善意的表情還真是百年難遇啊。

  他轉過頭掀開窗戶布簾朝後望去,安靜的洛家莊園正在慢慢走遠,隻是那明滅的柔光仍然閃耀在那裏。

  夜晚愈加寧靜,趙府內院卻是燈火通明,方紫菲端著補品走進書房,看著在燈光下仍然奮筆疾書的丈夫,滿腔柔情的走上前。

  “相公,天色太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趙然揉了揉眉角,把酸軟的右手擺了擺,對著走進來的妻子笑了笑,接過遞來的補品喝了一口道:“不了,明日北汗國的使者入京,我跟著於大人接待,馬虎不得,你先去休息。”

  方紫菲乖巧的點點頭,轉身欲走,想了一下轉過身來道:“我明日會去敬王府上拜訪王妃……”

  趙然擺了擺手,低聲道:“近日你還是不要出門了,在家好好修養吧。”他對上妻子疑惑的目光,嘴唇動了動艱澀的開口:“漠北戎族是洛家的死敵,他們進京,洛家的那位一定會被牽扯進來……”

  方紫菲愣住,點點頭然後轉身退了出去,隻是握住木盤的手驟然緊了起來,纖細的指節泛出青白的色澤。

  洛寧淵是雲州三十萬軍隊的掌權者,皇家還要依靠洛家來抵禦戎族,陛下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對其加封賜賞,彰顯皇家寬厚。

  他不想讓她出門也是想保護她吧,京城貴族慣來喜歡踩低就高,她不出門也可避一避洛寧淵的風頭。

  隻是,太過難堪了,她錯了一次,難道一世就隻能活在洛寧淵的光芒下嗎?

  趙然看著妻子萎靡的背影,眉垂下重新拿起筆在書案上勾畫起來,隔了良久,才對著清冷的書房長歎了一口氣。

  宣和帝坐在正殿的龍椅上,陰沉的目光緩緩掃過大殿中央那個侃侃而談、囂張跋扈的戎族使者,他輕輕的轉動扳指,速度不快不慢,麵容仍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尊貴。

  安四立在後麵,看著宣和帝的手勢,額上的冷汗慢慢沁了下來。若是陛下以這樣的速度轉著扳指,那絕對是真的動怒了。

  他眼一掃朝那個北汗的將軍看去,眼裏帶了點看死人的悲憫。

  除了那個直挺挺立在中央的使者,朝上的百官都察覺到端坐高處的帝王眼底的怒氣,天子積威日重,他們垂著的頭不免更是低了幾分。

  “陛下,我汗這次遣本將來貴國,絕對有修好之意,若是陛下無法滿足這個小小的要求,那貴國的誠意……”北汗使者呼延展長長的勾了個聲調,看向宣和帝的眼裏帶了幾分挑釁。

  聽他此言,那些大臣的頭埋得更低了。

  小小的要求?宣和帝眼底的眸色又沉了幾分,隻是麵上卻帶起了極冷的笑容。

  提出這種荒唐至極的要求,難道真的以為我大寧怕了你們這些蠻夷之族不成。

  若是洛家一門還在……腦海裏不期然出現了這句話,宣和帝神色一僵,緊了緊扳指不動聲色的掩下了眼底些微的失態。

  “呼延使者,舉辦一次武鬥並非難事,我大寧上下的好兒郎多的是,一定會和北汗來的武者好好切磋。你們又何必強求洛家的人來應戰。”趙卓瞟了一眼宣和帝越來越沉的臉色,慢慢走出來安撫道。

  呼延展朝趙卓挑了挑眉,五尺高的身軀斜斜的跨了兩步,聲如洪鍾的朝著趙卓說道:“趙丞相,你也知道我們草原上的雄鷹個個都是蓋世英豪,怎可隨便和人交戰,洛家世代行武,如今難道連個出戰的人選都沒有嗎?”

  百官一陣騷動,不少老大臣一個個翹高了胡子,眼裏的憤怒壓都壓不住。有幾個武將要不是被身邊的人拉著都要跑出來單挑了。

  誰不知道十六年前一戰洛家滿門差不多都死光了,就隻剩下個女娃娃撐著門麵,如今居然還要洛家人迎戰兩國武鬥,擺明了就是欺辱洛家無人。

  漠北三十萬大軍陳兵邊境,這北方蠻子打不進來,居然跑到京城用這種方法來折辱洛家一門了,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洛家一向是雲州的守護神,當年一戰雖說滿門皆役,可至少餘威猶在,十幾年來戎族不敢輕易叩關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次若是不迎戰,洛家勢衰的消息一定會傳遍大陸,到時候不止長了北汗國的士氣,南疆也定會蠢蠢欲動,平靜了十幾年的邊疆勢必戰亂再起。

  若是讓洛家迎戰,能不能贏先別說,堂堂大寧保不住一個幼女的傳聞也會傳遍天下,讓其成為笑柄。

  這哪裏是來和談修好的?北汗王根本就是挖了個坑讓大寧來跳,還是跳的心服口服的那一種。

  封顯朝前麵站著的幾位兄長看了一眼,瞧他們都沒有上奏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正準備開口,高坐上端的宣和帝卻在此時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他腳一縮慢慢退了回去,父皇定是有主意了才對。

  封顯微微抬頭朝上一看,衣擺裏的手猛地一縮,淡然的麵容也多了幾分冷銳出來。

  宣和帝是那種越生氣看起來就越平靜的人,早些年他剛登大寶的時候性子裏的暴戾還能讓下麵的臣子看出一些來,近年來他積威日盛,浮於表麵的狠厲也被很好的掩藏在了和藹的麵容下,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一步一步從親人屍骨上登上帝位的王者骨子裏的狠辣暴戾一直都存在著。

  而現在,他很平靜,詭異的淡漠的平靜。

  封祿轉了轉大拇指上的墨綠扳指,沉下的龍目直直的朝呼延展望去,瞬間流露的殺氣讓被注視的人陡然背脊一涼,呼延展昂首立著的身子也不自覺的朝後縮了一下。

  他後退兩步後反應過來又似有些不甘,端目哼哼了兩聲又朝前跨了幾步,隻是那股囂張霸道的勁頭明顯弱了下來。

  “陛下,能和洛家人交戰一直是我們草原雄鷹的榮耀,若是您允許,我代表那些勇猛的戰士向您奉上最真誠的謝意。”呼延展微微朝前彎下了身子,右手抬肩朝宣和帝行了一禮,一雙眼定定的看著上麵端坐的帝王,粗狂的臉上帶了一絲奇異的笑容。

  大寧皇室素來極要麵子,你隻要適時示弱就行了。呼延將軍,我把汗國最勇猛的武士交給你,這次你必須擊潰洛家的銳氣,隻要洛家的神話被打破,我們就能一舉拿下雲州,開創萬事基業。

  大汗的話言猶在耳,呼延展想到這裏眼中的得意愈加明顯起來,大寧的皇帝肯定不會拒絕他這場正大光明的挑戰。洛家隻剩個孤女,早就難成氣候了。

  “呼延將軍,朕答應你們的要求,半月後在京城舉辦一場武會,隻不過入鄉隨俗,我大寧有些規矩你們也要守一守。”

  呼延展聽到宣和帝有鬆口的跡象,連忙挺了挺腰杆道:“陛下請說。”

  “武鬥舉辦三場,洛家的人隻會出戰一場,剩下的兩場由大寧其他的將士和你們的武士切磋。”

  宣和帝說得老神在在,一雙眼沉沉的朝呼延展看去。

  呼延展眉一皺,當即就要反對,卻猛然感覺到一股如實質般的殺氣撲麵而來,他咽了咽口水,慢慢把嘴裏的話壓了下去,朝上抬了一眼後艱澀的點點頭道:“當然可以,我們的武士也想看看貴國其它英雄的風采。”

  上麵端坐的帝王滿意的哼了一聲,呼延展這才感覺到身上的壓力陡然一輕,他長長的舒了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背後沁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果然是大寧的王者,這份氣度比之大汗也毫不遜色。

  “既是如此,半月後武會在西郊圍場舉行,朕會親自出席觀看。這半個月呼延將軍就好好的在京都遊玩一番,宣王會替朕好好招待你們的,退朝。”

  宣和帝冷硬的吩咐了一句起身朝殿後走去,寬厚的身軀挺得格外筆直,遠遠望去明黃錦袍上的蟠龍張揚得似是有些淩厲迫人。

  底下的百官聽到這吩咐都有些震驚,曆來別國遣使來朝大寧定會為其舉辦盛大的國宴以示兩國交好,可陛下這話擺明了就是讓這個戎族使者有多遠滾多遠、最好武會舉行之前都不要在他麵前出現的意思,看來把洛家的人重新端出來還真的是觸到了陛下的逆鱗。

  於鬆領著一臉囂張的呼延展退出大殿,臉上雖不見冷色,卻也沉了下來。陛下這些年一直想削弱洛家在雲州的影響力,洛家小姐不出禹山陛下一向是樂見其成的,如今北汗的使者把洛家抬出來,若是洛家輸了,失了顏麵的就是大寧,但若是贏了……洛家的聲勢又會重新攀上頂峰……

  他擺擺頭,失笑的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從腦海裏彈走,若是洛老將軍和少將軍還在,這些蠻夷恐怕還真是翻不過天去,如今他們敢挑釁到這種地步,就是瞧準了洛家可欺才對。

  這漠北恐怕是不穩了!

  一下朝,一些文臣馬上就圍到幾位得寵的皇子身邊,紛紛譴責起北汗使者的無禮和荒蠻來,個個都義憤填膺,完全不見了剛才的畏首畏尾。幾個武將暗自垂頭啐了幾聲,轉身走出了大殿,但那身影,怎麽看都帶了些憋屈的意味。

  封顯看見這一幕搖了搖頭,還真是涇渭分明的做派,隻不過父皇身體康泰,這些皇子就如此急不可耐的結黨糾派,簡直是不知死活,難道真的以為那位在王位上坐久了的帝王失了殺伐果斷的魄力?

  他轉過眼時便看到了朝他點頭的趙卓和方文宗,兩人頷首後便朝外走去,既沒有巴結殿中炙手可熱的幾位皇子,也沒有冷落他這個久不歸京的閑散王爺。

  還真是兩隻聰明的老狐狸,封顯挑了挑眉,眼底便帶了幾分欣賞之意。

  他正準備走出大殿,卻看見封辛撥開身邊圍攏的眾人朝他走來。

  “九弟,你回京後頭一次上朝父皇就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你,你可要好好辦啊!”

  封顯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了幾分感激來:“大哥說得是,我定會好好招待幾位使者。”

  “恩。”顯是極受用封顯的伏低做小,封辛倨傲的點點頭:“找個時間我們幾兄弟在我府上好好聚一聚,就當是為你接風了。至於武會迎戰的人選,父皇會做出好的選擇的,你隻管休息就是。”

  封顯應了一聲後看著封辛被眾人簇擁著離去歎了口氣,根本不用猜,父皇一定會選皇室的子弟來迎戰,等洛家落敗的時候可以趁勢將皇家的威望推到頂峰。如此雙贏的契機,他的那位父皇一定會好好利用的。

  封顯彈了彈衣袍朝殿外走去,跨過門檻的時候邁出的步子頓了頓,眼裏陡然浮現出那日園中洛寧淵冷漠淡然的眸子,心底微微泛起了一絲奇異的不安!

  宮門外列著一隊戎族護衛,為首的一人站在泰安門外使勁朝裏觀望,看見呼延展從裏麵走出來馬上迎上前去。

  “將軍,大寧皇帝可是答應我們的要求了?”

  呼延展刻意遺忘了大殿裏宣和帝冰冷的眼神帶給他的壓迫和心悸,哈哈笑了兩聲慢走幾步踱到了商澤麵前壓低了聲音道:“大寧的皇帝答應了,不過他隻答應洛家的人出戰第一場,後麵的兩場由其他人代替。”

  商澤皺了皺眉:“這樣的話……”

  “商澤,沒關係,隻要能贏了洛家就好,不要忘了我們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在武會上打敗洛家的人,至於之後的兩戰我們做到不輸就行了。”

  商澤點了點頭,戎族人天生善武,這次他們帶來的是整個汗國裏最勇猛的武士,對付這些享慣了榮華的大寧人倒是沒有問題。隻要洛家輸了,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至於大寧的臉麵,他們還真是不屑去要。幾百年相峙,他們比誰都清楚在雲州那塊地方洛家的威望高到了什麽地步,雲州百姓對洛家的擁護簡直就是鐵塊一板,隻要洛家的不敗神話被打破,他們攻破雲州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