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緣
作者:星零      更新:2020-12-13 13:06      字數:12048
  寧淵靠在馬車裏,難得的稍微坐得端正了一些,連那素來極深沉的常服也換上了鮮少穿的白色,硬生生的多了幾分出塵之感。她拖著頭,眼垂著仔細翻著小案上的紙張,神情認真而……鄭重。

  葉韓坐在她對麵,神情冷硬,小案上杯盞裏飄蕩的熱氣盤旋上升,遮住了他若隱若現的神色。百裏詢瞧著兩人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雖極力的擺正坐姿,但不消片刻便又恢複吊兒郎當的神色湊到寧淵身旁。

  “寧淵小姐,我們這是去哪?”今日拉著葉韓才剛入洛府便被堵在門口的清河逮了個正著,直接被丟上馬車後就一直行到現在,要說不好奇還真是不符合他一慣的心性,更何況花了幾天時間才讓寧淵打消了重新為他擇妻的念頭,放鬆一下心情倒是不錯。

  不是他不領情,而是坐著的女子選擇的標準實在異於一般人,就憑那句‘好生養’便足以讓他對選出來的人望而生畏。

  “觀人。”寧淵抬了抬眉,淡淡道。

  觀人?百裏詢神情一愣:“什麽人?”

  雖然認識不久,可他也知道寧淵那個能躺著決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性子,他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麽人是需要她親自跑出來看的。

  “寧淵小姐可是要去看看那端王世子?”葉韓端著杯子抿了一口茶問道,臉上多了幾分促狹。

  寧淵放下了手裏拿著的紙張,眼一抬便朝葉韓望去:“關他何事?”

  葉韓頷了頷首,眉一彎,平時冷峻的眉眼柔和下來,濃濃的笑意便溢在眼底:“這方向看著就是去北葉園的,今日那裏京城仕子雲集,端王世子聽說也會出席。小姐想必也聽到皇城裏傳來的消息了,想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端王世子封允素來便有仁厚美名,再加上容顏秀美,倒是不用格外打聽……”

  “我什麽時候說要嫁入宗室了?”寧淵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打斷了玄衣男子的嘮叨,一雙眼肅了起來。

  葉韓微微一怔,聲音便低上了少許:“洛小姐,你該知道天子之言如九鼎之重。”

  他這聲音雖低沉,但神情卻是十足的鄭重,就連一邊欲說些什麽的百裏也乖乖閉上了嘴。

  能讓宣和帝將那廢婚的聖旨頒在趙家,還能讓皇帝對洛家在趙、方兩家大婚之日送去的賀禮視而不見,洛家一定也拿出了足以媲美做出這些事的代價。

  如今宣和帝欲再度賜婚絕對是安撫招攏之舉,若是再次拒絕,那洛家要付出的代價絕對不會少。

  寧淵瞧兩人眼底的擔心和鄭重,眯著的眼便舒展開來,她朝後靠了靠,神情越發慵懶,慢慢道:“我不是去看他的,況且這端王世子我……”寧淵思索了良久,才堪堪在腦海裏找出這麽一句拒絕的話來:“瞧不上。”

  她說出的話隨意而散漫,就像‘今日天氣如何一般’自然,百裏詢朝她望去,顯是被這話弄得有些訝然。那到底也是王府世子,人中龍鳳,連麵都沒見到就瞧不來,難道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想到上次鳳華宴時寧淵的舉動,百裏詢轉過眼朝身邊的友人看去……

  葉韓沒有接話,隻是定定的朝著寧淵的方向望著,神情同樣訝異。

  堪堪斜坐著的女子額邊的碎發從綰好的綠簪裏零落的散出來,輕輕晃蕩著旋了幾個圈分外寫意,白色的常服劃過馬車裏鋪陳的毛毯,明亮的色澤把平時的深沉瑰麗生生染上了幾分潤然的深邃靜美來。

  他眼底沉然的瞳色驟然一深,毫無自覺的坐直了身子,似是不經意的道:“瞧不上?那你瞧的上什麽樣的?”

  他這話問得有些失禮,連百裏詢都微微訝異的朝他挑起了眉,果然猜得沒錯,隻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寧淵顯是並不覺得他這話有什麽不妥,朝後側了側道:“我的夫婿……那自然是要極好的。”

  極好?那是怎樣的好?

  葉韓和百裏眼底俱都浮起一絲疑問,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對麵坐著的女子已然抬起了眸,極是自然的加了一句:“至少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葉韓拿著杯子的手一抖,裏麵的茶水便滴在了雪白的毛毯上,暈染出幾許雜色來。百裏詢馬上低下頭,眉角一抽一抽的,像是沒聽到對麵坐著的女子突兀說出的話一般。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尚在閨閣的大家小姐心底大多都會讓老天爺保佑讓自己遇到這樣的如意郎君,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由對麵坐著的女子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就硬是變得怪異無比。

  況且,這種能稱得上是夢想的擇婿條件也太過艱難了。

  不是沒有,隻不過天佑大陸幾千年的曆史裏能擁有這種條件的人罕有得都快趕得上珍稀物種了,最近的一個能夠得上這條件的還是五百年前的大寧太祖。

  當然,看著寧淵一本正經的模樣,兩人還沒蠢得把這話說出來,葉韓努力把端著茶杯的手定了定,順了順神色,似是有些艱難的道:“小姐可以稍微降低一下……擇婿標準。”

  寧淵眼底的眸色聽得這話卻慢慢沉寂了下去,她拂了拂額角,似是帶著幾分緬懷的悵然輕輕開口:“入世之際,家中長輩曾有此言,恕難從之。”

  她聲音淡淡的,但卻偏偏帶了幾分誓當如此的理所當然。

  百裏詢愕然的抬頭,眼中便有幾分不相信,最近入得洛府,那洛管家看他和葉韓的神色那簡直就是慈愛的不得了,完全一副對待上門女婿的模樣,怎麽可能會提出這種條件?

  葉韓雖表情未變,但眼中的懷疑倒是和百裏詢的一般無二。

  寧淵看他們的神色便猜到了他們心中所想,嘴微微翹了一下倒也不再繼續開口。

  這話的確是長輩所言,隻不過卻是五百年前隱山上任主人,也就是她的師父墨顯言當初在她下山時交代的話。

  隱山之人雖性格乖戾、狂放不羈,但一向極為尊師重道,即是答應了墨顯言,那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擇婿自然就要按這個標準來。

  隻是,寧淵忘了,墨顯言說這話的時候是五百年前。

  那時候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的確要有傾世之才才能入得了隱山的眼。

  馬車穩穩的停在了北葉園門口,清河從外麵掀開了幃步,看著裏麵神情各異的三人道:“小姐,我們到了。”

  寧淵聞言挑眉便下了馬車,百裏詢看她足下生風行得極快,想起馬車裏那些勾勾畫畫的資料,心底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一雙腿便定住了不動朝前喊:“你若不是來看端王世子,那來這幹什麽?”

  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寧淵回過頭,素手拂了拂清河剛給她披上的純黑披肩,那神情說不出的躊躇意滿:“清河說這些文縐縐的詩會京城女子最喜來,既然你說光憑畫像瞧不準,我們就來見見真人。”

  她說完便朝前走去,百裏詢愣在了當處,青色的長袍隨著風搖擺起來,纖細的身板搖搖晃晃的,即便是溫煦的暖日也有了蕭索的意味,他呆滯的轉過頭,看著明顯一副好奇表情的葉韓,手顫抖的指向前麵:“我以為她已經放棄了!”

  明明是疲懶無比的人卻偏偏對這件事格外堅持。

  葉韓轉過頭,看著哪怕是在南疆千裏染血戰場上也不曾變色的百裏,又把目光放在了那慢慢走遠的白色頎長背影上,眼底淺然劃過極深的笑意。

  看來有什麽事他錯過了,不是嗎?

  北葉園建築多顯江南風格,亭台樓閣,回廊立影。格局修葺得優雅婉約,園子中央有個小水池,裏頭養的錦鯉皆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便讓園子多了幾分生機,再加上潺潺的活水從外頭引進來,就更是平添了幾分寫意。

  回廊深處有一高亭,正好可觀得園中風景,寧淵一行從另一條路進來的時候,年俊已經守在了這裏。

  他走上前接過清河從寧淵肩上解下的披肩,把手中剛剛重新整理好的東西鋪在石桌上。

  裏麵的石椅看著便不是很舒服,冷硬得緊,寧淵皺著眉坐下來,看著後麵磨磨蹭蹭不肯進來的百裏,一雙眼便眯了起來。

  顯是這一眼極有用,百裏快速拖著葉韓走了進來,如喪考妣的拉著葉韓小聲懇求:“葉韓,幫幫我,勸她一下。”

  “那你是想娶婉陽……?”葉韓隨意的坐在了另一把石椅上,聽得前因後果後慢慢問道。

  百裏詢一愣,搖了搖頭,眼底便浮現了幾許愁急:“不,我不想娶。可是……”他定了定神色,神情鄭重起來:“她未進過京城,一直在禹山上住,恐怕還未真正明白什麽是帝王之怒,若是他日我抗旨勢必會連累她。”

  不管是多麽尊榮顯貴的氏族,在這個時代對皇權的畏懼尊崇都是從小便被根植於心底的。就連一直被寧淵刻意引導的清河和年俊都做不到完全視皇家為無物,百裏詢就更是做不到了。

  在他眼底,寧淵雖強勢,但到底也隻是洛家的一個閨閣小姐,縱使霸道狂妄了些也隻是因為常年居於禹山而不懂世情罷了。

  況且他醉心於研究,論到觀人本事自是不如從小便生存於皇宮的婉陽和時常出入戰場的葉韓。

  對他而言,寧淵隻是一個女子,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古以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豈有臣子反對的份?

  葉韓瞧他神色真的著急,擺擺手抿著唇笑了起來,薄薄的唇角側著看去有些隱約的莫測,他伸出手在石桌上敲了敲:“你知道前幾日趙、方兩家大婚洛府送去的賀禮了?”

  “知道,傳聞說那賀禮擺滿了整條街道,是當初洛老將軍為孫女準備的嫁妝。”百裏詢往寧淵那瞅了瞅,不明白為何葉韓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但他回答的聲音卻明顯低了一些。

  “不是傳聞,是事實。”葉韓單手在下顎處撐住,神色讚歎起來:“那紅妝也可算是足以傾城了。”

  “是很解氣,可是也實在是太便宜趙然了,就算是富貴人家幾世都……”

  “沒有人會白白浪費這麽一筆財富,除非是……”葉韓打斷了他的話,朝坐在旁邊的女子看了一眼,見她臉上不知何時染上的笑意,慢慢的道:“有足以不把這些放在眼裏的資本。雲州洛家,你到底知道多少?”

  百裏詢一愣,慢慢的搖頭。他隻知洛氏一族在雲州經營了數百年之久,到底已經強到了什麽地步,還真是不知道。

  葉韓低下頭,同為軍武世家,若論聲望和掌控力,嶺南葉家恐怕都有所不及。

  “況且,你以為送去的嫁妝是些什麽東西?”

  “不外乎是些家族傳世至寶……”

  葉韓搖了搖頭,嘴角一抿道:“洛家的軍功足以換得異姓王的勳爵了,但我朝曆來無此封號,所以數朝來宮裏賞賜的東西就不少。”

  “你是說……?”百裏詢詫異得朝寧淵看去,聲音微微高了起來。

  “我猜那擺滿官道的紫金妝盒裏裝的全是曆代皇室賜下的禦賜物品。”

  皇家曆來便對勳功卓絕的氏族頗為優待,但這種榮譽也極難獲得。就算是傳世幾百年的氏族家裏的禦賜物品也不見得有多少,況且這種東西一般被賜下後便直接供奉進了宗祠,以此顯示受封者對皇家的尊崇和感恩。

  洛家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大寧王朝的一株奇葩,別的世家至少還有起伏榮辱的曲折,但洛氏一門卻一直延續得很好。這一門每代總會出幾個悍將,犧牲勁一代比一代足實,所以每一代帝王對洛家都是極力安撫和厚待的,傳到了洛寧淵這一代時,積累的皇室賞賜就更是數不勝數了。

  洛老將軍不會把這些當做孫女的嫁妝,可是洛寧淵卻沒有這種顧及,那送到趙府門前的皆被她換成了禦賜之物,無一例外。

  雖同樣是價值連城,但卻是趙府接了就必須要日夜供著的東西。

  如鯁在喉,永遠無法真正釋懷。

  百裏詢側著頭看著寧淵額邊靜靜垂下的發絲,通透的玉簪別在發間慵懶而別致。她抬眼朝這邊看來,茶色的瞳孔愈發深沉,淡淡一笑,寧靜而優雅。

  還真是好氣魄,好手段……

  他緩緩轉過頭,心底的那份焦躁和擔心竟慢慢隱去,少年人獨有的張揚和倨傲張烈開來,百裏詢輕輕抿住嘴,聽到旁邊坐著的葉韓最後冷峭的收聲。

  “除非大寧亡國,否則那些東西就隻能永遠擺在趙府的宗祠裏。”

  這句話帶著淡淡的回音,在安靜的涼亭裏格外冷冽,葉韓投在寧淵身上的眼神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和感歎,他眉角微微上揚,冷硬的眉角似是更加柔和了幾分——這樣的女子,若是帶回南疆……

  葉韓一愣,像是驚訝於心底陡然冒出的想法,眸色驟然深了起來。

  下麵的園子裏漸漸開始有仕子進來,回廊裏也聚集著不少閨閣小姐,隻是隔得稍遠,不太好看清,寧淵朝百裏擺擺手,神情煥然:“你自己來看看。”

  她這副樣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在給自己挑兒媳婦一般。

  百裏垮著臉,磨磨蹭蹭的踱過去,看著下麵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大家小姐,陡然轉過身朝寧淵道:“我不喜歡她們,就算是娶婉陽也算了,我認命了。”若不是婉陽看上他,他還真是沒這些麻煩。

  寧淵笑了笑,不慌不忙的指著旁邊的石椅:“坐。”

  處在叛逆期的少年總是有些別扭的,順著來就行了。

  百裏馬上坐好,一副殷切的模樣。

  “你喜歡什麽樣的?”既然這些小姐他都不喜歡,那就直接按照他的喜好來找便是。

  百裏詢眼珠一轉,朝下麵坐著的小姐們看了一眼,隻要是和她們不一樣就行了吧……

  “呃,不要扭扭捏捏的,大方些就好,文采什麽的不需要,最重要的是……”百裏詢想到那日突然從書房裏射出的毛筆,鬼使神差的說出了最後一個要求:“懂點武就更好了。”

  他這麽一說,亭中的三人一愣,齊皆朝站在一旁拿著糕點使勁往嘴裏塞的清河看去。

  不扭捏,不要文采,懂武功……沒有比眼前的這個更合適的了。

  寧淵轉過了頭,訝然道:“原來你喜歡的是清河。”她這話一出口,清河手裏的糕點直接掉到了地上,喉嚨裏還沒咽下去的部分卡在了裏麵,使勁咳嗽起來,臉一下變得通紅。

  當然這種狀態絕對不是嬌羞,她恨恨的朝百裏詢瞪了一眼,揮了幾下拳頭。

  百裏愣愣的看著咳嗽的清河,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要說不是那就得在下麵的女人裏選一個,要說是就得……

  他朝亭下看了一眼,突然伸出了手:“看,是端王世子封允。”

  他這話題轉移的極為失敗,寧淵略帶深意的朝他看了一眼,完全把這理解成被看穿了心思之後的難為情,但還是轉過了頭朝下看去。

  “怎麽,你以前見過他?”

  “不,端王世子極少現於人前,我隻聽說過他喜歡穿紅色的衣服,隨便猜的。”

  百裏詢指的方向站著一個男子,但隻能看到背影。絳紅的長袍,纖細的身姿,烏黑的濃發,單隻看背影,便能感覺到著實不凡。

  葉韓看寧淵眼底隱隱的好奇之色,手一頓正準備開口,那男子便轉過身來,眼定定的望著這邊的方向,嘴角勾了起來。

  亭中的幾人俱是一愣,百裏呐呐的張著嘴,指出的手硬是忘了收回來,清河把喉嚨裏的糕點咽了下去,喃喃的開口:“好漂亮。”

  紅衣青年眉目如畫,一張臉格外精致耐看,眉角朝上一彎,便帶了幾許風情出來。

  絳紅的衣袍套在他身上分外合適,有種驚心動魄的銳利和不羈。

  此人若是個女子的話,絕對足以傾國傾城。

  葉韓陡然覺得一陣煩悶,正準備轉頭朝寧淵看便聽到了她幽幽的聲音:“這就是宣和帝為我找的夫婿?”

  她問得很輕,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甚至聽不出喜怒。

  百裏瞅了瞅她的臉色,又看了看友人沉下的神情,摸了摸鼻子沒有出聲。

  那男子隻是望了一會便轉開了眼朝別處走去,飄飛的衣擺處勾著的四爪蟠龍仿似也被帶著飛揚起來,隻是隔了很遠,並未有人瞧見。

  “怎麽,如此姿容,寧淵小姐不滿意?”葉韓調整了一下坐姿,狀似無意的開口,一雙眼卻直直的盯著對麵那女子臉上的神情。

  若是一般的女子,他這麽問就等於是壞了人家閨閣小姐的清譽,但顯然在座的沒有一個人覺得寧淵在意這個,果然,被詢問的女子摸了摸下顎,陷入了沉思。

  葉韓看她遲遲不開口,眉微微緊縮,連身子也不自覺的緊繃起來,這是從未有過的焦急和煩悶,他一邊詫異於自己的緊張,一邊眼都不眨的盯著寧淵。

  除了寧淵,亭內眾人都意識到葉韓的不對勁,但都默契的選擇了沉默。

  杯盞劃過,清冽刺耳的聲音突兀的在亭內響起,寧淵回過神來瞧眾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愣了愣:“怎麽了?”

  “小姐,您瞧上那個端王世子了?”

  寧淵皺皺眉,道:“怎麽會?”

  “那你覺得他怎麽樣?”

  寧淵不耐煩的擺擺手:“我都說了我的夫婿至少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況且他比起我見過的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至少當初的百裏和封淩寒就不是這個男子能比的。

  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隻是感覺傳聞中頗有謙厚之名的端王世子實在是和現實過於大相徑庭了。

  皇家的人都不是簡單的,還是把百裏的事盡快解決了的好,寧淵轉過頭朝百裏和清河看去,眼中便帶了幾分欣慰。

  亭內的人聽得這話,都不自覺的朝葉韓望去,清河抿了抿嘴,笑了起來。她家小姐還真是的,喜歡就喜歡唄,還偏偏給說出來了,誰不知道她下了禹山還隻對百裏那個小子和這位嶺南的少帥稍微親近一些,百裏是不可能的,那就隻剩……

  “讓開,小爺我要上去,你們也敢攔著,反了是不是?”

  亭子下麵由侍衛守著的地方傳來一陣叫囂,聲音清朗,但卻跋扈囂張得緊。

  百裏聽到這聲音,暗道‘不好’,猛然站了起來。

  下麵的爭吵聲越來越大,園子裏不少仕子開始朝這個涼亭看來。寧淵朝坐立不安的百裏詢看了一眼,朝年俊擺了擺手。

  年俊點頭走了下去。

  “哼,知道小爺厲害了……不用你們扶,小爺自己上去。”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年俊想是還沒殷勤到要把那人扶上來的地步。百裏的頭愈發低了,雙手交在一起使勁打著結。

  從這聲出來,一直到寧淵抿了兩口茶,連姿勢都換了幾個之後,那囂張跋扈的人還是沒有出現。她一向耐心不怎麽好,待她不自覺的敲了石桌兩下後,眼便沉了下去。

  不過十幾個台階而已,就算是爬,也該爬上來了。

  百裏詢明顯察覺到寧淵臉色不虞,但仍然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事不關己模樣。葉韓瞧他那樣似是猜到了是誰,眼角淡淡的浮現了幾許笑意。

  半盞茶後,一團碧綠的球狀物體終於出現在了涼亭入口處。清河倒吸了口氣,終於不負眾望的再次讓糕點卡住了喉嚨,年俊跟在那物體身後,像是忍無可忍的快走幾步繞過他飛速移到寧淵身後。

  看他行走的步伐,寧淵總算明白短短十幾個階梯為何用了半盞茶時間,緩緩向裏移動的球狀物體行走的速度真的和爬差不了多少,甚至更慢。

  圓滾滾的身材,圓溜溜的眼睛,整個人都成球狀,許是見多了容顏俊俏的少年英豪,這突兀出現的不明生物讓整個涼亭內呈現出一陣詭異的安靜。

  綠衣胖少年撲哧撲哧喘了幾口悶氣,腳一軟差點倒在了地上,他朝裏望了一下,一口白牙便明晃晃的亮了出來:“百裏,我就說嘛,整個京城還有人敢攔我,果真是你!”

  他的聲音歡快而清脆,若是剔除掉那實在令人汗顏的身材和一身綠油油的衣服,倒真是有幾分朝氣悅耳。

  可是,無論是君顯龍威的洛家小姐,還是英姿勃發的嶺南戰神顯然都被這少年選擇了視而不見,他站定後邁著短腿朝百裏詢奔去,眼底驟起的亮光就像餓狼見到了肥肉一般。

  盡管他自己更適合擔當這稱呼。

  百裏詢勉強穩定心神的站起身,在綠衣少年撲到在他身上前拱了拱手,臉上的笑容幹澀而艱難:“封皓,好久不見。”

  但無論上看下看,他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翩翩濁世的大家公子模樣。

  封皓見他這模樣,眼底的光亮又盛了幾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急急的停下了衝刺的速度把衣擺一掀,眼直勾勾的望向前方,手擺出個合適的弧度朝百裏詢拱手道:“百裏兄多日不見,風采依舊讓愚弟心生向往。”

  他這動作和剛才百裏詢的一模一樣,但一個做出來豐韻神朗、溫文爾雅,另一個就真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果然,百裏詢額頭抽了抽,躬著的手顫了又顫才道:“過獎過獎。”

  少年一聽,眼彎了彎,頓時便隻剩下一條縫,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朝園子其它地方望去,一看才發現亭內有其他的人,隨即朝葉韓的方向頷了頷首,十足的高貴卓然,泠然不侵。

  百裏悲哀的轉過頭,一副不堪入目的痛苦狀,明明教過他這種神情應該在遇到大家小姐的時候用的,怎麽還是拎不清!

  寧淵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百裏詢和這少年的神色,手撐住下顎嘴角勾了勾。

  這樣的好戲可不常有,尤其是看起來百裏對這不明生物還完全沒轍。

  以他的性格,就連見到婉陽也不過隻是點頭而已,這少年能讓他這般相待應該也不簡單,姓封,這是哪位宗室子弟?

  隻不過,不管是哪家的子弟,能養成這麽一副模樣還能到處顯擺的,那家的長輩還真是承受力極強。

  封皓似是感覺到身旁的目光有些煥然,轉眼便朝寧淵那方向瞧去。陡然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睜得極大,一頷首間肥碩的身軀便直直的朝寧淵奔來。

  百裏看他猛然變換的神色立時就想拉住他,但顯然小身板力道不行,雙手伸出隻堪堪拉住了那綠油油華麗長衫的一角。

  而封皓奔向寧淵的速度,就算是稱之為足下生風也不為過。

  想是見識到了封皓之前的速度,他這陡然爆發的力量讓亭內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等眾人回過神來時,封皓已經站在了寧淵麵前,一雙肥嘟嘟的爪子直接朝寧淵放在桌上的手伸去。

  寧淵一愣,本想撥開的瞬間卻在清晰的看到少年模樣的時候猶疑了一下,說實話,封皓長得不差,就算是肥碩的肉堆在臉上仍能從那裏麵瞧出幾分清秀和俊逸來,再加上這容貌有些麵善,等寧淵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被握在了一雙感覺起來很有肉感的手裏。

  她朝那手望了一眼,升起的第一個感覺居然是:膚酯若凝,吹彈可破,這雙手甚至比一般的大家小姐還要保養得好些。

  然後她抬起頭,就看到那綠油油的一團離她隻剩一尺的距離。

  “小娘子生得好生俊俏,小生見之心喜,不知可否告知家門,我不日定當過府迎娶。”

  亭內一陣抽氣聲響起,所有人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定定的看著那兩雙握住的手。葉韓瞧著那方向的眼猛地一沉,手上握著的瓷杯就裂開了幾許縫隙來。

  “哦,我想起來了,小翠上個月當了我第十八房妾室,你就當我第十九房吧!祖母說了,小爺還不到十六歲,取不得正妻。”封皓的雙眼滴溜溜轉了幾下,像是努力思考到底是第幾房後眯著雙眼說得很歡。

  寧淵還來不及驚訝,便被少年隨後的一句話愣在了當處。娶她過門?還是第十九房妾室?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墨寧淵活了兩世,還真沒有人敢對她說出這種混賬話。

  手仍然被握得很緊,封皓甚至還趁寧淵恍神之際摸了兩把,寧淵的臉色有些奇妙,運氣一震少年便悶‘哼’一聲吃痛離開,顯是她臉色很是詭異,封皓瞧著也不再上前,而是轉過了頭委屈的朝百裏詢問道:“百裏,這是哪家的小娘子,還真是潑辣的緊。不過……”

  他話鋒一轉,抖擻了兩下肥肉笑了起來:“我喜歡。”

  ‘硼’的一聲突兀響起,在安靜的亭子裏極是刺耳,葉韓手裏的杯子已經掉在了地上,碎片還在滴溜溜的打著轉。

  百裏詢像是突然被這聲音驚醒一般朝寧淵看去,白衣女子仍是慵懶的坐在石椅上,但眼底的眸色卻淡了下來,那神情顯然是發怒前的先兆。他心底一抖還來不及有所動作,封皓已經被清醒過來臉色黑得像鍋底一般的年俊提了起來。

  幾百斤的重量,就這麽一顫一顫的在亭子裏晃蕩,百裏低下了頭肩都笑得抽了起來,不能怪他,這小子該被這麽招呼一下,禍害了他十幾年,總算解恨了。

  封皓起先還隻是呆愣愣的看著年俊,等他感覺到自己變得輕飄飄的而且還離那個漂亮得一塌糊塗的小娘子越來越遠的時候,才察覺到自己的窘況。

  突兀的,一股熱血直奔他頭頂,不是怕的,而是怒的。在大寧居然有人敢這麽對他?

  他定神朝前麵看去,一雙不帶感情的黑眸便直直的落入他那細小的眼簾裏,那裏麵的殺氣讓他打了個冷噤,封皓雖然笨,倒也不傻,馬上扯著喉嚨開始鬼哭狼嚎:“百裏,快救我。”

  似是覺得喊這麽一句頗失體麵,等回過神來時他便開始對年俊色厲內荏的喊道:“你居然敢提小爺?你知不知道小爺是誰?不想活了是不是?”

  大抵古往今來的草包都喜歡在充門麵的時候喊這麽一句,當然下場一般都不怎麽好。

  這句話進到寧淵耳裏,更是讓她眼底的怒氣升騰了幾分。

  居然敢說娶我當小妾,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誰?

  沒頭腦的紈絝子弟她見過,比豬還蠢的紈絝子弟她也見過,但比豬還蠢的甚至跟豬形似的紈絝子弟她還真是沒見到過。

  寧淵挑了挑眉,看那綠油油的一團著實礙眼,正準備讓年俊把他提下去卻被陡然出現的聲音打斷。

  “把他放下。”冷硬的聲音帶了點倨傲突兀的在涼亭裏響起,封皓一聽這聲音皺著的臉馬上舒展開來,肥短的四肢在空中使勁劃拉。

  “九叔,快救我。”

  紅影飄過,衣袂翻飛。

  瞬息間,剛才年俊站著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身影,鮮紅的衣袍,長曳極腰的黑發,傾國傾城的容顏,分明是剛才在園中的那個男子。

  年俊已經退到了寧淵身後,而那幾百斤上下的胖少年仍是穩穩的被他提在手裏,固若磐石。

  紅衣青年輕咦了一聲,伸出的手一頓,眼皺著順著那方向朝年俊望去,這一望便看到了眯著眼拖著下顎盯著他的寧淵。

  深沉得如暗夜一般的眼眸,似是帶著強大的凝視讓他本欲上前的身子定在了當處。

  那女子隻是坐在那,白衣常服,卻讓他在一瞬間憶起了皇城頂端那極是耀眼尊貴的明黃錦袍。

  一樣的奪目和高不可攀。

  紅衣青年神思一愣,手收回道:“你是何人?”他轉過頭瞧見一旁站著的百裏詢和坐著葉韓,眼裏便帶了幾許恍然:“百裏詢和葉韓既然都在,那你就是洛寧淵?”

  他挑眉的樣子甚是好看,隻是微微一動就似別有一番風情。

  看他這模樣似對坐在亭裏的人極是熟悉。百裏詢和葉韓見他開口便指出兩人身份也是一愣,對視了一眼沒有出聲。皇家的事素來就不是什麽秘密,洛寧淵即將嫁入端王府想必也是眾所周知,人家未婚夫婿調查調查未婚妻平時的交友情況也不足為奇。

  隻是兩人的臉色都不免帶上了幾分尷尬,畢竟定了婚事的女子是嚴禁和外人見麵的。

  雖然還未下旨,但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葉韓拂了拂衣袍,把座位朝著寧淵的地方挪了一個,這樣一來,紅衣青年正好就站在了他們兩人的對麵。

  百裏詢張大了嘴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真強,當著人家未婚夫就敢硬抗,嶺南戰神還真不是吃素的。

  紅衣青年眨了眨眼,裏麵浮現一絲意外但又馬上消散。

  寧淵好似對此毫無所知,對著紅衣男子把手朝著另一把石椅指了指,道:“坐。”

  那人一愣,像是不敢相信有人敢對他說出這種盛氣淩人和理所當然的話,眉一皺就要嗬斥,話到嘴邊瞧了寧淵一眼又壓了下去。

  在其他人眼裏,這當然就是端王世子想在未婚妻麵前留個好印象了,要不然哪家的世子受得了這種脾性的女子!

  “不知小侄有何事得罪小姐……?”

  想到身後被懸空的一團,寧淵神情頓了頓,眼底現出一抹凜然,而封皓不知是被年俊的身手嚇壞了,還是知道惹錯了人,從聽到寧淵的名字後整個人便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狀態,懸空的胖臉紅彤彤的一片,小眼偷瞥了寧淵幾下又極快的縮了回去。

  那眼神,纏人可憐得不得了,百裏詢看他那模樣,硬生生的打了個寒戰。

  “哦,他說要娶我回去做第十九房小妾。”寧淵回得很淡然,神色更是平靜無波得緊,但整個亭子的溫度卻明顯降了下來。

  自己的未婚妻被侄子調戲,他若想娶小姐,總會發發飆來提升形象吧,清河不自覺的把腳朝前移了兩步,開始幻想青年接下來的舉動來。

  被年俊提在手裏的封皓聽到這話把自己球狀的身子縮得更緊了,紅衣青年拿著茶杯的手一頓,準備興師問罪的神情呆滯的呈現了幾秒的空白,他抬頭狠狠的朝封皓瞪了一眼,垂下眼道:“這孩子我回去後定會教訓,還請洛小姐見諒。”

  很平靜很正常的舉動,清河撇了撇嘴又退了回去。

  寧淵擺擺手,神情一轉陡然問道:“世上之才,何以才能安邦?”

  “將相之才,足矣。”

  被問到的人眉一轉,隨口便答。

  寧淵低下頭,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閉口不言。百裏詢看那端王世子困惑的神色,額角一抽頭疼起來,這寧淵小姐該不是真的在考較他是否有安邦定國之才吧?剛才這封允沒從年俊手裏奪過封皓,他就聽到寧淵‘哼’了一聲,看來還真是對這個未來夫婿不甚滿意了。

  紅衣青年看寧淵神色淡淡,臉也沉了下去,他歉也倒了,莫名其妙的問題也回了。這洛寧淵居然還如此不識抬舉,到現在不肯行禮也就罷了,連人也沒有放的跡象,他久不回帝都,原以為洛家小姐狂狷霸道的行事隻是傳言,如今看來還真是尤勝幾分才是。

  “洛……”等久了的男子猛然站起身,眉一肅就準備嗬斥。

  “年俊,把人放了。”縮成一團的胖少年被年俊一下子就丟到了封允麵前,青年一把拖住他,吃重的後退了幾步。

  百裏詢看那紅衣青年翻飛的衣擺下處,隱約的四爪蟠龍騰飛欲躍,眼一瞪猛地站了起來,眼角瞄到端坐上處的女子正欲開口,一下子便拔高了聲調:“可是宣王殿下?”

  一言出,除了寧淵都露出了些許震驚的神色。

  當然,對寧淵而言,來的是誰並不重要,但這句話也足以讓她把準備說出來的話給沉了下去。

  哎,可惜了,本來還想說讓他回去多看些書,免得日後被人瞧不上,既然認錯了人,還是算了,她的金玉良言也不是誰都能得的!

  封顯一頷首,頗為倨傲的道:“正是,本王離京數載,原來百裏還記得本王。”

  百裏詢點點頭,心下腹誹,你離京數十年,鬼還記得你,若不是隻有皇子才能在衣服上繡四爪蟠龍,你又是唯一沒見過的皇子,還真猜不出來你是誰。

  葉韓聽得這話,也站起來朝封顯行了一禮,神色冷硬。封顯受禮後看著仍然巋自不動的洛寧淵,眉挑了挑沒有出聲,拉著封皓就準備下去。

  哪知那胖少年定在了石桌旁朝寧淵的方向看去,上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想是憶起了剛才封皓的不良前科,年俊一步就擋在了他麵前。

  封顯朝年俊瞟去,看他毫不躲閃,壓下了怒氣拖著封皓便走。綠衣少年眼角含淚,一副扭捏濡沫的朝寧淵望了幾眼,又看了看擋在前麵的年俊,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宣王走了出去。

  “原來不是端王世子,百裏詢,你嘴裏淨是些瞎話,差點讓小姐丟了大臉。”清河撇了撇嘴朝還站著的百裏瞪了一眼,滿臉鄙夷。

  百裏詢自知理虧,討好的朝寧淵笑笑,小聲的開口:“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就回來了,宣王十歲時離京隨軍駐守東界,算起來也有十來年沒有回京了!”

  東界?這是什麽地方?寧淵挑了挑眉沒有開口,轉過頭朝園子裏望了一眼歎道:“那些小姐都走光了,百裏,你是真的不準備再挑了?”

  百裏詢聽到此言心下大喜,忙不迭的點頭。

  寧淵瞧他那神色,也很是滿意。看來還真是喜歡清河,連那些小姐看都不願再看一眼。

  葉韓朝已不見人影的涼亭入口看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轉過頭對寧淵道:“既然人已經散了,那我們回去吧。”

  寧淵點頭起身準備走,葉韓快走兩步從走過來的清河手裏接過披風,極自然的走上前。清河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百裏詢拉了開來,少年朝他擠眉弄眼,她也完全沒看見。

  葉韓定定的站在寧淵麵前,雙手繞過她白皙的後頸,披散的黑發被他輕輕拂到耳後,純黑的披風極自然的被他係在了身上。

  俊逸挺拔的男子抿著唇,一舉一動笨拙而小心,寧淵抬起頭,便看到了一雙極熟悉的眸子,漆黑沉寂得像是劃過了千年的靜謐和守候。

  神思微微恍然,等回過神來,青年已經站在了離她半步的地方,手微微傾斜,姿勢凜然。

  她低眉苦笑,手極快的劃過指尖,還是沒辦法對著這張酷似封淩寒的臉無動於衷,隻不過……

  寧淵抬步朝下走去,行到半路便見園子裏那一紅一綠的身影還在奮力糾纏,那胖少年顯是使勁朝著這裏望,紅衣青年拖都拖不走。

  寧淵一下便想起了那雙肉膩膩的肥手和綠豆大小的眼睛,心下一沉。

  畢竟也是皇室子孫,聽他對封顯的稱呼顯然還是個尊貴的主。實在是對隔了幾十代的封家子孫膩歪的緊,寧淵皺眉歎道:“這到底是誰家養出來的,怎麽這麽個德行!”

  走在後麵的百裏腳一崴,四周看了看低眉順眼的道:“說起來,他姓洛。”

  這一聲回答比什麽金玉良言都頂用,寧淵轉過了頭,望著百裏的眼底浮起濃濃的荒謬和不可置信。

  因為誰都知道,大寧貴族姓洛的,僅雲州洛氏一枝,別無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