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劉季的奮鬥
作者:心術不正x7      更新:2020-12-05 12:07      字數:5105
  劉季痛並快樂著,因為他不太想起兵,最起碼,他認為現在扯出大旗時機還不成熟。

  比起陳勝吳廣之流,劉季的眼光更刁鑽、腦子也更清醒。

  捋著上郡雁門代郡往下一看,如果九原軍有所動作,沛縣首當其衝,幾支叛軍最先玩完的就是他,然後才是陳勝與江東楚軍,這如何是好?

  偏偏家裏的婆娘不省心,半推半就之下成了當下局麵,他也隻能認了。

  當初渡過德水回來的時候,劉季先是從南山稀裏糊塗撿了一把劍,又在半道上借著酒勁砍了條蛇,等他把蛇屍拖回來往鍋裏一燉,吃完蛇羹的呂雉也不知發了什麽瘋,愣是說白色鳥獸蛇蟲不是祥瑞就是靈物,劉季砍得不是蛇,而是秦人一向尊崇的白帝之子,是轉世帝君!

  好吧,雖然他也一直標榜各種異事怪誌自抬身價,但是這種事情由自己說出口,跟別人說出來的感覺完全不同,太扯了!

  好在劉季就是劉季,經過半刻鍾之後,他酒還沒醒呢便已經學會了坦然麵對,交頭接耳的不去理會,目光怪異的不去管他,至於當麵詢問的?隻以或者一如既往的撇嘴、或者高深莫測的笑容回複就好了!

  管他那麽多呢,讓他們自己想去吧!

  於是,各種各樣的傳言如同妖風一樣刮遍整座碭山,有一些添油加醋之後仍然傳的有鼻子有眼,就連劉季自己都差點信了……

  比如,有人說劉季其實不是人,而是赤帝之子下凡間,特意來拯救大夥的。

  有人說劉季斬蛇的那把劍名叫赤霄,乃是上古相傳的帝道神劍。

  有人說當初始皇帝的望氣士看到的東南天子氣就是指劉季……

  有人說當年劉媼是在一棵樹下躲雨時睡了一覺,劉老太公前去尋妻的時候發現一條長龍盤附其身,而後便有了身孕,產下劉季……

  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引經據典把各種不同凡響之處聯係到一起,比如上古相傳赤帝麵有黑子,而劉季腿上也有黑子,還是整整七十二顆,從這也能看出他是赤帝的兒子……

  秦人尊崇白帝,白帝之子被斬了,還是被赤帝之子斬了,稍微會聯想一些的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難道改天換日的繼任人就在身邊?

  呂雉當時並不住在碭山,但是她每次來尋夫都能又準又快的找到劉季,一次兩次如此,時間長了就有人問為什麽,答曰:他腦門上有祥雲籠罩五彩映天,你們都看不到嗎?

  此言一出,這股風氣算是掀起一個小高丶潮,再也沒人產生質疑,原因太簡單了,呂太公善於看相聞名遐邇,當初呂雉下嫁的時候無人知曉相差二十歲的鮮花如何插在老牛糞。

  現在看起來,原來他們呂家早有深意啊!

  這些個真真假假牽強附會的東西,劉季不在意,老娘名聲稍損怎麽了?反正她死了好些年了。

  呂雉跟審食其走的近了些又怎麽樣?那是老子拜托審家照顧自己老小的,再說了,沒有他們家那條黑狗領路,這婆娘能找到山上麽!

  唯一讓劉季想不通的是,呂雉這個女人比自己還能神叨,她到底圖什麽?

  同樣是往臉上貼金,劉季過去作為遊浪人也好、鄉俠也罷,捏造些千奇百怪的事跡全都是為了聲名顏麵所為,到時候說出名字,能讓別人迅速記住他、敬畏他。

  但是現在,劉季明顯感覺到呂雉的目的並不是那麽單純,這個問題從碭山一直縈繞到了豐縣,他決定套套話。

  “喂!當家的,你看我穿這一身好不好看?像不像富貴人家的千金?”

  劉季歪著頭打量片刻,點頭的時候髯須上下輕晃:“好看,當然好看了!你本來就是名門千金,哪能說像不像啊!”

  呂雉掐著腰身:“不說都快忘了,自從跟了你,我是一天好衣服沒穿過、一點好吃的沒吃過,有時候根本吃不飽!

  從娘家拿點體己錢還要孝敬你爹,我說你能不能別去結交那麽多沒用的人啊?好像他們個個都是你爹似的!”

  幾年夫妻下來,這點微風細雨根本刺不透劉季臉皮,他眯著眼睛在呂雉腰腹瞄來瞄去,隨口回道:“要是沒他們,這豐縣能打下來嗎?

  你說那都是我爹?嘿!還就真是了,你怎麽不跟著叫爹?”

  呂雉聽完之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灰一陣,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恢複如常,將手中簪子一扔說道:“你就是個無賴!”

  劉季這會兒看的食指大動,撲上去擁人在懷,手腳不老實,口上繼續花花:“對啊,老子就是無賴,你又不是才知道,有老無賴,咱再生個小無賴……”

  呂雉一邊推他一邊拒絕,聲音高了許多:“別鬧,別鬧了!劉季你聽我說!”

  “說什麽說…完事兒以後再說……現在錢也有了地兒也有了,就缺個小崽子喊我爹……”

  呂雉目光清明:“那劉肥呢?不是你兒子嗎?”

  猶如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劉季的興致忽然沒了,他退後兩步盤腿跽坐席上,用雙臂撐住後仰的身軀,問道:“是我兒子,怎麽啦?你現在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沒怎麽,也沒什麽意思,我是說劉肥現在還在沛縣受苦,你整天人五人六吆東喝西的,到底什麽時候拿下縣城。”

  劉季不耐煩的來回晃蕩雙腿:“我是頭兒還是你是頭兒?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這事兒我自有打算,你個婦道人家少管!”

  這下呂雉終於爆發了,還是用老夫少妻組合中最有效的招數,紅著眼圈抽泣道:“你這會兒讓我少管了?之前阿爹病了全是我一人跑前跑後問醫抓藥,那時怎麽不讓我少管?

  還有你跑了之後,咱們全家都被下獄拿問,我一個婦道人家麵對那些血淋淋的刑具有多害怕你知道嗎?若不是曹獄多方照料,我站在這都不可能,你又知道嗎?

  出來之後我還要去謝人家、還要安撫各位叔伯嫂嫂和阿爹,我連看望阿肥的事情都包攬了,對他視如己出,你現在讓我少管……

  人家嫁個人都叫良人,我嫁個人偏偏沒良心,嗚嗚嗚……”

  劉季再怎麽硬心腸,聽完這些之後仍是一個頭兩個大,他一個箭步躍到呂雉身前,扶著臂肘安撫道:“那什麽,你別哭啊,我這不是正在打算嘛……”

  “你根本沒有任何打算!嗚嗚嗚……”

  劉季靜下心來,扶著呂雉雙肩直視她的眼睛,認認真真說道:“我真的有打算,不過怕說出來之後影響了大夥的熱情,傷了民心軍心。”

  “那你隻跟我說,我發誓不對任何人說!”

  “好!

  ……

  我覺得吧……咱們是不是拿下豐沛二地之後停停腳歇歇手,甚至學著狡兔三窟多六幾條退路再說?”

  呂雉一把拍開劉季的手:“你怕啦?”

  “怕?怎麽會!老子生來就不知道害怕咋寫!”

  “那你為何說出這麽沒誌氣的話?”

  劉季稍一頓促,半是玩笑的說道:“那你先告訴我,咱們胡扯那麽多到底為什麽呀?又是赤帝之子又是天子之氣,老子真想回家看看祖墳變成什麽樣了!”

  “我說你今天為什麽一直陰陽怪氣呢,敢情是因為這個?直接說就完了嘛!”

  “行啊,我現在問了啊,你倒是說啊。”

  “還不是因為我爹看重你,說你將來非富即貴有王侯命?”

  “……”

  “完啦?”

  “完了!你還想聽什麽?”

  “嘿嘿、嗬嗬……”劉季搖著頭,半是自嘲的笑了笑,一把抱起呂雉就往屋裏走:“王侯命,那你豈不是王後?”

  “我就是王後,你快放下……這還是大白天的……劉季……!”

  “嘿嘿,那我先嚐嚐王後是個什麽味兒……”

  說話之間,聲音越來越低,氣息越來越急,呂雉掙脫不過,挺著脖子不迎不拒,斷斷續續說道:“你可……別後悔……”

  “這種事兒還有後悔的?我讓你……我丟!!!”

  話音剛落,一個氣急敗壞趕緊爬起身,另一個似笑非笑,用揶揄的目光看著對方:“來呀,你怎麽不來了。”

  “有這等黴穢之事不早說出來,害我半天工夫!”說完之後,劉季整整衣衫,往外走去。

  “你幹嘛去?”

  “去給你掙個王後!”

  欲求不滿的男人很可怕,欲求不滿的劉季就更可怕了,一般人火上心頭之後智慧大減,但是他此時一邊布置義軍在沛縣城外的陣勢,一邊想著未來出路,根本沒受剛才那點插曲的任何影響。

  同樣是謠言,劉季覺得自己編造的那點東西簡直粗糙不堪,在他懷裏躺著的那份“絹書”才是真的高人所為。

  人家傳謠都是越傳越假,江東人倒好,字字句句如布告一般寫下來,把消息傳出千裏仍未走樣,說的寫的相互印證,真實的可以作史書了!

  寄居張耳門下,劉季本事沒有學到多少,但是接觸三教九流之後眼光與閱曆大有增長,別人見到這張傳單,隻能從其中讀出宮廷秘聞的怒與恨,劉季卻從中看出江東項氏誓死都要滅秦的決心與背後精心謀劃。

  很明顯,這東西傳遍九州的時候,秦之嬴氏肯定要倒黴了,不管是內亂還是群雄並起,有決心的家夥總能撈到更多機會。

  劉季內心最深處也有點心動,但是看完傳單之後他覺得還是要再等等,因為以言殺人者皆為大家,到了以言謀國的地步,這種人更屬於無雙國士。

  在沒有徹底看清此人是誰與今後會有什麽變化之前,劉季覺得還是帶著同鄉瞎混混,等待秦楚兩軍硬碰硬就好,鷸蚌相爭,他要在此之前將自己變成漁夫一樣強壯,還不能引起雙方警惕……

  可惜之前沒有問出江東更多軍情人事,落得現在兩眼一抹黑。

  “季哥——季哥——!”

  “怎麽啦?縣令老兒又想通了?”

  “不…不是!老太公!他們把劉老太公押上城牆,威脅我們退軍呢!”

  劉季手扶長劍:“娘的!這是要耍老子幾遍啊?之前說是一起反秦,我才安安分分呆在豐城,現在說是要降,扭頭就把我爹給抓了,真當老劉家好欺負不是!”

  “季哥,他們肯定不敢動老太公的,咱們打進去吧!打進去把狗縣令活活剝了,烹了也行!怎麽處置都隨你!”

  “對,季哥!咱們打進去!”

  想想人家江東軍的眼光,再看看眼巴前這點事兒,劉季心情有些複雜,強烈的對比讓他在嫉妒與落寞之餘豪情頓生,像個將軍一樣把劍往後一擺,單手懸柄說道:“不用!我去前麵答話,你們讓會使弓的兄弟警醒著點!”

  “唉!放心吧季哥!”

  “季哥,這不妥吧…萬一狗縣令起了壞心思往下放箭……”

  “放心,我有數!哦對了,那誰!紀信,你陪我上前搭話,夏侯嬰,你領人在後麵揚點塵土裝樣子……”

  “我…我……我呢……”

  “忘不了!周昌你別說話!看見這份絹書沒?照著這個樣子給我抄他若幹份,把內容改改,就說外麵現在全反了,我想回家保護鄉親們縣令不讓,誰要是救了我爹拿下縣令人頭,從今往後就是我劉季的兄弟!一塊喝酒,一塊吃肉,要金要錢隨便拿!

  寫完了,繞到後麵那扇城門射進城去!”

  “好…好……”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連拉帶踹送走周昌,劉季正了正衣衫,在紀信的陪同之下走到城下一箭之地,手搭額頭仰臉一望,縣令還是那個縣令,爹還是那個爹,不過湊到一起之後,這兩人都不同了,一個五花大綁一個聲色俱厲,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說老倌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有啥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弄到現在要死要活的呢?咱可都是鄉裏鄉親!”

  縣令看了一眼城下,近處隻有劉季和伴隨兩個人,遠處卻有無數煙塵,輕咳一聲之後,他回道:“誰和你鄉裏鄉親,你現在是大秦的逆賊,人人得而誅之!”

  劉季開心的笑了,論鬥嘴,城頭這位本身就把尾巴留在外麵,他都懶得動腦就能噎死對方:“老倌兒,當初說要造反讓我回來助一臂之力的是你,現如今反悔了就以我爹為質的還是你,現在咱們當麵鑼對麵鼓,到底要怎樣你說個話。”

  劉季話音剛落,城頭立刻就是一片接頭交耳的低嗡,他在沛縣的時候雖然經常犯渾,但是人緣還算不錯。

  望著部下多帶質疑的目光,縣令抽出劍來作勢道:“逆賊,休要信口雌黃!老夫與你……”

  “你敢動我爹,城破之後,我讓你家雞犬不留!老子說到做到,做不到是你閨女生的!”

  劉季確實猥瑣,那也分對誰,對上楚霸王的時候誰不猥瑣?但是麵對一個知根知底的縣令,他那股子爭狠鬥勇的勁頭一下子就爆發了。

  “你…你……你休要唬我!”

  “唬你?城西三裏鋪那個叫翠兒的丫頭跟你沒關係吧?就是不知道老來得子是不是自己的種啊……”

  “你……你……!”

  “鄉親們!還等什麽!拿下縣令就是我劉季的兄弟,外麵早就反天了!不抱團活不下去呐!”

  “季哥,我是你兄弟——”

  隨著一聲大吼,一柄黃綠色的銅劍透體而入變成紅色而出,縣令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他最後看到的場麵,是曹參往外抽劍呂澤正準備割人頭……

  “縣令已死,開門接納鄉親們進城啊!”

  “開門——!”

  曹參多年獄掾頗有威望,城頭軍兵紛紛倒戈,有順從的,就有反抗的,隻不過到了這種時候反抗者根本翻不起什麽浪花,隨著兵刃切入骨肉的聲音皆被踏作了肉泥……

  “娘的,跟我鬥!從娶呂雉的時候老子就想弄死你了!”

  人真是不經念叨,劉季話音剛落,就聽背後傳來呂雉的聲音:“那句雞犬不留,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