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就這麽信我?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1-01 22:47      字數:2846
  這話,卻是認了自己的身份。

  她不叫清音,她叫呂纖容,前兵部侍郎呂昭和幼女,三年前被丫鬟鶯歌以命換下來一條生機。

  三年來,她自貴人府邸流落到青樓楚地,曾幾次想要尋死,最後卻還是撐著活了下來。

  她不能死。

  她要活著。

  她要給家人報仇,她要救丫鬟出火海。

  可她連自己都救不了。

  她處心積慮,不知輾轉多少床榻,最終搭上了仇人,可她依舊報不了仇。

  絕境之中,深淵之中,無人可給她援手,無人可予她光明。

  如今她已經絕望,卻有人衝她遞來一根浮木,告訴她:“你自己上來。”

  呂纖容看著眼前的趙凰歌,這人生的普通,身材也不高大,男子裏麵,甚至有些纖細了。

  可那一雙眼,太讓人有信服力了。

  成竹在胸的模樣,仿佛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得倒他。

  最後她說:“我是呂纖容,可我,要怎麽信你?”

  趙凰歌神情有些悲憫,她看著呂纖容赤紅的雙眸,有一瞬間,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也曾那樣絕望過。

  可不同的是,呂纖容的絕望尚且有人可救,而她,無人可以救贖。

  趙凰歌從袖中拿出來一封信,遞給了她:“我沒有可取信與你之物。但若你想報仇,明日朝會之前,帶著這封信去敲登聞鼓。”

  她定定的看著她:“自然,你也可以不信我,待我出了這道門,燒了這封信,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你,想賭一把麽?”

  趙凰歌的聲音並不大,可聽到呂纖容的耳中,卻隻覺如驚雷炸響。

  她將趙凰歌手中的信接了過來,問道:“我能看內容麽?”

  趙凰歌垂眸輕笑:“當然。”

  她顫著手將這封信拆開,卻在看到裏麵內容時,呼吸頓時便重了起來。

  這是一封回信,信中寥寥數語,乃是吩咐人藏好某些東西。

  她父親到底做過兵部侍郎,所以一眼便看出,這些東西涉及到了軍務。

  “這……”

  呂纖容驟然便抬起頭來,盯著趙凰歌,顫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啊,寫話本的。”

  趙凰歌笑的恣意,複又正色道:“況且,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證據,足以讓你去控告仇家,不是麽?”

  “那,這是真的麽?”

  不知是不是被這信上的內容驚到,呂纖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裏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她怕這是假的。

  可她怕什麽來什麽。

  趙凰歌承認的幹脆利落:“假的。”

  呂纖容都要變臉了,她卻又繼續笑吟吟的加了一句:“可是,事兒是真的。”

  她給自己又到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微微蹙眉:“茶水都涼了。”

  趙凰歌挑剔的很,將茶水放在一旁,這才道:“呂大人蒙冤受屈,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喝上銀針茶。等這事兒了了,我帶你去他墳前上一炷香,也讓他嚐嚐銀針茶的味道,不枉費白被栽贓陷害這一回,如何?”

  這話說的太過輕鬆,就像是說明日天氣如何一般閑適。

  可她這態度,卻讓呂纖容有些動容。

  “真的……會有沉冤昭雪那一日麽?”

  她眼中含著淚,分明沒有落下來,卻讓趙凰歌的心也隨著柔軟了下去:“會,你信我。”

  呂纖容覺得,自己應該不相信她的。畢竟這男人怎麽看著,都像是不靠譜。

  可看著她眼中堅定的光芒時,她卻又情不自禁的點了頭:“好,我賭這一把。”

  她隻有這一條命了,卻仍舊願意以命相博。

  趙凰歌無聲的笑,拿帕子替她擦了淚,輕聲道:“呂大人得此女,死而無憾了。”

  她之所以會來找清音,其實是因為,前世裏她便知道這個女子的存在。

  前世慕容忠倒台之後,曾有一個官妓捧著罪證前來告狀,那丫鬟敲了登聞鼓,捧著一份血書與罪證,聲稱那是自家小姐之物。

  趙凰歌恰好路過,見官兵試圖驅趕,便將人給救了下來。

  其後才知道,她是呂昭和府上的丫鬟,名喚鶯歌,呂昭和因軍務之事得罪了慕容忠,被慕容忠指使人栽贓陷害,將呂昭和定罪殺害。

  鶯歌與小姐情深,與她換了身份衝當軍妓,至於她家小姐,卻幾番輾轉,也落得與她一般下場。

  但與她不同的是,呂纖容在煙花之地得知自己父親的死因,她想方設法接近了慕容忠,以色引誘,拿到了他的罪證。

  可因著狀告無門,最後反被慕容忠虐待致死。

  那些證據,被呂纖容藏了起來。

  鶯歌因著意外知道了自家小姐的經曆,拚死逃了出來,原是想去隻有她們知道的地方祭奠小姐,卻發現了那些罪證。

  看了小姐血書之後,她知道自己得忍,得等。

  她比呂纖容的命好,因為她等到了慕容忠的倒台。

  那之後,鶯歌敲擊登聞鼓,遇到了自己。

  趙凰歌前世裏替呂家平了反,可是呂家至親幾乎死亡殆盡,唯獨剩下了一個才四歲多的小兒,那是呂昭和的孫子。

  趙凰歌將那孩子交由清正的官員家中撫養,不想十年後,那孩子卻一鳴驚人,也成了朝中的新鮮血液。

  今生回來之後,她原想著尋個機會,便將呂纖容跟鶯歌主仆二人救出來,屆時慕容忠倒台,也可以給呂家還個清白。

  誰知這幾番的事情,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慕容忠太過狡猾,為今之計,她隻有借著呂纖容的手,作為推動慕容忠倒台的緣由之一了。

  念及此,趙凰歌的聲音裏也帶著幾分歎息:“別怕正義來遲,它總不會辜負良善。”

  這話說的輕飄飄,呂纖容卻是鼻尖酸澀,強忍了半日,到底是沒忍住,一個頭磕在了地上。

  女子跪的端端正正,額頭瞬間便磕紅了。

  趙凰歌卻並未叫她起來,待得她磕完之後,方才噙著一抹笑意,輕聲道:“你這樣,我倒真得護著你了。”

  畢竟,她可是受了人家的禮呢。

  她這話本是調侃,呂纖容卻是咬了咬唇,抬眼看她:“今夜,他會來。”

  趙凰歌驟然一愣。

  下一刻,便見呂纖容解開了衣襟,不等趙凰歌阻止,便見她從寢衣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來。

  其中意味,清晰明了。

  “你想殺他?”

  聽得趙凰歌詢問,呂纖容卻將匕首放在了桌案上,自己也隨之起身。

  她的目光一直看著趙凰歌,聲音雖輕卻堅定:“現在不想了,我信你。”

  這是她與沼澤之中的浮木,是她深淵裏的亮光。

  她想要活著,活著看那狗賊得到報應。

  所以,她不想死了。

  也不想就那麽便宜了那個狗賊。

  若是一刀殺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可清音的話,卻讓趙凰歌驟然起了一身冷汗。

  她無端的想起來,前世裏鶯歌說的話。

  她說:“小姐是被虐待死的。”

  那麽當時,是什麽讓慕容忠下了死手?

  是這一場刺殺!

  幸好她來了。

  幸好……

  她終於來了。

  趙凰歌一時之間,竟不知心中是什麽感覺,就像是她一直在堅持做的一件事,一直都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她告訴呂纖容說天理昭昭報應循環,可她自己都不相信。

  若真有報應,自己何至於此?

  可現在聽得她的話,趙凰歌卻恍惚意識到,不,其實堅持是有用的。

  她重生之初,也曾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拋棄一切,任由這江山破敗下去——畢竟,她前世已經為此喪命,今生重蹈覆轍扶持趙杞年,怕還是一樣的下場。

  可是如今卻又無比慶幸,那麽點消極的念頭,不過片刻便被自己否定了。

  這不是,現下就救了一個呂纖容麽。

  她心神震動,好一會兒才道:“你就這麽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