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端元皇後
作者:晚生末學      更新:2020-11-12 08:20      字數:4595
  其實,東宮河清海晏唯一的一棵梧桐不僅僅是東宮裏唯一的一棵,更是整個蘭陵城唯一的一棵,蘭陵夏熱冬冷,想要栽種梧桐簡直難上加難,更何談滿院梧桐,能得這麽一棵已是難得。由此,便可看出當初的永帝公冶懷謹是費了多少心思才養活了這棵梧桐,到如今枝繁葉茂,亭亭玉立的模樣。

  離幸看著梧桐失了神,隨即緩緩開口,“倒不知皇上初次入主東宮為何便選了這極難栽種的梧桐?”

  永帝載什麽都可以,入主東宮是大喜的事,多的是富貴吉祥好養活之物,倒是這梧桐讓人不禁有些好奇。

  “阿幸,自幼博學,可還記得鳳棲梧桐?”

  公冶景行眼中閃過一抹算計和邪惡,雙眸間帶著濃濃的幽光,似是在等待著什麽,看著離幸似有所惑的樣子,公冶景行的心裏突然升起一抹打量來,循循善誘,慢慢引導。

  公冶景行的話傳入耳中,離幸頓時便有愣住了,看看她臉上的神色便知道並沒有那麽簡單,離幸的確博學,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這鳳棲梧桐之意。

  “梧桐為樹中之王,相傳是靈樹,能知時知令。《聞見錄》:“梧桐百鳥不敢棲,止避鳳凰也”。作為百鳥之王的鳳凰身懷宇宙,非梧桐不棲。”離幸一看公冶景行的眼神便知道他是何意思,不是離幸太過了解公冶景行,也不是離幸過於察言觀色,而是公冶景行表現的太過明顯。

  “阿幸說的極對,鳳非梧桐不棲!”公冶景行似有感慨地來了這麽一句,若是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公冶景行多愁善感呢,但是離幸卻是捕捉到公冶景行眼中那轉瞬即逝的一絲得逞。

  離幸冷哼一聲,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笑意未減卻也未達眼底,“這哪能算博學呢!恐怕是個人都知道這鳳棲梧桐吧!殿下此舉倒是高抬了!”

  見此,公冶景行不怒反笑,竟然沒有慌張小心,隻是因為公冶景行似乎從離幸的話中聽出了那麽一絲絲撒嬌的氣味,無論是真是假這都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阿幸生氣了?”公冶景行小心翼翼地試探了這麽一句,彎唇不羈一笑。

  離幸冷笑一聲,淡漠吐出兩字,“不敢!”

  公冶景行淺笑,緩緩收起,換上一副略帶愁容的麵色來,沉著臉自身的氣勢瞬間便來了,但是細看便能夠看到公冶景行的受傷和悲戚。

  “父皇親手栽種梧桐樹,那時父皇和母後還沒有大婚,後來父皇便向先帝請旨求娶寧國公嫡次女,那時,梧桐樹已經長的有兩個人高了。母後曾對我說過,她很喜歡這棵梧桐樹,不僅僅是因為父皇喜歡,更是因為這是代表著父皇的情思。鳳棲梧桐,鳳棲梧桐,父皇便是那梧桐,而母後便是那鳳。終是鳳棲梧桐,父皇得償所願!”

  離幸靜靜聽著公冶景行的話,動情卻又刻意壓抑的深沉,不敢逾矩,卻也不敢讓人所發現,離幸心中情緒猶如大山環繞的霧很是複雜,心中卻也是帶著那麽一絲絲羨慕,誰不羨慕世間情深呢!

  “鳳棲梧桐,以此表明心意,求娶之心天地可鑒,從中不難看出皇上定是對姨母用情至深,而姨母自然也是喜歡皇上!”

  公冶景行聽著離幸的話,眸眼中閃過一抹微光,笑而不語,抬起手將離幸臉際被風吹起的發絲輕輕理到耳後,溫柔如三月春水,讓人心神蕩漾。而離幸本能是有些抗拒的,但是又擔心公冶景行多想,隻能硬生生壓了下去。

  公冶景行一頓,緩緩收回手,輕言淡語,仿若在訴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般,可偏偏這事就是最有關緊要的,“先帝去世,父皇登基,東宮裏的梧桐樹長高了許多,兩年時間,父皇和母後伉儷情深,夫妻繾綣,這便是我聽過最多的。母後說,雖隻在東宮生活不過兩年,卻是對東宮最為不舍,母後說,她記得父皇特別鍾愛這梧桐樹,夜半時分,母後醒來,卻見父皇獨自一人站在梧桐樹下仰望,平日裏也常見父皇駐足,而母後便是站在父皇的身後為父皇披上一件披風,免得著涼!”

  “皇上和姨母皆是用情至深,可是我不明白姨母便在身邊為何皇上卻始終放不下這梧桐樹?”

  聽公冶景行的話中,離幸便能夠感受到端元皇後是怎樣一般溫柔的一個人,而公冶景行對端元皇後的感情也定是深到了極點,因為從公冶景行身上離幸可以看出他身上有一抹溫柔,來自慈母孝兒。

  “母後也曾疑慮,母後不善心機,便直接開口詢問父皇,母後說她記得當時父皇摸著她的頭說,是這梧桐讓你我相遇成為夫妻,讓我一次表達情思,隻要有它在,我便才能真切感受到你在我身邊。後來,母後也常常在這梧桐樹下,有時也親手為它澆上一壺水,母後一坐便是一整天。後來,父皇登基,母後被冊封皇後,入主鳳陽宮!母後曾說,要將那梧桐樹移到宮裏來,免得父皇總是惦記,日思夜想,父皇呢喃道,就讓那梧桐樹待在東宮吧,讓它守著你我在東宮最美的時光!”

  公冶景行眼眸溫柔,眼色平淡如三月春水,仿若在訴說著尋常人家的事一般,離幸在公冶景行的麵色中失了神,回過神來,是公冶景行緩緩低頭靠在了離幸的肩上。

  離幸身子一個緊繃,卻是在下一刻餘光中看到公冶景行平靜無波的麵容,像極了一望無際平靜的星海一般,仿若所有的星星跌入銀河,瑟瑟發光。離幸強忍著身子的不適,卻是始終也沒有說什麽,此刻的她不能表現抗拒,更不能打斷了公冶景行。

  公冶景行眸色徹底放鬆,沒有了往日朝堂上一本正經苦心經營的算計,也沒有素日裏偽裝的陰沉狠辣,這些一切滿腹算計和城府終將消失,說到底公冶景行也隻不過是一個唇紅齒白,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春華豔豔,夏日炎炎,秋實滿滿,冬至紛紛,像極了公冶景行眼中的溫柔。

  “天元二年,母後生下了我。母後整日裏便在我的身邊說著和父皇的相知相許,可惜了,天不垂憐母後,母後急病離世,自此我便到了父皇身邊,由父皇親自教導。我記得母後大喪過後的一日,父皇曾帶我回到東宮,牽著我的手在梧桐樹下逗留許久!臨走事,父皇對我說,行兒,你母後在這呢,梧桐會替父皇守著呢!後來,父皇便再也沒有到過東宮,更沒有再見過這棵梧桐!”

  “想必皇上是不敢麵對姨母的離世吧,皇上用情至深,自然不願相信姨母的離世!”離幸靜靜聽完公冶景行說完,眼眸中閃過一抹微光,眸色稍見異樣,離幸低頭用餘光看著公冶景行,輕聲細語,刻意變得溫柔繾綣,朱唇輕啟。

  “可是父皇卻納了一個又一個的妃子,寵幸著別的女人!”公冶景行語氣突然升上幾分淩厲,話語陰沉,離幸用餘光剛好可以看到公冶景行眼中的絲絲殺意。

  離幸一驚,心中一緊,急忙開口,“姨母仙逝,皇上不是虛設了後位嗎?隻有姨母才是皇上心中唯一的妻,其他的不過都是逢場作戲,權勢相逼罷了,你又何必在意,免得自尋苦惱!”

  公冶景行聽著離幸的安撫,淩厲這才微微淡了下來,話語依舊是冷冷的,“要不是因為這樣我都快對父皇對母後的情深有所懷疑了!”

  “每年端元皇後忌辰,皇上便早早預備,大肆操辦,親自前往拜祭,作為帝王,這已經是難得了!”擔心公冶景行又在亂想什麽,離幸急忙又來了一句,這句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公冶景行的情緒瞬間便變了。

  公冶景行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卻是突然浮現從前,不由得緩緩開口,帶著濃濃的遺憾與無奈,悲戚交加,痛徹心扉,公冶景行這才緩緩開口,“母後忌日,每次大肆操辦過後,那晚父皇定然是去了鳳陽宮,我少時曾悄悄跟去過一次,卻隻見父皇抱著母後的牌位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於炯炯黑暗之中掩藏自己!如今向來,父皇對母後不僅僅是深情,更是生死相許,情根深許!”

  一個帝王泣不成聲是該一副怎樣的樣子,那便是九天的驕陽低了頭一般。離幸聽著公冶景行的話,從前在她的潛意識裏隻是覺得永帝是個英明神武的帝王,倒是不自私不偏頗,對於其他來說,離幸尚且不清楚,但是離幸卻認為對於東闕百姓來說,他的確做到了一個帝王該做的,隻是沒有想到對於愛情,對於女人,不,對於妻子,他也算是從未失約。

  “作為帝王自然是要喜怒不形於色,要將所有情緒掩蓋,或許也隻有到了那夜深人靜,無人時,才能有所鬆懈。從前隻覺得後宮佳麗三千,可是也架不住皇上對姨母用情至深!”

  離幸看著公冶景行略帶愁容的臉色,餘光中似是能夠捕捉到公冶景行雙眸中的霧氣,離幸終是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不是每一個人從始至終都是一副鐵石心腸模樣,她不是,公冶景行也不是,那冷酷無情,手段淩厲的東宮太子不過是他這個身份必須該有的偽裝。除去自幼束縛的婚約,兩人還有無法割舍的血脈親情,一個極其清冷淡漠,一個卻偏了命的溫柔討好,這隔著的青梅竹馬,就算沒有兩小無猜也無法徹底斬斷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公冶景行依舊是靜靜靠在離幸的香肩上卻是刻意收了力道,若是全身的力氣都放在離幸身上,那麽離幸必然會肩酸受累,公冶景行怎麽會舍得離幸受累呢!

  隻是是人提起過往總是那麽不經意卻又那麽神傷,公冶景行眼神未變,輕飄飄卻又帶著落寞的聲音緩緩響起,“父皇英明神武,謀略非凡,卻也始終逃不過一個情字,阿幸,你說呢!”

  “嗯?”麵對公冶景行突如其來的問題顯然離幸是有些懵的,離幸眼神微閃隨意地“嗯”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卻是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敷衍地回答了這麽幾字,“這是自然!”

  公冶景行自然聽得出離幸話中的敷衍,公冶景行自然也是不介意的,離幸肯回答這已經是最好的了,他不在有所強求,凡事要循循善誘,步步攻心才能不會逃過最後的一擊即中。公冶景行除了情深溫柔,自然身上也無法將東宮太子該有的謀略和手段消逝。

  “你說父皇能夠為母後虛設後位這麽多年,頂得住朝堂的壓力,為什麽卻頂不住納妃的壓力呢!是不是所謂的情深也終有一日會慢慢消散!”公冶景行緩緩出聲,淡漠涼薄,從公冶景行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差錯來,可是眼神卻無法掩蓋落寞。

  離幸彎唇,隨即下沉,輕聲道,“因為有寧國公府和太後娘娘,再加上丞相府,還有……”離幸說道這頓了頓,餘光中淺淺看了公冶景行一眼。

  公冶景行倒是頗為好奇,抬眼急忙說道,“還有什麽?”

  離幸彎唇,眼眸中微光閃爍,薄唇輕啟出一個字來,“你!”

  “我?”其實公冶景行這樣的人不會連這簡單的意思都聽不懂,隻不過是不想懂罷了,又或者是習慣了循循善誘便不肯放手。

  見公冶景行似有所惑的神色,離幸眼眸微暗,終究是沒有說什麽,與其裝出一副不懂的樣子,倒不如是不想拆穿,兩人皆是人中龍鳳,公冶景行懂的,離幸豈會不懂,而公冶景行賭的便是離幸的沉默不語。

  “對,你!皇上要顧忌著端元皇後身後錯綜複雜的勢力,也要顧忌著太後娘娘的為子孝心,皇上的確是皇上,可是說句逾矩的話,皇上也終是流著寧家的血脈,不是嗎?外祖父最是疼愛端元皇後這個幺女,當初征戰沙場,勞苦功高,即便是有人虎視眈眈,三管齊下,誰又能是對手!”離幸倒也不管公冶景行淡漠出聲,眼神清冷,雖為女子卻不是個一般的女子,男人的謀略手段,她什麽都不缺,說完,離幸眼神微變,似是不明意味地來了這麽一句,“當然,皇上對端元皇後的深情才是虛設後位最大的原因!”

  其實,無論是虛設後位還是迎妃納妾終是天理昭昭終有輪回,後位既是代表了永帝對端元皇後的情深與懷念,同時也是對寧家和太後娘娘的安撫,這其中錯綜複雜,又豈是兩三句話能夠說得清楚的。可是,永帝對端元皇後的情深卻也是換來了東闕百姓的好名聲,若是提起,誰不歎永帝一聲情根深種,歎一聲對端元皇後的羨慕!

  什麽?羨慕一個死人還能夠得到如此深情嗎,若是用死來換還能說得那麽坦然嗎?

  離幸看著麵前的梧桐,雖是初秋,梧桐卻是已見半葉金黃之色,而離幸的通透便是由此,離幸的雙眸似是帶著魅惑眾生的能力,仿佛能夠將世態看穿一般,隻是有些事情不說才是對它最大的維護和擁有。

  而離幸說到底也是個年少正盛的姑娘,心中自然是更願意去相信那不染纖塵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