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碧色心意難言
作者:晚生末學      更新:2020-11-12 08:20      字數:4745
  公冶尋稷依舊保持著單膝半跪的姿勢,將月濃的手放在掌心之處,溫柔繾綣,小心翼翼是碧色從未見過的樣子。

  “月濃是受傷了嗎?怎麽傷得這麽重!”

  此處雖然燈火幽暗,但是碧色就在一旁已看清月濃手上的傷痕,的確觸目驚心,碧色看著心中也不由得緊了一分。碧色看著公冶尋稷的樣子,將他的擔憂收入眼底,峨眉微蹙淺淺說道,臉上湧現幾抹擔憂倒不摻雜虛假。

  “她受了傷,你去把我的那個藥箱拿來!”

  公冶尋稷聽著碧色的話沒有作答,隻是緊皺著眉說了這麽一句,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碧色一頓,隻因為那個藥箱是公冶尋稷隨身準備的藥箱,裏麵的藥材傷藥都是世間難得之品,已備不時之需,裏麵金瘡藥中有一味止血消炎的草藥生於極寒之地,隻得這麽一株,還是蕭謙為了妹子蕭宛知特地送進宮的,據說隻得這麽一株,其價值用金錢以難以衡量。公冶尋稷常年生於宮中,除了上次在霧臨楓塘遇刺,也沒有受過傷,這藥箱中的金瘡藥也從來沒有動過。危急之時可救人於危難。

  如今月濃不過是這麽一道傷痕,雖傷得重,但是與公冶尋稷以前受的傷卻是不足一提,碧色自然是有些不舍心疼的,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奴婢看月濃這傷有些嚴重,不如奴婢去請太醫為她醫治一二,再開服藥,月濃肯定會好得更快些!”

  碧色神情微頓,臉色微僵,下一秒恢複自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試圖勸阻。

  而月濃卻在聽到要請太醫的那一刻,整個人的身子瞬間都繃緊了,眼神透露著不安,小心翼翼地看著公冶尋稷。公冶尋稷感受到月濃手中的緊繃,抬頭看了她一眼,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不必了,去拿藥箱吧!”

  碧色一頓,顯然是不想去將藥箱拿來,也不想將那味藥用在月濃身上,明明可以請太醫醫治,為何就偏要用那生死關頭救人一命的藥呢!碧色心中有些不甘,卻是不敢反駁碧色。

  見碧色遲遲未動的樣子,月濃一下子便猜到了那藥的珍貴,也不想這般讓碧色為難,看了眼碧色,轉眼看著公冶尋稷,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奴婢不過是小傷,不必勞煩碧色姐姐去取藥箱了,奴婢養幾天便好了!”

  碧色聽到月濃開口,連忙看向了她,眼神中有一絲期待,顯然碧色是希望月濃的話能夠讓公冶尋稷放棄使用藥箱,可是這又怎麽可能呢!

  “怎麽我說話你聽不到了嗎?”

  聽著月濃的話,公冶尋稷眼神微暗,當做沒有聽到月濃的話一般不予理睬,隻是轉眼有些不善地目光看向遲遲未動的碧色,沉聲說道。

  碧色立馬一驚,連忙微低下頭,誠惶誠恐地說道,“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取!”

  公冶尋稷這才把目光收了回來,沒有要過度責怪碧色的意思。碧色的遲疑他懂,隻是他放在心上的人自然是要最好的。

  碧色深深地看了月濃一眼,將燈籠緩緩放在一側,將周圍照得明亮了些許,而月濃偷偷看了一眼碧色卻是躲閃不已,很是不安的樣子。

  碧色朝公冶尋稷屈膝行禮,緩緩轉身,可轉身的那瞬間,碧色的神色完全都變了,眼神幽深,雙眉緊皺,卻是難以忽略嘴角蕩漾著的那一抹苦澀。碧色眼睛微紅,微微抬頭看向黑夜,似有濕霧悄悄流轉進去。

  碧色想起方才去給公冶尋稷送那入睡的安神湯,卻見內殿中空無一人,碧色四處找了找皆不見公冶尋稷的身影。碧色心想,是不是公冶尋稷又到廢院去了,但是轉念,碧色卻又想到月濃每晚都要在曲華流川西側人跡罕至的宮廊下點燈,心中暗暗明白猜想。抱著試試的心態過來,沒想到公冶尋稷真的在這裏,映入她的眼簾便是公冶尋稷蹲著小心翼翼地吹著月濃的手,卑微至極卻又溫柔至極,她眼中高高在上不可褻瀆的恒王殿下卻是這般為了一個小小宮女卑躬屈膝。

  原本碧色以為公冶尋稷對月濃不過是一時的新鮮感,有時還會心疼碧色幾分。但是如今看來,恐怕隻有她傻到才會以為公冶尋稷對月濃是新鮮感。跟在公冶尋稷身邊多年,碧色一眼便能看出公冶尋稷的眼神,那眼睛裏承載的滿滿都是對月濃的深情,那眼中隻有月濃一個人的身影。

  碧色原以為公冶尋稷還會像上次在廢苑尋到他一般需要自己的燈籠照明,可是碧色心裏很清楚。這次,不需要了,因為月濃便是他的光。

  不一會兒,碧色就將藥箱提來了,看著從未變過姿勢的公冶尋稷,碧色強壓下心中的痛意,緩緩走上台階,換上一副一貫淺淺得體的笑意。

  “殿下,藥箱已經拿來了!”

  碧色順手將藥箱放在一側,公冶尋稷一個眼神都不吝嗇給碧色,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當做回應,可是公冶尋稷不知道的是,即便隻是簡單的應聲,碧色心中便已經欣喜不已,這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公冶尋稷連忙打開藥箱,從中取出一個黑色木瓶,這便是那個裏麵盛滿著極寒之地止血藥材的瓶子,公冶尋稷為了保持藥效不變,特地尋了一塊百年沉香木做成小瓶子盛放。

  公冶尋稷打開蓋子,作勢要給月濃上藥,月濃卻急忙抽回了手,躲閃的眼神,很是不安的說道,“殿下,還是奴婢自己來吧!”

  公冶尋稷抬眼看了月濃一眼,想要開口,卻被一旁的碧色搶了個先。

  “殿下,還是奴婢來給月濃上藥吧!殿下千金貴體,身份尊貴,這種事還是很奴婢來吧!”

  碧色眼色著急,嘴角的痛意已是難以掩蓋。公冶尋稷抬眼看了碧色一眼,沉聲道,“不用,我自己來!”

  公冶尋稷態度堅決,碧色知道沒有反抗的餘地,眼神幽暗,在心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碧色,意味難明。

  月濃看了碧色一眼,便知道碧色的意思,她也不希望公冶尋稷親自為她上藥,她如今在宮中已經夠如履薄冰了,她不希望再遭受到碧色這個曲華流川掌事宮女的不滿,這樣她的日子隻會更加難過。但是月濃不知道的是,碧色根本就不會傷害她,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隻因月濃是公冶尋稷放在心上的人,碧色不希望公冶尋稷因此哀傷。

  公冶尋稷想要拉回月濃的手替她上藥,月濃連忙往後縮著,不安的看著公冶尋稷。

  公冶尋稷看了月濃一眼,歎了一口氣,隻能輕聲哄道,“別怕,我不會弄疼你的,把手給我!”

  公冶尋稷語氣很是溫柔,帶著幾分哄小孩子的意味,這樣的公冶尋稷是碧色從未見到過的,原本以為公冶尋稷對蕭綿錦的柔情已經到了無人能比的地步,卻沒想到那真的隻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柔情罷了。如今對月濃來言,才是極致的深情。

  “”殿下,還是讓碧色姐姐來給奴婢上藥吧!”月濃看了眼碧色,急忙低下頭微微看著公冶尋稷輕聲說道,顫顫巍巍的,很是不安的樣子。

  “怎麽了,我親自來,不好嗎?”

  公冶尋稷聽著月濃的話,隨意地問了一句,卻是帶著一絲試探,而這試探卻不是對月濃的,而是對碧色的。月濃自然是沒有聽出來,但是碧色卻聽出來了。

  碧色再聽到公冶尋稷的這句話時,臉色微變,深情微僵,透露著濃濃不可置信的樣子。隻因公冶尋稷是低著頭的,所以碧色才敢毫無顧忌地露出自己的情緒。

  “殿下是習武之人,下手定沒有碧色姐姐輕,奴婢怕疼,若是殿下真的是為了奴婢好,那就讓碧色姐姐來給我上藥吧!”

  月濃也是聰慧的人,自然會想出一個能夠說服公冶尋稷的理由來,這個理由已經足以說服公冶尋稷。男子是泥做的骨肉,女子是水做的骨肉,女子溫柔,公冶尋稷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

  “好!”

  公冶尋稷聽著月濃的解釋,已經被她所說服,然而說服他的不是這個理由,而是月濃的那句“我怕疼”,他這麽喜歡她怎麽會舍得讓她疼呢!

  公冶尋稷心中卻是一喜,不免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她總算會向自己喊疼了,難得沒有疏離與陌生。

  公冶尋稷緩緩起身,退到一旁,看著碧色,將藥遞給了她,“你來替她上藥吧!”

  碧色看著公冶尋稷,淺淺一笑,倒也不越過規矩去,連忙伸手接過,輕聲說道,“是,殿下!”

  碧色在碧色腳步緩緩蹲下,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卻是沒有那抹屈辱感,在碧色看來,同為宮女都是一樣的命,無論是點燈的,還是掌事的,不都是宮女罷了。隻是碧色心中竟然羨慕起點燈的月濃,因為她有公冶尋稷的喜歡,那是她最奢望的深情。

  “有勞碧色姐姐了!”

  月濃看著麵前的碧色,隻能連忙微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碧色抬頭一笑,輕聲說道,“沒事,應該的!”

  這真的是碧色的真心話,她雖為曲華流川的掌事宮女,但是卻不自恃高人一等,所以半蹲著給月濃親自上藥,她並不覺得這是屈辱。但是她不希望上藥的是公冶尋稷,她是宮女,做慣了這樣的事,但是公冶尋稷卻不一樣,他是恒王,是天之驕子,這樣的人就不該做這樣的事。

  碧色拉過月濃的手,將藥瓶放在一旁,然後將碧色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露出小半截手腕來,動作很是小心溫柔。這才重新拿起藥瓶,碧色是怕月濃的衣袖碰到了傷口和藥粉。

  “謝謝碧色姐姐!”

  月濃看著碧色的動作,自然是明白她為何這般做,眼神中閃過一抹幽光,心中一暖,不免得輕聲道謝。

  碧色輕笑了一笑算作回應,沒有說什麽。

  公冶尋稷在一旁看著不得不承認是他將碧色想得太過狹隘了,姑娘家的確要比男子細心,這樣的一個簡單的卷起衣袖,公冶尋稷恐怕卻怎麽也想不到,卻是在心中暗暗記了下來。隻是正因為姑娘家的細心有些才會成為最可怕的導鎖,讓人捉摸不透。

  碧色這才近近地看著月濃的傷,一看便知道傷口很深,碧色不禁峨眉微蹙,習慣性地替月濃輕吹了吹。然後才準備將藥粉小心翼翼地撒在月濃的傷口上。

  “輕點!”卻隻聽得傳來公冶尋稷急切帶著些許慌張的聲音。

  碧色那藥瓶子的手一頓,掩去眼睛中的幽光,看了公冶尋稷一眼,恭恭敬敬地說道,“殿下放心,奴婢會小心的!”

  “這藥粉不似尋常藥粉,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下!”公冶尋稷看向月濃,正好對上月濃看過來的眼神,不由得擔憂地說道,“如果你疼,便抓住我的手!”

  公冶尋稷將手伸過去小心翼翼地拉起月濃未受傷的左手,雙眉緊皺,卻又輕聲說道。

  月濃看了眼公冶尋稷不知道為何一向習慣了拒絕的她這次竟然沒有拒絕公冶尋稷,或許是因為傷口太疼的緣故吧!一個人在這吃人肉不吐骨頭的深宮踽踽獨行,獨自生存,本就煎熬,麵對公冶尋稷這樣的柔情,也會很不容易墜入他的深情中。

  碧色低著頭卻將兩人的動作看得個清清楚楚,那雙緊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碧色眼神微暗,眼中湧現濃濃的痛意,卻又隻能在下一秒隱藏起來,胸口濃濃的辛酸隻能強行壓下。

  碧色在心中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抬頭淺淺一笑,輕聲說道,“這藥雖疼,卻好得極快!你忍一下,我放藥粉了!”

  “嗯!”碧色輕輕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碧色這才低下頭緩緩將藥粉小心翼翼地倒在月濃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

  頓時,藥粉接觸皮膚,頓時便傳來了疼痛,月濃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抓緊了公冶尋稷的手。

  感受著手裏突然傳來的緊迫,公冶尋稷沒有一絲佳人主動握自己的欣喜,而是雙眉緊皺,擔憂不已,或許是因為太過著急擔憂,公冶尋稷不免再次朝碧色喊了一聲,“再輕點!”

  此話一出碧色瞬間便頓了,隻是麵上卻是掩飾的極好,輕聲回了一句,“是,殿下!”這次碧色沒有抬起頭看向公冶尋稷和月濃,或許是怕看到公冶尋稷眼中對月濃濃濃的擔憂和深情,而對於自己卻是嗬斥吧!

  同為女人,月濃不可能看不出來碧色對公冶尋稷的心思,心中知曉碧色心中此時定是不痛快的,急忙開口道,“是奴婢不好,不能忍住疼!不關碧色姐姐的事!”

  “疼就喊出來,或者抓著我,誰叫你忍了!”

  公冶尋聽著月濃的話,急忙嗬斥道,雖然是嗬斥卻帶著濃濃的寵溺與柔情,與對碧色的態度截然不同。

  恐怕這一刻碧色的心都涼透了。

  這世間的情愛本就那麽的不期而遇,措不及防,又哪來什麽什麽先到先得,後來居上,又或者誰對誰錯呢!

  月濃看了公冶尋稷一眼,急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也沒有接公冶尋稷的話。月濃擔心自己再次回答的話,不知道公冶尋稷又會說出什麽樣的話出來,碧色也不知要失魂落魄多少次,月濃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給別人帶來困擾。

  或許情愛裏,不隻愛的人卑微,被愛的人更卑微,因為被愛的人比愛的人所得不到多了一個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