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暮起見公冶景行沉默不語的樣子，眼神幽深幽暗，不知在想些什麽。寧暮起也收起風流打趣的笑容，忙問了一句，“是有什麽問題嗎，殿下！”

  “沒有，一時失了神！”公冶景行隨意回了一句，眼神倒是古井無波，看不出有什麽差錯來。

  寧暮起自然是能夠看吃公冶景行的心思沒有那麽簡單，但是既然他不願意說，他自然也不是問。也罷，寧暮起便也隻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

  “我倒是聽說了殿下和阿幸帶回來的那個什麽叫紫鶯的，被刺客潛入刺傷了，難得小小一風塵女子沒想到這後麵的背景倒不一般啊！我倒也是奇怪，殿下向來不喜歡多管閑事，怎麽這回卻是如此上心？”

  寧暮起嘴角邊蕩著淺淺的笑意說道，不免挑眉看著公冶景行，話中似是帶著一絲試探。

  “你說我多管閑事！”

  公冶景行不免抬頭看向寧暮起，眼神幽暗，似是帶著一絲危險的警告意味。

  寧暮起心中一驚，連忙咧開嘴笑出聲來，有些無奈地樣子，“不，不是，殿下你怎麽總是喜歡抓住我話中的漏洞呢！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本來就是嘛，一個小小的風塵女子，又沒有什麽可利用的，不過是昌鳴伯爵府那梁仕順的通房罷了，對殿下沒有任何威脅吧！難不成殿下留下她，是因為她是殿下和阿幸一起救的～”

  後麵不過是寧暮起隨意的猜測罷了，作不得數的，誰料公冶景行的反應卻是讓人大跌眼鏡。

  見公冶景行沉默不語，像死水一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寧暮起，從中似乎是透露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來。

  寧暮看著公冶景行這個樣子，不由得吧唧了一下嘴，連忙叫道，“還真是啊！”

  “不是，殿下，你這個也太……”

  “也太什麽！”公冶景行挑眉睨著大驚小怪的寧暮起。

  “也太那個了吧！”寧暮起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哪個？”公冶景行眼中散發著濃濃的危險氣息，寧暮起似乎還未察覺，隻聽得他沉聲吐出兩字。

  寧暮起這才有所意識，收起了些許臉色，不敢說話。

  “不行嗎？”公冶景行看著寧暮起慫的樣子，不免沉著嗓子說道。

  寧暮起有些無奈，知道公冶景行性子的他也不繼續抬杠，隻能無奈選擇妥協，“行，行，行，殿下說什麽便是什麽！”

  過了好一會，公冶景行這才緩緩開口，“她一直對那天的事耿耿於懷，前些天我在朱雀大街遇到她了，她也當做視而不見，你找個時間去一轉丞相府！”

  公冶景行的意思已經是不言而喻了，不過是想讓寧暮起去充當一下調節劑罷了。不過，公冶景行又怎麽會知道寧暮起已經去過了呢，不過還是老樣子了。

  聽著公冶景行的話，寧暮起不禁笑出聲來，滿滿的打趣諷刺，“原來這才是殿下今天真正的目的啊！看殿下雲淡風輕的樣子，我還以為殿下當真不在意呢！沒想到也是落得這般境地，恐怕這世上敢給咱們太子殿下使臉子除了阿幸，也難找出第二個了！”

  “你信不信我讓人把你嘴封起來！”

  公冶景行一記淩厲陰沉地眼神掃向寧暮起，寧暮起被嚇得立馬噤了聲。

  “好了好了，我去還不成嗎，能夠為太子殿下效勞是臣的榮幸！”

  寧暮起看著一臉黑的公冶景行，隻能服軟說道，不過最後那一句顯然把公冶景行奉承好了，看公冶景行的樣子，便好像再說，算你識趣！

  為顯誠意，寧暮起從東宮出來便直接去了丞相府。

  寧暮起到丞相府時，是乖乖地讓婢女引著去了濯塵園，好歹男女有別嘛，也不能次次毫無規矩。

  可能是昭裕太後的壽宴快到了，離幸正忙著繡那百鳥朝鳳圖，那陰涼茂密的桃花樹下，擺放著織架，旁邊還放著許多絲線。這百鳥朝鳳圖最是考驗女子的繡工，若是換了換了別人還行，離幸可能就真的不敢恭維了。

  “大小姐，世子殿下來了！”侍女引見到後忙向離幸稟告。

  離幸聞聲抬頭看向寧暮起，眼神平靜無波，對寧暮起的到來沒有一絲訝異，便說著便低下了頭，“你怎麽來了！”

  “閑來無事，正巧路過，想著你無聊來看看你！”

  “空著手來的？”離幸卻起了打趣寧暮起的心思，瞥了一眼寧暮起兩手空空的手諷刺說道。

  寧暮起被離幸噎了一下，有些尷尬，旁邊的落蘊和煙翠也都是忍俊不禁的樣子。

  “哎呀，你別總是扯這些沒用的！”

  寧暮起隨意地答應了一句，走上前在離幸身邊看著那百鳥朝鳳圖，接著說道，“你這百鳥朝鳳圖看著快是繡完了，這繡得怎樣，可真是不敢恭維！就你這繡工，姑姑還真要讓你拿這百鳥朝鳳圖去當做太後娘娘壽宴的賀禮不成！”

  “母親向來是個說一不二之人，你有不是不知道！”離幸輕歎了一口氣，眸子清冷，淡漠說道，對於離幸來說，寧氏的任何吩咐便隻能是接受沒有反抗二字可言。

  寧暮起自然也是對寧氏的脾性知曉一二，寧暮起很奇怪為什麽寧氏會對離幸這般不喜，就算是嚴厲，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不應該是當眼珠子一樣疼嗎？寧暮起心有疑慮，卻也不敢問，曾派人查過卻也什麽都查不出來。

  “太後娘娘六十壽宴何等重要的場合，每個送禮的人都巴不得擠破頭給太後娘娘準備最好的禮物，說不定太後娘娘一喜歡就能一飛衝天了。但是，若是惹了太後不喜，恐怕也是會遭百官彈劾的，如果你是普通的貴女倒算了，況且你是未來的太子妃，若是再刺繡上丟了人，恐怕會成為整個蘭陵的笑柄！”

  離幸自然懂得寧暮起所說的意思，眼神輕佻卻是毫無波瀾，並不為所動，隻是停住手中的針線，淡漠出聲，“或許，母親根本就沒有想過讓我的壽禮得到太後娘娘的垂青！”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住了，煙翠和落蘊相視一眼，微低下頭，不敢言論。

  寧暮起也是被離幸的這句話給有些嚇到了，峨眉緊蹙，雙眸緊緊凝視，濃濃的幽光溢於眼中，像是醞釀著什麽不明的情緒。

  離幸看了眼遲遲未說話的寧暮起，不免發出涼薄一笑，笑得諷刺卻也笑得苦澀，隻聽得她輕聲來了這麽一句，“別多想，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離幸抬眼看向煙翠，笑道，“去泡一杯雨前龍井來，給世子壓壓驚！”

  “是！”煙翠雖不太明了離幸的意思，隻能連忙答應。

  “太子正妃這個位置是蘭陵城中多少世家貴女拚死都想爬上的位置，要不是有皇室祖先當初的詔令，否則也未必落入寧府之手。太子妃對離府意味著什麽，姑姑自然是清楚的，將來成為一國之母，像仙逝的皇後姑姑一樣，這將是娘家多大的容顏門楣，這麽多年來的規矩是擺放在那的。姑姑是個識大體端大局的人，想必自然珍惜這份榮耀！”

  寧暮起回過神來，緩緩坐在離幸兩步處的椅子上，眼神裏的幽暗從未減少，話語分析得條條透徹，卻也散發著對離幸濃濃的擔憂與不忍。

  離幸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眼神淡漠，語氣清冷，卻在提醒著寧暮起。

  “公冶皇室太祖詔令，皇室與寧家永結秦晉之好，生男為太子伴讀，生女為太子正妃，承嗣天廟，天地為鑒！”

  “這裏指的是寧家女，而不是離家人！”離幸接著說道，特意強調，頗有意味，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寧暮起一頓，隻能緩緩說出一句話來，“你雖不姓寧，但是你同寧家人又有什麽區別，祖父祖母將你當做嫡親的孫女，父親又寵你如親生女兒，掌上明珠，我亦是將你當做親妹妹，這不重要，阿幸，你別把自己給困進去了！”

  其實，離幸說的，寧暮起也曾想過，但是在他看來離幸同他的親妹妹沒有什麽區別，甚至比親妹妹還要親。誰讓寧國公府這世隻得了寧暮起一個男子，沒有女兒。自然這份眾人就推到了寧家的外甥女身上。雖說不說寧家人，但是無論如何最起碼還沾著寧家的血脈，也算得上是應當。

  離幸見寧暮起如此嚴肅沉重地模樣，不禁發出一笑，輕聲道，“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瞧你緊張成這副樣子！”

  寧暮起看著離幸的樣子，離幸總是喜歡將人推上一個最高點，又立馬讓人到最低點，讓人反應不過來。寧暮起有些無奈，不過他相信他的阿幸隻有這麽脆弱，這些事情她會想通的，但是寧暮起還是忍不住去擔憂。

  他可就這麽一個妹妹啊！

  寧暮起抬手彈了一下離幸的腦袋，卻也不敢用力，便像是哥哥對妹妹那般，“我說你這個腦袋裏總是想些什麽，還不快繡這百鳥朝鳳圖，太後娘娘的壽宴可是快要到了！”

  離幸捂了捂頭，露出一抹淺淺地笑意，幹淨單純，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離幸。

  離幸隨即動起手中的針線，卻又想到了什麽，笑著打趣道，“若是舅母生了一個女兒，那麽表哥你說，我會不會嫁的人就是你了！”

  寧暮起不免發出一笑，“那當然了，以父親和姑姑的心思，恐怕你我也是從小就要定下婚約了！”

  離幸說得自然是有道理的，若是寧家有女，那麽做太子妃自然不是離幸，那麽離幸要嫁的人不出意外便隻會是寧暮起。不過，誰讓寧家無女呢！

  離幸一笑，眼神卻是一貫的清冷，卻又是帶上了一分打趣，“表哥和舒姐姐大婚後可要加油啊，生個小女兒，不然下一次的皇室聯姻不知道又會落到誰身上！”

  寧暮起聽到離幸的話，卻是有些羞澀，這寧暮起和公冶舒窈都還沒賜婚呢，雖說快了，但是離幸就想到這麽遠的地方去了，讓寧暮起麵上露出一抹不自在。

  “瞧你，一天天想些什麽呢，還未出閣的姑娘說這些也不害臊！”

  離幸卻是噗嗤一笑，很是鄙夷地說道，“怎麽就說不得了呢，表哥恐怕不知道怎麽偷著樂吧！”

  寧暮起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麽，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來。

  不過離幸這麽一說，當真是提醒了所有人，若是寧暮起這一代再沒有女兒，那麽皇室與寧家聯姻的又該落到誰身上，畢竟到了寧暮起這一代，寧家已經沒有嫡親的外甥了。後來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歸屬，皇室與寧家的聯姻還是依舊，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寧家手中，當然這都隻是後話了。

  離幸拿了珠金色的絲線準備繡那最大那隻鳳凰的眼睛，卻是怎麽也繡不好，看著離幸都拆了繡繡了拆好幾次，空氣都僵硬了一般。

  寧暮起看著離幸已經是有些不耐煩的手，峨眉微蹙，連忙說道，“你慢著些，小心傷了手！”

  離幸看著這眼睛，繡了那麽多次，總是沒有一次好的。離幸這樣瀟灑灑脫之人，最討厭的便是這些精細的女兒家玩意，突然離幸有些想要放棄了，停下手，眼神淡漠地看著眼前的百鳥朝鳳，清冷出聲。

  “不是每個人都能繡好這百鳥朝鳳，即便是用了心也依舊如此！”

  她繡不好這百鳥朝鳳，自然也做不好這百鳥朝鳳，這便是離幸最想要表達的意思。寧暮起一聽便知道其中意思，隻能挪了挪椅子在離幸身側，低頭看了眼那百鳥朝鳳，隻有一隻鳥能夠馳騁於天，展翅翱翔，那便是鳳凰，其他的鳥不過是陪襯與仰望，這便是百鳥朝鳳。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繡好百鳥朝鳳，但是能夠成為百鳥朝鳳的如今便隻有你一人！”

  寧暮起用指腹輕輕地摸了摸那隻金黃色的鳳凰，嘴角上揚，緩緩說道。

  離幸聽著寧暮起的話，輕輕地勾起一抹笑容來，隻是笑容不達眼底，但是很明顯寧暮起的話也讓離幸心中有了一絲慰藉。

  “你說，這百鳥朝鳳就才那麽一隻鳳凰，它會不會孤獨啊？”

  離幸卻是輕飄飄來了這麽一句。

  寧暮起聽著離幸的話，直起身子，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揚卻不見多少笑意，“萬人之上，必然隻有一人。孤獨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隻有享受孤獨才是最高的境界。你看，這隻鳳凰雖然孤獨，卻擁有世間的一切，眾生仰望，它的出生便注定了它的不平凡，冥冥之中，一切早就安排好了。若是生為農家舍女，那麽下田幹活，柴米油鹽便是一切，若是生為富女，那麽女紅針織，相夫教子便是一生，若是生為貴女，那麽權勢地位，宮闈後院才是一切！”

  “你喜歡的不一定就是適合你的，隻有適合你的才配得上你的喜歡。阿幸，你是丞相嫡女，太子正妃，母儀天下，眾生仰望，這便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