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抗旨
作者:晚生末學      更新:2020-11-12 08:20      字數:4711
  “我的命?這真的是我的命嗎?那你呢?你的命又是什麽?國之棟梁,輔佐太子?還是守衛河山?亦或是東征西討,戰死沙場?”

  離幸聽完寧暮起的話,一貫清冷的眼神變得越發淡漠,眼底泛起的卻是憂愁點點。她不禁勾起一抹苦澀地笑容,帶著無法掙脫的無奈,雙眸間展現的便是這種。她問的犀利,卻也沒讓寧暮起措手不及,或許,男子與女子本來就是不同的。

  寧暮起看著離幸,嘴角上揚不見笑意,眼神微暗,輕眨了眨,似是帶著一絲躲閃。寧暮起沒有直接回答離幸的問題,反倒是緩緩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一旁,鐸鐸佇立。

  離幸倒也不著急,目光隨著寧暮起的起身而移動,並沒有催促的意思,看著他的背影一片淡漠,似是等待,似是期待。

  “祖上留下的榮耀不減反增,隻因祖先的腥風血雨死裏逃生換來寧家如今百年昌盛。我作為寧家子孫,不求寧家往上多發揚光大,但求平安順遂!”

  背對著離幸的寧暮起眼神幽黑,緩緩說出這麽一句,卻似是帶著沉重的歎息。

  離幸聽著寧暮起的話,輕頓了頓,隨意地接了這麽一句,卻是帶著輕微的試探,“表哥倒是是看得開,不想別人野心勃勃!表哥就沒有生出過什麽其他心思嗎?”

  寧暮起不忍扯出一笑來,“以寧家今時今日的地位,若是再往上爬,那爬的就不是什麽適合寧家的位置了,雖說羨慕眾人之上,但是也決不能成為眾矢之的!”

  無論是哪朝那代,曆朝曆代,每個君王最忌諱的便是外戚專權。在權勢與地位之間,血脈親情也便成了最大的笑話,誰又能說得準呢!利欲熏心,野心蓬勃,**便是人痛苦最大的枷鎖。

  “先帝的生母聖隆敬孝太後是祖父的親姑姑,是嫡親寧家女,當今皇上生母昭裕太後是祖父的同胞妹妹,而東宮之主的生母端元皇後便是我的親姑姑,你的親姨母。這中間關係錯綜複雜,皇家與楚家無論是血脈還是利益都是難以割舍的。我們作為子孫後代,需要做的便是維持!阿幸,我帶你如親妹妹,希望你能夠幸福!”

  寧暮起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離幸,眼神幽暗,語重心長地一字一句說道。

  離幸聽著寧暮起的話,微微一頓,在腦海中快速閃過許多片影,眼中清冷如霜,隨即換做嘴角間淡淡的笑意,笑意不達眼底,卻是漂浮著一絲不明的情緒。

  離幸起身緩緩走到寧暮起身側停下,目視前方,兩人視線背道而馳。

  “再過些許日子,太後娘娘大壽,表哥和舒姐姐也終於要得償所願了!”

  離幸側身看著寧暮起,正好對上他凝視的眸子。

  寧暮起嘴角上揚,輕哼一聲,“以後我見到你也要行禮了!”

  離幸笑意一僵,眼神清冷,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暗光,瞥過眼去,看著麵前假山栽種的桔梗,沉默不語。

  寧暮起微低下眉眼,輕眨了眨,掩去眼中的故意試探,低聲一笑,轉過身來,兩人並排站著。

  “表哥,今日是來當說客來了?”

  離幸張唇淡漠吐出一句來。

  寧暮起低聲一笑,有一抹無奈湧上,離幸最是聰明的,簡單的一句離幸便足以看得透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阿幸既然知道我為何而來,還需要我多說嗎?不知道阿幸的意思是?”寧暮起試探性地開口問道,轉頭打量著離幸側臉的神色,隻看得到她清冷的模樣。

  離幸微頓,卻把問題甩給了寧暮起。

  “那表哥的意思呢!表哥如同阿幸的親哥哥一般,我相信表哥定會為我考慮,所以,我想聽聽表哥是如何想的!”

  這兩兄妹總是不停地在試探彼此,卻不是算計,不過是簡單的套出對方的心思,竟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寧暮起微愣,被離幸噎了一下,也沒想到離幸會如此犀利,將問題留給自己。這可真是個兩難的問題,一個是捧在手心的妹妹,一個是勝如親人的兄弟,都說一碗水要端得平,可真的能夠端得平嗎?其實寧暮起的心裏是更向著離幸的,畢竟離幸是個姑娘,但是潛意識裏寧暮起卻認為這便是最好的歸宿。其實不隻是寧暮起一個人這麽認為,或許除了離幸以外,其他人都說這麽想的吧!但是若是無法改變離幸的想法,扭轉現在的局麵,那一切都是徒勞。

  寧暮起在心中醞釀了好久,麵色露出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輕聲開口,“這不是很好嗎?郎情妾意,青梅竹馬,完全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何需要那麽多糾結!不是嗎?”

  寧暮起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做不到擲地有聲,心裏大部分也是顧忌著離幸。

  “姻緣最重要的便是兩心相悅,若是要表哥娶不喜歡的人呢,比如舅母娘家的白家妹妹!”

  離幸卻是瞥頭輕睨了寧暮起一眼,嘴角上揚一個諷刺的幅度,卻是帶著濃濃的苦澀。

  “公冶景行他喜歡你啊,喜歡了你這麽多年!”寧暮起聽到離幸的話,急忙出聲說道,帶著一絲急切。

  離幸沉默不語,峨眉微蹙,一個眼神都不吝嗇給寧暮起。寧暮起也注意到了離幸的情緒,霎時滅了氣焰,花蔫了一般。

  “你,不喜歡他嗎?”

  寧暮起猶豫了一下,緩緩問出了這句,眼神透露著小心翼翼,感情本來就是一個極其敏感的問題,更何況是對於離幸來說,便更是難上許多。

  離幸沉默了,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一片清冷無波的眼看向別處。霎時,兩人之間便陷入了極大的安靜,仿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夠聽到一般。屋簷一角的風鈴被風吹得紗紗作響,鈴鐺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來,直擊人心。那走廊下,掛著一個鳥籠,翠綠色羽毛的畫眉煽動著翅膀,在小小的籠子四處找尋出口。

  過了一會兒,仿佛像過了一個春秋那般漫長。離幸這才扯開嗓子淡漠說了這麽一句,不帶一絲感情。

  “你們總是喜歡問我喜不喜歡!”

  公冶舒窈問過,離義天問過,寧氏問過,身邊的煙翠和落蘊也問過,都是他喜歡,你喜不喜歡這樣的問題。離幸都有些聽倦了,喜不喜歡就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寧暮起愣了,眼神微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隱藏在喉間無法掙脫而出。他的這個妹妹就是與一般的女子不同,聰慧過人,常常簡單的一句話便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那你是怎麽與他們說的!”

  寧暮起隻能硬著頭皮開口,小心翼翼地問了這麽一句。

  離幸見寧暮起這副樣子,不由得輕笑一聲,挑眉道,“我不知道!”

  寧暮起愣了,這是再說她不知道她是怎麽回答的呢,還是再說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她的呢!總之,寧暮起明白自己這又是被離幸給繞了進去,寧暮起有些無奈,就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身上出不了氣。

  寧暮起卻是轉瞬間眼神幽暗,微眯起一抹異樣的情緒,沉聲說道,“你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無法掙開這束縛的枷鎖!”

  寧暮起這話一下子便點到了重點,可以說是直擊離幸心中的最深處,字字犀利卻擲地有聲,讓人覺得句句在理。離幸有些不滿地睨了寧暮起一眼,似是帶著些抱怨,畢竟像離幸這樣的人一旦被人看破或是說破,那便是不同的心境。

  離幸聽著寧暮起的話,心裏不免有些堵的慌,氣悶,一向能言善辯的她此刻竟然有些無話可說。離幸轉身氣衝衝地走到方才的百鳥朝鳳圖坐下,一點也不帶理寧暮起。

  寧暮起看著離幸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方才穩沉的臉色也出現了一瞬間的破裂,有些心慌,擔心離幸生氣,其實寧暮起知道自己話說得有些直了,但是寧暮起也是為了離幸考慮,他不過是想要離幸明白而已,他知道離幸明白,是想她認清現實,認清這所謂的束縛。

  一旁的落蘊和煙翠見了離幸這個樣子,相視一眼,什麽也不敢說,就算有話卻也什麽都不能說,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寧暮起身上。

  寧暮起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睛,隻能輕咳了咳,緩緩走到離幸身邊,小心翼翼地試探性說道,“生氣了?”

  離幸沉默不語,如蔥段如綢緞般的纖纖玉手整理這五彩絲線。

  寧暮起有些尷尬,隻能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後再次清了清嗓子。這時耳畔才傳來離幸慢悠悠的聲音。

  “怎麽敢生表哥的氣呢,你說的對,我喜不喜歡根本就不重要,要的不過就是這個太子妃,誰會真正去在意我的喜歡!”

  “別人不在意的話,他何必眼巴巴叫我過來!”寧暮起聽著離幸的話連忙急切的說道,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生怕錯過了什麽,趕緊將公冶景行的喜歡傳達出來。

  離幸心中一頓,雖然清冷但也不是冷血,聽著寧暮起的話心中自然是濺起了波瀾,但是麵上卻仍然表現出一副波瀾不驚,毫不在意的樣子。或許便是因為這樣,別人才會覺得離幸不好接近吧!但是也隻有這樣,才有太子未婚妻的穩重風範。

  離幸又是沉默不語,像是充滿了濃濃的挑釁意味一般。

  寧暮起見離幸這個樣子,原本準備好的一腔激情與說辭又隻能硬生生地憋了下去,雙眉緊皺,眼中是濃濃的無奈,寧暮起吧唧了一下嘴,又不好說離幸什麽,隻能自顧自地咽下去,一甩衣袍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若是我離家想要抗旨,你說會怎樣!”

  過了一會,離幸眼神飄然,嘴邊勾起一抹邪惡的笑來。

  離幸輕飄飄的聲音傳入耳中,寧暮起立馬抬眼愣住,眼神裏是濃濃的不可置信,隨即大驚失色,急忙站起身來,怒喝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一旁的落蘊和煙翠也是一副沉重的樣子,他們也沒有想到離幸居然會真的說出這句話來,額頭立馬就出現了許許多多密密麻麻的細汗。

  抗旨,曆朝曆代便隻有死路一條,滿門抄斬。

  而離家卻是有所不同,但是也正是因為有所不同,才會有離幸為太子正妃的旨意。

  離幸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似是很滿意寧暮起這副樣子,不禁失笑。

  “你還笑得出來,你知道你方才說得是什麽嗎?”

  寧暮起卻是看離幸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轉了一圈,怒氣衝衝地出聲。寧暮起也難得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抗旨啊!”離幸又是輕飄飄地來了這麽一句。

  寧暮起有些無奈,看著離幸這副樣子,原本怒氣衝衝的臉也瞬間變得暗黑起來,卻始終對離幸說不出半句重話來,隻能搔了搔頭,最後又隻能無奈坐下,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摸向離幸白皙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

  雙眉緊皺,不可思議地說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那是抗旨啊,抗旨啊,你以為是什麽輕描淡寫的事啊,這事若是出來,那蕭家的人和其他對寧國公府和丞相府不懷好意虎視眈眈的人豈不是就要趁虛而入了!”

  看得出寧暮起很激動,寧暮起自然是激動的,身為寧國公府唯一的子嗣,寧家的興衰榮辱都寄托在寧暮起身上,不知寧家的,便是離家的,寧暮起都要一同守護。如今離幸來了這麽一句,寧暮起能不激動嗎!

  離幸似是有些嫌棄地掀眼看了看摸著額頭的寧暮起的手,離幸下意識覺得就像是再摸一隻狗一樣。離幸抬手啪的一聲將寧暮起的手打掉,眼神清冷卻不疏離。

  “你才瘋了呢!”離幸吐出這麽一句來。

  寧暮起收回手,甩了甩,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你不瘋了,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好了,我逗你玩呢,我是這麽不識大體的人嗎?”

  離幸見寧暮起這副樣子,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氣,連忙用打趣地口吻對寧暮起說道,也算是安撫他受傷的小心髒。

  寧暮起抬眼靜靜地看著離幸,似是打量,似是試探,似是糾結,似是無奈。離幸倒是毫不畏懼地對上寧暮起的眼神,一貫清冷,嘴角淡漠。

  寧暮起看得出離幸其實欲言又止,離幸還有話沒有說完,他知道離幸方才的那句話不是逗自己玩的,更不是隨意說出來的,或許離幸的心中一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今天不過是就話說了出來了。寧家和離家雖是百年望族,國之棟梁,永帝看重,眾臣追隨,可是抗旨卻是要付出無法預估的代價。而離幸恐怕也要落得一個人人喊打的下場,他不會讓離幸出事的,不會讓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妹妹出事。

  他明白離幸是個懂大局的人,方才的話不過是她的想法,卻不會成為她的做法,隻是仔細想來難免心悸。

  寧暮起也心疼離幸,也想尊重離幸的想法,可是這件事從離幸出生的那天起,一切早已成定局。

  寧暮起看了好一會離幸,才緩緩低垂下眉眼,一副沉重挫敗的樣子,伸出手覆蓋在離幸手上,掀起眉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這樣的話以後別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