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湊個熱鬧而已
作者:雨落在地上      更新:2020-11-12 02:27      字數:5793
  “師傅,你看。”

  吳魯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折斷的紅梅樹枝,歡快地跑到黃道真人麵前邀功舉給他看,“這是我昨天往那兩個禍害跳崖的位置扔下來的,這一枝紅梅掉在這裏,說明,他們兩個墜崖後鐵定也是掉到這附近。”

  吳魯說完,還得意洋洋地瞄了方天俊一眼。

  武功再高又如何?才華出眾又怎樣?到了師傅麵前還不是得乖乖低頭聽話。

  切,有什麽好拽的。

  黃道真人手持拂塵,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盯著吳魯手中那枝火紅的那紅梅,麵色凝重不知在想什麽。

  片刻後,才扭過臉對像一尊石般靜靜佇立在身後方天俊道:“你,去找那妖女。找不到,不必回來見我。”

  與其說是要找人,其實更像是在逼他與她劃清界限。

  方天俊那張帥破蒼穹冷若冰山的臉上在聽到後麵幾個字時,終於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憂慮、掙紮。

  師傅一生都在為武當派奔波勞碌,終生未婚,膝下無子。

  在很小的時候,黃道真人就把他留在身邊,悉心教導,教武練功,將畢生所學的武功,都一一傳授給方天俊,把他當親生兒子來養育。

  與其說黃道真人是他的師傅,還不如說他更像是方天俊的親生父母。

  運送回來長白山上的蔬菜,瓜果,雞鴨魚肉,上等的錦羅綢緞……都會在第一時間內挑最好的留給這位天之驕子。各種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家舉辦的一些紅白喜事、比武大會等活動都皆由方天俊和黃道真人一同出席。

  黃道真人這樣做,等於是在昭告所有人,方天俊就是長白山派的下一任掌門人。

  他們兩人間的師徒感情有多深厚,不言而喻。

  師傅的話便是命令,他從未違背過,可是自從遇見了她之後……

  “是,弟子遵命。”

  “哼……”

  黃道真人冷哼一聲,轉身走去另一處地方。

  那一處有山腳下的大石頭,石頭上長出了一株奇怪的藤蔓。葉柄呈血紅色,藤蔓確實銀白色,互相糾纏盤根錯節,一根根沿著石頭向懸崖上攀長。

  吳魯連忙屁顛屁顛的跟了過去,末了還不忘回頭白了一眼方天俊。

  方天俊淡淡地掃了一眼地遠處黑幽幽的洞口,臉色慘白如白紙,雙腳沉重的像是綁了千斤大石頭,連稍微抬高一下足跟都非常吃力。

  她會在裏麵嗎?

  她——還好嗎?

  ……

  三日後,武當山下附近的碧螺村。

  某農戶家的破舊茅屋頂上升起了炊煙,屋子外頭傳來一陣清脆的雞叫聲,‘咕咕咕咕……嘰嘰嘰嘰……原來是一隻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在覓食……

  院子裏,幾根竹子搭成的曬架上,擺放著一張扁圓的簸箕,裏麵密密麻麻曬滿了紫紅色的紅菌。

  一間狹窄卻並不擁擠的廚房,一位衣服洗的發白的身材瘦小的農婦正端著一鍋紅菌燉雞肉湯擺在四方形的木桌中央。

  可能是打開蓋子的時候,不小心間被湯水的熱氣燙到了手,農婦‘當’的一下丟開了手上的蓋子,迅速把手放進嘴巴裏含著,再跑到旁邊的大水缸裏舀起一瓢水將整隻手泡進水裏。

  李念守在某個少女的床前,一動不動貪戀地盯著昏睡中的人兒。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便消失不見。

  她的眼睛闔著,菲薄粉嫩的紅唇可口誘人,小臉巴掌大,肌膚嫩的宛如剛剝殼的雞蛋,長著一副與臉極不匹配非常性感火辣的好身材。

  雖然身上穿的是窮苦百姓人家的粗布麻衣,卻也掩飾不了她的美豔容顏。

  一頭烏黑亮麗瀑布長的頭發別過一邊,鬆鬆散散地垂落在床沿,看得李念心裏酥癢難耐,忍不住用手去撩了一些握在手中,湊近麵前深深地聞了一下……

  由於太過入迷,竟絲毫未察覺到床上的人已經睜開了水潤明亮的大眼睛。

  “你在幹什麽?”

  突如其來的一聲嗬斥,李念嚇了一跳,連忙撒手鬆開,那手中的那一綹墨發又彈回了床沿邊。

  一睜開眼,就看到了這麽驚悚駭人的一幕,我當下第一反應便是一拳打了過去,瞧清楚那人的臉是李念之後,才驟然收回手。

  看他神色緊張慌亂,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身體往後一仰,(凳子沒有靠背板)背部空無一物可擋,很狼狽的摔在了地上,活像一隻四腳朝天的烏龜。

  “噗……”

  我被李念那滑稽的樣子給逗笑了,翻身半趴在床上,(硬板床睡得我腰酸背痛,隻好換了個姿勢)半一隻手撐著臉對他道:“你這是在做什麽?表演王八翻身——四腳朝天給我看?”

  李念戲精上身,直接賴在地上不起來,手亂抓腳亂踹,捏著嗓子說道:“救命啊,我是一位英俊的有錢人家裏的少爺,因為偷吃了巫婆的蘋果,被她施了魔法變成了一隻烏龜。隻有讓一位命定的小仙女親我一口,便可解除魔法,變回原樣。救命呀,救命呀,誰能來救救我啊?”

  這故事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不,你用錯了詞。”

  我眨了眨眼睛,提出了意見。

  李念一臉不解,問道:“什麽?”

  “你應該這樣說,”我清了清嗓子,翹起了蘭花指,嗲聲嗲氣道,“親愛的虎子大美女,我是一位被巫婆施了魔法變成烏龜的皇子。巫婆說過,唯有讓一個真心喜歡我的姑娘給我一個真愛之吻,才能讓我恢複原來的模樣。來吧,請你給我一個真愛之吻吧,嗯……”

  說著我嘟起了嘴巴,不料渾身一陣哆嗦,身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咦,好肉麻,我成功地把自己給惡心到了。

  果然,女漢子就是女漢子,即使特意扮成了嬌嬌女也一眼就能看出差別。

  於是,李念眼睛一亮,有模有樣的重複了我的話,“求求你了,親愛的虎子大美女,你快來親我一口,幫我解除魔法恢複成原樣吧。”

  說著他一臉興奮的湊了過來。

  “說得不夠煽情,沒能打動人心,不幫。”

  李念又愣了愣。

  她今天這麽好說話,難道是因為果子的功效還是因為沒睡醒?

  李念認真想了一下,然後骨碌一下坐了起來,慢動作地摸了一下頭發耍帥,衝我挑了挑眉道:“虎子姑娘,我答應你。事成之後為了報答你的恩情,我願意犧牲自己,以身相許。”

  “那你還是永遠變成烏龜吧,不要來禍害人類。”

  “虎子……”

  李念意猶未盡,還想再說些什麽,這時門口出的草席簾子被人挑了起來:“姑娘,你終於醒了。”

  我朝聲音望去,一個長得又瘦又矮年齡五十歲左右農婦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

  “我這麽貿然的闖了進來,會不會打擾到你們了。”

  李念也看見了大娘,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方大娘,沒有的事,你來得剛剛好。”

  看到陌生的方大娘,我才猛然想起,自己不知何時已置身於這破舊簡陋的茅屋之中。

  隻記得當日吃了血紅色的果子之後,頭痛欲裂腦子混亂,身體似乎要爆炸,中間似乎暈了過去……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無所知。

  “湯剛熬好,我怕放久變涼。所以想來找你去喝湯,沒想到你夫人醒了。恭喜你啊。”

  方大娘一臉興奮地說道:“李夫人,你總算是醒了。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這三天內,都是李公子衣不解帶的照顧你。”

  “他可擔心你了,為了你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眼看著臉都瘦了一圈。”

  天呐,三天,我居然足足睡了三天,怪不得醒來之後總感覺頭昏腦漲,原來是睡太久惹的禍。

  等等,那在這三天裏,是誰替我擦洗身體,又是誰替我換洗衣服的?

  還有我的銀票,沈北星的羊脂玉簪都到哪去了?

  我下意識的朝李念看了過去,卻發現他眼眶黑得像熊貓眼,眼睛布滿了紅血絲,神色憔悴,下巴長滿了胡茬。

  難道……真是為了照顧我才變成這樣?

  “多謝方大娘,您先去吃著先。我幫娘子打些水來洗漱,稍後就來。”

  我的臉上肌肉跳動,哎呦我去,這小子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娘子?

  李念你想找死是不是?

  “好好好,你們動作快點,不然那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方大娘搖了搖頭,笑著退了出去。

  這小夥子年紀輕輕就懂得疼愛老婆,可比那些粗心大意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粗魯漢子強多了。

  方大娘走後,我從床上跳起來胡亂一把揪住李念的衣領,舉起拳頭威脅道:“你有沒有對我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你覺得我對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能做些什麽?還是說,你希望,我能做些什麽?”

  李念訕訕地笑著扒開了我的手,不答反問道。

  “沒有最好,否則我打死你。”

  “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有偷看你。”

  李念呼吸一滯,糟了,差點說漏嘴。

  “那,我的衣服是誰幫我換的?”

  “我……”

  我對著他的臉一拳打了過去,咬牙切齒道:“對不住,手滑了。”

  李念捂著腫了的半邊臉,一臉無辜道:“我叫方大娘幫你換的……”

  “下次說話麻煩你一次性說完好嗎?說話說一半會搞出人命的。”

  “我也想說完,可是你都沒有給我說出口的機會。”

  ……

  堂屋裏,我和李念一前一後走到了餐桌前,找了張凳子坐下。

  桌子上擺著一口瓦鍋,一個清炒空心菜,一個竹筍炒臘肉。

  方大娘家的茅屋一廳兩房,格局不大,大約是八十平方大。雖然小了些,但是感覺很溫馨。

  屋子裏牆上掛滿了東西,什麽鋤頭啊,鐮刀啊,幹玉米啊,大蒜啊,幹紅菌啊,幹菜啊……

  就連屋腳也堆著滿芋頭,紅薯,看得出來,方大娘是一個特別勤快的女人。

  “方大娘,你種的紅薯又大又,肯定很好吃。”

  早就從李念的口中了解了她的基本情況,碧螺村本地人,早年喪夫,膝下無兒女,一人獨住,不會武功。

  “李娘子你的眼睛真毒,在整條碧螺村子當中,要數我家的紅薯種的最好。個大,飽滿,特別甜,還不生蟲。”

  方大娘笑得很開心,眼角的魚尾紋挨到了一塊,拿起碗為我兩各自盛了一碗湯。

  “可是近來武當山上要大辦喜事,宴請了許多外地舞刀弄槍的江湖人士,他們經過紅薯地時挖的挖踩的踩,害得我今年收獲的紅薯數量減少了一半。”

  “來,喝湯。”

  方大娘把盛好的湯放到我麵前。

  “謝謝大娘,怎麽能麻煩你,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有些慌亂,這方大娘可真古道熱腸,對人好得無可挑剔,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客氣啥,再這麽見外我可要生氣了啊。”

  於是,在方大娘熱情懇切的注視下,我端起碗放到嘴邊吹了吹,輕啜了兩口。

  果然,勤勞能幹的方大娘,不僅人特好,連廚藝也是好的沒話說。

  “你也來……”

  方大娘剛要拿起另一隻碗為李念盛湯,李念眼疾手快,一把把碗摟在胸前,輕輕歪嘴一笑道:“方大娘,您坐下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是長輩,我們兩個是晚輩,哪有長輩給晚輩盛湯的道理?這不是害我們夫妻倆遭雷劈折壽嘛!”

  “嗨。你這孩子,淨說胡話,盛一碗湯怎麽會遭雷劈呢……”

  見她又要開始嘮嘮叨叨地說教,我腦子一轉,連忙找了個話題:“阿姨,您先前說到,武當山上近日來要大辦喜事宴請天下英雄前來喝喜酒。請恕我好奇問一下,這新郎是誰,新娘子又是誰?”

  “這新郎嘛,聽說是武當派三長老的大兒子周之淼。至於那新娘子,好像是武當派的四長老白石天的女兒,叫白……白什麽來著,不記得了……”

  我脫口問了出來:“白茉莉?”

  方大娘恍然大悟,一掌拍在大腿上。

  “對對對,好像就是叫白茉莉。”

  “成婚日期定在何時?”

  “明日。”

  “完了。”

  我心中暗暗叫糟,沈北星的定情簪子還沒有送到白茉莉的手裏,她卻要與另外一個男人喜結良連理百年好合。

  萬一,她心裏愛的是沈北星,現下也是因為迫於長輩們逼婚的壓力才匆匆忙忙下嫁給別的的男人,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沈北星若是知道了,會不會氣得要從棺材裏爬出來找我算賬?

  可又萬一,她是打心裏真心喜歡周之淼,兩人情投意合,那這忙我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李念神色黯淡下來,手裏端的碗‘嗞’的一下裂開了幾十道裂痕,蹙著眉問道:“怎麽了?難道你認識那白姑娘?或者……周公子?”

  一股濃鬱的醋味鋪天蓋地而來,散發在屋子裏的每一寸空氣每一個角落。

  後麵的周公子,才是他想問的問題吧。我頓時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解釋道:“我就是簡單的想湊個熱鬧,好久沒見過新娘子了,想跑去看看她長什麽樣,漂不漂亮,僅此而已。”

  方天俊鬆了口氣,沒再追問下去,臉色終於恢複了正常。放下了手裏那隻差點被捏得四分五裂的碗,可迎麵一抬頭,視線卻對上了對麵我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

  就這樣,我直勾勾地盯著他,他也訕訕地看著我,陷入了詭秘的沉默中。

  方大娘眼珠子骨碌碌地打量著默不作聲的兩人,一時半會兒還搞不明白。為何一提到別人成婚,夫妻小兩口看起來不大高興似的。

  “你們別光喝湯啊,還得吃飯吃菜呢!瞧瞧,我煮了好多飯。全部都要吃完哦,不能浪費。”

  方大娘說完,又要伸手來拿我的碗想幫我盛飯。見狀,我急忙抱住了碗,站了起來:“大娘,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坐著就行。”

  說完也不顧方大娘是何反應,抱著碗去鍋裏打了碗飯。

  剛盛好飯,李念嬉皮笑臉地把他的碗伸到了我的麵前:“娘子,順手幫我也裝一碗吧。”

  我嘴角抽了抽,瞥見一旁的方大娘臉上噙著笑意望向我,千句萬句罵人的話刹那間全都生生咽回肚子裏去。

  好小子,以為我好欺負是吧?

  我笑得星光燦爛笑顏如花,接過了他手中的碗,咬著牙道:“好的,相公。”

  李念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單手托著下巴,目光一刻都不曾離開過我。

  我拿著李念的碗轉身走去廚房裏,從灶台上找出了一袋剛摘不久的生辣椒,抓了一把,將其洗幹淨剁成稀碎,放到李念的碗裏,最後捧著碗回到堂屋裏。

  我把鍋裏的飯盛進碗裏,用筷子把飯和辣椒碎攪拌均勻,端到了李念麵前。

  “吃飯吧,相公。”

  看著眼前辣椒又多又紅的一碗飯,李念喉嚨一緊瞳孔驟然收縮,這要是辣死他麽?

  這讓一個從小滴辣不沾的人如何吃得下嘴?

  “怎麽了,難道是辣椒不夠多嗎?”

  早就聽龐大力說過,李念從不吃辣,對辣尤其敏感,哪怕是一丟丟的辣味,他都能吃得出來。

  比如,有一次用剁過辣椒沒洗的刀切了豬肉,李念隻嚐了一口就吐了出來,辣的舌頭發麻喝了幾十碗水。

  從此以後,他們的廚房裏,多了一把專門剁辣椒的刀和砧板。

  “額……不是,”李念強顏歡笑,他能說不吃麽?

  他知道她鐵定不會輕易饒他,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慘絕人寰方式……

  方大娘一臉詫異,不解地問:“李夫人,李公子這麽愛吃辣?”

  “是啊,我相公他,最愛吃辣了,尤其是愛吃辣椒拌飯。”

  “哦,原來如此。原來我還怕你們不敢吃辣,所以炒青菜都沒敢放辣椒。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下次炒菜我就多放點辣椒吧。”

  “好的好的。”

  “不用……”

  李念還沒說完,被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隻好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有首歌怎麽唱來著,‘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明天是個好日子,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