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蟾蜍功法
作者:雨落在地上      更新:2020-11-12 02:27      字數:7666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更夫敲著木梆子,大聲吆喝。

  已經是三更天。

  我躡手躡腳打開房門,再輕輕將其掩上。

  屋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安靜得連呼吸音都能聽到。

  突然,房內的燈一下子亮了起來,刺眼的光照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沒想到呀沒想到,有人信口開河,誇下海口要活抓采花賊為那些無辜少女報仇。現下卻為了逃避責任,終日躲躲藏藏不敢見人。唉,真替湯圓姑娘感到痛心。所托非人呐……所托非人。”

  這欠揍的聲音,除了方天俊還能有誰?

  我臉上有些掛不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反正都被他撞破了,也沒什麽好再隱瞞。我徑自走到桌前,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一杯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好意思說我,你一個大男人三更半夜不聲不響跑來一個女人的閨房,居心叵測,還要惡人先告狀。嘖嘖,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本來想告訴某人,我找到一些關於采花賊的線索。現在看來,反倒像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唉,我還是回房睡我的覺吧。”

  方天俊站起來邁開長腿就要往走,我急忙跑到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

  “別呀,別呀。”我一臉討好地笑著,“剛才是我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

  方天俊笑了,嘴角勾勒出迷人的弧度。難得這妖女低聲下氣求他,可不能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麽誰是君子?誰是小人?”

  “……”我笑容僵住,這男人也忒愛記仇了吧。

  心裏的兩個小人開始吵架。一個說:“完顏雪,你不能低頭,一旦低頭他就會變本加厲整你。”

  另外一個說:“時間就是生命,為了那些已經被害和還未被害的少女,慫一回又如何。”

  掙紮一番,為了爩麤縣小美妞們的幸福,我決定犧牲自己。

  “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君子向來說話算話。你方才說要告訴我關於采花賊的線索,不如現在就告訴我好不好?”

  “要告訴你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三個要求。”

  看吧,他開始坐地起價。等采花賊的事一落尾,我肯定早就跑的無影無蹤,到時候那些個什麽要求,讓它見鬼去吧!

  想玩陰的是不是,那就奉陪到底。

  “好,隻要能快點抓住采花賊,還爩麤縣一個安寧,別說三個,就算是一百個我都能答應你。”

  方天俊收回笑容,一本正經道:“我有個辦法可以抓到采花賊,不過嘛——需要你好好配合。”

  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快,方天俊差點就感動得落淚。為了幫助毫不相幹的小美妞們,她仗義挺身而出,這妖女心地也忒善良了吧!

  “那個,我可以收回我剛才說的話嗎?”我隱隱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深感大事不妙。其實人家並不慫,隻是吃得太飽把膽子擠小了。

  還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方天俊聽到這話,隻差沒一頭撞在牆上。前一秒看我還是滿臉的讚許欣賞,下一秒馬上換上鄙視嫌棄的小眼神。嘴角一抽,很果斷堅決地拋出兩個字:“不行!”

  第二天,天還未亮,到處黑麻麻。房門外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倏然,房門口被人打開,一個陌生臉孔的嬤嬤闖進我的房裏,抱著一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外族人衣服首飾放在床上。

  也不問我願不願意,她一把把我拽到梳妝台前,開始麻利嫻熟地替我梳妝打扮起來。

  “嬤嬤,你要幹什麽?”睡眼鬆醒的我,此刻徹底清醒。

  “幫你梳妝打扮。”她淡淡道,麵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我一頭霧水,不解的問:“為什麽要幫我打扮?”

  “這個你要問你家的公子,我隻負責拿錢辦事,其他的事情我從不過問。”

  “我不是……”我才不是他的丫鬟。

  “姑娘,你別說話,不然會影響我做事的。”

  “……”好吧,那我閉嘴。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就鼓搗完了。在她的一番精心打扮之下,我簡直換了個人。

  頭上梳著分梳雙辮,頭頂披著一條鑲花邊的頭帕,身穿一襲異域風味十足的五彩斑斕百褶裙,更顯得我樣貌英姿颯爽,風姿綽約。

  手上掛了一圈又一圈手鐲,一抬手就會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的響聲。

  “嬤嬤,你一大早把我拉起來把我打扮成這個樣子做什麽?”

  嬤嬤並沒有回答我,皺著眉頭仔細端詳我,不滿意地嘟囔:“不行不行,這長的太白嫩了,一看就知道是假冒的。”

  “你在說什麽?”我的疑惑更深了,方天俊這廝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要找個人來把我裝扮成這幅模樣?

  她煩躁地在房裏踱來踱去,又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什麽,刷一下直接衝出去,留下一臉懵逼的我。

  這嬤嬤不會是患有夜遊症吧?那種睡著後就開始到處跑,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醒來後對自己做過的事完全沒記憶。若真是這樣,那就太恐怖了。

  ‘噠噠噠……’的腳步聲又再次響起,去而複返的嬤嬤風風火火回到房裏。回來時,手上還多了一口燒飯的灶鍋。

  我正想開口問她要做什麽,她卻伸手抹了抹鍋底灰,然後往我臉上塗抹起來。這下,我徹底失去冷靜:“嬤嬤,你,你要做什麽?幹嘛要往我臉上塗這些鬼東西?”

  嬤嬤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一臉鎮定解釋:“天族人皮膚黝黑粗糙,你膚白如雪,細皮嫩肉。如果不把你臉抹黑,一看就會穿幫。”

  我大腦短路,感到莫名其妙:“嬤嬤,你把我打扮成天族人幹什麽?”

  嬤嬤這時已經將我臉上的鍋底灰塗抹均勻,滿意的觀察我的臉,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她並沒有理我,連解釋都懶得做。轉身,提起那口黑乎乎的灶鍋急匆匆地走了。

  我捧起銅鏡,望著鏡中黑得隻能認出眼白的自己,默默替自己哀悼三秒鍾。

  八月初七,上午,巳時。

  今日是爩麤縣的圩日,冷靜了多日的街市又開始熱鬧起來。

  我坐在一條燈掛椅上,手腳被方天俊用麻繩綁住,動彈不得。

  方天俊也換了身行頭喬裝打扮一番,臉上還貼條與他極不貼切八字胡須。他笑容陰陰,衝我挑了挑眉毛,一臉興奮道:“一會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能說話。記住了嗎?”

  “……”我一肚子火,隻差沒當場抽死他。叫人把我打扮成這副鬼樣,還在這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跑來這裏丟人現眼,我不生氣才怪。

  他見我不說話,伸出兩根好看的手指迅速點住了我身上的穴位,這下別說動,就連話都說不了。

  方天俊撿起地上的鑼錘,用力地敲起了銅鑼,大聲吆喝:“賣天族美人咯,賣天族美人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大家快來看一看,瞧一瞧,童叟無欺,誰快誰得……”

  乖乖,你真的是來幫我抓采花賊的嗎?我怎麽感覺自己好像傳說中那種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的天才?有木有?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這筆賬你給我記著,臭小子。”

  方天俊聽到後轉過身來對我笑了。他的笑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笑,他的笑令世間萬物都黯然失色,他的笑隻看一眼就叫人終生難忘。

  “我明白你的心情,”他笑著對我說,“被人操控的滋味不好受吧?但是你該清楚,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怨不得我!”

  我對上他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明明噙滿笑意,卻感覺冷如冰霜;明明近在眼前,卻感覺遙不可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人群很配合地把我們兩人圍在中間。他們用那種屠夫在屠宰場裏挑大肥豬的眼神盯著我,看得我心裏直發毛。有些安耐不住的人開始問方天俊:

  路人甲:“小哥,這姑娘黑是黑了點,但長相和身材還是不錯的。你幹嘛不留著自己用,賣了豈不可惜?”

  路人乙:“就是就是,你看她那豐潤的小嘴唇,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豐滿婀娜的身體。嘖嘖,這簡直就是個尤物!”

  路人丙:“賣掉這麽一個秀色可餐的美人,小哥你們兩不會是一夥的吧?”

  周圍的人大聲討論著,仿佛我兩是透明人一樣。許多人都不相信方天俊會舍得賣我,以為我們兩是個訛錢的騙子。

  方天俊放下手裏的銅鑼和鑼錘,朝眾人拱了拱手,一臉的被逼無奈道:“唉,各位兄弟,你們有所不知。小弟家中已經娶有一位比毒蛇猛獸還要凶猛的悍婦,她力大無比,做事飛揚跋扈,蠻橫無理,我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賊膽啊。”

  “哈哈哈哈,”一個人插嘴道:“兄弟,你也太慘了,被媳婦欺負成這樣,真是太孬了。”

  方天俊苦笑道:“我能有什麽辦法?打我又打不過她,況且,”他望了望我,“這個女人是我家母老虎從一個牙婆哪裏花兩個銅板買來的,隻有賣了她,我家下半年夥食才有著落。”

  “兩個銅板?”一個身材臃腫,濃妝豔抹的中年婦女脫口而問,“小哥,你是從那個牙婆手上買來的,私下悄悄告訴我,我請你吃花酒。”

  兩個銅板?我已經開始心律失常,腦血管快要爆裂了。誰帶有刀在身上啊,能不能借一下我?好想一刀捅死方天俊那沒人性的王八蛋。

  報複,裸的報複,報我之前罵他便宜貨的仇。從那以後,我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惹什麽都好,就是不能惹男人,特別是不能惹像方天俊這種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的男人。

  “這個就請恕在下不能告訴你了,因為,我怕我家的母老虎打死我。”

  “哈哈……”又是一陣大笑,震得我耳膜都快破了。

  人群中一個商人打扮模樣的中年男人對方天俊道:“聽聞,天族人有兩大奇特的風俗:第一不能從火上跨過去,因為他們視火為神。第二不能吃狗肉,因為他們認為狗是天神派來保護他們,渡過困難。雖然此女子穿著打扮與天族人無異,但未必見得是天族人。不如今日當著大夥的麵,當場一驗,便知真假。”

  方天俊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蹲在地上打開我身旁的木箱子,取出一隻裝有柴禾的火盆,又端出一碗已經變冷的狗肉。

  他把火盆放到一旁,將兩塊石頭輕輕一敲,‘哢’一聲火花落在火盆裏,燃起了紅彤彤的火苗。

  周圍的人不嫌事大,開始喊起了同樣的口號:“跨火盆,跨火盆;吃狗肉,吃狗肉……”

  方天俊解開我身上的麻繩,推著我就要往火盆那裏走去。我看著那越燒越大的火苗,心裏已經開始犯怵。由於被他封住穴位,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嘴皮子都動不了。隻能惡狠狠地瞪著方天俊,眼睜睜任由他把我推向火盆,卻反抗不了。

  就在快要到火盆處時,方天俊卻停下來,轉身捧起那碗已經變冷的狗肉,用筷子夾起一塊,欲往我嘴裏送。

  就在這時,‘叮’一下,一塊小石頭打在筷子上,方天俊手中的兩條筷子應聲落地。

  誰這麽缺德,拿石頭打筷子?這麽好吃的狗肉哪能浪費?

  一個粗狂的男人聲音摻雜些生氣的語調道:“大家都是有血有肉,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何苦要這樣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說話間人已經來到方天俊麵前。這個人鼻子尖尖,五官很立體,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泛出陰冷目不轉睛地盯著方天俊,那表情好像要把方天俊給生吞活剝了才甘心。

  “兄弟,我也不想為難她啊。可是我不為難她,別人就會來為難我。這個事它就得過這一道程序,要不然我沒法把她賣出去呀。”

  方天俊一臉‘我也被逼的’無可奈何的模樣。要不是早串通好,我也差點信以為真。這家夥不單純呐,儼然就是一個演技精湛的戲精。

  那男人道:“官府有法規,販賣人口是要坐牢的,難道你不知道?”

  方天俊道:“沒關係,就算坐牢,最多不過關個一兩年就能出來,官府是不會為了一個外族人跟自己族人過不去的。”

  那男人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外族人果然都是些卑鄙無恥的宵小之輩。我看你印堂發黑,估計活不過今天。”

  方天俊淡淡一笑:“哦,難道你會算命?”

  那男人道:“我不會算命,但我可以決定一個人在哪一年,哪一個月,哪一個時辰內死亡。因為,我會索命。”

  方天俊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道:“那可真不巧,這件事情恰恰我也會。”

  這家夥到底哪根筋搭錯了,連我都能看出那男人武功高強,他難道會看不出?明明中了毒連功力都使不出,還敢逞強去挑釁人家,待會恐怕連自己怎麽死都不知道。

  貪生,怕死,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反應。我已經開始後悔,不該相信這個二貨,想跑又動不了,隻能站在這裏幹瞪眼。

  那男人大叫一聲,整個人弓背趴在地麵。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此刻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圓。眼球開始往外一點點,一點點的凸出來。手掌五指並攏,形成八爪魚狀爪子。肚子迅速鼓起來,像懷了九個月身孕的孕婦那麽大。腮幫子一鼓一鼓,嘴巴一張一合,幽幽吐著綠色的氣體,像極了一隻趴在地上的蟾蜍。

  方天俊仍舊沒有動,像座山一樣立在那,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那凸眼男人見方天俊完全沒把他當一回事,徹底被激怒。整個身子高高一蹦,八爪魚般的手的似閃電向方天俊抓過來,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

  這邊方天俊身體輕輕一偏,完美地避開了凸眼男人的手。

  媽蛋,我猛然反應過來,以方天俊現身這身手,哪點有半點中毒的跡象——他分明是在騙我。

  凸眼男怒氣爆表,再次向方天俊發起攻擊。

  他五指堅硬無比,上可徒手斷劍穿石,下可單手挖人腦取人心。出掌怪異,變化多端,明明是往左邊攻擊,一個反轉卻改向右邊攻擊,令人防不勝防,毫無招架餘地。

  他快,方天俊比他更快。方天俊整個人身體往後墜,背幾乎貼到地麵時候,雙掌相對集盡全身功力,反掌一劈,硬硬將凸眼男劈出幾丈外遠。凸眼男狠狠砸在地上,把地麵砸出一個人形的坑。

  凸眼男緩緩直起身子,半邊身子側撐在地,右手捂著胸口,‘嘩啦’一下噴出一攤鮮血。

  方天俊施展輕功躍過黑壓壓的人群,停落在距離凸眼男五步遠之前。

  此時我才發現方天俊長得很高,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即使是穿著粗布麻衣也掩蓋不住他氣宇軒昂,風度翩翩,高人一等的氣勢。

  凸眼男眼中的惡毒怨恨變得深,嘲諷到:“原來你一早就織好一張網,就等著我往裏跳。”

  明知天族人忌火禁狗肉,方天俊還故意在凸眼男的麵前做,分明就是故意借這兩件事激怒他,讓其暴露。

  方天俊頗為得意道:“你說的沒錯,不過你已經知道的太遲了。”

  這時我已經自己衝來穴位,穿過擁擠人群,走到方天俊旁邊,滿臉狐疑的盯著他。

  “這是怎麽回事?”

  方天俊掏出一塊錦帕,並攤開。帕子中有一坨白白的,軟軟的,像蛇皮一樣的東西。問我:“你看,這是什麽。”

  “沒有。”

  我把頭搖的撥浪鼓,我哪裏見過這鬼東西。

  方天俊耐心解釋道:“這是蟾蜍脫下的皮,服下可治清熱解毒,利水消腫,最神奇的是能治療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

  “……”兄弟,能不能好好的聊天?這玩意跟凸眼男有幾毛錢關係?

  方天俊道:“西昌那邊的天族有一種怪異的武功——蟾蜍功。據說,修煉這蟾蜍功之人,每月十五要像蟾蜍一樣褪去舊皮,長出新皮,而且邊蛻皮邊將蛻下來的皮吃掉。換皮後,人的容貌就會改變,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駭人聽聞的武功。那些天族人的臉整天換來換去,會不會造成娘不認得兒子,兒子認不出媳婦,媳婦認不出孫子。最後媳婦睡錯了丈夫,丈夫叫錯了娘。

  嘖嘖,真不敢往下想。

  凸眼男忽然問方天俊:“你是怎麽發現的?”

  方天俊臉上又掛上那種欠扁的笑容:“我偶然從一個老奶奶手中得到你脫下的皮,而你的皮恰巧治好她的不治之症。雖然那些被糟蹋過的姑娘各自描述的采花賊長相並不相同,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大眼睛,眼球似乎要凸出來,腹部大如懷有九個月的身孕。通過這兩件事,我大膽猜測,你就是修煉蟾蜍功的天族人。”

  凸眼男沉默不語,可怖的眼睛往我身上掃來:“所以這女人也是你引我來這裏的幌子?”

  方天俊點了點頭:“沒錯。我了解過天族的一些風俗。比如你們不能跨火,吃狗肉。特別是天族人很團結,見不得自己族人被外族人欺淩。”

  方天俊又道:“你既然能可憐她,為何不能可憐一下那些因你而死的無辜少女?”

  凸眼男仰天狂笑,聲音尖銳刺耳,堪比殺豬聲,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凸眼男道:“可憐她們,她們又不是我的族人,我憑什麽要可憐她們?你們這些卑鄙的中原人又何曾可憐過我的族人?”

  我頓感怒火焚心,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質問道:“我們中原人怎麽你了?是挖你家祖墳還是殺你全家?從去年到現在,一共有二十位少女因你而死,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個王八羔子。”

  凸眼男慘慘一笑,神色淒涼,幽怨道:“五年前,我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白天上山打獵,晚上回到家中,媳婦孩子熱炕頭。我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過下去,直到我白發蒼蒼,日暮歸西。可是,”他眼裏透著毒蛇般的怨恨,“可是這一切,都被打破了。那天已近黃昏,族裏來了一幫中原人,衣衫襤褸,風塵仆仆。我媳婦可憐他們露宿野外,好心留他們在我家過夜,他們卻恩將仇報,竟然……竟然……”他喉頭哽咽,眼角落下兩行清淚,“強占我妻,殘殺我兒。從那天起我就立下毒誓,一定要找到那些禽獸手刃仇人。”

  我冷笑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要報仇,沒有人會攔你,可你現在幹的這檔子事算什麽?複仇?難道你的家人是被這些花樣年華的少女給殺害的?”

  他淒涼笑道:“我的家人確實不是被那些少女所殺,隻是我自打來到中原之後,我東尋西覓,顛沛流離,把凡能去的地方都尋了個遍,卻始終找不到他們……”

  我急急截住他的話:“所以你就泯滅人性,幹脆放棄做人,改做一個比他們更勝一籌的禽獸?”

  興許是我的話刺激到他,他怔了半晌,低頭思索著什麽。猛地伸出八爪魚似的手一掌拍向天靈蓋,一刹那腦漿和血液糊了一臉,緩緩倒下,聲音極其平靜:“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與其死在你們這些卑鄙的外族人手上,還不如死在自己手上……

  他眼睛已經合上,眼角裏噙著的那滴眼淚卻遲遲沒有流下。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看著他頭顱上觸目驚心的血洞,我有些惆悵。

  如果沒有那場變故,他就不會背井離鄉來到爩麤縣;如果他沒有來到爩麤縣,就不會禍害那麽多無辜少女枉死;那些少女沒有被害死,他就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可是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隻有結果或者後果,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采花賊一死,周圍人鼓起了熱烈的掌聲,他們蜂擁而上把方天俊圍得密不透風,我則被他們擠到一旁的角落裏。

  有位年邁的老伯激動地上前緊緊扯住方天俊衣袖,道:“年輕人,你實在是太睿智,武功太厲害了。官府衙門查了一年,連個屁都查不出。你一出手,就輕輕鬆鬆擒獲采花賊,為爩麤縣除害。我家小女剛滿十五,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見個麵?”

  人群中又有另外一老伯擠上來,拽住方天俊另一隻衣袖道:“你家閨女長什麽樣,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哪裏配的上人家大英雄?自古以來以來英雄都是配美人,我家姑娘長得如花似玉,他們兩人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哥你要不要去家坐坐?”

  兩人爭執不下,眼看就要擼起袖子打起來。

  又有更多的人擠開兩位老伯,伸手去拽方天俊,把他拽向左邊,又拽向右邊,拽向前麵又背拽向後麵。‘撕拉’一下,竟把他的衣服扯爛了,結實白皙的身子露了出來。

  我以為他們這下會消停下來,沒想到他們看到方天俊那驚為天人的身材後,比原先還要瘋狂,紛紛想辦法拽住方天俊。一個個人,有抱大腿的,有捏手腕的,更有的直接從後麵抱住方天俊……

  方天俊臉紅的像個熟透的蘋果,他慌亂地朝我站的地方望過來。

  我衝他揮了揮手,幸災樂禍地吹響口哨,大笑歡聲。

  他臉漲得更紅,繼而暗暗運氣一震,把那些人震倒在地上。然後騰空而起,待飛至我頭頂時,伸出細長的手指,拎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一溜煙在眾人眼前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