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年度居委會優異選手
作者:卞也      更新:2020-11-09 13:11      字數:3402
  薑晚往桌側一站,看了一眼才走出去的那幾個學生的背影,又重新落到收牌的女人身上。

  夜了去瞧,隻覺得這女人擁有一張脂粉濃膩的臉,此刻散亂的卷發卻被一絲不苟地盤起來,玫瑰花般大小的發髻自耳背壓下來,落在頸子的左側。白膩的鵝蛋臉上,彎彎的月眉與刻意上挑的眼線遙遙呼應,自帶著一股子透著精明的妧媚勁兒,卻覺不出絲毫媚俗。

  女人見她若有所思,解釋道:“生活不易,賺點兒外快。”

  合著就拿塔羅牌賺點兒小孩兒的外快?

  薑晚按了按太陽穴,對女人的直言不諱佩服不已,“行,等姐姐有空給我也算算。”

  通過基本介紹以後,薑晚才知道這個毫不吝嗇對紅色表達喜愛之情的女人,叫朱楹,也是‘妖館’的助手之一。

  正門外掛著“貓的館”的牌匾,這裏可謂是貓的領地。幾乎每個角落裏都可以看到貓兒遊蕩的身影,有嬌憨可愛的、有體態肥碩的、有品種名貴的,看起來沒有昨晚那麽邪乎。

  而助手的職責則是協助館主打理館中事務,協助買家將館中的貓推銷出去。

  這一切的大前提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進來購買、領養貓的人,須得讓選中的貓心甘情願地跟著買主離開。

  這條件簡直是苛刻至極,薑晚看著這四周的貓兒,一個個活得風光無限好。

  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有人操心有人喂。怎麽可能隨便跟一個素不相識的買家離開?薑晚開始質疑,這樣的購買條件下,那一個月一萬塊的工資能不能按時給發還得兩說呢。

  她見女人不知道從哪搗鼓出來一個小瓶子,開始給指甲上塗指甲油,那瓶子不是市麵上賣的那種玻璃小瓶的指甲油,而是一個色澤暗沉的小瓶,透過玻璃材質,看得出來裏麵是暗紅的,薑晚不由想到昨晚那錫皮罐子裏頭的印泥。

  喉嚨裏莫名泛起腥氣,一陣陣兒的。

  薑晚見此刻館中沒有其他人在,便對朱楹講:“我要出去一趟。”

  她這口氣裏充滿了試探,畢竟昨晚這些人明裏暗裏給她施加壓力,妄圖限製她的人身自由。

  朱楹翹著腳尖,坐在原木桌配著的寬凳上,頭也不抬道:“今天沒有你的工作,記得晚上七點前回來,老大有事安排。”

  老大?薑晚的舌頭卷了一下,才把這個“老大”和昨夜那個俊美青年聯係到一起。

  “那他……”薑晚猝不及防對上朱楹一雙發亮的眼眸,總覺得裏麵透著一絲威脅,她自作聰明地改了口,“館主他人呢?”

  朱楹小指卷著那瓶透明玻璃裝著的指甲油,吹了吹指甲上新塗上的甲油,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薑晚一壁往出走一壁心裏暗歎,反正合同她都簽了,總不至於還要限製她的人身自由,不能按時發工資,大不了到時候不幹就是了。

  她不抵觸貓,這活看著挺輕鬆,也沒什麽硬性要求,索性當個正兒八經的工作去做。隻是薑晚隱隱覺得,從昨夜所見這裏的不同尋常來看,這份工作恐怕沒有朱楹說的這麽簡單,他們這些人一點兒也不像正常的普通人。

  …………

  顧方淮走在街上,一旁的女人容貌豔麗,尤其那雙眼睛,更是一水兒的勾人。

  他頭一次樂得當個護花使者,在這六月天裏,撐著一把娘們兮兮的遮陽傘。

  縱然是逛街這等廣大男同胞都自覺無聊的事情,也讓他難得麵上帶著笑。

  忽然闖到麵前的女孩子,有著齊耳的短發幹淨利落,看似稚氣未脫的臉,目光又並非是完全澄澈的,那澄澈裏似乎還帶了些尋常的煙火氣兒。

  顧方淮認出來,來人是薑晚,陳歌的好閨蜜。

  一旁的女人將鬆鬆攬著顧方淮手臂順勢勾地緊了些,挑釁地看向薑晚。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從薑晚的麵部五官到身材,眉頭動了動,又不屑地展開。

  幹癟的豆芽菜!女人鼻腔裏輕嗤出聲,心裏將薑晚自動歸入那不自量力上門的野花流派。

  在她看來,顧方淮長相雖說不是時下流行審美的小鮮肉之行,但著實算個線條頗為硬朗的男人,加上外在的硬性條件,平常沒少被人覬覦。

  薑晚不管女人明顯不懷好意的揣測,目光直戳顧方淮的發棕的瞳孔,聲線比平常要高上幾分,“顧方淮,你太過分了!陳歌屍骨未寒,你卻在外麵拈花惹草。”

  “陳歌?”

  男人的嘴唇動著,無意識跟著念了一遍。

  闊別幾個月的名字再次貼近耳膜,加上前幾天的小道消息,讓那毛寸的男人有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大男子主義上頭的顧方淮將脖子一梗,甩開旁邊女人的手,“她死就死了,跟老子有什麽關係?”

  “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心虛了是吧?才急著推脫?”薑晚無意識點著下巴,這一動作使她下頜上的骨頭異常突出,整個臉龐的線條因此變得有些淩厲。

  顧方淮楞了一下,見她齊耳的短發在這夏天偶一吹過的風裏,被劈成一縷一縷的。

  而那個總是和她形影不離的女人的容貌也逐漸在自己腦中清晰起來。

  薑晚的出現,讓顧方淮再次想起那個看似溫婉柔弱的女人陳歌,他活這麽大,都是他先對女人膩味,頭一次有人敢先甩了他。

  遲來的報複心理讓男人到嘴邊的話改了內容,“你還不知道吧,去年十一月份,我們就已經分手了,陳歌她就是個神經病。”顧方淮啐了一口,最後一句不像是承接上一句的,反倒像是為了發泄,而罵出來的話。

  “你她媽說誰是神經病?”薑晚抬手一推。

  靠之,她剛說完這句夾槍帶棒宛若國罵的經典台詞,就感覺整個身體脫離了地心引力,手還沒挨上顧方淮的領子,就被人揪著後頸子的衣料提到一邊去。

  這股力道迅疾又狠,顯然不是出自顧方淮,薑晚咬牙切齒,這家夥出門居然還帶幫手?

  幹燥的街道上,薑晚懸空的腳甫一落地,就被人桎梏住手腕,往後一扯。她一句“放開”還沒說出口,就迎著那背馳的力道略一偏頭。

  正午的陽光打在地上,隻一小片影子,詭異的是,那新來的影子同顧方淮左手的淺藍色遮陽傘重疊在一起,像是匯聚成了一個新的龐然大物。

  地上新組成的黑色影子整個都在散發著蠢蠢欲動的意味,那影子不是沿著一個方位在移動,而是自中心向四周擴張。有點兒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不太像是正常人的影子。

  然而顧方淮和陳歌原本劍拔弩張氣氛的臨界點被這個人輕易打破,顧方淮身邊身材高挑的女人卻驚呼一聲。

  那女人眼眸裏原本輕蔑的神情統統不見了,瞳孔驟然放大,一副街頭得見偶像的花癡樣兒。

  改頭換麵之快,令人咋舌。

  薑晚也詫異地向聲源體投向視線的方位看去。

  來人一米九的身高,身形線條幹淨而修長,隻是渾身都罩在衣袍下,墨藍色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帽簷下隱隱露出黃銅質地的金屬麵具。

  這人渾身都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不像是和顧方淮一夥兒的,倒像是某個漫展裏跑出來的。

  薑晚徒勞扯了扯自己的手腕,“你認識我,還是認識他們?”

  那人兜帽壓得嚴實,避而不答她的話,聲音顯然比人還要冷硬,“五秒後,你會被暴打一頓。”

  他手上的勁道沒鬆,薑晚的手腕被攥得生疼,身高與性別的優勢讓薑晚無力反抗,合著這位新來的主兒還有做居委會大爺一角的資質?

  薑晚心下歎息一聲,最近遇見的事兒處處不順,找顧方淮麻煩都能遇見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漢’來。

  “大哥,你還能預知未來啊?”薑晚鼻翼動了動,就差沒給對方來個雙手合掌一揖的嘲諷了。

  顧方淮瞧著眼前這一出出的戲,再也忍耐不住。陳歌自殺的消息,他知道後也很訝異,可是他們分手在先,還是去年的事情。

  顧方淮一方麵心裏駭然,一方麵又覺得幸虧自己早早地脫身,不然陳歌的死還真跟自己扯不清關係了。這年頭,光憑輿情公論,就能讓他分分鍾完蛋。

  而薑晚的出現,將他刻意忘記的一切都推至人前。再加之現任女友對於這個男人毫不掩飾的熱烈視線,無異於將他的麵子丟出去叫人隨意踐踏。

  顧方淮咽不下這口氣,諷刺道:“大白天的戴麵具,以為自己‘spy’呢。”

  對方居高臨下,顧方淮甩了手中的遮陽傘,沒有任何先兆,猛地撲上去。

  饒是薑晚也嚇了一大跳,須臾間覺得手腕上一鬆,人已經被推開到一步遠。

  顧方淮是校體育隊的,力氣比尋常男生本就要大,使了狠勁兒撲過來,薑晚驟然被推開,呼吸一緊。

  她旋即回頭,個高的男人卻沒有想象中的狼狽倒地,二人甚至周旋起來。

  顧方淮的女友花容失色,再也顧不得犯花癡,無意義地短促叫了幾聲,發現街頭的人們見此狀況都是遠遠觀望,無人敢上前來,便閉緊了嘴巴,焦灼地看向兩人。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突然出現的高個兒男人和顧方淮並沒有立時陷入激烈的打鬥,這讓很多遠處圍觀的群眾不免失望。

  汗水滴落在地,很快悉數被揮發不見。

  顧方淮的眼睛愈來愈紅,他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受,像是你心中所想的每一個念頭都被人看穿,恐懼蔓延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