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3章冤情
作者:王一了      更新:2020-11-05 01:53      字數:10637
  回到先前苦苦攻占成功的城中,點查了倉庫,李陌一才知道這裏的物資多麽的充裕,此城中的庫房裏居然存了一百萬兩銀子。

  前段時間因為戰事的關係,此城府長大人大肆遷移附近居民順便掠奪財物,庫房內糧食、布匹、藥材亦囤積甚多,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個人滿為患的城內居然生存著五萬兩千多頭騾子、驢子,李陌一當真想不出此城的府長大人搶這麽多牲畜有什麽用。

  就在李陌一慶幸他又發了筆小財的時候,府長官邸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仿佛無數人在哭泣叫喊,李陌一皺了皺眉頭,伸手招過侍立一旁的二愣子,“去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未過多時,二愣子匆匆轉回,躬身說,“將軍,是許多老百姓圍住了府長官邸,門口的弟兄怎麽趕也趕不開………”

  李陌一霍然色變,這情形他先前見得多了,自然明白是什麽情況,啪的一聲扔下手中賬簿,快步向門口走去,二愣子大驚失色,一招手,親卒們急忙跟上。

  情況比想像中的更糟糕,李陌一的親卒們如臨大敵,在府長官邸口緊緊的合成了三列橫隊,手持腰刀不停的吆喝叫罵,而府長官邸前麵的廣場上站滿了哭天搶地的老百姓們。

  人頭洶洶黑壓壓的擠滿了整個街道,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少人。

  十來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手中高舉著一張狀紙,身下的青石地麵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名大漢,額頭上有傷痕,此刻正翻滾著不停的號叫冤枉。

  “動手了?”

  看著這樣淒慘的景像,李陌一皺了皺眉頭,向門口的陌塵大隊盜匪老卒說,“你叫什麽名字?”

  那盜匪老卒約莫三十來歲,聞言躬身說,“回稟,卑職段啟臨,現任親卒小隊長。”

  一口本土話音,李陌一心下了然,不好對老親卒胡亂發脾氣,指著那幾個老頭問說,“他們想幹什麽?”

  “回將軍,好像是要告狀,”段啟臨見李陌一臉色不豫,急說,“我跟他們說將軍在處理公文,叫他們等等,誰人知道這些老七求子居然敢叫人圍攻將軍行轅,說好說歹就是不聽,弟兄們氣憤不過………”

  “所以就打人了?”

  李陌一淡淡的說,他心中雪亮,他的這些卒雖然算不上什麽凶殘,但發起狠來也是決計不會講什麽規矩照紀的。

  “………將軍明鑒、弟兄們………弟兄們沒敢鬧出人命,都是用刀背打的………”段啟臨嚇了一跳,急忙跪倒,結結巴巴的說。

  “行了行了,這事等下再說,”李陌一擺了擺手,命令士卒散開一條通道,走出府長官邸,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打量著這幾個老頭,“我是李陌一,你們有什麽事?………”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青天大老爺………給俺們做主………”

  未等李陌一把話說完,一陣猛烈的聲浪襲來,唬得李陌一呆若木雞,對麵幾百個老百姓撲通一聲全數趴在地上,拚命的嚎叫起來。

  冒著震天呼號,李陌一扯過二愣子,在他耳朵邊大聲叫說,“去,把大堂上的桌子椅子搬出來,”他指著對麵的廣場說,“鳴鼓,本將軍就在這裏辦案。”

  數名親卒拚命的敲擊著府長官邸口的大鼓,轟轟隆隆的鼓點登時把百姓的呼號壓了下去。

  大隊親卒一擁而上,連推帶拉在門口清出一大片空地,二愣子率人扛著桌椅魚貫而出,頃刻間把這片空地上布置成公堂的模樣。

  李陌一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訓練有素的親卒隊立即整整齊齊的合成兩行,小隊長段啟臨靈機一動,忽然大喝說,“肅靜、肅靜………大人升堂咯…………”

  人群驟然靜寂下來。

  李陌一向段啟臨稍稍投去順意一眼,隨即運足中氣,對下麵的幾個老頭吼說,“你們幾個找我幹啥子?”

  “合——吾——”

  未等老頭們回答,數百親卒親卒忽然齊聲暴喝,嚇了李陌一一跳,他有點惱火的向二愣子努了努嘴,“什麽動靜?”

  二愣子用驚奇的眼光看著李陌一,小聲說,“………弟兄們在幫大人喊堂威………”

  李陌一被嚇了一跳,卻也很快了然,這辦案審理的程序他也是駕輕就熟,隨即捏了捏下巴,喃喃說,“你們好像從來沒辦過案吧?這幫家夥咋這麽專業呢?”

  二愣子苦笑無言,帝上門前都走了一遭,那還能這點規矩還能不懂?吃不起豬肉總見過豬肉吧?

  案幾下的幾個老頭漸漸鎮定下來,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一齊膝蓋著地跪在當前,為首的老頭將狀紙呈上頭頂,“青天大老爺,請替小民做主哇…………”眼淚忽的流了下來,說話連喊帶唱腔,卻個聲情俱茂。

  二愣子一溜小跑,將狀紙接了過來,放在案上,李陌一卻看也不看。

  “啪!!”

  一拍驚堂木。

  “費時,我這會正忙著呢,”他指著呈狀紙的老頭,“說你呢………就你,別磨磨唧唧的,有話快說………”

  見李陌一問得凶惡,老頭打了一個寒戰,戰戰兢兢的說,“………小生劉丁口,乃前帝門下秀才,家住城東門二驢子街………”

  李陌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眼見一個五六十歲的家夥在他麵前自稱“小生”,這感覺真是很古怪,他強忍著笑容,打斷了他的話,“……喔,原來是文中門人,還有前向功名在身,那本將軍還真是失禮了。”他轉過頭去對二愣子小聲問說,“你們這的規矩和北國一樣嗎,有功名的是不是可以不跪?”

  二愣子瞠目結舌,他原本是柳三青的家丁護院,這個規矩倒還真的不清楚。

  “算了、算了,反正前帝沒了,他定下的規矩也不能用了,”李陌一擺擺手,下令說,“來來來,擺椅子,請這位老先生坐下………”一瞥眼,瞧見另外幾個老頭眼巴巴的看著他,心中不忍,“你們幾位也曾飽讀詩書、功名在身麽………”

  頓了頓,“………算了算了,都年老成這樣了,本將軍也不能不給麵子,大夥都坐下罷………”

  待老頭們誠惶誠恐的側身坐下,李陌一笑嘻嘻的說,“劉老先生,您這回興師動眾的帶了這麽多人來,是不是準備砸我的場子?”

  劉丁口嚇了一跳,彈簧般跳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緩過氣來,咚咚咚連連磕了幾個頭,這才小心翼翼的說,“小生這回是受街坊鄰居所托,請將軍為民做主………”

  “哎、哎,別慌別慌,我也就隨口問問,看您老人家緊張得,坐下說話、坐下說話………”李陌一微笑著指著椅子說。

  劉丁口抹了一把冷汗,仍然跪在地上,低頭說,“今日陌塵大隊大勝,威武之師進駐本城,實乃我城百姓之榮幸,劉某不才,在地方上小有威望,也曾為應天府應民,號召街坊們出了豬羊肉犒勞王師………”

  他偷偷瞥了李陌一一眼,見大人正笑吟吟的聽得十分得意,乍著膽子說,“………不料大士卒進城後卻大肆劫掠、就小生的那條街就有數戶人家門戶不保,近乎洗劫一空………請將軍為我等草民坐主……………”

  李陌一笑容頓斂,霍然起立。

  這不是件小事,以後這首府城方圓十裏的直隸地區就是自己基本根據地,此城地勢又正好扼運河水道,同時還是唯一的出海口,就算說是生命線亦毫不為過,如果因為大隊照紀不肅弄得天怒人怨,那真有可能動搖他生存根基的可能。

  想到這裏,李陌一臉色一肅,,“劉先生請起,這事的確是咱們錯了,你且寬坐,看我懲治那些混求子………”他抬起頭來對四周百姓大聲喝說,“大夥都聽著了?”

  眾百姓麵麵相覷,錯愕不已。

  李陌一再次喝說,“今天看我整治照紀,若是整得好,城中的老少爺們就給咱喝個彩;若是整得不好,大夥盡管哄……大家都聽著了麽?”

  李陌一連喝三聲,廣場之上一陣沉默,忽然一陣動聲,哄鬧半晌,終於一齊大聲叫說,“………俺們聽著呢!!”

  李陌一大笑著跳下案幾,轉頭對親卒大聲傳令,“吹號………聚將………”

  ……………

  ……………

  當號角鳴到第一十七聲時,一眾將差終於匆匆趕來。

  數十名親卒吆喝著揮舞馬刀,將圍堵街道的老百姓驅出一條小路,讓將軍們縱馬狂奔。

  頃刻之間,這條府長官邸的臨街大道上合滿了親卒,一眾百姓膽怯的退到遠處,一些年輕人還爬上了屋頂樹梢,雲雲向這邊眺望。

  李陌一麵無表情的命手下將領一一坐下,卻絲毫不提聚將的原因,隻是轉過頭去拿那幾個老頭開玩笑。

  “將軍………”騎卒頭頭性子最為急躁,忍不住站起來說,“不知將軍找我們來有什麽事?是否有緊急隊情………”

  “哦?騎卒頭頭啊,來來來,這裏有位劉先生,哎呀,真是飽讀詩書學問非凡,正是你的本家,還不快過來臨近臨近………”

  騎卒頭頭瞠目結舌,轉過頭去輕蔑的看了看那幾個老頭,“將軍,我老劉向來隻曉得打戰拚命,這個鬥大的字不認識一個,學問什麽的還是免了吧………”

  李陌一聞言驚奇的說,“怎麽可能?”

  他微笑著注視著騎卒頭頭,“騎卒頭頭,你的隊駐紮在此城外吧?這位老先生剛才對我大大誇獎來著,您的卒個個勤奮好學,真是我陌塵大隊全隊之楷模啊…………”

  騎卒頭頭張大嘴巴,這事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李陌一笑吟吟的擺了擺手,“我說騎卒頭頭,您老也不用謙虛了,剛才劉先生都跟我說了,你的卒很傾慕劉先生他們的學問啊,一進城就一齊跑到他們家裏去了,你看,嘖嘖………這些老先生馬上就過來感謝我了………一下就給他們送去了這麽多徒弟,連他們那條街的街坊鄰居家都住滿了………”他用嘲諷的眼光看著騎卒頭頭,“嘖嘖………騎卒頭頭啊,你這次教化百姓、攻於文書,可是立了大功了………”

  看著笑吟吟的李陌一,騎卒頭頭臉色忽然蒼白無比,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腦門上滲了出來,結結巴巴的說,“………稟將軍,這………這弟兄們進城後………我下令緝拿眷屬………這個、這個、個中一些誤會,還是有的………”

  李陌一收起笑容,麵上森然說,“我們原來在練卒的時候曾立過隊規,裏麵有沒有‘嚴禁劫掠百姓這一條?”

  騎卒頭頭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低頭說,“有的………”話雖如此,但他心中卻頗不服氣,這種隊規那家大隊都有,可真到了地頭,該搶的時候還不是照樣搶?

  “這麽說就是明知故犯了?”李陌一皺了皺眉頭,和藹的說,“騎卒頭頭,你跟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很缺銀子?”

  “………你手下的弟兄是不是沒錢花?”

  騎卒頭頭低著腦袋,一聲不響。

  陌塵大隊自成隊以來就財銀寬裕,士卒們的待遇也是極好,前帝的禦內小隊每月餉銀是一兩五錢,經過層層過水能拿到手的最多不過八、九錢,而陌塵大隊則提高了近乎一倍,士卒月俸足足三兩銀子,而且因為新近成隊,建製簡單,盜匪老卒們也不敢折扣。

  現在李陌一忽然扯起這一條來,騎卒頭頭確實感覺無話可說。

  “不錯………你們要什麽?房子、田地、地位,那一樣我沒周全分配到呢?”

  “………著實想不出你們為什麽要搶人老百姓的錢銀………”李陌一憤怒的一拍桌子,“你給我說說,要能講明白這事就算了………”

  “………”

  李陌一麵無表情,環顧著周圍的將領,一眾盜匪老卒紛紛低下頭來,不敢與他對視。

  “咱們要是專管打劫老百姓,幹嘛還費這麽事,首府城中的百姓更有錢,咱們盡可以搶個夠,還不擔風險………是吧,各位?”他臉色一沉,怒聲說“看看你們那鼠目的老樣,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咱們現在是陌塵大隊,不是盜匪,你們現在都是將士了,不是盜匪頭子,知不知道?”

  李陌一用憤然的眼神看著他們,低頭對騎卒頭頭說,“騎卒頭頭,你還有話說沒有?”

  “………”

  騎卒頭頭直挺挺的磕了幾個頭,一聲不吭。

  “傳令下去,所有大隊一律出城紮小隊………”李陌一放緩聲氣,轉頭對周全公說,“全公,你帶兩千士卒,找被禍害的老百姓指認犯事的禍首人,凡是造過禍的混求子,統統給我抓起來…………”

  “將軍………”

  周全公看上去憂心忡忡,躬身說,“我看這事是不是先緩一緩,此時時局動蕩,我恐怕隊心有變………”

  “抓起來………”

  李陌一一拍桌子,冷然的說,“………你放手去抓,膽敢反抗者照紀律處之,”他冷冷一掃,一眼全過隊中諸將。“你們也是如此。”

  一眾盜匪老卒連同周全公駭然失色,齊齊跳起身來跪倒在地,“將軍………卑職亡命效忠、定將遵守照紀………”

  “好了好了,我也是隨口說說………”

  李陌一扶起周全公,“全公,這就去抓人吧,咱們若要打天下,這照紀嚴明一關可是非過不可………”

  其他將領未得李陌一命令,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李陌一喝說,“來人………給我把騎卒頭頭………”

  “將軍!!”

  話未出口,一眾盜匪老卒們紛紛抬頭,吳五見一把拉住李陌一的衣襟,帶著哭腔哀求說,“您不能啊,騎卒頭頭這小子隻是脾氣暴大,您留他一命、許他待罪立功………”

  李陌一愕然,隨即啞然失笑,掙脫吳五見的手,沒好氣的訓斥說,“我什麽時候說要斬他?弄他個上中的………騎卒頭頭千不是萬不是,總是我從令冥城帶出來的,乃是替本大隊拚過命的好士卒,怎用你們來提醒?”

  騎卒頭頭趴在地上,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心中感動十分。

  隻聽李陌一溫言說,“騎卒頭頭,這回不是我不講功苦,你縱容部屬帶卒不力,犯了重罪,亡身之罪可免,苦身之罪難饒,來人………給我拖出去打五十大………隊棍,騎卒頭頭撤掉大隊長職位,降為小隊長,原職留任待罪立功………”

  騎卒頭頭大聲謝恩,隨即被親卒雲雲拖開。

  不多時,“噗噗”棍棒聲傳來,一眾盜匪老卒臉色肅然,隊令差一聲聲報數,騎卒頭頭卻甚為橫朗,生扛著一聲不吭。

  聞聲,李陌一麵上微動,腦中顯現出了當日自己被打板子的場麵,一時憶痛………

  “海盜人、吳五見,”李陌一回過神來,背身負手,立在中間,“你們兩個回去後各自抽調三百名身家清白、手腳幹淨的士卒,到此地報到,從今日起,我要從各隊中抽出人馬聯合組成‘上卒部’,由本將軍親自統領,專管隊容照紀………各位以後小心著點,若是再犯了隊法,那就不是打隊棍這樣的‘美差’了………”

  …………

  …………

  抓捕工作甚為艱難,出乎李陌一的意料,其實他已經做了最壞的估計,但陌塵大隊中這次的洗劫人數比想像中的還要多。

  經過一夜半天的指認、抓捕,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有兩千安差卒被上卒大隊抓了起來,被押赴校場聽候發落。

  看這下麵黑壓壓的一片犯人,李陌一忽然感覺到一陣後怕。

  他的大隊才進城多久?

  不到三個時辰,頂多也就算半天功夫,這幫家夥居然人人得手豐碩,若是再延誤得一天兩天,真想像不出此城會變成個什麽樣子。

  經過周全公的仔細的調查核算,本城內受損最慘重的是城西的眷屬,其次是靠近眷屬聚住地的其他居民,共計被焚毀房屋一千多間,

  至於被劫走的財銀就難以確定其具體數目。

  大規模洗劫的引子正在眷屬上,當騎卒頭頭下令清洗之後,他手下的士卒們開始了大肆搶劫,當然這種行徑很容易蔓延開來,禍害完眷屬之後,他們收不住手又開始對付附近的其他的居民,與此同時,這種洗劫行為猶如某種傳染病一樣迅速傳播到其他各隊,士卒們在他們的影響之下紛紛加入到搶劫行列。

  李陌一站在校場的高台上,大聲宣布對犯案士卒的懲罰凡帶頭焚燒房屋的數十名士卒問斬,搶劫十兩銀子以上者關押,其他士卒則各自處以三十隊棍,以儆效尤。此外,受損的百姓按損失大小,由陌塵大隊賠償。

  當上卒隊把這些士卒們紛紛拉出去行刑的時候,場外圍看的本城百姓發出震天歡呼,但就在這一天降正義的時刻,數十名被五花大綁的士卒拚命的掙紮著擁擠上前,向台上的李陌一大聲喊冤。

  數十人猛烈的力道甚至撞翻了旁邊彈壓的一幫子上卒,在他們的喊叫下,其他士卒如同大夢初醒一般,掙紮著大聲呼號,上卒們忙不迭的拚命拉扯,現場頓時混亂不堪。

  李陌一皺了皺眉頭,命令暫停行刑,走下台來,向帶頭喊冤的盜匪老卒說,“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說………”

  那盜匪老卒掙開上卒,跌跌撞撞的撲過來跪倒在地,大聲叫說,“冤枉啊將軍…………咱們小隊中的弟兄是奉令彈壓眷屬…………咱們是奉劉將軍之令行事啊………”

  李陌一冷笑說,“劉將軍令你們彈壓,可曾令你們燒房子、搶銀子?”

  那盜匪老卒一時語塞,隨即臉色漲得通紅,突然掙紮著站起來,怒聲說,“將軍,咱們弟兄豁出命來,是要跟著你打天下的………咱們兄弟又不是什麽全人,難不成咱們試錯,搶一回銀子就得問斬麽?”他瞪大雙眼,憤怒得幾乎要噴出火來,一時竟然忘記了李陌一的身份,憤怒的大喊說,“你是誰人家的將軍?你行如此雷霆之手段究竟是為了什麽?”

  李陌一愕然,怔怔的瞧著這個憤怒的男人,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沉默良久,溫言說,“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

  那大漢老卒發泄完怒火,見李陌一注視著他,積威之下,不覺心中一陣膽怯,膝蓋一軟重新跪倒,低聲說,“我叫安天陽,是………是首府城本土人………”

  “本土………”李陌一默念著這兩字,忽然抽出佩刀,一刀把安天陽身上的繩索斬斷,低聲對身邊的周全公說,“全公,把對犯事的士卒都放了………”

  聽到這個命令,周全公陰沉的臉上竟然現出少許笑容,欣然說,“將軍英明………”

  李陌一歎了一口氣,這才有些明白,連周全公這樣的人都如此這般,可見時下其他眾士卒的心中所向,他轉過頭來瞧著安天陽,“你先前的職銜是小組長吧?”

  安天陽輕輕活動著手腕,俯在地上磕頭說,“卑職是劉將軍旗下二小隊三組小組長………”

  李陌一將他扶了起來,正色著瞧了瞧了他,覺得能說出這番之道理,也不算什麽榆木了,旋即大聲喝說,“剛才對犯案的士卒隻是未明隊令,姑且饒過一命,全部拖下去責打八十隊棍,以示懲戒………以後若是再有害百姓………不論是眷屬還是陌塵大隊士卒,一律斬首示眾…………”

  話音未落,百多名亡犯猛的蹦了起來,一齊向李陌一山呼謝恩,就在此時,校場外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哈哈大笑,合眾而出,抵著上卒的炮杆,雲雲的嘲諷說,“好威風的將軍,好善軟的心腸…………”

  李陌一訝然轉身,此人單著一頂破草帽,遮住了半邊臉,身上卻穿著一套上好的長衫,清清了了整潔無瑕,李陌一對維持秩序的上卒揮了揮手,皺眉頭說,“你是什麽人?”

  待上卒讓開,那人緩緩步入校場,一把摘下破草帽,“我就是此城府長大人,西門辛休………”一字一頓,目光灼灼,直視李陌一,眼中滿是怨恨之意。

  身邊的上卒稍稍錯愕,立即反應過來,未等李陌一下令,一擁而上,將他綁得結結實實。

  …………

  …………

  意外的出現了一個攪局的,而且還是此城府的前任府長大人,在這樣大眾的場合下立即成為此城百姓的焦點。

  此城人雜七雜八愛耍熱鬧的愛好一下就被提了起來,大大的破壞了李陌一刻意製造的擁隊愛民、端正肅目的氣氛,出於隊事方麵考慮,李陌一立即下令結束這場鬧劇,把這個不識相的家夥押回府長官邸。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西門辛休居然表現得十分配合,當然,如果他在這等場合當眾吆喝逆動口號的話,李陌一自然會下令把他的嘴巴堵上,實際上幾個上卒也準備這麽幹,不過後來看著這個知府大人一派正氣凜然、鐵骨錚錚的樣子,所有人都感覺這麽做一定很煞風景,至少也會把他的形像弄成個窮凶不善的惡人。

  …………

  …………

  當人犯押進府長官邸大堂之後,李陌一立即下令關上大門,把一路跟蹤圍觀的老百姓雲雲趕開,進行秘密審問。

  李陌一坐在正中的大椅上,眯著眼睛打量著對麵的前府長大人。

  在起初的激動和憤怒之後,西門辛休顯然已經穩定了情緒,此刻麵色平和,端端正正的正立在大堂中央,毫不畏懼的與李陌一對視。

  “大膽人犯,居然如此無禮………”

  二愣子感覺有點看不過眼,跳出來大聲咋呼說,向手下扔了個眼色,兩名親卒立刻撲了出來,準備把他強行按倒。

  “行了行了,沒你們什麽事,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李陌一不耐煩了製止了親卒的行為,雖然他也認為這小子的確是副找抽的樣兒,但如果真要動他卻還不是時候。

  “我說辛休大人………”

  “是西門大人………”西門辛休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瞥了李陌一一眼。

  “ok、ok………”李陌一苦笑著捏了捏鼻子,重新發問,“我說西門大人,我真是很奇怪,你怎麽不逃呢?我好像沒有封鎖城門、發文緝拿你吧?”

  “本府蒙帝上大恩,牧守一方,忝列地方大員,怎可棄土而逃………”西門辛休神色黯然,“而且我家妻庶子盡在此城,若隻身而走,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嘖嘖………哎,還真看不出來,您還是位重情的男人…………倒也何宜………”李陌一笑嘻嘻的說,“您這次砸我的場子,究竟有什麽目的?”

  “地方差守土有責,本府身負帝恩,自當戰身成仁………”

  有點奇怪,此城之中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李陌一感覺好像是在麵對著一個大英雄,他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苦笑說,“我說您成仁就成仁,我又沒意見,您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解決了就是了,幹嘛還鑽出來壞我的好事,”說到這裏,他嗔怪的看了西門辛休一眼,抱怨說,“你知不知道,今天這個場麵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西門辛休微微一怔,看著嬉皮笑臉的李陌一,忽然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麵色頓時紅往上湧,厲聲大罵說,“我就是要看看,你這個黑心爛腸、弑帝逆反的盜匪賊子是個什麽模樣………”

  李陌一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現在看到了,何如,您老還算看的過眼吧?”

  “………”

  西門辛休氣得渾身顫抖,一張白臉瞬間漲成了豬肝之色,憋了一會,生生沒有罵出口來,“你……………”

  “別上火,大家都是弄隊事的,怎麽說都是同行,難不成開個玩笑都不行?”

  李陌一不屑的搖了搖頭,指著西門辛休,“你看你那副秉子,還算是讀書人麽?”

  “………我這回一不罵你二不打你,才講了個扯話你就自個把自個折騰了,真是給文人先師丟臉哪…………”

  西門辛休登時愕然,他呆呆的看著李陌一,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來人,給西門大人鬆綁………”

  李陌一對廊下的親卒擺了擺手,見鬆綁已畢,西門辛休無意識的活動著麻木的手腕,李陌一笑了笑,指著台下椅子說,“西門大人,請坐………”

  西門辛休恨恨的瞪了李陌一一言,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盜匪賊子,禍亂天下,將來必定不得善終………”

  李陌一不以為忤,依然笑嘻嘻的說,“這可就說不準了,我若戰敗,那肯定是亡身得很慘,但若是能掃平天下,身登大寶之殿,那可就能坐穩天下之巔了………”

  西門辛休嗤之以鼻,不屑的瞟了李陌一一言,“不知天高地厚………”

  “西門大人,你知道我為什麽不一刀把你砍了,而是坐在這裏八裏八嗦和你嘮嘮叨叨………”

  “西門辛休豈是懼怕亡身之人,本府早已洗頸而待…………”西門辛休騰的站了起來,對李陌一怒目而視,冷笑說,“我怎麽知道你想嘮叨個什麽………好,那我問你,你為什麽要以下克上、弑君逆反,為什麽要讓這天下百姓慘受這刀卒之苦?”

  李陌一擺了擺手,“這話不對,我跟你們不一樣,我跟前帝上沒什麽上不上下不下之說,其實斬他也不是我的本意,老實說這個家夥人還不錯,我也很看好他,”未等西門辛休爆發,他歎了一口氣,忽然話鋒一轉,“跟你說實話吧,雖然我這邊打出的旗號是‘平定山河,還複天下’,而就我個人來看,誰人當帝上這個問題不重要,我不是很在乎………”

  西門辛休大為驚奇,一時居然忘記了發火,脫口問說,“那你為什麽要逆反?”

  李陌一愣了一愣,這會兒要是告訴對方,他是走投無路才西下到此逆反的,誤打誤撞就成功占領了首府城,對方該是作何感謝………

  想了想,這個由頭實在有些荒謬,李陌一旋即開口說:“我之所以要斬了前帝,是因為前帝上的這個體製不對,現在不把它弄掉,將來天下百姓都得吃大虧,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西門辛休張大嘴巴,愕然半晌,忽然來了興趣,他緩緩坐下,沉聲問說,“願聞其詳………”

  李陌一無所謂的笑了笑,“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內耗………”他肅然說,“如果按照你們前帝上的這種弄法,隻能是引發無休無止的內耗,而且這個體製存在的時間越久,天下黎民百姓受到的傷害就越大………”

  西門辛休沉吟半晌,疑惑的說,“此話危言聳聽,若是有明帝在位,能臣輔佐,天下歸心………”

  “那個東西沒用,”李陌一擺手說,“這個東西是根子上出了問題,再厲害的帝上也沒用,”見西門辛休臉上動怒,他微微一笑,“最關鍵的問題是前帝上弄的那一套分化體製,預先將人分了等級,然後橫是要依靠那幾十萬人統治幾千萬人,將名義上的上等人高高貢起,這就無路可走了,沒得回旋的餘地………”

  “啪!!”

  西門辛休拍案而起,冷笑說,“說來說去,還不是那一套…………”

  李陌一伸掌壓了壓,示意他安靜點,“別發火,聽我說完在罵人也不遲嘛………你看這異國天下,人數何止千萬,就你們上等人人少,但偏偏卻站在最高處,當然我這裏也不是說你們站在高處不行,隻是說就長遠來看這不合適、這樣的體製機構不完善………”

  他欠了欠身,喝了口茶,微笑說,“所以這就會出現一個什麽情況呢?………你們一定會感覺底氣不足,感覺十分害怕,所以就得拚命的、千方百計的想辦法不讓其他各地勢力壯大起來………”

  說到這裏,李陌一感覺有點難以解釋,皺眉說,“換個角度來說吧,假如我是前帝上,那我就得拚命的抑製各方動蕩勢力………”

  “………怎麽個抑製法呢?比如說我得拚命抑製各地弄什麽發明創造………這個就複雜了,比如說不許造船、不許出海,老實呆著不準亂說亂動,還有不許弄什麽火炮大炮,不許開工場造什麽新鮮玩意,天下所有的鋼鐵啊煤啊什麽的都得控製在自己手裏,不許別人碰上一碰………諸如此類,此外還得時時刻刻保持警惕,密切注意天下人的反應,一有不好的苗頭就鎮壓下去………”

  西門辛休耐著性子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打斷李陌一的話,“這又有什麽不對麽?”

  “當然不對,這樣下去的話整個異國………南七北六一十三城,再加北方的大草原,整個國家都會停滯不前,永遠保持在某一種狀態中,無法再進一步發展………而且在這個中間肯定會有很多暴動,不是這裏造反就是那裏逆亂,整個異國完全陷入在一個無休止的內訌之中………”

  西門辛休皺著眉頭,似懂非懂,“似乎有點道理,不過這個什麽‘發展’就這麽重要?隻要天下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不就成了麽?若是能有帝主在位,海內升平,男耕女織各安其說,還要這個‘發展’做什麽?”

  李陌一有點心灰意懶,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頹喪的說,“若是外敵入侵那會怎麽辦呢?”

  西門辛休不屑的笑了笑,傲然說,“我異國騎飛無雙、弓馬無敵,還有誰人敢來進犯?”他用嘲諷的目光看著李陌一,“羅刹人麽?北國人?還是別的什麽?”

  早知道你會這麽說,李陌一苦笑說,“弓馬真是無敵麽?若真是無敵我還能坐在這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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