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4章平價
作者:王一了      更新:2020-11-05 01:53      字數:11974
  西門辛休怒目而視,旋即脫口應說,“本府倒要看看你這個賊子怎麽個亡身之法………”

  李陌一搖頭嗤笑,“好,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幫我做一件事情………”

  “呸!!”西門辛休嘿嘿冷笑,“我西門辛休雖然是個文人,卻也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子,要我委身替敵人務事,你是想也休想………”

  李陌一毫不理睬,繼續說,“我陌塵大隊已經占有首府城、此城,整個方圓十裏的直隸小城都即將拿下,領內幾十萬百姓,其中就有十多萬婦孺,現在要找個地方安置他們,分給田畝讓其自謀生路,我準備讓你出來管理。”

  西門辛休大吃一驚,他呆呆的看著李陌一,仿佛重新認識他似的,喃喃的說,“你說什麽?………你要我………”

  “不錯,我翻看過此城的民生冊簿,你這個府長大人當得很不錯,所以準備讓你去管管………”

  李陌一轉過頭來,溫言說,“我不打算斬光那些個沒有威脅的人…………雖然我在你眼中是個逆賊,但………算了不提也罷。”

  西門辛休臉色通紅,拳頭捏得咯吱直響,但此刻卻偏偏無話可說,沉默良久,他嘶啞著聲調,“為什麽讓我管治?難不成你就不怕我帶著他們造反麽?”

  “在我眼中,人和人之間沒有任何高下之分,所謂眷屬在我眼裏,根本不是什麽敵人,隻是一群可憐的女人和孩子而已,現在我陌塵大隊中的士卒大都對她們極為怨視,所以我不想派一個陌塵士卒去管理她們,不然的話,我恐怕那些女人和孩子會活得很艱難。至於你要造反嘛………”他苦笑搖頭,“如果你橫要逆反,那我也沒辦法………”

  西門辛休呆了半晌,忽然莊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向李陌一深深一禮。

  李陌一站起身來,向他回了一禮。

  走下台階,和西門辛休並肩而立,和藹的說,“你當過本城的府長大人,應該了解此地的老百姓………根據我以往的經驗,你們在地方上落戶之後,開始的幾年內恐怕會有些孤立,但隻要交往得熟了,老百姓就不會記得這些了………”

  他拍拍西門辛休的肩膀,“你先去看看你媳婦兒孩子,她們在府長官邸後院,我吩咐親卒不許近擾,回頭我再給你寫個條子,你就準備上任吧………”

  西門辛休默默行了個禮,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李將軍………你是異國人麽?”見李陌一一怔,他皺了皺眉頭,“您祖上是否有………”

  李陌一歎了一口氣,向他揮了揮手。

  西門辛休不再多言,大踏步走出大堂。

  ……………

  ……………

  其實,此城的陷落就已經意味著前帝在直隸地區上統治的全然瓦解。

  其他各小城的城防工事相對此城來說就差了很多,而且駐隊也大都是童無古征召不久的新隊,童無古在這場戰役中用了一招妙計,他把直隸大隊中的精華全部放在此城之中,而那些老弱病殘被他扔在其他各小城中湊數,把寶全壓在了一注上,所以當這場豪華大戰輸了個精光之後,童無古就立即陷入了絕境。

  吳有才很快聯絡上了原來的老親卒,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對周邊各小城發動了突然襲擊,從隊事上講,這場夜襲並無任何可以稱道的地方。

  實際上,當時城內大部分守隊事前都得到了消息,並且預先做好了投降準備,所以在城破之後城內守隊人員顯得十分安詳,百姓街道俱俱寂靜無聲。

  隻有城中總督行轅駐地的數百親卒亡命抵抗,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戰鬥的唯一目的隻是維護尊嚴,當炮火轟垮牆壁之後,吳有才毫不猶豫的全隊壓上。

  半個時辰之內,負責防守的戰士全數倒在了戰場之上。

  童無古在最後的時刻把全家老小鎖絕在一個小院裏,命令心腹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柴堆,在烈火熊熊燃燒之時,城頭悄然易幟。

  在接到童無故大敗的捷報之後,李陌一立即簽發了一大堆進攻命令,留守首府城的那步卒頭頭立即分出一個小隊又兩個小組,直取周邊各小城。

  吳五見則率領他的騎卒,與步卒頭頭會合之後,翻過幾座小山頭直奔各小城而去。

  而騎卒頭頭和海盜人則各自領隊出征,分別接管東西方向上的大片土地,同時窺視南北方向的各大門戶。

  大戰之後,直隸敵隊的中堅力量損失怠盡,實際上這些攻擊目標除了童無故駐紮的小城有些實力之外,其他地方大都是維持治安的二線敵隊,武器、糧餉嚴重不足,而且卒員素質極差,戰鬥力微弱得可以不予計算,與其說是進攻倒不如說是接管,大隊卒馬源源不斷的從各個小隊中開出,李陌一開始了第一次大規模擴張。

  在這場大擴張戰事中,李陌一並沒有親臨一線,實際上他這會也的確忙得抽不出身來,隨著戰事的延伸,各個進攻方向捷報頻頻傳來,但後勤工作也逐漸緊張起來,原本在各小城投降的那些敵隊壯丁這個時候被派了出去,配合著被征用的民夫向各個方向押送糧食輜重。

  最先完成戰鬥任務的是步卒頭頭部,實際上他這支大隊在進隊途中根本沒有進行任何戰鬥,一路進隊直接占領了大片土地,一經到達一城的時候當地的地方差吏早已棄城而逃,負責防守的敵隊也同時崩潰哄散,令人迷惑不解的是當地的老百姓也紛紛逃難,所以這支大隊最後接管的各小城幾乎都是一個個空城。

  這個反常的現像立即引起了大隊主將的注意,他花了一大堆功夫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在周邊各小城的統治區之上,流傳著許多對陌塵大隊不利的謠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睛之外還十分之具有煽動力,而且這個現像存在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在陌塵大隊進隊的時候,老百姓紛紛逃跑,不敢與陌塵大隊接麵。

  負責帶隊的小隊長立即把這個消息反饋到李陌一這裏,請求給予指示,因為這樣的情況給大隊造成的極大麻煩,比如無法征用向導和民夫、也無法在當地就地購買隊糧和補充物資,帶隊的主將請示李陌一,是否應當采取鐵命措施,恐嚇、迫使老百姓配合陌塵大隊的隊事行動。

  隨後各支進隊大隊也傳回了同樣的訊息,在和周全公詳細商議之後,李陌一立即的回信各個主將,命令他的大隊不得對老百姓采取任何暴力行動,否則隊法處置,同時致信李貝才,命令他加大對各個大隊的後勤力度。

  大規模的進隊整整持續了兩天。

  除了吳五見和吳有才的大隊發生了短暫戰鬥外,其他方向基本上沒有什麽戰事,各小城相繼落入手中,各支大隊順利的攻占了各自的進攻目標,陌塵大隊全隊進入了修整階段。

  這時李陌一所控製的地盤已經足足擴大了數倍,除了直隸方圓十裏之外,東西方向上邊境的一些小城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之中,至此首府城門戶除關外方向外,其他方向全線鞏固。

  就當他沾沾自喜的打開地圖的時候,李陌一痛苦的發現,兩萬規模的陌塵大隊已然無力支撐如此寬廣的防線,各個防線的將差都極其委婉的向李陌一提出了擴隊請求。

  “將軍………”周全公拿著一封求援信,皺眉說,“連留守首府城的步卒頭頭也來信請求擴隊了,他說今日流入各城的流民已經達到了將近五十多萬人,而他的隊又被將軍抽調了三千多人,現在周邊各個小城都有些惶恐………”他小心翼翼的看著李陌一,試探著說,“您看,是不是………”

  “擴隊的事急不來,像這樣急於求成的話,我恐怕咱們的大隊全淪為一群烏合之眾,”李陌一瞟了瞟想要說些什麽的周全公,笑吟吟的說,“全公,你是不是認為我怕手下的將士擴大實力後難以駕馭?”

  “………這個,”周全公臉上一紅,結巴結巴的說,“將軍,為人將子,此事………不是卑職所能擅自測度的………”

  李陌一微微一笑,不再追問,翻出一卷卷宗,轉移話題說,“全公,這是鄭先生送來的,上麵說現在外城的不少士子文人湧入首府城,多數都是淩氣方剛的年輕人,到目前為止,好像還沒有停歇的意思,邊境各個關卡都有報告讀書人入境。”

  “喔?”周全公大吃一驚,隨即欣喜若狂的向李陌一深深一躬,“恭喜將軍,此事說明現在天下歸心、士人文子仰慕………”

  “咳………我說全公,你也跟我來這門路?”李陌一一哂,隨即正色說,“這事不過是說明現在有不少人對咱們大隊實力存疑,在我這邊觀觀風向,探探虛實罷了………”

  周全公笑說,“既然這樣,將軍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弄個科舉唄………他們望的不就是這個?”李陌一撇了撇嘴,“嘖嘖,這些人還真是頑固不化,想當差都想瘋了,也不看看現在的時世。”

  “科舉?”周全公目瞪口呆,脫口問說,“現在?”

  “當然,說老實話,現在咱們打了這麽多地盤,是得開始全養自家地盤上的嫡係差員了………明天咱們就啟程回首府城,把那邊的攤子收拾幹淨………”李陌一合上卷宗,忽然對周全公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說,“老周,你想不想當主考差?………嘖嘖………咱們陌塵大隊第一批差員的座上師哦………”

  …………

  …………

  跟隨李陌一回到首府城的大隊有六千多人,其中除了一千火炮卒、一千連發炮卒和一千騎卒外,其安的全是這次戰役中投降的敵隊人馬,李陌一在坐鎮先前那城的那段時間大部分都在清理這些士卒,他把所有的俘虜都集中在一起,派出有經驗的盜匪老卒仔細的挑剔整理,把那些老弱病殘全部清除釋放,再解散一些不願意當卒的家夥,其他的全部補充進了他的大隊。

  回到首府城的第二天,李陌一就被一大群牆頭草包圍,這些家夥絕大多數都是原來前帝門下那邊投降過來的首府差,在這場戰事勝利之後,這些家夥立即調轉方向,紛紛給李陌一的大將軍府進折子求見。

  內容千篇一律的勸進,根據他們摘引前人語錄的說法,現在李陌一當務之急就是晉位帝上,這樣的話千秋萬陽得到了堅實無比的保證,在最開始的時候,李陌一還真的有點飄飄然,不過之後看到旁邊李貝才、鄭訶驚陰沉的臉色便立即清醒過來,婉言謝絕了這些家夥,客氣幾句之後立即下令他們回去辦事,少來摻和這些稀裏糊塗的事情。

  “我說貝才啊,前段時間真是忙壞你了,你看你,怎麽麵上如此之煞白?”李陌一看著麵色煞白了許多的李貝才,他這話也是自然而發,他轉頭接著對二愣子說,“二愣子,咱們不是在禦殿內的太醫院繳獲了不少上等人參麽?你去給拿幾十斤來,還有鹿茸熊掌什麽的,什麽貴就拿什麽,給李大人府上送去………”

  “謝主上賞賜………”李貝才眉頭緊皺,站起來微微拱手。

  “甭客氣,這次咱們大勝而歸,若是要論功行賞的話,你得合第一位,”李陌一笑說,“這次你坐鎮首府力保城門不失,安定後方整肅人心,不停的給咱們大隊輸送輜重糧草補給,咱們這才安安穩穩的打贏了這一戰,這功勞可是實實在在,誰人也抹不下去。”

  “主上言重了,此次大勝,一憑將軍英明睿智指揮全定,二借三隊忠勇將士以命相搏,貝才區區一文弱書生,綿盡微薄之力,委實算不上什麽功勞的………”李貝才苦笑說,隨即臉色一板,嚴肅的向李陌一拱了拱手,“主上久在前線,不知我首府城重地現在已經危機重重內外不堪,照此下去,我料不久之後大禍將起………”

  李陌一嚇了一跳,張大嘴巴呆呆的看著李貝才,愕然說,“貝才,你不是開玩笑罷?這………這怎麽可能?”

  李貝才忽然橫挺挺的跪倒在地,“主上,所謂武亡戰、文亡柬,望主上能聽得進我李貝才一句誠言………”

  李陌一急忙跳了起來,跑上前一把扶起,李貝才今天好像有點反常,說的話這麽大,令他感到有點不知所措,“我說貝才,你有什麽話我能不聽麽?弄這麽大場麵,這不是在嚇我嗎?”他拍了拍李貝才身上的灰塵,“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李貝才借勢站了起來,“主上可知,現在首府城中糧食、布匹、茶油醬醋價格全數飛漲,全城百姓哭號掙紮、無以繼命?”

  “唉,這事我也知道,但這不是打戰嘛,有什麽辦法呢?”

  “主上差矣,現在我隊連戰連捷,已經攻占直隸周邊各城,外地糧秣這時已經源源不斷,但為何現在糧價還是未有任何好轉呢?”

  “這個嘛………”李陌一想了想,“確實有點奇怪,乘我隊大勝之威,價錢就算不落下降的話,至少也會漲得慢一點吧?”

  “不知主上是否還記得當初整隊時發布的那些詔令?”見李陌一疑惑,李貝才苦笑說。

  “哦………這個,貝才說得是哪一條詔令?”李陌一一時有點發怔。

  “唉,如此隊中大事,主上竟然未放在心上………”李貝才跌足說,“主上那時下令咱們陌塵大隊境內所有大小商鋪、藥店、醫館必須全數對陌塵士卒以及隊屬折半價,違者照紀處置,不知主上還曾有印像?”

  “哦………好像是有那麽點,”李陌一有些奇怪,實際上這些擁隊措施的確起到了巨大作用,讓大隊的士氣大大提高,不然這支新隊如何與青冉一師對抗。他疑惑的說,“難不成這又有什麽問題麽?”

  李貝才苦笑說,“主上這條詔令,不知道害得多少商家家破人亡………”

  “這………這………啊?!”

  “主上有所不知,咱們陌塵大隊的隊屬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奸詐小人,他們借著這條詔令,強令商人半價賣貨,大肆收購市麵上的財貨,囤聚積奇,從中牟取暴利,這段時間以來,應天府上上下下,市麵一片蕭條,也不知道有多少商人破產倒閉,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無力購物、饑寒交迫………”

  李陌一緩緩坐倒,心中一陣沉寂,他拍了拍腦袋,真正是治隊無小事啊,他現在身為至尊之人,誰人料到這麽一條簡單的命令,居然會對整個首府城上下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他無力的搖晃這腦袋,向旁邊的鄭訶驚望去。

  隻見鄭訶驚臉色陰沉,緩緩點頭。

  “有………多少人參與這事?有沒有大將參合?”李陌一稍一鎮定,就立即擔心起這事的影響來了,若是有隊中大將當後台黑手,這事就真的難辦了。

  “大將倒沒有………甚至連小隊長以上的盜匪老卒都沒有,”鄭訶驚搖了搖頭,“這段時間隊務緊張,亡命攸關之際,隊中的將領大都遠在外地無暇理會,隻有幾個本土小組長有所牽涉,主要是一些在首府城中勾同不法商人聯手坐莊,因為前段時間戰事緊急,我們沒有注意,致使此事越鬧越大,影響了整個首府城的糧草供應。”

  “哦………那依貝才之見,此事應該如何挽回?”李陌一轉頭看著李貝才,現在他很是慎重,再也不敢像原來那樣一拍腦袋胡亂下命令了。

  李貝才和鄭訶驚相視一笑,李貝才上前說,“我們應天府的侍衛最近就一直盯著他們,而且老鄭回來之後,他的人也幫了我們不少忙,所以現在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倒也不是難事,但如何恢複市麵,還得好生合計合計………”他目視鄭訶驚,“訶驚兄,還請你為主上一言………”

  鄭訶驚向李貝才微微點了點頭,對李陌一說,“前日主上令我緝捕首府城中的通敵要犯,除了少數幾個大戶潛逃之外,其他的已經全部歸案,其間收繳良田一十六萬安畝,麥子、玉米、甘薯、豆餅、青稞還有房屋木材之類極多,現已登記造冊,發到貝才那裏處分,這些天我和貝才幕下的賬房仔細點算,衡量首府城在籍百姓之需,這些東西暫時可以應付一下,隻不過我們以為,此事不宜由我們差府出麵………”

  “哦?你們的意思是?………”李陌一一時未反應過來。

  “我們以為………”鄭訶驚上前一步,小聲說,“此事幹係不小,一個不慎可能就會動搖隊心,而且還會嚴重損害咱們陌塵大隊的威望,所以咱們可以明著把這個責任推到那些通敵的大戶身上,把他們………”他右掌狠狠地做了一個下劈的動作,“暗地裏嚴厲處分那些生事的隊屬,然後再取消商家折半價供應隊屬的詔令………”

  李陌一愕然半晌,忽然長長的噓了一口氣,看來當世之上陰險算計的家夥的確不少,真看不出來,這兩個家夥平日裏可都是那麽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他點了點頭,讚賞的說,“不錯不錯,就是得這麽幹,”忽然想起一件事,李陌一不由皺眉說,“若全部取消優惠的話,恐怕士人們會有意見………”這個特權若是嚐到了甜頭後,要他們現在全數放棄肯定會有很大阻力。

  李貝才笑說,“此事容易,我們應天府準備專門為他們開設店鋪,然後把所有陌塵大隊家屬登記造冊,按人口發放折價牌,每月按人頭可以折價購買一定地糧食醬醋,這些我早已多方籌備,隻待主上一聲令下………”

  李陌一怔怔的看著李貝才,突然重重地拍了拍李貝才的肩膀,“貝才果真人如其名,真是個人才啊……人才……”

  此話確是由衷之言,在他這個極其荒謬的大令迫使之下,他居然連計劃經濟策略都想出來了,當真不愧人才二字。

  看著李貝才,他忽然想起周全公來,不由歎了一口氣,兩相比較,這個周全公還真他上中的像個水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找錯人了。

  “事不宜遲,還請主上立即接見商會人士,讓他們出來穩定市麵………”見李陌一怔怔出神,鄭訶驚輕輕的推了他一把。

  “哦?你說什麽?………商會?”李陌一驚奇的說,“哪個商會?什麽商會?見什麽人?”

  李貝才和鄭訶驚麵麵相覷,一時無語,鄭訶驚苦笑說,“主上,是首府城會館之中的客商,我和貝才跟他們接洽好了,他們同意接手,不過他們還要求晉見主上………”

  “哦?………原來是本地老財主?”李陌一心中微微失望,擺了擺手,揮落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在哪裏?”

  ……………

  ……………

  “哦,這位就是王老板、王大掌櫃、王老前輩麽?哎呀,真是久仰久仰、素仰素仰,”李陌一笑容滿麵,率著李貝才、鄭訶驚等幾個文人親自迎接,略略的拱拱手之後,湊上前一把捏住當先一位老頭的手,大力搖撼,親臨的說,“列位商家皆是我首府城之中的菁英,當世大地財貨往來、互通有無,致百業繁茂百姓安康,實乃中樞之棟梁、百姓之………”

  “………將軍、咳、咳………”李貝才尷尬的碰了碰李陌一的肩膀,小聲說,“這位是送禮薄的賬房先生………”

  “啊?…………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李陌一呆了一呆,隨即擺了擺手不以為意,話鋒一轉,“其實賬房先生也是很辛苦的………這個………這個本將軍一向對治下百姓一視同仁,無論差商工農,俱得以禮相待………你看,這位這麽大年紀了還鞍馬勞頓,真是勤勉之人呀………老先生,回頭自個兒在賬上支五兩銀子賞錢………”放下賬房先生的手,向自己身後望去,數名商賈正吸著涼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未等李陌一再次寒暄,這幾名商人立即齊齊拜倒在地,“草民參見陌塵大隊將軍………”

  “哎,各位客氣、客氣,”李陌一笑嘻嘻的一一攙扶,雙手一攤,“各位肯到這裏來,就是看得起兄弟,若是這樣繁文縟節,那就未免太也無趣…………來來來,裏麵喝茶………”

  待到大廳。

  李陌一當先在最上首的主位坐下,而手下文差則與這些商賈遙遙對坐兩邊,不經意的擺出了一副談判的架勢。

  待到此刻,李陌一才有安暇仔細的打量著這些當世大戶商人,坐在那邊最上首的商人大概四十多歲年紀,筋骨健壯滿臉油光,穿著一套不新不舊的長袍,一雙眼睛不時偷偷向他張望,但一旦雙目相對時卻立即垂下眼皮,小心翼翼的手捧茶杯正襟危坐。

  “好吧,各位老兄,本將軍也有不少公事要幹,反正都是奔銀子去的,大夥就沒必要遮遮掩掩,直快點,有什麽要說的就抓緊時間快點說,”他指了指那位隱隱答答的仁兄,毫不客氣的說,“就從您老兄開始吧,一個一個來………”

  “草民是首府城泰豐票號許旦青,蒙一眾仁兄抬愛,推舉在下為在首府城商號首領,此次求見將軍,一則是為將軍獻禮,二則也是為各位掌櫃謀個進退之門路………”

  “哦,獻禮?嘖嘖………”李陌一不以為然,懶洋洋的說,“什麽禮?我也見過的多了,尋常的奇珍異寶可沒什麽興趣………”

  “………將軍誤會了………”許旦青麵色尷尬,隨即神情一肅,站起來行禮說,“自我陌塵大師雄據首府城之後,各方百姓盡得其恩澤,我等商界同仁亦感激萬分………”

  “好了好了,我說老許,開頭不是說了麽?這會本將軍忙得很,你就趕緊要的說行不行?這套之話咱們空了再耍………”李陌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將軍恕罪………”許旦青臉上一紅,繼續說,“聽說我陌塵大隊最近隊資緊缺,所以我和列位掌櫃準備向將軍獻上一些………”

  “各位有心,卻也可免了,我不缺銀子糧草,”李陌一皺眉說,“你們聽誰人說我隊資緊缺?”

  “哦………這個,將軍明鑒,我等久在商場………前些日子見我陌塵大隊督造總管單字單大人大量收購煤焦、生鐵、常銅、硝石等一類原料。”

  頓了頓,“………所以各位同仁猜測將軍應該還有些缺口,卻不是聽誰人所說………這次前來獻禮,也不是送什麽奇珍全玩,我等首府城商人,這段時間為將軍囤積了一些原料,準備………”

  “喔………嘖嘖,你看看,瞧瞧我這記性………”李陌一一拍額頭,哈哈大笑,急忙離座走了下來,一拱手,“原來是隊輜材料………這我就不客氣了,”他一把扶起恭敬的許旦青,“老許,還有什麽好玩意,您就一起說了吧………”

  “………除了煤鐵硝石之外,還有一些棉布皮毛以及隊靴,我等雖為商界末微,亦有拳拳報效之心,不敢不盡綿薄之力,企望大隊早日平複天下………”

  “嘿嘿,老許,這話我記下了,回頭跟士卒們說說,”李陌一笑嘻嘻的看著他,“你們想要我幫你們幹什麽?………說老實話,別客氣………”

  一談及生意,許旦青臉上立刻多了幾分精神,“將軍如此爽快,那咱們也不右右左左了,將軍,我們希望您能把陌塵大隊日後的隊服、棉被、甲胄、帳篷等一些生意交給我們………”

  “好說、好說………”李陌一踱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實我這邊也有這個打算,不過咱們把話說在前頭,這些東西咱們得‘招標’………即看誰人的貨最好、看誰人出的價錢最低,要我賣空頭人情當冤大頭,那還是不成的。”

  “那是當然,此外………”許旦青看上去有些吞吞吐吐。

  “哎,做生意嘛,就是討價還價,老許你盡管說,成不成咱們這不是得商量不是?”

  “將軍………此外我們還希望將軍能放低商稅,減免城內各商鋪的商役………”

  “什麽商役?………”李陌一向李貝才看去,不解的說。

  李貝才略略解釋幾句,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就是差府立規矩吃大戶,有事沒事發命令商人們弄讚助,而且次數繁多手段狠辣,有時候甚至會迫得人家當場破產。

  李陌一聽完了有些躊躇,這個東西擺明了是不對的,但經過上次胡亂發令的教訓之後,他現在也不敢胡亂拍腦袋,隻得小聲對李貝才說,“貝才,你說這個商役要不要得?”

  “主上有所不知,這個商役是前帝留下來的惡習,隻因各地差吏俸祿極少、而府長官邸裏也銀子短缺,所以各地差吏就設法盤剝商人以助公用………”李貝才無奈的笑笑,“其實到了現在,也隻是一眾小吏敲詐勒索、地方差盤剝百姓的法門罷了………主上若是廢了此條規矩,則黎民幸甚,隻是府長官邸裏的差吏大為不滿而已………”

  “東西之扯,那些個廢柴能中什麽大用?”李陌一登時放下心來,輕蔑的撇了撇嘴,向許旦青說,“這事我應了,回頭就下詔令,以後若是誰人再敢巧立名目盤剝商鋪,你們盡管寫狀紙找李大人………我看誰人的腦袋橫得過鋼刀?”

  “還有………”許旦青偷偷的向李陌一望去,這次他一個接一個的條件提出來,心中實在是有些惴惴不安,眼見將軍以及一眾差員神情嚴肅,並無不豫之色,心下稍定,“………還有請將軍減免過路的厘金、商稅………”眼見李陌一皺起眉頭,他急忙說,“將軍有所不知,時下商稅之重,確實令人不堪重負………我等馱馬大車,過一小城納一稅、過一州繳一金,南北千裏,一物輾轉之後,價值動輒百金,百姓黎民望而生畏,此非我等商人黑心牟利,實乃差府盤剝太過………若將軍願領下民生興旺、物埠豐盛,還請減免商稅………”

  李陌一深吸了一口氣,沉思良久,轉頭向李貝才、鄭訶驚望去,卻見他們向他連連搖頭。

  見李陌一不語,鄭訶驚忍不住站起身來,向李陌一拱了拱手,大聲柬說,“主上………此事萬萬不可…………”他神色凝重,輕蔑的看了看商人們,“自古以來,民生皆以農桑為本,若商關一開,我隊盡失去財源倒是小事,卻恐主上治下士紳黎民盡皆顯崇奢之風,人心敗壞綱紀盡失,如此一來,我陌塵大隊失卻了根本矣,大隊如同無根之木、好似無源之水,如此奈何之?”

  李陌一向鄭訶驚強笑說,“老鄭,你別激動,先坐下,這會正商量著不是?”他轉頭對李貝才說,“貝才,這個農桑是那個根本,那絕對是毋庸置疑的,我也絕對不能傻到倒行逆來不是?”這話一出口,一眾商人盡皆臉色灰暗,搖頭苦笑。

  “主上賢明,屬下佩服之至………”李貝才鄭訶驚齊聲稱頌。

  “不過呢,許先生………哦,還有其他那些商會裏的朋友,他們這回給咱們送了無數隊輜材料,可見盛意全全,咱們也不能全無還禮吧?不然天下人會怎麽看咱們陌塵大隊呢?如果咱們這麽薄待心向我隊之人,以後誰人還敢投效咱們?………所以嘛,投桃報李本將軍不敢說,但一些小小的方便還是要給的………”李陌一微笑說。

  鄭訶驚和李貝才對視一眼,感覺這話好像也很有道理。

  “這麽著,我覺得這個商稅是個麻煩事,不是一錘子買賣,”李陌一笑嘻嘻的看著堂下眾人,“比如說有的貨貴重、有的貨物便宜,小販提一籃子大蔥也是賣貨,大商人運他個幾十大車珍玩奇物也是賣貨,所以這個商稅怎麽個收法那絕對是門大學問,各位你們覺得呢?”

  眾人麵麵相覷,神色古怪,沉默良久,許旦青忍不住上前說,“將軍明鑒………但此事要如何才能解決呢?”

  “別忙別忙,這個事情是急不來的,”李陌一淡淡的說,臉上笑容漸收,“首先咱們定下一個最基本的規矩………從今天開始,隻要是咱們陌塵大隊的地盤,這個商人的貨物那就隻收一次稅,其他過路過橋就免掉,而且我還給在座幾位一個優待………等下你們就在李貝才李大人那裏登記報名,咱們給你們發牌子,隻要是在咱們陌塵大隊這裏報備過的商人,路上遇到什麽土匪啊強盜什麽的,都可要求當地駐紮的陌塵大隊保護,若是被他們搶去貨物,咱們陌塵大隊也有義務出卒幫你們奪回………回頭我就給各地的將軍們下令,各位掌櫃的盡可放心………”

  一眾掌櫃幾乎不能置信,瞠目良久,許旦青當先跪倒在地,隨即其他商人也盡數拜了下來,許旦青連磕了幾個頭,衷心的說,“多謝將軍………將軍今日之恩,我等商人必將永生銘記在心………”

  “嗬嗬………起來起來,這話說大了不是,地盤是咱大隊的、老百姓歸我管、你們也給我納稅,所以這個安良一事自然也得我來不是?列位客氣了………”李陌一笑嘻嘻的抬手命他們站起,“那就再來談收稅的事情,這個我的意思也簡單以後咱們得把這些七七八八的生意分門別類,比如賣糧的、賣鹽的、賣布的、賣古董字畫的這些東西都得分開,而且你們做的每筆生意都得規規矩矩做帳,咱們就按貨物類型、按交易大小收稅,總的意思就是這個老百姓居家過日子的貨物盡量收得輕一點、但那些奢侈貴重的東西咱們就收多一點,你們看成不成?”

  聽完此話,一眾商人禁不住心中一寒,許旦青心說這回倒還真的看走眼了,這位李將軍表麵上粗粗魯魯和和氣氣,而且好像很講義氣的樣子,想不到居然比前帝手下的那些差還狠,那些差吏雖然貪婪但好歹還不懂做生意,可這位李將軍卻居然像個行家,一出手就管到商家他的生意往來上了。

  想到這裏,他乍著膽子擺出一副哭喪臉,哀求說,“請將軍明察,我們這些人的生意遍布南北各地,很多生意並不在我陌塵大隊管轄地方之下,所以一些生意………”

  “好說,好說,”李陌一擺了擺手,笑嘻嘻的說,“其他地方的我當然管不著嘛,我隻是說在咱們陌塵大隊地麵上的生意………各位放心,你們辦貨的商隊,咱們陌塵大隊一定會越保越遠………嘿嘿…………”

  許旦青尷尬一笑,身後的一眾商賈見機的紛紛上前恭維。

  看著默然不語眼珠亂轉的許旦青,李陌一笑說,“我看許先生身體著實不錯,不知道您家中有幾位夫人?”

  許旦青大吃一驚,呆呆的看著李陌一說不出話來,他實在弄不明白,這麽嚴肅的場合,這麽莊重的話題,這位李將軍忽然左扯他的小妾幹什麽?難不成他………心中古怪之極,但見李陌一一直笑吟吟的看著他,也不好避過不答,“………將軍明鑒………這個草民家中有九個………”

  “哦………嘖嘖………許先生身體真好………當真羨煞旁人………”李陌一笑嘻嘻的說,忽然話鋒一轉,“那您膝下一定有不少子女咯?”

  看著目瞪口呆的許旦青,李陌一揮了揮手,“許先生您別誤會,我這裏沒有要你們拿子女當人質的想法………這裏說點不中聽的話,在坐各位還沒這個資格………”見各位商賈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李陌一笑說,“我準備弄一個‘商稅律令大會’,你們可以把你們小妾生的兒子………就是那種出身不好、咋看咋不順眼的兒子,選幾個來參加大會,和我們陌塵大隊的差吏一起決定這個商稅的收法。”

  看著麵色猶豫的商賈,他補充說,“當然兒子一般是最信任的,其實侄兒外甥連表侄子甚至親近的賬房先生都行,若是你們不怕麻煩的話,誰人來我都歡迎,反正這回的商稅我是不想咱們差府自個定,咱們得一起商量得辦,要定得皆大歡喜各自滿意………”他瞧了瞧站在最後的幾位商人,微笑說,“你們說中是不中?”

  “大人可是想我們派人出仕?”許旦青的表情很奇特,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懷疑。

  “錯了、錯了,不是當差………”李陌一搖頭說,“你們派出的人還是為你們做事,他們幹什麽我管不著,也決計不會給他們發俸祿,他們隻是和我手下的差吏合計商稅的事…………之所以要弄這麽一個大會,我是怕我手下的差員們仗勢欺人,這樣的話你們若是被欺負了還可以直接找我申訴………”

  一眾商賈紛紛竊竊私語,一時間大堂內混亂不堪,李貝才忍不住挪了挪椅子,湊過來小聲說,“主上………難不成您真的要和商人們一起談………這個商稅之事?”

  鄭訶驚也現古怪的神情,和李貝才一起凝視著李陌一。

  “哎,這裏麵有門道的………”李陌一故做神秘的向商賈們看了看,小聲說,“這是權宜之計,現在天下大亂,各路諸侯都在搜刮糧秣隊輜材料,所以本將軍不能不拉攏商人為我效力,農桑為國家根本,豈可輕易更改?但此一時彼一時,咱們也不可迂腐從舊,兩位先生,本將軍也是迫於無奈。所謂無上之道,奇在無所不用其極啊…………”

  李貝才鄭訶驚恍然大悟,欽佩的看著李陌一,由衷歎說,“主上英明睿智,人所不及…………”

  這時商人們紛紛商議已定,許旦青喜氣洋洋的率領一眾商人拱手鞠躬,“將軍英明,我們商界同仁決意按將軍命令行事………”他直起身子,由衷歎說,“許某從商半生,將軍之開明,實乃生平唯一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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