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七章 一找秦三友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565
  齊駿雲非雪辭別秦三友,持著通行令牌,順著城牆馬道回返東門傷兵營將養。

  站在城牆高處,鶴阪全城景象一收眼底。

  自北門至東門,沿城牆一線插滿舜軍的黑旗,往裏是舜軍寧軍巷戰犬牙交錯的地帶,舜軍黑旗和寧軍黃旗相互交織。

  冒黑煙之處戰事基本結束,激戰之地往往烈焰衝天,偶爾還能瞅到街角巷尾交戰的情況。東城整個給煙塵籠罩,想往南邊看看百越軍的進展,目力幾不可及。

  往東南瞧看,有一麵大湖平平整整地倒映著天空的白雲,湖心小島相連,一片蔥翠,想來定是東湖四洲。湖中往來穿梭各種船隻,看樣子湖心洲確已成了許去頑的指揮部。

  再向西看,西城那邊濃煙滾滾,不間斷地仍有炮聲傳來,西門寧軍仍在堅守,不過北城既然已經拿下,從城牆上殺過去的舜軍是不會叫寧軍堅持太久的,估計南邊百越軍也該差不多了,再往後,恐怕都是激烈殘酷的巷戰了。

  自中午時出來,此刻太陽已經掛在了西城牆上,他們兩個空著肚子走了十來裏路,當事情辦完後,緊繃的神經一鬆,肚子登時造反了。

  齊駿餓得最慌,上一頓飯還要追溯到昨天晚飯,因為晚上有行動,晚飯吃得並不多,這一晚上折騰,加之又受了傷,此刻的腸肚已擰成了麻花,瘋狂地向大腦傳輸疼痛訊號,以自己的方式在咆哮——我餓了。

  二人找到最近的步道下到城下,在街坊裏找吃的,可這裏家家閉門戶戶關窗,走出大老遠去連個人影都見不著,更甭提吃的東西了。沒辦法,隻能再挨一挨,傷兵營裏肯定是有飯吃的。

  轉到主街上,齊駿餓得心慌,便坐下來休息一陣。將要起身時,身後吵吵嚷嚷,回頭看去,打一趟小街上走出來一支隊伍,是由舜軍押解著一大群平民。平民裏老人孩子居多,婦女也有,但是看不到青壯年的男子。

  待隊伍走近,齊駿問一名軍官:“這位大哥,這是應的什麽差事?”

  那軍官愛理不理:“長眼睛不會看啊,押人!”

  齊駿陪個笑臉:“這是往何處押?”

  那軍官早跨步邁過齊駿,頭也不回一下。

  雲非雪截住隊尾一個麵相忠厚的大兵:“這位大哥,你們押這些人去做什麽?”

  大兵道:“俺隻知道押到東門外,出去做什麽俺就不知道了。”

  這隊人走後,雲非雪對齊駿道:“之前就見到有一撥人押到東門外,這又是一撥,沒有青壯年的男子,都是老弱婦孺,也不知道押他們做什麽!”

  齊駿往好處想:“都是沒有戰鬥力的人,應該是帶出城免其遭受兵災吧!”

  雲非雪吐了口濁氣:“但願如此!”

  休息片刻,二人繼續東行,將到傷兵營,背後有兵大聲咋呼:“讓路讓路,軍官公幹!”

  回頭一看,又是一隊老弱病殘,個個苦著臉,不情不願地被舜軍擁搡著出城門。

  齊駿又攔住一名軍官,晃了晃手中通行令牌,擺出一副官架子,問道:“押這些百姓出城做什麽?”

  看人七分氣。齊駿氣場一端出來,手中令牌再一晃悠,小軍官登時陪上了好臉。“上官不知道麽?”

  “知道什麽?知道了還問你!”

  小軍官點頭哈腰:“這些都是犯民!”

  “犯民!”齊駿不懂,“什麽是犯民?犯了什麽法了?”

  小軍官將齊駿兩個請到路邊,低聲道:“上官還不知道吧,這是大帥新下的命令,叫咱們搜捕寧軍的家屬,一起帶到西城外去,叫他們的爹媽老婆孩兒去勸降。”

  “怎麽個勸法,排成一排站城底下吼麽?”

  小軍官笑道:“能吼降當然最好!”

  齊駿心頭咯噔一震:“那要是吼不降如何?”

  小軍官抬起手,幹淨利落地下劈,看得齊駿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強穩心神,一把薅住小軍官胸襟,惡狠狠問道:“大帥不才新下命令不準屠戮無辜百姓麽,你們莫非沒有接到命令?”

  小軍官委屈道:“這命令是半個時辰不到前剛下達的!”

  “放屁!”齊駿暴喝,“且不說新令到沒到,你半個時辰不到就能收攏到這麽一大撥百姓?”

  “這不是,那個……”

  “那個什麽?”雲非雪峨眉刺的鋒芒以指在了小軍官咽喉。

  “上……上官饒命,小的真的是奉命行事啊!”

  “這些百姓到底怎麽回事?”

  小軍官抖抖霍霍回道:“真是上命,叫我們下頭的收攏寧軍軍屬。”

  “全部都是軍屬?”峨眉刺尖幾乎碰到小軍官皮膚了。

  “基本都是。”

  “你們怎麽確定?”

  “家裏……家裏沒有青壯年男子的一律……呃……基本就是!”

  “胡鬧!”齊駿一把推開小軍官,他本來有傷,加之奔波了一個來回,肚子又餓,剛才全憑一股罡氣製住小軍官,這一放鬆,眼前金星亂冒,身子一歪,得虧雲非雪眼疾手快將他扶住。

  “上官……上官若沒事,小的這就走了。”小軍官想開溜。

  齊駿伸手指點在甕城中等待的三十多名百姓:“把他們交給我你就可以走了。”

  小軍官一縮脖子:“上官!上官!這可是要小的腦袋的事呀,您可不能為難小的呀!”

  “放屁!”雲非雪峨眉刺旋了個花,將小軍官胸甲綁扣切斷,胸甲嘩啦掉到地上,嚇得小軍官一屁股坐倒在地。“誰要是問你,就說是聽雷城齊大城主留的人,你們秦大帥允可的,裏邊有他親戚,看誰敢為難你,滾!”

  小軍官為難得要死,還想再爭辯。雲非雪作勢欲刺,小軍官不愧是上過前線的,急忙連跟頭帶滾閃向一邊,招呼手下放人,鑽到巷子裏找上司告狀去了。

  雲非雪扶著齊駿走到甕城中,眼前是三十多個麵色死沉的百姓,雲非雪找到內裏看上去還有主意的一位中年男子,道:“各位趕緊逃吧!”

  眾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年男子反問:“逃?往哪兒逃?”

  “往東邊去呀,那邊不還是大寧的地盤麽?”

  中年男子笑笑:“這兒是我們家,我們哪兒也不去,死也死在鶴阪!”

  雲非雪急了:“你們可知道剛才那撥兵要帶你們去那兒?”

  “西門啊,我們知道,勸降鶴阪好兒郎嘛,我們知道!”

  “那你們還不逃?”

  幾個年長的爺娘互相笑了笑:“鶴阪人從來隻肯低頭,卻從不屈膝,低頭是我們有錯才低,我們沒錯,連頭也不低一下!”

  一個老嫗撫摸著身邊一個哭花臉的小姑娘:“老婆子兩眼一閉無所謂,隻可憐了我的小孫孫了!”她抬起混濁的雙眸望向雲非雪,“姑娘,你若是菩薩在世,就幫我們帶走這些個孩子們吧,可以麽?”

  麵對百姓如此的決絕與遺憾,雲非雪心頭狂跳,不知如何應對。

  此時齊駿已緩過來了,對百姓道:“人生隻有一世,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們死了不比活著更有用,聽我說,東湖四洲現有許去頑的大營駐紮,你們可以設法登上四洲,幫助他繼續堅守!”末了他加了句謊話,“不日鍾玄援軍即至,快去吧!”

  本已存了死誌的百姓聽聞許少城主仍在抵抗,心中死灰堆裏又吹出數點火星。那中年男子向齊雲鞠了一大躬,道:“敢問恩公名姓,若得幸存,他日當為兩位菩薩立生祠。”

  齊駿擺擺手:“生祠不必了,瘮得慌,大家快走吧,分開去東湖,小心點,莫再叫搜捕的舜軍抓到。”

  這邊耽擱了一陣,齊駿的心卻早已飛奔去了西城,也不知那邊對“勸降”的百姓如何了。雲非雪看出他的心思,跑到東門監處強“請”出兩匹馬,二人騎上,出東門,繞南門外向西門激戰處馳去。

  一路無話,從鶴阪西南城角一轉彎,低沉的悶雷已變作震耳的轟鳴,在荊棘江西岸,一閃一閃的全部是舜軍“金尊大將軍”在逞凶揚惡,雖然刮的是東南風,但空氣中的硝煙味道仍然十分明顯。

  攻城部隊在炮擊時全部閃在城門兩側遠處,此刻望去,隻能看到南邊密密麻麻的聯軍,想在黑色舜軍和以藍綠黃為主的百越軍中找出百姓的服色十分不易,當再奔近些個,便被百越軍攔住了。

  齊駿說明來意,但百越軍就是不放行,二人無奈,挑了處稍高的地勢向前線望去,正趕上令人心碎的一幕。

  此時炮擊已而暫停,千瘡百孔的西城門頭隱約露出守軍的眼睛。城下,一隊五十餘人的百姓被推到江邊,城下在對城上喊些什麽話,太遠聽不清楚,但無疑是招降一類的言語。

  城頭毫無反應。

  黑衣的舜軍提刀砍翻五名百姓,屍體踹到江中,順流漂向椒江。

  舜軍再對城頭喊話,城頭依舊毫無反應。

  又是五名無辜的百姓消失在了人間。齊駿眼眶欲裂。

  突然,城頭跳起一個寧軍,拉滿了弓射向城下舜軍,可惜超出了箭程,城頭人連放三箭都無濟於事。

  城下自百姓隊伍中跑出來一名女子,衝著城頭在吼什麽話,卻跑得急了,一跤跌倒,再也爬不起身。

  都不用聽到聲音,光看城頭男子的動作便能感受到他那撕心裂肺的痛。

  女子身後一名舜軍提刀走近,一把薅住女子頭發,將她頭拽了起來,手中刀子在女子脖子前連割幾下,手一提,便將頭顱高高舉起。

  城頭上,男子掙脫戰友的束縛,飛身躍出,跌到城下摔了個腰折,卻沒立時斷氣,兩隻手用盡最後力氣向女子屍身爬去。

  整個戰場瞬間消散了聲息,所有生靈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沙場上瀕死爬行的寧軍身上,舜軍高舉女子頭顱,猶如惡魔在引誘生靈墮入地獄,而男子義無反顧地向心之所屬靠近、再靠近。

  齊駿渾身生氣隨著男子一爬再一爬而迅速消失,眼前一黑,沒能看到這出慘劇最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