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八章 私盟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456
  齊駿這一昏又是一夜加半天過去了,最終是被肚子餓醒的,更準確地說,是被香味饞醒的。

  雲非雪堅持著非要親自喂齊駿喝粥,齊駿隻能耐著性子,一勺一勺喝雲非雪千吹百吹的粥。試著想象一下,一個肚子餓癟了的人,還得細嚼慢咽小口吃飯,那得是多麽煎熬的一件事啊!

  連喝三碗粥,齊駿還要喝,被雲非雪攔住不給。“剛恢複,不能吃太急,等下午緩一緩給你吃幹的!”

  齊駿拗不過這個“保姆”,反正也不算太饞了,便問正事。“西門情況怎麽樣了?”

  雲非雪放下碗勺,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若叫放在從前,不就是死些個百姓麽,雲非雪眼眉動也不會動一下。而她在龍沙島兩世為人後,性情早已大變,昨天在西門外目睹之事給她的震撼絲毫不比齊駿小,齊駿說暈就暈,而她這個“大保姆”卻要生扛這震顫。

  “我再去找秦三友理論!”齊駿就要起身。

  雲非雪一把將他按在床上:“我已經找過他了!”

  “他怎麽講?”

  “他說舜軍被寧軍殺死太多,城又久攻不破,不讓他們發泄一下,他當大帥的也不好震懾,他還說殺的那些人都是軍屬,普通百姓一個都不動!”

  “放屁!”齊駿一掌擊在床沿,震得床梁險些折了,“他這鬼話唬別人也就算了,居然來唬我齊駿,當我是三歲小兒麽?不行,我得親自去找他!”

  “你這身子還沒養好!”雲非雪還想攔。

  齊駿雙手扳住雲非雪雙肩,動情道:“西門外什麽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遲一刻,那邊不定要死多少無辜百姓,即便他們是軍屬,哪個規定當兵的債要家屬來償?這簡直就是畜生幹的事,你別攔我,你懂我的!”

  雲非雪腦中全是從城頭跳下摔折腰的那寧軍,不知為何,用雙手拚死爬行的那人有一張揮之不去的齊駿的臉,而沙土上倒栽的女子首級,怎麽回憶都是她自己的。這讓她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你確定要去?”

  齊駿重重地點了點頭。“責無旁貸!”

  “好吧!”雲非雪虛弱地吐了一口氣,“我陪你就是了。”

  兩個人這次學了乖,老老實實要了馬匹來,問明帥帳所在,一路馳騁奔至北門內。

  到帳前請見,親兵告知秦三友不在大帳,問他去了哪裏,親兵將手向北一指,說是到江北嶽州軍營廢墟去探查了。

  兩人隨即奔至江邊,見有部隊守在江邊,利用特殊身份一協調,舜軍立刻撥出一隻快舟載他兩個渡江。

  江上顛顛倒倒,一如二人煩亂的心緒。海上的大風大浪他們見過不知多少次了,卻被這江波攪得胃直抽抽,滿嘴酸腥。

  好不容易靠上北岸,卻沒馬了,好在嶽州大營之前就傍江而紮,兩人三步並作兩步走近前去。

  若按正常兵法,嶽州大營應當紮在聯軍北岸上遊,若是渡江救援,可順流而下減少渡江時間。可那裏夾岸平地隻有一線,若在那裏紮營,南岸的“大將軍”們分分鍾便可以發泄怒火。

  因此嶽州軍營選擇紮在鶴阪北門對岸。鶴阪北牆貼近大江,若有敵來犯,弓箭手可以覆蓋全部陸地,居高而下掩護援軍渡江。援軍由此雖屬逆流渡江,但攻可順城牆突擊西門,守可進北門登城防禦,也算作較佳的選址。

  可前幾日還是連營數裏鋒刃閃亮的平沙川,如今卻已化作了灰燼與殘骸的墳場。

  空氣中仍彌漫著一股焦糊味道,摻雜著血腥、人肉與焦氈的臭氣。雲非雪畢竟是女孩子,心頭一陣翻湧,趁著齊駿不注意,在一截斷木樁根上嘔了兩口。

  齊駿對這味道太熟悉了,月前剛在老家大量聞過,是以有了抵抗力,他雙目不住梭尋,終於在一堆殘骸後邊看到了一股人馬。

  待走近,看清是百越部隊的服色,上前打招呼,隊中走出來騎著綠鴕的朵裏誅穎。“這不是齊城主麽,你到這邊來做什麽?”

  朵裏誅穎下騎,雙方見禮,齊駿回道:“朵裏大帥可有見到秦帥?”

  “秦帥啊,不巧得很,半個時辰前我們還在一起來著,他已經向聯軍大營去了。齊城主找他有事?”

  又撲了個空,齊駿有些懊惱,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能先勸得眼前人,也算成功一半。他問朵裏誅穎道:“大帥在城南的攻勢如何了?”

  朵裏誅穎皺了皺眉:“別提了,鶴阪人真是茅房裏的石頭,我軍進一步便要付出一升的血,如今速度已經基本為零,不得已啊,我諸族勇士傷亡實在有些慘重!”

  聯軍行事,哪方不想爭個首功,朵裏誅穎居然這麽輕鬆便承認了劣勢,看樣子是有意不去爭奪擒拿許去頑這個頭功的。

  齊駿道:“朵裏大帥體恤兵卒之意天地可鑒,不過您這好名聲可是要被拖累了!”

  “哦,拖累!被誰拖累?如何拖累?”

  “您可否知道西門外發生的事情?”

  “略有耳聞。”

  齊駿隻輕輕一點:“百越軍與舜軍乃是聯軍之名。”

  朵裏誅穎一點即明,他笑著回應:“齊大城主這是來勸諫誅穎了,請你放心,我百越隻有在敵軍褻瀆諸藩神明後才會屠城,而且要麽不屠城,要屠就一個也不留,鶴阪嘛,留給舜軍啦。”

  齊駿抱拳深深一揖:“齊駿代鶴阪半城百姓感念朵裏大帥不殺之恩,齊駿還有一請,萬望大帥應允。”

  朵裏誅穎眼珠轉了兩轉,道:“百越人雖然實在,可卻不傻,齊大城主一來,又是送礦砂又是送駿馬,這些個百越武士用處都不大,若沒有些真實利好,即便誅穎答應了齊城主,恐怕下邊辦事的不會盡心盡力。”

  齊駿哈哈一笑:“確實是齊駿疏忽了,請大帥明示,隻要聽雷城有的,萬不敢藏掖。”

  朵裏誅穎將齊駿拉至一邊:“其實百越也不要齊城主別的,隻要你我定下盟誓,無論何時,百越與聽雷的聯合優先於一切,這便成了。”

  一句話透露出太多的信息。朵裏誅穎拉一個必然要打一個,打的一個顯而易見是誰。

  自己當不當答應他這要求?

  會不會有什麽不良的後果?

  過早起內訌,抵抗妖軍的大計會不會受阻?

  一時間,齊駿腦海中閃過千百般念頭。

  朵裏誅穎看齊駿遲疑,麵色微微有些不好看。“怎麽,齊城主可是瞧不上誅穎?且不說千瘡百孔的大寧和外強中幹的大舜,實話對城主講,河北那邊早晚也是一場亂局,如今天下真正有實力同妖軍抗衡之人,除了百越再無第二個,丙烏是怎麽對付妖獸的,齊城主想必見識過!”

  他話裏雖提到了對抗妖軍,但大寧大舜河北的提,傻子也能猜到他最終的目的是什麽。齊駿重新審視了一下麵前這個雋朗深沉的青年,後脊梁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這個年輕人的胃口太大了!

  齊駿腦仁一抽一抽地疼,他左思右想不得開懷。忽而瞅到雲非雪。

  她消瘦的臉龐刻染了風塵,眉宇間卻沒有自己那麽多煩惱,對於她來說,唯一要做的恐怕隻有保護自己吧。

  人往往就是這樣,被煩惱困得左右為難時,莫名會遇到什麽人什麽物,一睹而有醍醐灌頂之感,如今的齊駿便有如此感覺。

  雲非雪從前多麽險惡的一個人,她如今都能如此簡單,我為何不能,能有多少煩惱是真正的煩惱,能有多少憂愁需要費心去愁。

  自己要的是什麽?是抵抗妖軍,一但妖軍淨清,自己遠遠地回到聽雷城,管他中原姓高還是姓朵裏,那是自己不願管也沒法管的。

  念及此處,煩惱盡消,齊駿拱手致歉。“齊駿怎敢看不起一世英傑的朵裏大帥,方才實在是受寵若驚,既然大帥拋此良枝,齊駿怎敢不攀,齊駿在此對天地神明起誓,必以朵裏大帥馬首是瞻!”

  這效果出乎朵裏誅穎意料之外,他緊緊攥住齊駿雙臂。“齊城主如何過謙,你我兄弟齊心,何愁大業不成,若齊城主不棄,不如這樣,你我二人結拜為兄弟如何?”

  齊駿猶豫道:“我和丙烏大哥已而結拜,是否有所不便?”

  朵裏誅穎一擺手:“嗨,你和他敘你們的,咱兩個敘咱兩個的,我還是他大帥,多簡單!”

  齊駿大聲稱妙。

  朵裏誅穎也不俗套,就地向天盟誓,認了齊駿做義兄,再問衛兵要來酒袋,二人割腕滴血,一人一口對飲,直到將滿袋酒喝光。

  朵裏誅穎揮揮手叫來一名親信:“去傳我帥令,但凡有入我百越軍地域之鶴阪百姓或繳械寧軍,務必妥當保護其安全,違者軍法伺候!”

  齊駿千恩萬謝。

  朵裏誅穎再問:“大哥要去找秦三友麽?”

  齊駿點頭:“西門屠殺不停,齊駿絕不停歇。”

  “好哥哥!”朵裏誅穎叫送來兩匹綠鴕,教齊雲學會騎乘,再傳令,“分一十人隊護佑齊城主過江回老營。”

  兩撥人分別,齊駿雲非雪由百越十人隊指導著操控綠鴕,漸行漸快,不一刻到了西邊渡口。這裏也有百越的渡船,十二人十二駝上船南渡,登岸後直向舜軍老營奔去。

  荊棘江左岸,金尊大將軍已而休眠,右岸上,仍在上演著濫殺的慘劇。齊駿不願再看那揪心的場麵,低著頭直衝舜營。

  帥帳前,大帥依仗物什俱在,看來這回逮著了。齊駿未等衛兵詢問,扯開嗓子大呼:“聽雷城齊駿求見秦大帥。”

  裏邊一無回應,齊駿再吼:“聽雷城齊駿,求見大帥!”

  衛兵終於開口:“請齊城主到城北帥帳,我家大帥前腳剛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