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六章 獸性初現端倪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510
  雲非雪攙扶著齊駿來到大街上,身後東門大暢,道左右盡是來不及掩埋的死屍,因西門仍在寧軍掌控之中,是以聯軍大部隊正從城門裏一隊一隊開進,奔赴各自絞肉機般的巷戰戰場。

  傷兵營很快有軍官追了上來:“二位將軍要往何處去?”

  齊駿問:“秦大帥現在身在何處?”

  軍官回道:“今早大帥已經移駐東門外,現在是否入城了恕卑職不知。”

  齊駿道了聲謝,由雲非雪攙著,趁著兩部隊銜接的檔出了東門。到城外大營一問,秦三友已經進城了,說是在一線督戰,兩人又折回城內。邊向西走邊打聽,終於有人知道秦三友的所在。

  一路走一路驚心。

  主街上東一堆西一堆全是屍體,看號服,倒是舜軍略多些,果然巷戰對於守方還是有地利的。

  屍體因是新的,並沒有多少腐臭味道,不過滿大街的血腥味仍刺得人腦仁疼。每個屍體堆四周地上已匯成一汪汪大血泊,鮮紅地倒映著天上的白雲。成團的白雲像傻羊一般,簇擁著看著地麵上殺戮的熱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再往前走,已能看到巷子深處戰鬥的情境。

  守軍不知從什麽縫隙中刺出數根長矛,攻方登時有四人斃命。

  攻方隊伍後邊有人點著油瓶,就這縫隙丟了進去。嘭的一聲悶響,火苗從縫隙中竄了出來,緊跟著,一個火人尖叫著跑到了房頂上,又一跤跌到不知哪裏去了。

  攻方闖入民宅,看不到發生了什麽,隻能聽到怒罵、嘶吼與慘叫。片刻後,少了幾人的隊伍繼續向巷子深處推進,留下隊友的屍體看也不看。

  再往前走,那邊突然一聲尖叫,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從巷子中跑了出來,看到雲非雪脖子上掛著的舜軍通行令,一頭撲了過來,未等齊駿雲非雪反應過來,女子已而哭著磕起頭來。

  “軍官姐姐救救奴家吧,他們要侮辱奴家!”聲音嘶啞,顯然是喊破了嗓子。

  後邊追出來三名手提褲子的年輕舜軍,一見到這場景,一時愣住了。

  為首一名大兵咋呼道:“把那女子交給我們,你們不要管閑事!”

  雲非雪眼眉一立:“你們不用去戰鬥麽?”

  大兵淫笑:“打啦打啦,這不是搜到‘戰利品’了麽!”

  齊駿自打遴甄坊事件後,最見不得這場麵,他暴喝一聲:“趕緊滾,別惹得老子動手!”

  三個兵驚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你自己都走不穩當路,這娘兒們還是個斷手的,竟敢來壞爺爺們的好事,你當你們是誰呀!告訴你,我們百夫長允許我們樂嗬樂嗬,百夫長是千夫長允許的,千夫長是將軍允許的,將軍又是大帥允許的,誰也管不著!”

  齊駿氣得五官變形,想動手,怎奈手腳根本不聽使喚。

  倒是雲非雪有急智,她將通行牌一亮:“知道這是什麽麽?”

  “通行牌唄!”

  “既然知道是通行牌,那你們應該懂得什麽人才會持有通行牌,別盡盯著軍銜看,其他東西也要留神!”

  三個兵明顯矬了一截。

  雲非雪唬道:“我二人乃是奉了大帥的命令,來為他甄選侍女,這姑娘我們替大帥看上了,你們難道敢跟大帥搶人?”

  把秦三友一搬出來果然有效,三個兵大眼瞪小眼,掂量了掂量是上頭重要還是下頭重要,最終得出正確答案,提著褲子灰溜溜跑走了。

  雲非雪幫落難姑娘整理衣衫,姑娘此時還在不住顫抖,嘴裏不住稱謝。

  齊駿強撐著自己走到道邊燒塌的房屋,費盡氣力蹲下站起,拾起一塊涼透了的木炭,回來遞給姑娘。

  “趕緊把臉塗花了,好好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莫叫當兵的撞上。”

  姑娘邊啜泣邊控訴,語無倫次:“現在城裏哪兒還有安全的地方,敵軍……啊不,貴軍簡直比盜賊都不如,不,簡直比禽獸都不如,除非能躲到東湖四洲上去,可我哪裏有那麵子。”

  “東湖四洲?”齊駿雲非雪對視一眼,後者問:“那是什麽地方?”

  姑娘答道:“東湖四洲是霧岸聽雪的產業,許少城主不是和她家老板相好麽,聽說大營已經紮到了洲上,許少城主坐鎮湖心,指揮全城軍民抵抗到底。”

  “那裏真的安全?”

  “不知道,不過人人都說許少城主在哪裏哪裏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吧!”

  “那你家長輩呢?”

  不問還好,雲非雪這一問,姑娘又嚶嚶哭泣起來。

  “我家好歹算是殷實大戶,左右留得命在,爹、娘和哥哥們都被軟禁起來,家資全部充敵,說是什麽‘投名狀’,我被三哥偷偷放出來,準備躲進金祥庵,半路才被他們劫了。”

  齊駿問:“那若是普通人家呢?”

  姑娘哭訴:“普通人家稍有兩句頂撞便當場屠殺,聽話一點的全部帶出城去,也不曉得做什麽,我這一路跑一路都是死人,不然怎麽能嚇得跌跤!”

  屠殺平民,看來舜軍真的越底線了,齊駿一心想盡快找到秦三友,阻止屠殺平民,對姑娘道:“你速速躲起來吧,我們要走了。”

  誰知姑娘一手拽住齊駿,一手拽住雲非雪。“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彌勒佛爺,你們救人救到底,幹脆將奴家送到東湖吧,奴家不用你們送上四洲,隻送到東湖邊就行,不然,不然,萬一再遇到當兵的,奴家萬萬逃不脫了!”

  雲非雪狠狠一甩手,杏眼圓睜怒叱:“東湖眼下是寧軍的地盤,我們拿著舜軍的通行牌能過得去麽,你好好地到那什麽庵去,莫要得寸進尺!”

  姑娘哇地大哭起來,齊駿不忍,想要幫忙,卻被雲非雪狠狠瞪了一眼,然後被她架著繼續前行。

  有了姑娘的介紹,不經意間,總會在破窗亂瓦的縫隙中看到慘死的平民。齊駿心急如焚越走越快,也忘了渾身筋肉的痛楚。

  抓了五個軍官,終於問出秦三友所在何處,二人拐向北方。

  鶴阪北門已被舜軍拿下,大部隊正在登城牆,由城牆往西推進,全力攻奪西門。門樓裏坐著秦三友,正望著城門外浩浩大江出神。

  近衛將齊駿二人帶上門樓,秦三友回過神來,親手攙扶齊駿。“齊城主立了破城第一大功,怎麽不好好休養,來到陣前有何貴幹?”

  齊駿道:“功勞不功勞的不敢講,全仗著大帥籌謀將士用命,若非大炮及時轟開城門,我這條小命恐怕不保,在此先謝過大帥。”

  秦三友笑著擺擺手:“齊城主莫太自謙,功勞什麽的咱也不爭嘴皮子了,等鶴阪逆黨肅清,慶功宴上自有定論。不知齊城主此刻來所為何事?”

  齊駿斟酌著詞句,又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盡量客氣些:“聽說城裏巷戰有些平民被無辜殺害,他們都是最苦的人,後邊便是大舜的子民了,還望大帥能夠體恤百姓,請將士們留意些個。”

  秦三友佯作吃驚狀:“居然有這種事情?肯定是殺急了誤傷所致!來人呐!”

  一名親信唱喏。

  秦三友道:“去傳令全軍,一律不得傷害百姓,如有違者,軍法伺候!”言罷在齊雲看不到的角度衝著親信擠了擠眼。

  親信立刻明白了秦三友的暗示,大聲回道:“末將遵令!”噔噔噔跑下樓去。

  齊駿連忙一躬掃地:“多謝大帥,闔城百姓定當感念大帥這一道命令。”

  秦三友扶起齊駿:“齊城主哪兒來的那麽多禮,你還有事情麽?”

  “就此一事。”

  “好好,既然齊城主沒事了,那三友請你來看個場麵。”

  “場麵?”齊駿納罕,“什麽意思?”

  秦三友當先走出門樓,扒在垛堞上伸手向北指去。齊雲跟出來,順著他手指方向瞭望。

  城下十餘丈外自東至西綿延一長條岩礁,滾滾椒江水衝擊岩石,撲起賽雪的浪花。此處椒江無風三尺浪,半渾的江水向東傾瀉,擁擠著翻騰著密密的浪花。難怪聯軍不敢攻北門,此處天險如此,便是天兵天將也要發愁。

  可秦三友手指之處並非這裏,而是更北。

  椒江北岸是綿延數裏黑乎乎的一大片,直到看見仍未熄滅的縷縷黑煙,齊駿才反應過來,這是那夜在霧岸聽雪看到的燒紅了北天的火場。

  他問道:“這是嶽州軍營?”

  秦三友點點頭。

  齊駿再問:“是大帥的奇謀?”

  秦三友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齊駿吃了一小驚:“難道是朵裏大帥他們的手筆?”

  秦三友道:“我問過朵裏誅穎,他說他也不知道情況,況且我軍軍營在北,他們若是渡江,我們沒道理不知道。”

  齊駿這下吃驚大了:“那這是什麽人幹的?聯軍另有盟友不成?”

  秦三友望向齊駿:“至今為止,百越大舜聯軍隻有聽雷一個盟友!況且,即便是有盟友,也不會招呼都不打就把嶽州軍給滅了吧?”

  “滅了?”

  秦三友點點頭。

  齊駿好奇:“嶽州軍馬共有多少?”

  “號稱十萬,以我方探報顯示,最多不過三萬。”

  “即便是三萬,能將其殲滅,那得要多少人馬!”

  “更離譜的是,攻擊方像風一樣來之即走,我方探子現在完全找不到攻方的線索。”

  齊駿暫時沉默。

  雲非雪卻沒那麽多神煩:“我說你們操心個什麽,敵人有了敵人,不等於你們有了盟友,要都是敵人,早過江打聯軍了,真是杞人憂天。”

  秦三友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雲姑娘點撥的是,是三友杞人憂天了。”

  齊駿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再瞅了一眼江北化為灰燼的嶽州軍營,一股熟悉的危險感油然而生。

  “話雖是這麽說,大帥身兼萬眾重責,還是多留心一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