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一章 紫金台督工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496
  寂磬東山頂,一座四方三級高台築成,三級台子上每一層都是光禿禿的,看上去像是摞了大中小三大塊巨石板,實際上每層空地上都要擺放各種觀天重器的。

  這就是紫金台。

  常餘、朱珠、王因然提前登台查看,指手畫腳,這裏要擺渾天儀啦,這裏要擺天球儀啦,這裏要擺黃道晷啦,一件件說得頭頭是道。築台監理跟在後邊拿著紙筆飛快地記錄,唯恐漏掉一半個關鍵物件。

  三位同窗拾階而上,站在台頂,脫離了山峰的陰影,盛夏上午的陽光熾烈地照在每個人身上,衣衫早已汗濕了。

  常餘手搭涼棚四處張望。

  東邊南邊,是河北平原的千裏沃野,時值仲夏,莊稼瘋長,接天連地一片油綠。

  西邊是寂磬城,再西邊是巍巍鹿猩山,鹿猩山上的蔚蔚紫氣流散籠罩於寂磬城頭,這是祥瑞之色,大災不死必有後福,經曆一場天災妖禍,壓彎的“禾苗”反而長得更加強壯了。

  北邊,浩浩蕩蕩是白練也似的一條大河,這算是自己的一大手筆,開石掘土,將海洪與山洪統統引向了西邊鹿猩山腳,解萬民於水火,防妖獸於北岸。

  常餘越看越是信心滿滿,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感覺在這登高之際油然而生。

  兩個姑娘受不了曬,隻在台頂轉了一圈便縮回山影裏去了,隻剩常餘和監理兩人。

  常餘道:“台頂當放一架十分儀,鍾玄那架用的是上好的紫金,不過造價過巨,我們的就用黃銅好了。”

  監理官刷刷刷在紙上書寫:“請問天師,十分儀形製多少,該如何鑄造?”

  “我說了先別叫天師,這還沒上任呢!”常餘這是第三次提醒監理官了,“我又不是工匠,怎麽來問我?製造渾天儀、水運儀象台的工坊難道不會麽?”

  “回天師,工坊說過,其他觀天儀器都能鑄造,唯獨十分儀不行。”

  改變別人真的很難,常餘放棄了。“為何不能造十分儀?”

  “他們說十分儀的鑄造要求十分精細準確,不能有絲毫偏差,他們現有的工序和工具怕做不好,萬一耽誤了觀天可不是小事情,最關鍵的是他們沒有圖紙!”

  “沒有圖紙?”

  “是,咱們所有觀天重器的圖紙都是從穀地雲忘峰觀天台取來的,它那裏沒有十分儀。”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辦法倒是有,不過很麻煩!”

  “怎麽麻煩?”

  “有十分儀的觀天台在黃石山、紫陽和大樹坑,而其中以黃石山望天台的紫金十分儀最為精密,距離還進,因此,若是可以到鍾玄去,拿著尺規一分一毫地比量,說不定能照貓畫虎摹出來一架。”

  “這有什麽麻煩,去就是了!”

  監理官尷尬地一笑:“這不……兩國相爭麽!”

  常餘拍了拍腦袋,真是給熱昏了。“非得照著原件測量麽,我的意思是小一點的行麽?”言罷從懷中掏出黃金十分儀。

  監理官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請到手中,翻來覆去地查看,機簧按一按,衡臂展一展。“早有這好東西,天師怎麽不請將出來呀!”

  常餘收回黃金十分儀:“照著小的能做大的麽?”

  “能是能,不過精度可能不比同比例測量得準。”

  “鍾玄怎能是說去就去的,就先照著小的摹吧,微調時我親自來驗看。”

  監理官衝著常餘懷中一伸手。

  常餘一擰身:“這個可不能交給你,你叫大工匠在夜裏來找我便是!”

  朱珠熱得難受,在山影裏搖著扇子催促。“小魚你還好啦,不嫌熱呀,不就來看看的麽,囉囉嗦嗦什麽呢,我和因然都快中暑了!”

  三人下山,鑽到清涼的台監大院,幾碗涼茶下肚,透心涼,美得少年們長長地呼出一口熱氣。

  “這天真是熱,我從小到大也沒有過這麽熱的天。”都涼快下來了,朱珠仍不住抱怨。“說好了啊,你雖然是大天師,不過我們是女孩子,所以這間最涼快的屋子我們兩個要了,旁邊幾間你隨便選。”

  常餘道:“好好好,到了冬天你可不許喊冷!”

  王因然笑道:“都別爭了,又不住在這裏,也就隔三差五來坐坐,哪兒有那麽多事情需要觀天的。”

  常餘擺手駁道:“不是哦,我會天天到的,這是我的第一份司職,不做好些,怎麽對得起這俸祿?”

  朱珠道:“你真是王八伸頭看蝸牛——眼睛短,靖王還能在寂磬呆一輩子呀,咱早晚還是要回司天監望天台的好吧。”

  “那也不行,在河北一天,河北的運勢氣數就要在紫金台上完成,不好好司職,出了岔子怎麽辦?”

  王因然突然冷冰冰開口,話有所指:“哦,你怕出岔子?”

  常餘腦仁一疼,幫王因然複仇的事情已牢牢種在了意識裏,但意識最深處卻是向著靖王的,因此經常會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那邊的人。

  三人正在納涼,外頭一陣馬蹄響,一個傳令兵走進大院。“敢問常餘、朱珠在此否?”

  常餘大聲回應。

  傳令兵道:“傳靖王口諭,速著常餘、朱珠進王府會見。”

  王因然閃過一絲暗笑。

  --------

  繆成被諶盧帶走,靖王雖不大樂意,但孰大孰小他還是分得清的。

  繆成不待見朱珠,一方麵是事前未征求他的同意,回來強拉磨硬上套,他當然會抵觸;另一方麵是繆朱兩個接觸太少,朋友都算不上,哪裏能立刻就談婚論嫁;再有就是颯檳茉霓在中間梗著,繆成是個實心腸,既然認定了那個,這個就不好塞進去。

  為今之計隻有先把繆成和颯檳茉霓隔開,再將朱珠和他放到一起,女追男隔層紗,就不相信繆成真是銅澆鐵鑄的不成?

  靖王自己想開了,氣自然消了一半,又加上愛妻遊雲和長女高荃不住地勸說,另一半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氣一消,也願意見艾師了,他本來是中毒加肝火,身體底子並沒什麽大礙,在艾師精心調理之下,健康恢複得很快。

  常餘和朱珠走進王府會客廳,看到滿座都是名將高官,兩個小青年能得靖王召喚,是莫大的榮幸,卻也因此十分緊張。

  朱珠瞅到爹爹坐在靖王右側,正朝自己點頭,心下稍稍安定。可常餘滿場看了一圈,竟沒一個熟人,這下更加慌張了,剛跨過門檻,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常餘見過主公。”

  眾官將都笑,靖王笑道:“孤這裏不興跪拜,天師快快請起。”

  常餘頂著張紅臉站了起來,一時卻不知道手腳往哪兒擱,很是狼狽。

  靖王問道:“紫金台驗收得如何啊?”

  說到本職,常餘才找回自己。“稟主公,適才我與王因然、朱珠正在紫金台,台基已建造完畢,就差安裝各類觀天器材了。”

  “預計何時可以裝竣?”

  “監理官說月內可以裝竣,不過十分儀卻要遲一些。”

  靖王點了點頭:“十分儀乃極精密之器,鑄造不易,不過也不要緊,你常大天師手中不是有一架袖珍的十分儀麽。”

  “感承主公厚愛賜予黃金十分儀,其中機巧臣已完全掌握,不影響觀天。”改稱靖王“主公”,又自稱“臣”,叫常餘好不別扭。

  “那最近一個吉日是何時?”

  “五日之後有一吉日,宜封禪祭祀。”

  靖王輕輕一拍桌子:“好,那就七月十八,孤要登台醮天,為百姓祈福。常餘朱珠聽令。”

  兩個司天監學生連忙躬身。

  “著常餘為紫金台大天師,總管觀天一應事務,著朱珠為副天師,一應人手自主任命,七月十八行履職儀式。”

  常餘朱珠領命,朱珠突然問:“請問主公,我們司天監的同窗王因然可有安排?”

  之前允諾給王因然的可也是副天師的職位,這時突然不叫她了,任命也沒她什麽事,朱珠當然要著急。

  靖王神秘道:“王因然另有大用,暫時留置。”

  朱珠哪裏知道,這個大用是靖王側妃在虛位以待,不日遊雲將要請王因然入王府見麵了。

  紫金台醮天的大儀典安排妥當,靖王再道:“接到夏軍師急信,他已將秦無傷將軍追到了,預計七月十五進城,文武官員除司居要職無法擅離者,其餘皆隨本王出北門迎接。”

  眾人又議了會事,常餘反正聽不大懂,杵在堂內搖晃著熬時間,好不容易散會,靖王卻沒叫常餘走。

  “孤還有件任務要交給你。”

  “請主公吩咐!”

  “孤已答應諶盧賢者叫繆成去協助他造炮,你同他們兩個都熟,押解繆成的任務就交給你吧?”

  自己同繆成熟悉靖王自然知道,但他怎麽知道自己同諶盧熟悉的,莫不是諶盧說給靖王的?

  “押解?”

  “繆成雖去協助造炮,但仍是戴罪之身,因此給他留一副手銬,叫他清楚自己的處境。”

  “臣領命!”常餘在心中縮了縮脖子。

  繆成已經給提到一輛車中了,常餘作為監押官,撩開車簾確定了一下,隨後同獄卒交接手續,一切辦妥,他鑽進車廂,命車夫開路。

  “你還好吧?”常餘開口就問,因為繆成看上去神色晦暗,狀態不佳。

  繆成未答先問:“小霓怎麽樣?有沒有受委屈?”

  常餘道:“有艾師道長護著她呢,應該沒什麽事,把你送到之後我就去通知她來見你。”

  繆成搖了搖頭,低聲道:“你去見她,告訴她不要來見我,找機會趕緊逃走!”

  “逃走?為什麽?”

  繆成歎了一口氣:“你以為朱珠這事就這樣了結了麽,她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叫她去東海城找她爹,我會想辦法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