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二章 不吐不快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532
  把繆成送到諶盧居所的時候,天已經蒙蒙黑了,車馬的噪聲加上手銬鏈條叮叮當當的響聲,令諶盧猜到是誰來了。

  他迎出大門,見常餘作為監押官正在和囚車禦夫交接手續,繆成低著頭帶著沉甸甸的手銬站在路邊。

  雖然天快黑了,但街上還是有行人的,他們的眼光不約而同地向反射著夕陽餘暉的手拷鏈條上瞅。諶盧急忙請繆成進了院子,又等了常餘一小會兒,這才關門。

  屋裏現成的酒菜,令上工站著等候,同兩人打了個招呼,請常餘繆成坐。

  繆成抬了抬受刑的手腕,苦笑道:“戴罪之人不上席,我先回臥室吧!”

  諶盧哈哈一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到了我這裏,一切規矩等於零。”言罷一晃多功能戒指,光焰亮出一指長。

  繆成忙回避:“這樣多不合適,給你們添不必要的麻煩,我戴著就是了!”

  諶盧右手抓住手銬,左手光焰輕輕一劃,手銬應聲而斷。“有什麽麻煩的,你是來協助我造炮的,工坊裏又是火又是鐵的,不小心掙斷了!”

  四人爽朗一笑,坐下來喝酒吃菜。

  酒微酣菜半飽,常餘問繆成:“怎麽這回王爺這動這麽大的肝火?樾陽侯再重要,可你是他最心腹的親信呀!”

  繆成把嘴一抹,歎了口氣:“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我這回算是逆了龍鱗了!”

  諶盧也好奇:“到底怎麽回事?”

  “今天說的話隻有天知地知我們四個知,過了就忘掉,好麽?”繆成趁著酒勁也想傾吐一下。

  諶盧常餘紛紛點頭,令上工舉手,用蹩腳的紫星語說:“我聽不大懂!”

  諶盧笑道:“你隻管吃飯,我們聽。”

  繆成一項一項將自己受禁的原因給眾人分析。

  “咱們一層層‘剝洋蔥’啊,首先,靖王在河北幾乎沒吃過什麽軍事上的虧,但卻在海麵上叫颯檳槌這隻毒蜂狠狠蟄了一下,颯檳茉霓是颯檳槌的親生女兒,我不僅將她帶來,還有了兒女私情,小霓更自作聰明地想做‘人質’,等於在對王爺說‘你打不過我爹,我來幫你’,這一下大掃他的顏麵,這才有了乾京囚禁小霓這事。”

  “其次,也是我心急,請師尊去為小霓求情,靖王雖然看在我師尊的麵子上勉強將這事允了下來,但小霓卻是被軟禁起來,我也見不上她兩次,靖王氣未消,我等於是強行叫師尊去壓他,他這一口氣沒地方出,隻能在心中積壓。”

  “第三,樾陽侯府的事情,大家也都聽說了,我不僅當麵頂撞靖王,更將他苦心栽培的寒光閣拆得毫無用處,他是主我是仆,這一下,等於是忤逆犯上了,若非我二師兄將高荃治好了,否則我命休矣。”

  “第四,我覺得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點,早在我受命去喊穀請妖醫時,靖王便暗地裏將高荃許配了給我。”

  常餘一口酒噴了一地:“高荃!她才多大?”

  繆成搖了搖頭:“哎,當時我也以為是王爺心急,為了叫我死心塌地去請妖醫才許了這麽個承諾,我雖與高荃處得不錯,但那僅是兄妹之情,男女之情是半分也沒有的,想著日後求王爺收回囑托也不是什麽難事!”

  常餘打破砂鍋問到底:“那她還及笄了?怎麽想都覺得怪怪的,她不還是個孩子麽!”

  “算一算明年就該及笄了!”

  “那靖王是真的要把高荃許配給你麽?”

  繆成點點頭:“這事上他是認真的,可你知道的,我在海外已然和小霓好了,高荃這下回了魂,我並不願意再將她纏和進來,因此去求靖王收回婚約,這下他又生氣了,雖然艾師師兄說他中毒火大,但我覺得這是我惹惱他的關鍵所在。”

  常餘問:“那他就借朱珠的事打壓你?”

  “應該是吧,高荃的事情開始他連王妃都沒有告知,因此我駁了他他也沒辦法聲張,正巧趕上朱珠這檔子事,總算是有了發泄口,當然要好好治我一治,同時也不能叫小霓痛快,小霓不痛快,他爹也不會痛快!”

  “因此你叫我轉告小霓快跑,還是怕靖王對她不利?”

  繆成長長歎了口氣:“當時我想的也簡單了,以為靖王還是從前那個仁義的靖王,總不會拿一個小姑娘當做要挾吧,可這次回來一看,也不知道真是因為中毒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已同從前不大一樣了。”

  常餘心中被王因然燎著的火苗跟著繆成的口風微微顫動:“是呀,有時候真看不懂靖王,他到底怎麽了?”

  諶盧是身外人,隻是靜靜地聽著,等原因分析完,他問繆成:“那你有什麽打算?”

  繆成揉了揉太陽穴:“打算?我身在囹圄,自身難保,還能有什麽打算,這不是請常兄弟先想辦法送小霓離開,我再想辦法脫困,我是靖王的老部下了,他總不能真的把我殺了吧!”

  諶盧一笑:“你放心,既然你已經來到我這兒了,你就沒有生命危險,而且還會有待罪立功的機會,說句不好聽的,即便走到絕路,憑你的本事,寒光閣都留不住你,還有什麽能阻止你逃跑的腳步?”

  繆成苦笑:“真要是逃了,那我這名聲也算是徹底毀了!”

  “真愛和名聲,哪個更重要,繆兄不會分不清楚吧!”

  “希望不會走到那一步,我還是希望王爺能轉好的,畢竟有師兄在!”繆成舉起酒杯,再敬諶盧和常餘,“諶兄、兄弟,這一番得脫大牢,繆成十分感謝二位,往後有什麽差遣,繆成火裏火裏去,水裏水裏去!”

  常餘連連擺手:“自家兄弟說這些外道話!”

  諶盧卻道:“我請你來還真不是僅為了助你脫困,造炮的事情還得要你大力協助,準確地說,得需要水虹大力地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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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餘醉醺醺回到住所,竹聲打開門,捏著鼻子閃到一旁。常餘想抓竹聲手,被她躲開了。

  “再沒個正形,小心我告訴簪姐姐去!”

  若在昨天,他肯定會說:“你去呀,你的簪姐姐在鹿猩山裏呢!”

  可今天得知夏無名追到秦無傷的消息,恐怕不出三日,秦簪醋兮兮的樣子又要橫在自己和竹聲中間了,果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得想個什麽法子,叫秦簪接受竹聲呀!

  竹聲雖然和常餘恢複了正常對話,但她心中一直有個疙瘩,因此再不叫常餘碰自己,哪怕是蹭到一點皮膚,她也十分嚴厲地如上“訓斥”。

  常餘碰了一鼻子灰:“洗澡水打好了沒有?”

  竹聲搖搖頭:“單伯伯在後邊等你呢,等你們練完功再洗吧!”

  單上善就住在後院,每晚監督常餘練功,他是水係,無法從技術角度指導常餘的金係,但根基的感應與運氣還是能幫上忙的。

  常餘到了後院,單上善正在蒲團上打坐,枯瘦的身體看上去弱不禁風,若非頭頂漂浮著一小顆歡動的水珠,真以為他是個老病號。

  “來了,喝了不少酒呀!”

  常餘撓了撓頭:“和朋友們喝了些,還好,沒多!”

  “酒看著像水,可它裏邊蘊含著火的精華,若是不懂五行歸精各行其道,久了陰火灼腎,腎水並不受侮,反是肝木受刑,木見火就著,你的氣血可就亂了,於練功實在沒什麽好處!”

  常餘最怕老頭嘮叨,一嘮叨起來談天扯地沒個完,急忙將他打住。“好好好,以後再不喝了,保證!”

  “也不用戒,適可而止即可,少飲可活絡氣血,助腎陽……”

  常餘趕忙提問:“單老師,今晚還練舉鼎麽?”

  單上善點點頭:“基礎紮得穩,攻法才能進步得快,鼎為銅鑄,銅乃五金之樞,你雖湊巧馭得了金,但天下總共才有多少金子,是以要將銅鼎練到純熟,再練鐵錫,方可……”

  常餘不想再聽他囉嗦,主動走到鼎前,紮馬步,調呼吸,雙手虛探伸向銅鼎,雙目內觀,尋找駕馭金屬的那一縷感覺。

  眼前這尊銅鼎雖名叫鼎,但實際隻有兩挓方,重不過百斤,跟單上善要求的千斤大鼎尚有十倍多的差距,即便如此,常餘也不能輕鬆地將它舉起。

  努了半天力,酒紅的臉更加紅了,銅鼎紋絲不動,單上善急道:“你這樣子用力有個屁用,禦金術首要用意,意到了是用氣,似你這般用力,隨便找個力夫來扛走不就行了!”

  常餘嘴上應承著,卻背著老人飛了個白眼,心說:有本事你來。但注意力卻慢慢集中起來,金屬的感覺在一絲絲擴大。

  銅鼎的一腳微微翹起,旋又壓下,常餘擦了把汗,重新站定,再凝神運氣,銅鼎慢慢浮了起來,按照單上善的吩咐,常餘晃動手臂,銅鼎在半人高的位子慢慢轉起了圈,圈子越轉越快,常餘索性將它升高到了頭頂斜上方。

  一旦找到了感覺,禦金便不怎麽費力了,胸中一口真氣支撐,越舞鼎精神氣越足,常餘酒已醒得差不多了,把個銅鼎當成了**,在半空中滴溜溜轉動。

  “小心,小心,慢些個!”單上善不忘提醒。

  可常餘越舞越來勁,索性在頭頂轉起了大圈。

  單上善起先怕他拿不穩,後來看舞得越來越好,也就放心了。

  偏在這時,牆頭上傳來一聲“呀!”

  常餘聽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注意力一分,銅鼎控不住了,兜頭砸了下來。

  單上善眼疾手快,頭頂水珠飛也似的向銅鼎一撞,“咚”的一聲鍾鳴,銅鼎被水珠撞歪,在磚地上砸了個大坑,常餘則嚇得摔倒在地。

  單上善手一伸,從牆頭虛著鉗下來一個人,那人一身夜行衣,被單上善控住了全身血液,拘得滿麵通紅。

  “你是什麽人?為何在此偷看?”單上善語氣陰沉。

  常餘認出了來人的臉,趕忙向單上善求饒。“老師別傷著她,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