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一章 木鱉城陷落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647
  視線四周遮瞞了黑幕,隻有最中間的一小孔能夠辨識物體,通過這個小孔,靖王認出了愛妻遊雲。

  嘴裏又苦又酸,強忍著將藥汁喝下肚去,眼睛雖然沒有好轉,但聽力卻恢複了,愛妻正在耳畔輕聲呼喚。

  靖王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遊雲稍稍放下心來,她遣退仆人,靜靜陪著夫君。

  “你可嚇壞大家了,怎麽好好的突然就病了?”

  靖王無力地笑了笑:“連日操勞,許是心血不足,小小昏厥,不礙事的!”

  “小小昏厥?”遊雲薄嗔,“你知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七天?”

  “七天?”靖王猛地睜開眼睛,視野短暫地一闊,重又縮成了一個孔。“怎麽那麽久?我得了什麽病?”

  遊雲為不叫他擔心,撒謊道:“你身子骨壯得很,沒毛病,是你的心病了!”

  靖王聽說身體沒毛病,立刻將話題轉到政事上。“這病得的也真不是時候,借貸的事情談的怎麽樣了?零創使團那邊最終怎麽回複的?”

  “你少操些心吧!”遊雲捏了靖王胳膊一把,“遊楓和夏先生在處理這事,很穩當!”

  “那防務……”

  遊雲這些年也沒有對靖王發過脾氣,自從中午見過王因然後,心裏便不大痛快,因此將氣撒在了丈夫頭上。

  “我叫你少操點心少操點心,還要不要命了,心病也是會死人的!”

  靖王一愣,沒有再說話。

  遊雲驀然意識到,自己的不痛快並非是因為見王因然,而是見王因然時提到了大寧著名的巾幗殷英。

  她舒了一口氣,輕撫靖王額頭。

  “外邊的大事我不管也管不了,在這家裏,你就是天,這天要是踏了,我們母女三個可怎麽辦,荃兒已經是這樣了,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

  靖王雖然看不見聽不到妻子的動靜,但心中能感受到淚水劃過臉頰的滋味。他抬起手來摸到妻子的手。

  “我聽你的話,病不好就不起來管事,反正有夏先生他們在,有我沒我差別不大!”

  遊雲用丈夫的手擦幹眼淚:“和你說個正經事!”

  靖王問道:“外事內事,外事本夫君暫不受理!”

  遊雲輕輕打了靖王手掌一下:“當然是內事,我一個王妃管著一個王府,內事也不少!”

  靖王開玩笑道:“既然是內事,那肯定不是正經事!”

  遊雲笑著又打了靖王一下:“不正經的就你一個,看啥都不正經!和你說認真的!”

  靖王撒嬌似的往遊雲懷裏一蹭:“說吧,弟弟全聽姐姐的。”

  遊雲甜蜜地一笑:“還記不記得在鍾玄時我給你提的納側妃之事?”

  “你看,我就說不是正經事吧?”

  “你老大一個王爺,靖寧軍的主公,就我一個人服侍怎麽成?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千秋萬代考慮呀!”

  “你我都正當壯年,還怕生不出兒子來?”

  “萬一生不出來呢?”

  靖王心口一疼,又想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永貞皇帝。

  遊雲繼續勸道:“之前說過的我也不再囉嗦了,我隻告訴你一件事,我找到了那個和菩軒妹子十分相似的姑娘了!”

  靖王心口又是一疼,卻是一半酸一半甜,甜是當年同尹菩軒你儂我儂,酸是當年自己負了尹菩軒。

  “不會這麽巧吧?”

  “就是這麽巧!你猜我是怎麽找到她的?”

  “不會又是扮道士騙來的吧?”

  靖王的玩笑又換來一巴掌。

  “你說巧不巧,她和樾陽侯的女兒遇上了,她們倆是司天監的同窗,帶來給我一看,這豈不是打著燈籠找不著的好事麽,因此我特意叫朱珠把她留住,就等你好了引來見上一見。”

  靖王不知覺間睜開了眼睛,視線的小孔居然擴大了幾分。“你可不能強人所難,咱家裏可不許做這種事情!”

  遊雲聽他話裏有門,跟進道:“人家姑娘清瀝瀝獨身一個,問過了,沒有人家,也沒有心上人,我隻管給你引見,剩下的就瞧你自己的本事了!”

  靖王還在猶豫:“還是算了吧,我有你知足了,何苦再弄來一個!”

  遊雲不管他說的,隻道:“你趕緊好起來,月中紫金台差不多就能竣工,到時你要去登台醮天,我安排你們那時見麵。”

  靖王又推辭了幾句,遊雲又強勸了幾句,他也著實想見見這個和尹菩軒神似的姑娘到底有多神似,便應了下來。

  遊雲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光顧著說家事了,夏先生叫說的事差點忘了。”

  “夏先生?什麽事?”

  “那個零創國使團說他們國內有占星的高人,占卜到我們這個方向可能會有天災,因此提醒我們,夏先生叫我把這消息一定要告訴你。怎麽,不會是要鬧饑荒了吧?”

  靖王聞言眼前一黑,剛張開的視線重又縮回小孔,心中想到的是常餘和於戰的密信。

  當真是禍不單行,就在靖王回憶兩封關於災難示警的書信時,門外傳來報信兵急迫的聲音。

  “稟主公,高鋤治偷襲木鱉城,我守備全軍覆沒,萬俟老將軍殉職!”

  “噫!”靖王眼前一黑,重又陷入昏迷。

  --------

  六月十二。

  本應驕陽似火的夏日,漫天鉛雲厚厚地從北邊壓了過來,遮住了烈日。

  時緊時慢的北風裹挾著大草原上淡淡的腥氣,吹在身上微微刺痛,猶如秋風般肅殺。

  整個山海走廊之間昏昏暗暗,隻陰沉地刮著風,卻沒半星雨點,不時有成團的青草野花碎末向南飄散。

  本地人從未在此時節見過如此反常的天氣,一個個縮著脖子躲在家中。

  忒渠近期南下的難民越來越多,帶來了一張張饑餓的嘴,也帶來了一則則關於妖魔降世的謠言。

  老人們反複念叨著要有血光之災,也不知是擔心那虛無縹緲的謠言,還是看著寂磬城北上的數萬靖寧軍,想象著木鱉城下不遠的屍山血海而擔憂。

  鍾玄發出帝令:

  著太子太師、文武帥王、北境統領兼紅原城留守高鋤治出兵木鱉。

  咽羅河南岸,宣德公王廷領十萬大軍渡河北進。

  東海城山海公颯檳槌率艦隊拿下沽淐港。

  水陸三師齊會寂磬城,掃除逆賊,蕩平河北。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靖寧軍方麵見招拆招。

  黃名舉統領穀地大軍截斷紅原城與木鱉城之間的通路,與高鋤治本部對峙於銅山北草甸。

  咽羅河北岸,李力擎石周龍率五萬精銳阻住偽寧軍北上渡口。

  沽淐港內,東海艦隊官兵憋足了一口氣,摩拳擦掌,隻怕颯檳槌不來。

  木鱉城南,扶著病軀的靖王掛帥親征,率狼纛軍並河北精銳複奪木鱉城,之後將與黃名舉會師,一舉攻克紅原城。

  防守木鱉城的賴慶生是高鋤治手下第一大將,他夜襲木鱉城全殲守城靖寧軍,此刻領了高鋤治的帥令,叫利用木鱉堅城地利堅守不出。

  他站在南門樓上聽著城下靖寧軍罵爹罵娘罵祖宗,氣得七竅生煙,高鋤治的三令五申在汙言穢語中一分一毫地減退。

  城中有駐兵三萬,看看城下方陣不過五塊,瞅準了靖王所在的中軍,估摸著自己一個衝鋒能不能刺穿逆軍前陣和左陣的空檔,隻要能夠直搗黃龍,叛軍不攻自破。

  城下罵陣的也累了,換了一撥接著罵,這撥人明顯比上一撥有水平,髒字沒多少,隻把什麽綠帽子雜種怪胎**的屎盆子齊刷刷往賴慶生頭上扣。

  賴慶生忍無可忍,偷偷下關,點起五千精銳騎兵,正要升閘開鎖,忽然北風嗚嗷嗷疾了起來,刮得漫天黃沙亂舞,一時間看不清五十步外,風中隱約夾雜著血腥氣味,聞之欲嘔,木鱉城上下官兵無不詫異。

  北邊道上漸漸傳來連綿的悶雷,將攻守雙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黃沙風中,隻見一個個忒渠騎兵衝了出來。

  賴慶生冷汗刷地衝了下來,沒想到靖逆竟然請了韃子助陣,好在自己尚未出城,不然結結實實中了埋伏。他立即回到城頭,密集布置防禦,同時飛鴉傳書紅原城,請高鋤治速速發兵救援。

  靖王亦是疑惑不已,他回頭問夏無名:“是軍師請的忒渠騎兵?”

  夏無名揉著迷花了的眼睛道:“屬下未得王令,不敢擅自引援。”

  “那就奇了,諸將誰人知道忒渠人此來何幹?”

  石立胥和忒渠人打交道最多,一番仔細觀瞧後發現有些不對勁,朗聲道:“主公請看,忒渠騎兵衣甲不整,神情慌亂,箭壺中所剩無幾,更有傷員夾雜其中,馬速很快,貌似……”

  朱鎮幽續道:“貌似吃了敗仗!難不成是高鋤治把他們逼成這樣的,不大可能吧?”

  此刻忒渠敗騎已成群結隊衝過兩軍陣側翼,紛亂的馬蹄聲中夾雜著孩童的哭鬧嘶喊,行軍完全不顧陣型,隻顧著一味地狂奔。裏邊多數倒是婦孺老人,兵器也不見,金銀細軟抱了不少,若非跨下駿馬給提了身價,真真的像逃難的難民。

  這些人理也不理這邊劍拔弩張的態勢,慌張張向南逃竄。

  靖王使個眼色,竇冠奎領數騎狼纛衝上前去,截住三名騎兵,推到靖王馬前,石立胥親自上前翻譯。

  “你們是哪個部落的?為何如此慌張?向南逃做什麽?”

  三人倒有兩人身上掛著彩,健全那人哆哆嗦嗦道:“你們還敢杵在這裏?天都要塌了,快放我走!快放我走!”

  靖王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天要塌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道:“騰格裏發怒了,在極北冰川降下妖兵妖將,見人就殺,殺了就吃,我們米拿洛汗已經給他們吃了,沒說的,想活命隻有往南逃了!”言罷掙脫狼纛束縛,連滾帶爬翻上馬背。

  山海走廊間的忒渠難民掠過去將近五千餘人,後邊漸漸稀少,風沙卻更濃了。

  靖王派出去五名斥候,將近一頓飯時間,最後派出的那名斥候狂奔回來,健兒已成了個血人,伏在馬背搖搖欲墜,離著大陣尚有百步,用盡餘力高呼。

  “主公快走!”言罷氣閉,栽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