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水淹河北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952
  就在靖寧軍陣短暫慌亂之際,從風沙中又逃出二十餘騎忒渠騎兵,他們人人口中喊著驚恐已極的嚎叫,渾身血汙,丟盔棄甲。

  沒跑出多遠,風沙中現出十餘騎棕紅色的騎兵,一杆杆圓月彎刀在混沌的黃沙中閃著血色光芒,後者速度極快,傾刻已衝至忒渠逃兵身後,赤光閃過,不留活口。

  木鱉城上的守軍離著殺戮較近,已有人看清了追兵的模樣,撕心裂肺價大喊:“妖怪!妖怪!”

  那十餘騎棕紅騎兵並未減速,而是徑直殺向靖寧軍。

  靖寧軍前軍反應神速,盾陣結成三排,長矛橫在鐵盾之上,強弓先一輪射住陣腳,隨即盾陣內的火銃紛紛炸響。

  剛擺好防禦陣勢,靖寧軍驚詫地發現,無論弓箭還是火銃,並沒有掀翻任何一名棕紅騎兵,箭頭或彈丸隻將敵人微微滯澀,並未造成殺傷,就好像在麵對重甲騎兵一般。

  就這麽一遲疑的時間,敵騎已衝至近前。靖寧軍不瞧則已,一睹之下,人人膽戰心驚。

  主將中竇冠奎先認出了敵人,後脊梁頓時沉下一條冰線,他主職護衛靖王,當下一聲號令:“左右二陣前移阻擋敵軍,中軍護佑靖王!”

  英招!

  冷汗瞬間浸透靖王衣背。

  眼瞅著僅僅十餘匹英招妖物就將前軍的防禦撕開一個口子,再向遠處看去,風沙中影影綽綽全是棕紅之色,相較鍾玄政變當日情形,那真個是小巫見大巫,今日的妖物恐怕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鍾玄政變失敗的陰影濃濃地籠罩在靖王心頭,他嘴裏既幹又苦,看看前軍飛舞的軍士殘軀,若要和英招妖軍硬碰硬勢必吃大虧,當下強迫自己冷靜,微一籌劃立即下達軍令。

  “後軍變前軍,往乾京急進,前左右三軍變後軍,以阻擋敵軍為主,不可戀戰。”

  雖遇大敵,靖寧軍仍慌而不亂地轉變撤退陣型,英招大軍此刻已盡數殺到木鱉城西,作為掩護的靖寧軍前左右三軍拚死阻擋,為靖王衛隊贏得了五裏地的逃脫空間。

  三萬對一萬,靖寧軍雖在數量上占了優勢,但英招妖物皮糙肉厚,刀砍不爛槍戳不穿,基本損失十名靖寧軍才能放倒一頭英招,抵抗未久,防線即被衝潰,妖軍左衝右突,除了少數逃走之外,大部分靖寧軍覆沒。

  黃沙漫漫,英招中軍現出三匹淡毛色的首領,為首英招王渾身金毛,體型高出普通英招一頭有餘,牠向著左右兩頭白毛英招低嚎了幾聲,白毛英招似是領令,一頭率領一隊三千匹紅毛英招追擊靖寧軍,另一頭召集餘妖開始攻擊木鱉城。

  木鱉城西城牆又高又厚,尋常兵家不會輕易強攻此處,河北軍前不久便在城下吃了很大的虧。然而英招妖軍不管這些,牠們在城下一個急衝鋒,故技重施,靠城根疊羅漢堆起了肉牆,瞬間已堆至半城多高。

  守城部隊哪裏打過這仗,半晌才從慌亂中回過神來,慌張張將城頭堆砌的滾木礌石下雹子一樣砸落下去,強弓硬弩不要錢一樣狂射。

  可惜這些防禦措施絲毫奈何不得皮糙肉厚的英招。

  衝在上頭的砸落地上,甩甩頭繼續往上衝。下頭的拚了命一般向上攀爬,好似爭奪珍寶一般毫不相讓。

  不過一刻時間,第一匹英招便跳上牆頭,惡吼聲中,彎刀掄起兩道血線,六七名守軍登時血肉橫飛。

  英招戰力太強,守軍剛把這頭的推落,那邊又跳上三頭,圓月彎刀一割,方圓五步沒有立者。

  防禦圈一旦打開缺口,英招軍源源不斷攻上城頭。

  可憐紅原精銳老軍,半數戰死,賴慶生哪裏見過這陣仗,慌忙棄城而走。北邊密密麻麻全是妖物,隻得學忒渠人,撒丫子向南逃竄。

  主將開逃,軍兵哪裏還有鬥誌,能跑的全跑了,不能跑隻有等待更悲慘的命運。

  金毛英招王昂首闊步踱入木鱉城,在牠眼中,闔城百姓都是妖軍的口糧,部下一天沒有好好進食,一頭頭早已餓紅了眼,隻等著開餐令下。

  英招王耀武揚威地靜靜等候,待部下推上來一名精壯的軍士後,牠兩臂一分,活生生撕下一條腿,張開殷紅的大口咬了下去,英招陣中登時一片鬼嚎。

  可憐木鱉城,滿城活人死屍盡入了妖物之腹。

  靖王敗軍一路狂奔,沿途設防的層層步兵在尾隨的英招衝擊下幾近覆滅,身邊隻剩下八千騎兵緊緊追隨。

  英招追兵此刻將近二千,一個個都是餓紅了眼的,連追帶殺帶吃竟仍死死咬住靖王不放。

  狂奔了將近半天,已能看到乾京大城。皇甫蓮誌早得著急令,率守軍出城接應。

  待護得靖王入城,後邊英招軍已經殺到,此刻靖王部隊尚未全部進城,皇甫蓮誌若要跟著湧進城,英招軍勢必也能殺入城去。

  他同毌丘貝私交甚好,毌丘貝在鍾玄死戰英招,如今皇甫蓮誌也下了死誌,一要護佑主公,二要為好友報仇,他向著寂磬方向望了望,心中默默向家眷告別,環顧三千壯士,人人悲壯卻個個不懼,此刻言語已而多餘,他一聲喝令,忠勇英烈拚死衝向妖軍。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英招軍被勝利衝昏了頭,以為還能摧枯拉朽,誰知迎頭撞上了這支不要命的死士,當場被撞的頭破血流。

  皇甫軍死戰英招,靖王已登上城頭,他不忍失去這員上將,就要派狼纛全力救回皇甫蓮誌。

  奈何遍尋亂陣,已瞧不到了首將和他的大旗,為全局顧,靖王忍痛割愛,下令守軍斬關落鎖。

  三千皇甫軍全數盡忠,靖王站在乾京城頭的風沙中,搖搖擺擺如墮九幽冰窖,眼看英招爭搶蠶食忠士的屍身,自己卻無能為力,心中痛苦已極,眼前一黑,險些從垛堞口栽出城外。

  眾將急救到箭樓,而他的神思已有些恍惚。

  為何在自己前進最關鍵的時刻總是有這妖物作祟?

  難道真是上天不容我高犁文?

  若是不容高犁文,奈何叫這許多人陪葬?不如降一暴病死了的幹淨。

  越想越是心灰意冷,越愁越是誌散心碎。

  他又記起了數月前常餘自百越寄給他的密信,小朋友真真切切地預警自己的大凶之日竟是如此個凶法,自己竟對這事沒有十足的重視,抑或說,深心中壓根沒把他的話當真。

  可即便自己信了,這英招怎麽防備?如何破解?絕望一上來,登時又沒了心氣。

  迷糊了良久,靈犀突然一閃。

  常餘一介書生,如何能夠勘知六月十二大凶,除非有司天監象天的真本事,他若有如此能耐,興許也能參破破解英招之道,說不定還能窺探吾之命運。渾渾噩噩之中,他已存了尋找常餘的心思。

  靖王的狀態暫時無法指揮全軍了,軍師夏無名依製接過帥旗。

  他先傳令火速預警寂磬等河北四鎮及穀地諸領,預先做好堅壁清野據城防守的準備。

  再令沽淐港東海艦隊做好起航準備,乾京一旦不守,立刻從海路撤往薛黃港。

  最後在竇冠奎的提醒之下找到一名原鍾玄赤鋒軍百長,仔細詢問於戰抗擊英招的陣法,傳令全軍晝夜演習。

  英招妖軍並未留給乾京太多的喘息時間,次日風沙已停,午前,金毛英招王率大部隊同先驅隊會合,看著這個比木鱉城大五倍有餘的城池,想象著裏邊的“肉山屍海”,所有妖物士氣大漲。

  仍舊沒什麽戰術,完全依靠英招堆疊成山,一尺一尺朝乾京城頭漲了上來。

  守軍拚死抵抗,戰至傍晚,雖然損失慘重,但未叫英招攻破城頭。

  就在乾京城惡戰之時,東北二十裏外的沽淐港也是一團緊張。東海艦隊進入戰備狀態,水兵步卒像蟻群一般在碼頭雜而不亂地籌備著。

  深水港南邊的海堤之上,一名佝僂的老者鑽出一艘小船的船艙,他望了望沒入山影中廝殺的遠城,又舉目看了看厚霞與層巒夾縫中即將沉沒的夕陽,一時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河北蒼生,單某有罪,此番若不犧牲小我,難救大眾,黃泉路上某再向諸位請罪吧!”

  老者慢慢直起腰杆,晦暗的眼瞳幽幽放出玄光,他仍在喃喃自語。

  “胡兄啊胡兄,你所測半分差錯也沒有,老夥計們都錯怪你了!常餘啊常餘,和你的約定恐怕要失信了!”

  他雙臂緩緩抬起,平靜的海麵慢慢變得焦躁起來。

  “鹿兄啊鹿兄,原來你救我一命是為今日之使,你已化為清風逍遙自在,留我殘軀,怎能不為天下蒼生竭力!且等我一等,今昔可以化作雲霧了。”

  老者兩支枯細的胳膊高高舉過頭頂,東風嘶嚎嗚咽,海堤外漆黑的海麵越來越狂躁,泛著一團團白沫衝打堤壩。深水港的艦隊剛剛開出防波堤,給這突如其來的浪潮又逼回堤內。

  老者猛一揮臂,一堵大浪打上堤壩。

  再一揮臂,浪峰更加洶湧。

  隨著老者不住向前揮臂,海浪一浪高過一浪,巨大的衝擊力狠狠地拍打海堤。

  海堤終有年久失修之處,在大浪不住地撞擊之下,先是裂開一道縫隙,接著縫隙越裂越大,終於潰破。

  高於地平線一丈多的海水施加給海堤以巨大的壓力,隨著沉悶的一聲巨響,沽淐港南大堤潰決。

  渾濁的海水攜萬鈞之勢衝下陸地,一路毀天滅地,朝著地勢更低的乾京城衝去。

  乾京城下慘烈的廝殺聲登時被東邊傳來的滾滾洪雷壓過,人妖兩軍已顧不得打鬥,看著一條黑龍席地卷來,盡數呆在當地沒了應對。

  洪流浪頭,立著枯槁的老者,他似站在一頭洪荒巨獸的頭上,手指何方,巨獸就衝向何方。

  洶洶海嘯似山崩似狂雷,颶風已不知是助它而起還是因它而生,風卷浪湧,鋪天蓋地撞向城外的英招妖軍。

  天因地動,雨因潮起,一時間,濃雲化作暴雨,瓢潑著助力陸地上的洪流。

  在海嘯巨大的衝力下,乾京城東北角垮塌,海水倒灌入城,闔城如入水牢。

  不過全城軍民無不慶幸,這逆天之力將城外的妖物衝得一幹二淨。

  海堤潰破過大,海水瘋狂倒灌,使得整個沽淐港至鹿猩山東形成一條寬闊的大河,海水撞到猩山折而向南,一路衝刷,齊齊匯入咽羅河中,半個河北幾近一座大島。

  直等到落潮,東海艦隊官兵方才匆忙補堤,補了又潰,潰了再補,反反複複半個多月方才堵住缺口。

  至此,殘餘的英招軍雖然凶殘依舊,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越過這既寬又深的水路,隻好將胃口重新投回北方,西望覬覦紅原城去了。

  大寧北境一時烽煙四起,東有英招,中有伏羲,西有檮杌,妖物似從地獄裂縫中鑽出來一般成群結隊,襲擾村莊,攻擊城鎮,黎明百姓葬身妖口的何止千百,鍾玄朝廷左支右絀,已顧不周全。

  天災之下必有人禍,一時盜賊蜂起流寇糾集,咽羅河北一片焦土,放眼北疆,除了河北、穀地能夠堅壁清野,也就屬西北聽雷城還能自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