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 雜耍少女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234
  紫苑來到尹菩軒私宅的第一時間便受到了齊駿和雲非雪的一驚,雖說疙瘩已經解開了,但心中仍不免悶堵,至於悶堵什麽,迷迷糊糊的應該是為遴甄坊悲傷吧。

  轉過天來,尹菩軒帶著雨蘿外出辦事,紫苑將自己的香料好好地規整了一遍,過了午又去東市的香料市場采購了一些稀缺材料,晚上尹菩軒很晚才到家。

  再轉過一天,尹菩軒又早早地出了門,留紫苑一人在樓裏好不無聊,她卻也不敢到遴甄坊附近溜達,隻出門為魏雙兒送了些這邊的小巧點心,又和貼心姐妹聊了一天,到傍晚才回到後院。

  尹菩軒還沒回來,雨蘿也不在,紫苑不知道是否有人會來送飯,堪堪熬到掌燈,果然沒人來管她。

  紫苑又悶又餓,沒精打采地走到踩水拱橋上,望向西天尚存的幾條火燒雲呆呆出神。

  前院傳來隱隱的喧鬧之聲,間雜著人們的歡笑,聽上去十分熱鬧,更有縷縷食物香氣飄來,勾得紫苑饞蟲大動。

  這歡鬧和香氣,正搔到紫苑此刻的癢處,她也顧不了許多,辨準了道路,徑向前院走去。

  穿廊繞柱,不一時已走到了騰著籠籠熱氣的廚房,洗菜的掌勺的劈柴的無一不將目光指向紫苑,一個個用眼珠子說話“哪兒來的漂亮姑娘”。

  到此,紫苑方才發覺出來時忘擦無鹽香了。

  無鹽香是她自製的一種香料,乃是她通悟“以香致恐”的製香法門後創造出來的。

  但凡抹此香之女子,管你傾國與傾城,男人聞到味道後,一概視其如村姑野婦,絲毫吸引不了異性的注意。

  是以一直以來,紫苑在男人的眼中都是一閃而過,似藏在角落之人,從未引起一個男人的注意,因此保護了她溫婉淡雅的容貌不被雜七雜八的心思覬覦。

  無鹽香一向靈驗,卻在諶盧身上失了先手,這也是紫苑甘之苦之的一件心事。

  趕巧劉婆子正進廚房,替紫苑打了圓場。

  “一幫混吃等死的都沒事做麽,前邊忙得什麽似的,你們在後邊就這麽怠工?當心我扣了你們這個月的‘客好’!”

  眾廚工齊刷刷回頭做事,仍有不甘心的偷眼往紫苑這邊瞄,似乎從沒見過女人一般,給劉婆子死眼瞪了幾下,再都老老實實幹活了。

  劉婆子忙將紫苑牽到過道,滿臉歉然。

  “你瞅瞅老婆子這記性!小雨蘿走之前曾叮囑過老婆子,叫老婆子伺候好姑娘,你瞧瞧,人老忘性大,今兒個前邊來了大客,這一忙活,倒把姑娘給冷落啦,姑娘請先回房,婆子這就把晚飯給姑娘送去。”

  紫苑擺擺手,扯謊道:“不打緊的,我也不甚餓。”

  “那怎麽成,這都什麽點了,老婆子馬上張羅!”

  這時,自過道那頭傳來一陣陣歡呼之聲,有男有女,倒是女聲多些,似乎在為什麽人喝彩。

  紫苑好奇心大盛,問劉婆子道:“前邊來的什麽尊貴客人,這麽討彩?”

  劉婆子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紫苑的心思。

  “老婆子真是老了,在後邊一個人用飯,怎好過到咱家雅間去,今兒有貴客,前邊熱鬧得緊,老婆子先賣個關子,且不說是誰,走走走,姑娘隨婆子上二樓去。”

  紫苑巴不得到前邊湊湊熱鬧,反正是在雅間,量別人也不會注意到自己,於是跟著劉婆子出了後廚,轉過一麵雲錦織就的百鳥朝鳳屏風,順著織毯台階上了二樓。

  一樓大廳中早有眼尖的客人瞅到了紫苑,十幾雙醉醺醺的肥眼頓時睜得老大,色眯眯地拽著她不放,直送進了側麵的雅間,如抓似撓的目光才被牆板割斷。

  他們心想,雅間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那漂亮女子一定很有來頭,不是被哪個老爺喚上去的,便是被哪家世家子弟看上了。

  樓下這些個散客自然是無福消受,不甘心地狠狠地將淌到嘴角的哈喇子吞進肚子,繼續自己價位的消遣。

  進了雅間,紫苑才感到肌膚上被目光燒灼的感覺被遮擋在外,長長舒了一口氣。

  劉婆子請她落座,考究的紅木方桌上早有四色茶點,劉婆子現沏了一壺春茗,請紫苑稍等,轉身出去張羅酒菜了。

  雅間不大,隻放著一張方桌四把椅子,窗開著,垂著紗簾,紗簾輕薄,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台和大廳,下邊的人卻很難看到紗簾之後的情形,旁邊的包間似乎也是空的,沒什麽聲音傳來,紫苑頓時覺得安心自在。

  她索性將椅子拉到窗邊,捏起一塊金絲酥餅。

  酥絲入口即化,淡淡茉莉香纏繞口舌,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紫苑心情大暢,便向樓下仔細打量。

  大廳裏圍著舞台呈扇形鋪開了五六十張八仙桌,桌桌酒菜爆滿,處處賓客紛雜。

  看服飾,來的客人無一不是殷實富貴的人家,並非全是男客,女客占了將近四成,幾乎全擠在正當中最高價的座位。

  賓客們正凝神觀瞧台上的戲法,幾乎沒什麽人說話。紫苑將視線轉到舞台,見是一個佝著脊梁的老婆婆正在一個案前撫弄一個魚缸。

  老婆婆的水缸裏有隻金魚,魚兒順著她堆滿皺紋的手繞著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紫苑正在納悶這叫什麽戲法,似乎沒什麽離奇,感覺再要看下去賓客們都要給催眠了。

  驀地眼前一花,舞台上水花四濺,魚缸中竟竄出滿滿一缸紅薔薇,綠枝條似乎仍在生長,花瓣朵朵綻放,沉甸甸地壓彎了枝子。

  濺出去的水花眼瞅著就要灑到坐在最前排的賓客身上,老婆婆輕輕一勾手指頭,也不知怎的,水滴竟變成了一枚枚銅錢,砸得賓客連聲歡笑,彎下腰去撿這彩頭,喝彩聲、掌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紫苑原本以為這已是戲法的**,沒想到最精彩的還在後頭。

  隻見老婆婆側步離開台子,衝著歡呼的賓客鞠躬致謝,可能是老了站不穩當,一個趔趄搶出兩步,竟從台上栽了下去。

  全場賓客無不驚呼,眼瞅著老婆婆就要大頭朝下杵到最近舞台的一位瀟灑公子身上,那公子也不含糊,起身迎上兩步,張雙臂就要去接老人家。

  誰知老婆婆在即將落地之時猛地來了個前空翻,落地時已然軟到了那公子懷中。

  眾人再看,哪裏還有老婆婆的影子,才子懷中倚著的,分明是一個美豔的女子。

  這下全場氣氛可算給徹底燃爆了,起哄的吆喝的嫉妒的唯恐給別人壓了下去。

  那公子又驚又喜,卻不是小氣人,大大方方將女子扶正,伸手牽住她柔荑,高舉過頂,另一隻手虛指美人嬌顏,將全場的喝彩聲全部引導向她。

  雜耍女子行走江湖,也是個大方人,待眾賓客呼喊累了,方向那公子盈盈一拜。

  “早聞邵公子的大名,當真是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琬兒幸會三生。”

  “琬兒姑娘好手段,盡秋今日真真開了眼界。”邵盡秋圈手回禮,再向身後書童一伸手,書童立刻將備好了的一錠大銀放在邵盡秋手中。

  琬兒卻連連擺手:“錢財乃身外之物,奴家不稀罕,公子若是有意打賞奴家,不如賞這個。”

  話音未落,琬兒手中已不知從哪裏轉出來一柄折扇,她輕輕展開,那扇麵清清靜靜,顯然是衝著邵盡秋的才名有備而來。

  這算是搔到了邵盡秋癢處,他酒意上湧,爽朗一笑,衝著書童一伸手:“拿來。”

  這本是主仆兩個默契慣了的事情,一個“拿來”,一個遞上文房。

  可書童卻慌了,這番出來遊玩純屬遊玩,並未帶得筆墨,正要轉身去問店家借,那邊琬兒喊了聲“留步”,左手一翻,掌心已然多了一方小硯。

  這姑娘是盯上自己了,邵盡秋又是一笑:“有墨無筆,姑娘叫小生用手指頭寫不成?”

  琬兒笑道:“狼毫不正在公子袖中麽?”

  邵盡秋回手一掏,果然有一支狼毫插在自己左袖袖袋當中,他抽出筆,用筆峰虛點了點琬兒,琬兒回以一個“看你能把我怎麽樣”的微笑。

  左手收住右手袖口,滿蘸香墨,略微思索片刻,邵盡秋提筆在扇麵上走出幾串狂草,末了問道:“姑娘芳名琬兒,不知上姓為何?”

  琬兒回道:“奴家全名叫做茹琬兒。”

  邵盡秋又寫上她姓名,之後接過書童遞過來的貼身小引,四平八穩地壓在落款上,最後向著扇麵吹了口氣,茹琬兒雙手端起來一看,晚霞登時飛滿雙顴。

  左右男賓客們盡皆吆喝起哄。

  “寫的什麽情詩?”

  “私定了終身不成?”

  “今晚約在何處幽會?”

  “我出一百兩紋銀,拿來給我看看!”

  ……

  茹琬兒也不慍惱,隻唰地一聲收攏了扇子,接著朗聲唱道:“你們看!”

  手掌斜斜向上一指,袖口中登時射出七彩錦帶,裙裾下騰起了七彩煙霧。

  待彩帶鋪天價落到賓客頭上,彩煙已慢慢消散,再看舞台之下,隻孤零零剩了邵盡秋一人,端著狼毫傻乎乎地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