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〇章 花田美人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244
  紫苑不疾不徐地從布袋中一件一件取出應用之物,規規整整擺到桌上。

  先將盤在香閣中的淡粉色安息殘香卸下,再拿過一盤棕紅色的線香掛好,用燭火點著,屋內登時彌漫出一股似薄荷似冰片的提神味道。

  紫苑接著揭開一個小青花瓷瓶,用小銀匙輕輕舀出一勺淡藍色藥膏,用小指尖輕柔地塗在諶盧兩邊太陽穴上,再從一個漆盒中舀出一勺白色粉末,用另一隻手的小指甲蓋緩緩彈到諶盧鼻孔之中。

  布置妥當,她朝著盡念微微點頭。

  盡念抽出銀針,在諶盧百會、印堂、神門下針,並不斷拈轉。

  約有一炷香時間,隻聽諶盧鼻腔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接著驚天雷一般打了個噴嚏,這一個噴嚏把他自己打得坐了起來,還把百會印堂兩處的銀針頂掉在地上。

  諶盧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扭頭見床前站著令上工、盡念、絲絮,連忙起身,詫異問道:“你們這陣勢是幹什麽?”

  話問完了才發覺帳帷側麵還站著一個姑娘,淡雅猶如蘭花,不禁多瞧了兩眼。

  諶盧說的是基地語,所以令上工答道:“差點沒嚇死我,你睡得和死豬似的,打也不醒罵也不醒,就差找壺開水澆你了,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一直鬧失眠麽?”

  昨晚諶盧聞著屋裏的香氣迷迷糊糊躺了下去,似乎過了也就幾分鍾時間,突然鼻子裏一陣麻癢,一個噴嚏就打醒了起來,窗外卻已經天光大亮。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夜深眠,居然一個夢都沒作,不禁興奮起來。“我睡了多長時間?”

  “也就12個小時吧。”

  “你說你叫我起床了?”

  “是呀,我也睡過點了,其他人都到城裏逛街去了!”

  盡念待二人說了幾句,插道:“施主想必有半年沒睡過好覺了吧?”

  令上工已把剛才的經過告訴了諶盧,諶盧向盡念深深一躬,“多謝大師施治,在下確實被睡眠問題困擾了好久!”

  絲絮插話道:“還有紫苑姐姐的功勞呦,別忘了謝她。”

  諶盧與紫苑眼神一觸,雙雙慌張閃開,諶盧急忙鞠躬致謝,紫苑靈眸閃轉,盈盈還禮。

  盡念道:“你道為何在別處睡不好,偏偏這裏能睡好?”

  諶盧正想知道答案,連忙請教。

  盡念笑笑:“紫苑姑娘,還是你來說吧。”

  紫苑腮浮粉暈,總是不敢瞧諶盧,隻從囊中掏出一盤安息香,柔柔說道:“此香名叫‘安息香’,是咱家一個製香高手早年所製。”

  接著又指了指正在燃著的盤香:“那個叫做‘醒神香’,也出自同一人之手,二香一陰一陽,安息香助人好夢,醒神香催人振奮。”

  這女子麵容如水,身姿似風,眼華淡然旋幻,舉止輕柔徐緩,聲音柔和綿善,叫人聽著看著無比受用,一忽兒仿佛微風拂過樹梢,一忽兒又像細雨灑落春泥。

  諶盧的心好似被羽絨輕輕拂過,輕得快要飛起來了。令上工卻毫無反應,眼中的紫苑隻是個普通的紫星女子,絕大部分男子卻都同令上工一般的感想。

  “什麽‘製香高手’,紫苑姐姐仍舊這樣稱呼她?”絲絮神色有些不快。

  紫苑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也不回答絲絮,隻是繼續介紹。“醒神香藥勁有限,為了喚醒客人,我又用了‘雪蓮膏’和‘紅珊瑚粉’,都是醒神良品。”

  諶盧光聽她說話幾乎就要醉倒了,仿佛不用再聞什麽安息香,隻要她在耳邊輕輕低語一番,便又能有一場豪睡。

  他難得有些拘謹,再衝著紫苑深深一躬,連忙轉身和盡念說話了。

  諶盧既然無礙,盡念便引眾尼姑回玄洲了。絲絮要去籌備午飯,令上工纏著她讓教紫星語,絲絮也樂得和他相處,便引著他去了夥房。

  紫苑本是要回內院的,絲絮剛才對她發了火,有些不好意思,便執意留她在洲上和客人一起用午餐,下午再想跟著回岸上不遲。

  如今隻剩諶盧和紫苑兩人,在屋裏待著又不自在,紫苑終究是遴甄坊的老人兒,大麵兒上很過得去,便以迎接采辦眾人登洲為由,邀諶盧到朱洲閑遊。

  二人越過曲橋,進入一大片黃澄澄的花海,蝴蝶蜜蜂在其間優哉遊哉,紫苑簡單為諶盧介紹了些花草樹木,別的也沒什麽好說,諶盧頗有些拘謹,沒話找話,把話題引到了安息香上。

  “這香是姑娘製的麽?”

  “是我,也不是我。”

  “哦,姑娘這話怎麽說?”

  “客人用的香確實是經我手所製,但配料方子卻是那個製香高手所創。”

  “姑娘似乎對那個製香高手維護有加,可絲絮姑娘貌似……”

  紫苑幽幽歎了口氣:“何止是絲絮妹子,那人鑄下的錯實在太大,恐怕沒一個姐妹不恨她!”

  “那你呢,我的意思是你恨不恨她?”

  紫苑側過頭來望著諶盧,看他不似刻意刁難,於是道:“說給您聽倒也無妨,畢竟客人是局外人,多少能有一些不同的評說。”

  她頓了頓,停在一張長凳旁,請諶盧同坐了。“我原本隻是個侍候人的小丫頭,那時那個製香高手還在咱家,閑來就好調治不同的香料。”

  “她有記隨筆的習慣,許多配方都留在上邊,後來她與咱家鬧翻了出走,隨筆給我收了起來,我便依著她的法子修習製香配藥,也就學到她三成不到的本領,如今愧居霧岸聽雪的製香師一職。”

  諶盧感慨:“她好大的能耐,我已有半年睡不好覺,昨夜竟得酣暢無夢,幾時能想到睡個好覺也是這般奢侈的享受!”

  紫苑淡淡笑著:“她製香的能耐何止萬千,人的七情六欲都可以通過氣味調理。”

  “有這麽神?”諶盧不信。

  紫苑從布袋中掏出一支油乎乎的木瓶:“客人若是不信,我來給您試上一試,若您不能在十彈指後捧腹大笑,我輸給您……”她臉一紅,驀地想起了賓客們經常拿姑娘們開的葷玩笑。

  諶盧在基地的情緒控製課成績可是二級甲等的高分,聽紫苑如此講,登時來了興趣。“輸什麽給我任姑娘隨意,我隻管不笑就是了!”

  紫苑雙手輕輕掩住小瓶,燦然問道:“那客人要是輸了怎麽辦?”

  “我不會輸的!”與紫苑相處無比舒適,許久沒有這麽輕鬆的感覺了,諶盧頭一揚,“如果不小心輸了,”他實在沒什麽可輸的,瞅了瞅左手指腹的多功能戒指,把它往紫苑眼前一晃,“這個輸給你!”

  紫苑微粉的臉蛋騰地全紅了,她忙轉過頭去,眼華如水,粼光閃爍。“客人莫要玩笑,這可使不得!”

  諶盧哪知道大寧的風俗,賭戒指是要負終身責任的,見紫苑別過頭去,知道自己玩笑開偏了,正想說“不行的話咱別賭了”,突然感覺肚子裏似乎有個極其滑稽的泥鰍在遊來滑去,毫無知覺地放聲大笑起來。

  一時間,紫苑的臉仿佛給胭脂塗成花花綠綠的小醜一樣,花田如進水油鍋劈啪炸個不停,蝴蝶變成了耳朵在飛,蜜蜂變成了泡泡糖在爆炸。

  諶盧一會指著這怪東西笑一陣,一會看著那邊滑稽再笑一陣,到後來捂著肚子瞅著自己變成蚯蚓頭的腳尖笑,足足大笑了有兩分鍾才慢慢減緩。

  笑聲最容易傳染,一旁的紫苑給諶盧逗得也捂著嘴笑,好不容易收住,紫苑道:“怎麽樣?我隻偷偷地彈在你胸口一滴,要是這一瓶下去……”

  “服了服了,這一瓶不得把大象笑死!”諶盧高高地豎起大拇哥,瞅著多功能戒指實在心疼,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食言是萬萬做不到的,正要忍痛割愛去摘戒指,紫苑冰涼的指尖已按在了諶盧手背上。

  “客人切莫當真,玩笑而已,這麽重的禮紫苑不敢收。”

  諶盧借坡下驢:“輸了就是輸了,戒指不要的話,我再尋什麽好東西補給姑娘!”

  紫苑連連擺手,二人客氣了一陣,重又起身向碼頭走去。

  諶盧實在好奇:“姑娘說七情六欲都能控製,那常人豈不都給你製住了?”

  紫苑慚愧道:“我還差著遠呢,隻複製研究成功了喜、思、恐三情和香、味二欲,製香高手也隻在隨筆中留下了喜、怒、思、恐四情和色、聲、香、味四欲,我資質愚鈍,餘下的一情二欲一直參透不悟,也許是天不允我窺探製香絕藝吧!”

  諶盧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一直當霧岸聽雪是青樓妓院,聽紫苑說七情六欲之法,自然想到催情之術,總覺得別扭。

  紫苑察言觀色,料道男人必不可少會想到這裏,補充道:“我所習製香術中並不含有迷情催欲的邪法,且不說隨筆中並無記載,即便有,我也不屑去研修,畢竟……畢竟那製香高手便是因此而敗落的!”

  諶盧不便再問,二人默默走到水岸石棧邊,已能看到畫舫裏隊友的身影,諶盧擺手招呼,西野羽美在舫中回應。

  紫苑靜靜站在諶盧身後,心中亂成一團。

  為何我的無鹽香對他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