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水榭香潮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320
  夜鶯啾啾,寂寞廣廈無君侯,秋草菁菁狐登樓。

  鴻雁錚錚,渺茫沙海埋故城,殘垣巍巍鼠做篷。

  歌伶的聲線忽而婉轉徘徊,忽而高亢悲涼,聽得滿座眾賓客無不附和傷感,更有情感脆弱者已是擦起了眼淚。

  幾個從鍾玄趕到鶴阪的老客聞曲牽動了心腸:

  這歌伶的歌喉雖妙,卻怎比得了尹菩軒!

  歎息聲中不禁自問,今生可還能再聽到宛若天籟的琴歌和鳴?可還能再見到畫中仙子的絕世美顏?

  霧岸聽雪的水榭舞台共建有四塊,成菱形布局,前低後高左右居中,歌伶坐在高台上垂下來的月亮船上,低台上的蓮花荷葉由舞伶裝扮,左右台上一竹笛一絲箏歡快地響起,集歌載舞,盡顯采蓮人的歡暢,一掃上曲《樓蘭》的悲涼格調。

  黛桐身著一襲紅衫,向四方賓客致福,隆重推出今晚的壓軸,也是一幕新作——《火精靈》。

  水榭燈火幽幽轉暗,淺淺風聲刮起,四周蕩起冷色的煙霧,一股萬古凍原的冰雪味道彌漫四周,在這陽春時節,叫滿座賓客不禁打了個寒顫。

  寒冷的氣息中突然升起一星木炭燃燒的香氣,令人深深體會到了雪中送炭的滋味。

  這時一名黑衣舞伶手持一根火炬奔上低台,在茫茫黑暗中左右探索,苦苦尋覓著什麽,期期而不可得。

  忽然鼓聲響起,火炬舞伶精誠所至,低伏著的暗紅長紗舞伶騰騰而起,星星之火燃著了沉沉的火原,燒去滿世界凍氣,燃起了滿榭的草木焦香。

  號角聲忽而大作,陣陣風聲嗚咽,火原給惡風吹得忽明忽暗,光明似乎即將燃燼,代表頑固與腐朽的冰氣不惜一切手段瘋狂地壓製火氣。

  猛然間,暗夜裏炸響一聲霹靂。

  左右兩台上徐徐降下橙黃色的天火舞伶,她們肢體律動如一,如烈焰熊熊燃燒,攜帶著暖陽的春息鑽入眾賓客的鼻孔。

  鍾聲一振,燎原烈焰漸趨平緩。

  揚琴叮咚而鳴,如泉水穿石,似有桃花香,似有杏花沁,豔豔春色猶如在心。

  高台上誕生了一顆金黃色的火焰精靈,她歡快地躍動,天真無邪,她將光和熱無私的傳遞給人間,送給千家萬戶豐盈的麥香。

  曲調再次轉急,號角聲嗚嗚咽咽殺了回來,盡顯陰鶩邪狂,冷風卷土重來,夾雜著慘白的冰霜舞伶在舞台上狂舞,似乎要用盡最後的黑暗將這歡動的火焰精靈壓熄。

  火精靈毫不畏懼,她踏著暴風雨的間隙,在琴音中巧妙地躲閃惡風冰雨,清冽的花香彌漫在僵硬的冰氣中,一次次避開暗夜扼殺的手段,將無數冰霜溫暖融化,漸漸綻放出綠色。

  鍾聲重又響起,百花香氣大振。紅色橙色的火焰洶洶而起,趨退冷雪冰霜的殘勢,嗬護住不泯初心的火精靈。

  曲調再轉,綿長悠遠,一高一低。火精靈與火把舞伶在天地遙相對望,愛慕萬年。淡淡地,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一股似苦又甜的香氣,叫人隱約嚐到了愛情的苦澀與甜蜜。

  曲終舞散之際,爆破聲音大震,水榭外湖麵上突然升起無數璀璨的焰火,煙花與湖中的倒影相映成趣,百花香氣久久不散,惹得一眾賓客紛紛起身鼓掌讚賞。

  諶盧受紫苑的邀請,同她一道在岸上的風箱口布香。每當紫苑遞來款款眼波之時,他便賣命的鼓動風箱,將香氣盡可能遠的吹散出去。

  《火精靈》全幕所用的冰雪、百草、火焰、精靈的味道均出自紫苑之手。

  尋常賓客隻道自己是被這精彩絕倫的表演所感染,實則諶盧明白,節目之所以精彩,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因為紫苑的香律以鼻攝心,配合舞台音樂與表演的節奏在引導眾人的心境。

  他自己離著風口最近,受香料的感染最重,此刻雖然節目已經結束,但他內心依舊激蕩起伏,凝視著紫苑的背影感慨萬千,佩服得五體投地。

  喝彩之後,眾賓客向眾舞伶慷慨打賞,卻無人理會隱在風箱背後的大功臣。

  紫苑是看淡了這些個的,她平靜如水,似采蓮般輕盈柔和地收回各種香料,諶盧實在為她打抱不平,重新又擂起兩隻巴掌,重重地為她喝起彩來。

  紫苑從不奢求掌聲,諶盧來這麽一出倒給她吃了一驚,回頭望去,見諶盧盯著自己的眼眸幻映著迷醉的神采,正在專心致誌極為認真地為自己鼓掌,她心頭驀地一跳,臉上一熱,急忙轉回頭來,也不知為何暗自歡喜。

  自打無鹽香煉成之後,男子瞧都不多瞧她一眼,這正是她的本意,年幼時受過的侵犯使她害怕了男人,而惠彌軒的隨筆上有如此記錄:

  無鹽香無效之人,便是在數難逃之人。

  雖然點著安息香,這一夜卻又沒有好睡,迷迷蒙蒙盡是關於紫苑的夢。

  一忽紫苑變成了火精靈,自己拿著火把遍尋她不得;一忽紫苑又變成了鴻雁,自己變作一汪綠洲想留她棲息,萬裏長風卻鼓起她寬大的翅膀送她遠去。

  雜夢在醒來後卻又記不連貫,一幀幀一幅幅像翻了盒的幻燈片,散落一地卻又抓拾不起。

  天剛蒙蒙亮,院子裏妖醫便叮叮當當鼓搗起來,這一來諶盧更沒睡意了,幹脆起床吧。

  開門一看,妖醫正在拚接東西,院子裏撇了一堆零件。諶盧走到跟前挑著看了看,也看不明白他要造什麽,便問妖醫。

  妖醫一忙起來最煩人打擾,愛理不理的,諶盧討了個沒趣,便溜達到朱洲的小丘上準備看日出。

  到了朱洲卻已嫌晚了,太陽已經跳出了城東的屋脊,在湖麵上灑下一片粼粼波光,湖光閃爍中有個人影,諶盧走上前去,認出是同伴吳霜雪,便打了個招呼。

  吳霜雪顯然看到了日出,她凝望著朝陽,感慨道:“基地的太陽可沒有這麽大這麽暖!”

  “你說的是人造太陽還是老太陽?”

  “哪個都不如!看來你不怎麽喜歡欣賞大自然麽。”

  “基地也算有大自然?不都是些人造的景觀麽。”

  “那地球呢,你是在地球誕生的,難道不喜歡我們的母星麽?”

  “地球,嗬嗬,那是富人和窮人住的地方,你隻看到了富人區的壯闊和美景,卻沒有看到貧民窟的委屈和破爛,在我出生的地方,老太陽是慘白的,她永遠照不透那層霧霾。”

  諶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要將橙紅色的晨光多吸一點,以蕩清童年記憶的塵霾。

  吳霜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諶盧,又望了望太陽,忽然轉移話題。“我們真的要和約瑟夫作對麽?”

  勃勃升起的春日掙脫開無盡的冷雲與青幕的束縛,一截截一段段向上攀爬。諶盧驀然覺得這一幕像極了昨夜《火精靈》的主題,思緒跟著又蕩到紫苑那裏。

  心頭忽然一緊,想到即將到來的城防戰,鶴阪能不能守住?死傷將有多大?

  再想到已變了一個人的約瑟夫,想到永樂號,想到回家,一時百感交集,竟噎得說不出話來。

  吳霜雪自顧自說道:“雖然說紫星文明是地球文明的克隆體,抑或說是後裔,但她已經經過了上千年的自然演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裏的環境和生物沒有能夠威脅到紫星人的繁衍,那他們就有充足的理由演化下去,任何滅絕行為都是不能允許的!”

  諶盧一愣,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吳霜雪斟酌了片刻,認真地對諶盧講道:“以我的觀察和直覺,約瑟夫並不算是紫星文明的威脅,他隻是意圖獲得這裏的權力,充其量不過是想做這裏的霸主,而真正的威脅恐怕是……”

  “恐怕是什麽?”諶盧撓了撓頭,“你有什麽盡管說,吞吞吐吐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吳霜雪瞟了諶盧依言,接著說道:“真正的威脅應該是人獸雜合技術!”

  “你真的認為這項黑科技會對整個紫星的高級文明造成毀滅性的威脅?”一口氣說完這麽多字,諶盧使勁吸了口氣。

  吳霜雪點了點頭:“道理既簡單又複雜,說複雜,是因為人獸雜合逆天的黑科技屬性,說簡單,那是因為它不是天生的。”

  諶盧消化了片刻,問道:“那你有什麽計劃?”

  吳霜雪反問:“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有什麽計劃?你如今是大家的領隊,難道找到激揚號,找到金梵就結束了麽?你就沒有下一步打算了?”

  “當然有啦,凱瑟琳也在尋找金梵,我們在激揚號守株待兔,搶回永樂號,然後回家。”

  “就這樣?”

  “不然呢?”

  “我們走了紫星怎麽辦?”

  “紫星?”諶盧一時啞口。

  吳霜雪麵帶急色:“難道就任由金梵製造出來的那些甲氓乙氓的去進行物種大滅絕麽?”

  “不至於那麽嚴重吧?”

  吳霜雪非常認真地說道:“你難道沒有注意到,那些怪物都是吃人的麽?”

  “吃人?”諶盧嚇了一跳,“你說溶洞牢房中散落的都是人骨?”

  “對!”

  諶盧重新審視了吳霜雪提出的問題,卻沒有明確的方案。“難不成要我們開著永樂號一隻一隻去打怪麽?”

  “不用!”

  吳霜雪自信地淡淡回應。

  “斬草要除根,誰造它們出來的,我們就找誰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