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〇章 胡荊自序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232
  常餘翻到《紫儀十方論》的序章,也是作者的自序,一行一行仔細閱讀起來。

  “餘胡荊,字強生,蠲州鹵井人士。少學文,有小成,七歲作詩,十歲成文……”

  原來胡駝子叫做胡荊。

  前邊一段都在自述他的身世及少小的經曆,倒沒什麽特別之處。

  “……及弱冠,應司天監招納,入做見習,結納單津、鹿眭,以為莫逆之交……”

  原來司天監早有見習核錄之事,看來自己不是貨真價實的第二批。

  這個單津、鹿眭是誰,難不成是應天洞的單師傅鹿師傅?下麵都是胡駝子在司天監見習時的經曆,寫得拖拖拉拉,間雜著兒女情長,常餘快速瀏覽,待看到中部,疑竇頓生,不禁放慢了讀速。

  “……餘六人於應天洞等候半日,至夜,洞門自閉,小洞開一孔,內透男音,邀吾等下行。鹿單甚謹慎,而錢耀極亢奮,孫獲、李禪惟錢耀之命是從,三人徑入密道,餘與鹿單無奈同行……”

  “……至底,乃見一光明宮殿,構造裝飾均殊於常項,有一怪人言行詭異,不知施用何法將餘迷昏。待醒,已月後,脊背腦髓劇痛無匹……

  果然,鹿單錢孫李齊了,這裏到底有什麽事情?

  常餘從胡荊疏略的記錄中隱隱感到,他六人應該是下到與自己同樣的地方了。他上來之後是昏迷加頭背劇痛,而自己是給地底的滾水澆了個透心燙,難不成要脫離地底之困都得來這麽一下?

  他接著看了下去。

  “……餘已佝僂,又噩夢不止,鹿單五人雖無傷痛,卻一夜白頭,被司天監打發照料應天洞……”

  “……餘待問及地下之事,五人竟異口同聲否定,舉司稱餘腦病至狂,一窩子雜碎全在放屁胡說……”

  “……餘起初頗為光火,奈何身軀殘破,精力不濟,更哪堪眾口鑠金,家人竟斷絕關係……”

  “……餘亦曾懷疑精神混亂,而知己莫若己,所曆之事斷無半分虛假,奈何鍾玄無人信餘,鹿單之輩更欺餘太甚,百年之後安有麵目見餘?……

  怪不得人人講胡駝子魔怔,還有這麽個說法,到底是他真魔怔,還是另有隱情,常餘無法辨別,而看守應天洞的五個師傅有這麽段遭遇,足令常餘驚訝不已。

  “……餘靜守望天台,於人世已無掛礙,本想了卻殘生,腦中偏有末世景象不斷折騰。餘苦求於醫,醫無可醫,苦求於禱,禱無所禱。地上已無救餘之物,舉頭望天,星河勘能撫慰餘心。乃沉心觀天術,列此拙作,以為雕蟲佐食耳,若有信而用者,可明鑒餘心,若無用著,亦無悔於天地!”

  序章寫到這裏刹了尾,常餘長長透了口氣,腦仁裏的耗子跑到胸口裏折騰,攪得心中別樣難受,也不知是因為同情胡荊自述裏的遭遇,還是在擔憂自己的未來。

  想想自己,自遴甄坊夜遊歸來後命運大變,處處線索都指向應天洞下的怪洞。如今自己已給那“飛影”灌輸了什麽東西,頭腦倒是無比清明,遭遇卻算不上順遂,也不知禍兮福兮。

  而胡荊等六人很可能也給“飛影”做了同樣手腳,怎麽一個殘了,五個形似囚禁?相者不能自相,若有同行在身邊,真想叫人給自己算上一算,也好預備著趨吉避凶。

  思緒一瞬間又拐到了王因然那邊,強又拽了回來。

  胡荊自序給年輕人心頭蕩起的圈圈漣漪很快平複,常餘重新細細翻書,查找測定大凶地位的線索,這一細翻,在一處封線裏發現夾著的一張小紙條,上邊用娟秀的字跡寫著:

  莫忘叫哥哥算算那三人在何處。

  這顯然是竹聲的字體。記得重逢之時竹聲說過胡駝子交待給她的任務,找一個先知、一個算士、一個君王,但卻沒說為什麽找這三人,假使真的找到他們,和他們說什麽呢?說一個瘋瘋癲癲的象師預測出天下大亂,請你們三位拯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麽?

  常餘搖了搖頭,把紙條塞到冊尾,重又定睛研讀山川走龍論,漸漸有了思路。

  循著前次觀天測出的凶時六月十二,常餘依著方法擺弄起了黃金十分儀,時間不覺飛逝,當醜時的梆子響起時,他已勘出東北方圓百裏之地,他回憶著輿圖所示,覺得應是在河北、鹿猩山與忒渠接壤附近,再看東北天域,那裏一顆大星忽明忽暗地閃爍,周邊圍繞諸多明星,有凶星有吉星,形勢紛雜,不止有兩股勢力在糾纏,而北天流王羽異像的鋒芒,隱約就指向河北那邊。

  常餘定星位盤卦數,驀然驚覺,這明星不正是靖王的主星麽,聯想到王因然對他講的鍾玄事變,一則則一條條都能應對的上。

  前次在喊穀推演出靖王的“亢龍有悔”“明槍暗箭”“滔天巨浪”“百折千回”卦辭,沒一則對靖王有利。他摸著沁涼的黃金十分儀,感遇靖王溫熱的恩義,自己對此事斷不可坐視不理,必須得提醒他小心行事才行。

  念及此處,掐算著驛路的長短,想想雞毛快件應該半月可至,並不耽誤事,明天到官衙即刻動筆修書。

  正在抬頭謀劃,肩頭突然給人拍了一巴掌,嚇得常餘一蹦多高,待回頭看,卻見粉麵醺醺的竹聲站在自己身後隨風搖曳,一雙醉眼零亂迷離,絲毫沒了往日可人溫順的樣子,一身酒氣衝天嗆地。

  常餘捂著鼻子問道:“你這是幹嘛去了,怎麽喝酒了?”

  竹聲耷拉著眼皮朝常餘嘻嘻一笑:“就喝了一點,哥哥……嗝……別擔心!”滿滿一個酒嗝噴到常餘臉上,似乎還吃了不少肉。

  “你你你……太不像話了,這成什麽樣子,女孩子家喝那麽多酒幹什麽?”

  竹聲猛地鉗住常餘雙臂,順勢一墊腳尖,鼻尖幾乎要湊到常餘鼻尖上了,運著酵氣問道:“女孩子為什麽不能喝酒,女孩子才能喝酒呢,你就喝不過我!”

  常餘氣得臉通紅,忙推開竹聲。“趕緊回屋去,讓人看見像什麽話!”

  竹聲本就已經前擺後跌,給常餘猛地一推,一個趔趄沒站定向後倒去。

  常餘急忙去扶,卻給竹聲的腳絆到,二人糾纏著雙雙跌倒,竹聲趁勢摟住常餘死不撒手,噘起嘴在他臉上一頓亂啃,嘴裏還不消停。

  “叫你欺負我……會寫兩首破詩了不起麽……本姑娘是你隨便親的麽……長得帥就敢為所欲為……”

  常餘越聽越不像話,掙紮著要站起來,本來緊閉著嘴,剛想問竹聲胡言亂語些什麽,一張嘴趕巧給竹聲嘬了個中標,雙唇貼合,酒氣登時化作蘭麝,花瓣吐蕊,一對心苗微微觸碰,哪裏還有分開之意,隨即遊龍戲鳳階纏綿了一番。

  二人均是初吻,牙齒格格亂撞,竹聲一個不興奮還咬到了常餘的舌尖,那叫鑽心價疼。

  這一疼,靈台驀然湧出一汪清涼,將九霄雲外逍遙的人拉回了現實,他急忙推開沒了骨頭的少女,渾身滾燙地爬了起來,背轉身再不敢瞧竹聲,囁嚅了半日方才說出話來。

  “我……不是故意的……你別……雖說你……早晚……早晚是我的人,這卻逾禮了,以後……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後邊一時沒了聲響,常餘正在措辭如何加強解釋,卻聽畫廊那裏咯咯咯一陣嬌笑,原來陪著竹聲一起回來的幾名丫鬟一直藏在那裏看熱鬧,常餘臊得懵了,杵在那裏找地縫。

  姑娘們都沒少喝酒,其中一個大方的開玩笑道:“公子可得看緊竹聲妹妹,她現在可是剛脊城的大紅人了!”

  另一個小氣的揶揄道:“才子才能配上佳人哦,已經有一個大才子了,公子可得多努力!”

  姑娘們七嘴八舌起了半天哄,把常餘說惱了,俯身拉竹聲要走,誰知倒在地上的小姑娘早已呼呼睡了過去。

  常餘惱羞成怒渾身亂顫,一股罡氣無處發泄,彎腰扛起竹聲逃回自家,把竹聲往床上一扔,賭氣進了內室和自己較勁,越想越來火,跳下床來胡走亂揮,一套“快跑七式”發泄成了“快來找打”,枕頭被子床幃卷了一地,待發泄得乏了,那廂東方已然發白。

  百越諸夷不過春節,但仍給了新進的漢人賢士一天假期,大家在客館裏貼門神寫對聯擺酒拜年,小小熱鬧了一番。

  蒯大應了個教頭,平素忙得不可開交,據他講,百越正在積極備軍,據說不日將要北上,確切的消息卻不知曉了,也不知道是準備打大寧還是打大舜,或者跑更遠的地方去打靖寧軍。

  常餘討的是個閑差,隻在司衙裏坐著,藏惹專門為他設了一個象天科,上邊歸著禮部管,禮部也沒事給他,就著他坐候聽差。

  這日他正坐著翻看《紫儀十方論》,腦子不知不覺間拐到了竹聲那裏。

  初吻那夜之後,先是常餘惱竹聲,問她去了何處,為何吃醉酒。醒過來的竹聲答得語焉不詳,隻說是去瞧大才子邵盡秋賣詩集的熱鬧,為何喝酒為何晚歸卻支支吾吾。常餘左右找賢士打聽,終於搞明白了當天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