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中隱士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0      字數:3478
  白衣人原來是潑教飆受堂堂主丁戈,一個月前受教主之命,攜堂內高手來到黃石山北麓王家夼的一套大院之中,其時灼想堂堂主殷喚曙已攜堂內高手到此,丁戈向殷喚曙詢問所來何事,殷喚曙也隻是奉命到此,知道教內將有大動作,但具體計劃並不知曉,隨後幾天坑行堂那爵、腐識堂幹超均攜高手到來,四堂百十號人被嚴令不得外出,等候指示。

  潑教總舵在教主之下有二聖史八煞堂,各地另有十六分舵,其中八煞堂又分上四堂和下四堂,上四堂吞心、溶神、墾魂、震魄直隸於總舵,其內人數不多,但均屬精英,下四堂飆受、灼想、坑行、腐識分處各分舵,較之上四堂人員混雜,惡習眾多,除了堂主和幾名高手有些真才實學,其餘人眾功夫差了不少。潑教教義詭異,是以眾教徒行事怪誕殘忍,為江湖人所不齒,六十年前潑教勢力如日中天,將各正道門派壓製得抬不起頭來,可幾乎是一夜之間忽然銷聲匿跡,一時傳為江湖異事,如今雖是卷土重來,但較六十年前之聲勢已是如燭見日。

  王家夼這一眾人等具是亡命之徒,身上歪風邪氣不少,哪裏是能在大院裏呆得住的,每逢夜裏,東市酒樓、妓院、賭場裏都有這些人的身影,雖然教中嚴令不得外出,但如何攔得住他們的酒色財氣,僅僅能令其稍稍收斂,不至於捅出大簍子罷了。

  這丁戈是個好色之徒,才來鍾玄一個月,就把幾家知名的妓院睡了個遍,他問柳問得膩了,總想找個機會采采鮮花,可巧孤星乍現那夜,雲大山給眾學生放了假,司天監幾個女孩子相約來逛東市,就被丁戈盯上了。丁戈之所以沒有立即對眾女孩下手,還是礙著教中嚴令,可規矩撓不了心癢,幾天無事,丁戈在院中百爪撓心,對朱珠和王因然晝夜縈懷,終於色堤大潰,找了幾名手下趁雨夜潛入司天監,迷翻了朱珠和王因然,抄近路翻山回王家夼。

  朱珠一路顛簸,竟自醒轉,驚恐之下大聲呼救,丁戈手下立即點了朱珠的啞穴,還不放心,又在她嘴裏塞了一團破布,這一陣折騰下來,常餘三人已然接近,丁戈下令埋伏下來,讓三人過去也就是了,沒想到劉得川耳聰目明,來到近處居然發現異常,常餘更是猛地站起,手下人以為己方已然暴露,這才出手攻擊,引出了一番劇鬥。

  丁戈被水團困住,掙脫不開,活生生被憋暈過去,待醒轉,天依然黑著,細雨仍舊不緊不慢地下,而自己已不在剛才打鬥之處了,他心中也有些許恐懼,今夜遇到這事常理無法解釋,十有八九是鬼魅作祟,他是個迷信人,忙不迭地作了一個四方揖,嘴裏念念有詞,無非是祈求哪路神仙保佑自己。

  丁戈有些後怕,倒不全是因為撞邪,畢竟自己被外人看見,恐怕有礙教內大事,可如今這情況他再也不敢回身尋找常餘眾人,幹脆破罐子破摔,先回王家夼大院再說,他看到手下或躺或趴,忙上前逐一拍醒,幾人起身不住嘴地詢問丁戈,被問得惱了,他大罵了幾句,手下乖乖俯首,跟在丁戈身後怏怏而回。

  飆受堂眾人走開後,陰暗處走出一個瘦小的身影遠遠地跟著眾人,他腳踏濕草聲息皆無,仿佛全然融入雨聲之中,雨水落到身上紛紛避開散落,衣衫沒有半分潮濕。此人早在朱珠呼救之時便隨同另一人趕來,在常餘遇險的瞬間困住丁戈,隨後借著常餘翻身查看蒯劉之際,將飆受堂凶徒帶到此處,留下那位同伴在常餘那邊。

  他尾隨丁戈翻過黃石山北嶺來到王家夼,眾人進了一套高牆深宅的大院,他轉到一處僻靜的角落抬腳踏去,隻見周圍的雨滴匯集到腳下聚成幾級台階,那人踩著水階一步一步走上牆頭,踏過之後水階兀自落下。他探頭看看院內無人,徑直走上院牆,接著往掌燈之處走去,履山牆步房頂,每到無處踏足之地,雨滴就匯聚在腳下,如履平地一般來到潑教眾人的臥房頂上,駐步細聽。

  丁戈回來後雖然鬱悶至極,但攝於教中嚴令不敢聲張,鑽到房間裏便不再出來。四位堂主一人一間房,另三人全都不在屋,各堂手下分別睡在四個大屋,現在也隻零星幾人在房內喝酒擲色子。飆受堂的嘍囉們回到自己屋裏,屋內四人看到他們渾身是傷,放下手裏的色盅紛紛詢問。

  自己人好說話,幾人添油加醋地把這一夜遇到的怪事告知留守四人,四人頓現嘲色,心裏暗笑自己堂主竟會如此狼狽,嘴裏譏諷這幾人大驚小怪,牛皮吹破,說若是自己遇到這事,拿出在哪哪買的靈符隔空一祭,管保邪祟消除。眾人在屋裏東拉西扯,嘴裏亂七八糟的,房頂那人再聽不出什麽重要信息,他不便久駐,翻身回程。

  草廬側麵暗處,兩個同樣瘦小的身影立在一處,一個蒼老的聲音低聲說道:“鹿兄醫術更精啦,百日的傷給你妙手回春,已和正常人一般,隻是又耗損了一層功力。”

  “就是不用,我這一把老骨頭能剩多少時間?他們並非歹人,救救無妨,不說啦不說啦!”鹿老淒涼一笑,“單兄可探知那夥賊人的底細了?”

  單老道:“恐怕還是潑教!”

  “嘿嘿,這邪教終究還是回來了!”

  “茲事體大,咱們得趕緊告知大家,另叫皇帝早做準備,單憑你我幾人怕是夠不上師尊們當年的風采了。”

  “師尊們六十年前獨鬥如日中天的潑教,讓他們幾乎全軍覆沒,自是風采卓然,可惜那時你我各在四方,沒能親眼目睹激鬥盛況,不禁遺憾。我們幾人坐守山中數十年,眼看大限將至,臨了要能再鬥上一鬥,這一身本事也不算白學!”

  “潑教十分狡猾,選在換衛這個節骨眼起事,想來他們是勢在必得的,我在那大院中雖見人數不多,但各個彪悍,都非易與之輩,誰知他們還有什麽陰狠後招,不得大意呀!”

  “我老命一條,沒多少留戀,就拚個玉石俱焚又有何妨!”

  “鹿兄不可說此喪氣話,大家肩上畢竟挑著重擔,如潑教真的打算再次大舉來襲,我們首要之事是得立即換衛,剛才那幾個學生資質均是上乘,想來其他人等也不會差,隻是要看老天爺給多長時間,好讓咱們盡量多教一些東西給他們。”

  “其他兩人倒還好,隻是那王姓女子心誌異常堅定,未容我試探她的底細,此女恐怕有些來頭!”

  “鹿兄的意思,她莫不會是潑教的奸細?”

  “一切皆有可能,你我從今開始要加倍防範了!”

  “唉!又要有似水年華隱沒荒山了,時間過得真快!”

  二老似是追憶往昔,雙雙默然,皺紋叢生的眼角幻映著遙遠的回憶,晶瑩閃爍,良久,鹿老道聲走吧,二老單薄的身體隨即沒入黑暗。

  皇城裏除了值宿的班房和一條條如同蜈蚣般的值夜禁衛,其餘地方均是一團漆黑,棲梧殿卻仍有淡淡微光傳來,是燃著的十八盤牛蒡香。

  太監宮女早遠遠地躲到前麵偏殿當中了,今夜黃龍帝翻了棲梧殿的牌子,此刻正在醉**宵,哪個敢在正殿,即便躲到此處,殿主人那微顯誇張的嬌呻仍不時傳入偏殿。

  黃龍帝畢竟年紀大了,即使服了藥燃著香,時間也未能持久,何況對著的是正值妙齡如狼似虎的貴妃文嬌。此刻文嬌軟在皇帝胸口,一根手指不住地在他肚子上輕遊,搔得皇帝一陣陣笑,不由得雄風又將振作起來。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陛下,請更衣!”

  一般隻有發生兵伐大事時近侍才敢如此放肆,黃龍帝雖麵現不快,但還是很快起身,一麵不情願地套上龍袍,一麵哄著不願叫人打斷好事的文嬌。

  “什麽事?”黃龍帝一旦出了香窩,立刻換上了九五之尊的顏色。

  來者是皇帝的貼身太監:“稟陛下,坎德殿的燈亮了!”

  “你說什麽?”黃龍帝眉頭緊皺,“確定是坎德殿?”

  “老奴看得真切,卻是坎德殿無疑!”

  黃龍帝知道事情緊切,也不和文嬌打招呼,隨著報事太監出了棲梧殿,七拐八拐,到了皇城北角一座偏僻的小殿外邊,向內看去,昏昏黃黃果然點亮了一盞油燈,黃龍帝麵色凝重,卻不叫從人跟隨,隻身進了坎德殿。

  坎德殿尋常空空如也,不住人不辦差,隻每月初一十五著小太監打掃塵土,闔宮上下均不知道這裏是做什麽用的,隻道是閑置的殿宇。

  黃龍帝推門進殿,向亮光出看去,一個黑衫老者正等在那裏,皇帝上來就問:“山裏出事了?”

  黑衫老者輕輕點了點頭:“潑教卷土重來了!”

  “需要派兵剿滅麽?”

  “不必打草驚蛇,我本次前來隻是請陛下下旨提前核錄司天監見習生。”

  “你既然來了,說明事態已然緊迫,朕還是派鍾玄衛過去吧!”

  “陛下若有大動作,恐怕會將歹人嚇走,徹底剿滅潑教一事又要拖延了,山裏有我五人足矣!況且陛下已決定中秋佳節召見忒渠使者,那邊還需注意!”

  “那邊自然有太子妥善安排,你不必操心,山裏邊怎麽也要派一隊玄甲衛去,就以協助核錄為名。”

  “如此也好,不過宜少不宜多,這次老朽要放長線釣大魚了!”

  “你們便宜行事,必要的時候燃烽火!”

  言罷二人再未多語,黑衫老者轉到一根兩人合抱的立柱旁,手點機關,柱中央露出一扇窄門,老者進門向地下行去,暗門合閉,竟看不出一絲縫隙。

  黃龍帝轉身出殿,問清時辰,也不再回棲梧殿,直接召值宿樞臣進宮,連夜商量司天監提前核錄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