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府中密謀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0      字數:3618
  繆成引著愣頭青常餘原路返回,周柔瞧著青年的背影,心中不無疑惑。

  “這少年倒是一表人才,美中不足的是身上多了些書生氣,少了些男子氣概。”

  言下之意是詢問穎王何以如此厚待常餘,那尊十分儀可不是幾斤黃金能夠等價的。

  穎王微微一笑,並未回應。旁邊姚遠戒笑道:“王爺素來最重恩義,昨夜得脫險境,此人畢竟有功,況且王爺一向慧眼如炬,識才如篩,如此重待他,想必另有重用,這點周老板還存疑麽?”

  “周柔怎會存疑,隻是有些驚奇,看不出常餘有何異秉,不知王爺有何妙用?”

  穎王還是一笑置之,扭頭對一眾侍從道:“你們先退下。”周柔知道下邊要談秘事,示意秦簪和牟何也退出去。眾人退出涼亭,直到池邊假山外侍立。

  穎王道:“玩笑歸玩笑,昨夜雖是無礙,但著實驚險,多虧周老板全力相護,不然本王可就凶多吉少了。”

  周柔道:“王爺說的哪裏話?遴甄坊上下都是王爺的人,出了這一檔子事,周柔本是罪不可赦,但王爺不僅不怪罪於我,還倍加撫慰,真讓我心內不安。”

  穎王擺擺手:“現在不是怪罪誰的時候,各位覺得這刺客是何來曆?”

  萬俟良蹠道:“現今最想王爺出事的人莫過於太子和桂王。”

  周柔插道:“桓橋風看出刺客的功夫路數確屬官麵上的人,不是江湖上的。”桓橋風是遴甄坊的護院頭領。

  穎王道:“繆成說刺客們並未出盡全力,否則以他一對肉掌根本無力抵擋數柄長劍,尤其是那個帶頭刺客,虛招多過實招,倒像是在試探繆成的功力。”

  周柔問道:“可是追擊王爺的刺客為何窮追不舍、出劍無情?”

  “最好是刺我不死,卻又讓我生不如死。”

  姚遠戒道:“高耕武與王爺勢同水火,***行刺最是合情合理,可就因為太合情理,反而不合情理!”

  黃龍帝高闞共有六子,長子高耕武兒時即被立為太子,次子悼王高耘功青年戰歿,三子即穎王高犁文,四子桂王高鋤治,五子喬王高揚是與六子戚王高抑非年齡尚幼。穎王在青年時便擔任主帥率寧軍北伐,三年征旅大小數百戰,徹底擊垮了大舜政權,統一北方,他的王號“穎”字便展示其在諸皇子中的功勞。但正因如此,穎王懷揣半壁江山之高功,隱有震主之勢,不僅太子自感東宮不穩,皇帝尚且覺得如虎在側。不久後南方百越夷族叛亂,皇帝開始並不啟用穎王,而是派赫王高耘功平叛,這一決策導致次子戰歿,二十萬寧軍大敗幾至全軍覆沒,百越兵鋒直指大寧心腹地域。危難當頭,朝內無將可用,皇帝不得不啟用穎王。穎王再披戎裝勢如破竹,一舉平定百越,威震南境。穎王凱旋後,除了儲君之位,當朝再也沒有可匹配他蓋世奇功的地位了,皇帝賞無可賞,既不能予又不敢奪,隻好把他晾在一邊。早在北伐時期,西北節朱山達真觀一位高人為穎王看相,斷定他日後必為天下之主,穎王自己早有宏圖遠誌,一經點化,他便開始在暗地裏積蓄力量,預備奪嫡。太子很快便感到壓力,他亦不甘坐困,於是主動聯合桂王大肆結黨,陰謀穎王,不久前便誣告穎王穢亂內宮私蒸庶母,皇帝對***的圖謀心知肚明,但為保全太子地位,並借機打壓穎王的氣勢,還是將兵權收回,現在的天賜神武大將軍實際是位尊權虛。

  萬俟良蹠道:“難道還有渾水摸魚者不成?”

  周柔道:“高耕武身邊還有個高鋤治。”

  萬俟良蹠道:“高鋤治雖有漁翁之意,但他羽翼未豐,過早挑撥離間,他不一定收得的了場,行刺而非取王爺的性命,主使者一定樂於看到太子與王爺殺得不可開交,他好渾水摸魚。”

  穎王問:“你們可知京裏誰家雇著女刺客麽?”

  萬俟良蹠疑道:“王爺為何問這個?”

  穎王道:“我踢中的那個刺客,感覺不像男子,他明明可以一劍刺穿常餘,可卻有收手之意,這樣才留給我偷襲的機會。”

  此時一直未開口的尹菩軒抬起頭來,輕聲說道:“我認得那個聲音。”

  “什麽聲音?”萬俟良蹠問道。

  尹菩軒明眸低垂,並未向萬俟良蹠看去,隻是冷冷地道:“那個躲在竹叢後的刺客。”

  “尹姑娘認得他是誰?”

  “是東宮的護衛。”

  “姑娘何以確定他是東宮的人?”

  尹菩軒抬頭望向穎王,彌散的眼神藏著一星怨氣,她幽幽答道:“太子召我入宮,護衛交談時便有此人。”

  穎王微顯愧色,除周柔外無人看清。

  萬俟良蹠一旁追問:“姑娘可確定?”

  尹菩軒回首不答,身旁周柔道:“菩軒目力不佳,但耳力心力著實過人,她聽過記過的話一輩子也不會忘。”言罷眼光一掃穎王。

  “難道太子真得按耐不住了?”萬俟良蹠為自己推斷錯誤感到一絲困惑。

  穎王正色道:“無論是誰,咱們都不可掉以輕心,敵暗我明,我們不妨按兵不動,且看下一步棋對方怎麽走。明日父皇召集家宴,屆時本王先來試探一下太子。”

  姚遠戒道:“王爺還稱‘太子’?”

  穎王微微搖頭,麵露為難之色:“那畢竟是我一奶同胞的兄長。”

  “恐怕他已不把王爺當兄弟了。”

  “殺兄逼父之事本王做不出。”

  “那王爺的淩雲壯誌該如何?我等追隨王爺的臣子該如何?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而擊之,姚某再代弘經館同僚求王爺勇決!”姚遠戒離座跪倒,旁邊萬俟良蹠和周柔也順勢跪下,隻有尹菩軒盈盈端坐,對此漠不關心。

  弘經館是穎王結納才俊之所,館內高人異士多如牛毛,姚遠戒便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人物。穎王雖有意奪嫡,但總是想方設法讓皇帝易儲,一次太子因涉嫌謀逆惹得皇帝大怒,私下裏皇帝以儲君之位暗許穎王,結果幾天沒過,皇帝自己居然反悔了,此事便不了了之。隨著皇帝對穎王的打壓愈發強硬,***愈發強大,奪嫡已不能指望易儲,此時發生了太子宴請穎王中毒事件,穎王險些喪命,從此,穎王的親信開始極力勸說他武力奪嫡,而穎王始終遲疑不決,是以有姚遠戒這一請。

  萬俟良蹠道:“家父讓小子帶話,‘狼纛軍’悉聽王爺調遣!”

  周柔道:“家兄率江南五幫十二派悉聽王爺調遣!”

  穎王霍地站起,嗔道:“此事再議!”言罷拂袖而去。

  常餘回程途中已不像來時那般拘謹,與繆成有說有笑,並給他講演諸天繁星的變化與預兆。出了永安門,常餘想起一事,便問繆成:“繆大人昨夜獨鬥那一夥賊人可是十足的威風,真讓小可長了見識。”

  “常兄弟過譽了!王爺險些受了賊人之害,這會兒回想起來,我心裏兀自後怕,哪裏有什麽威風可言!”繆成苦澀一笑,轉而回複爽朗,“兄弟這句‘大人’以後就莫再叫了,我虛長幾歲,如不嫌棄,你我今後便以兄弟相稱。”

  常餘在馬上執弟禮,“小弟聽大哥的,以後勞煩大哥多多提點。”

  繆成也在馬上回禮,笑道:“兄弟驚才絕豔,為兄一介武夫,又有什麽能提點的”。

  “大哥何以如此自謙,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功夫,尋常歹人便不敢近身啦!”

  “兄弟你當真不會武藝?”

  常餘認真地點點頭。

  繆成俯首略微沉吟,抬頭道:“如兄弟不嫌棄,做哥哥的傳幾招防身之術給你可好?”

  常餘聞言大喜,滿口應承。繆成也來了興致,看看路旁有一處林子,二人下馬栓牢,走到林裏一處空地。

  繆成道:“為兄師從節朱山達真觀,學的是四真道。四真道博大精深,涵括內修與外練,分為真、至、聖、賢四道,賢道入門,真道造極,每道內又分為井滎俞經合五階,功力合聚之後便可研習下一階。四真道不限外傳,是以修習之人頗眾,隻是一要靠名師指點心法,二要靠自身勤習苦練,而且賢道簡單,到聖道就已十分繁複,再往上直是百尺竿頭欲進則難,是以師門自曹宣祖師創派以來,隻有他與他的再傳弟子玄深真人練到過真道,如今我師父葳菱真人身為觀內第一高手,集五十年之功也不過才練到至道滎階,想想我自己習武十二載才練到聖道俞階,相要窺探臻極還不知有沒有那份福氣。”

  看看常餘麵顯難色,繆成哈哈一笑,“你看我扯遠了,兄弟莫要犯難,其實隻需研習好賢道,那已可在江湖上有一片立足之地,況且今日教兄弟的隻是一套防身之術,其精華在靈巧上,無需內功為基,隻要多加練習,達到信手拈來的程度,那防身保命自是足夠的了。我看兄弟肌體靈活,練這套最是合適。”

  言罷繆成屈膝微蹲,右臂內收,自下至左轉上回右,在身前畫了一個大圈,與此同時,左臂銜入右臂空擋反向畫了個弧,接著繆成把招式要領與心得一一講解給常餘聽。

  一套招數雖隻有七個動作,但其內變化精微,招招似可互通,七七之數翻滾綿延,似是永無止境,繆成講了近一個時辰常餘才牢記在心。常餘演了兩遍給繆成看,繆成點頭,誇讚常餘有習武的資質,並許諾一有機會就來傳授賢道給他。

  常餘忽然想到練了半天還不知道這套招數叫什麽名字,於是開口詢問繆成。繆成哈哈一笑,告訴常餘別樂,然後說這功夫叫做“腳底踩風手裏抹油快跑七式”,常餘以為他和自己開玩笑,但繆成又一本正經地和他講確實就叫這名字。常餘縮了縮脖子,心想以後這招用用也就罷了,名字是萬萬不能提的。

  其實常餘哪裏知道,四真道裏根本沒有這“腳底踩風手裏抹油快跑七式”,這七式乃是葳菱真人中年時雨天觀葉自創的一套功夫,本意是練著好玩,可在江湖上使用了幾次頗覺效用奇特,於是單傳了繆成,而繆成不願透露其來源,於是糊了常餘一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