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遴甄坊有請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0      字數:3448
  繆成傳了常餘一套“腳底踩風手裏抹油快跑七式”,五分是瞧著穎王看重常餘的份兒上,五分倒是與他同氣相求。

  二人出林上馬,不一刻來到司天監門外,常餘下馬拱手道:“多謝大哥一路相送。”

  繆成拱手回禮,囑咐常餘勤加練習“快跑七式”,牽馬轉身要走。門內正好轉出朱珠,兩手揪著小辮,朝常餘一嘟嘴:“呦,小魚這是認得哪裏的靠山呀?”

  常餘撓頭道:“這位是繆成大哥。大哥,這是我的同學朱珠。”

  繆成向朱珠一抱拳,朱珠急忙回禮,一雙妙目上下打量繆成。

  繆成見有外人,換了一副腔調道:“既然已經送到,為兄就先回去給三爺複命,得空時再來探望賢弟。”

  常餘道:“小弟今日還有學業,就不送大哥了,改日請大哥喝酒。”

  繆成道聲“一定”,翻身上馬,一人二馬徐徐離去。

  自打看到繆成,朱珠雙眼便沒離開過他,此時一直目送繆成至轉彎不見方才收回目光。旁邊常餘盯著朱珠,心裏酸溜溜的,想想她好像從來沒用這種眼光瞧過自己。朱珠扭頭看到常餘異樣的眼神,唯恐心事被人發現,臉上一紅,轉身跑進大門,但嘴角不禁露出笑容,背對著常餘說道:“雲師找你,叫你去他屋子。”說完喜滋滋地跑開了。

  常餘來到雲大山屋外,屋內雲大山和倪子平正在低語,見到常餘站在門口,二人停議,倪子平起身告辭,常餘恭送倪師出門,然後進屋:“老師,您找我?”

  雲大山示意常餘坐下,低聲問道:“此行如何?”

  常餘摸不清老師此問何意,回道:“見到王爺了,誇獎了我一番便送回來了。”這是繆成在回程路上交代常餘的話。

  雲大山鼻子裏一哼:“開始瞞我了?”

  常餘一縮:“沒……沒什麽瞞著老師的呀。”

  雲大山道:“也不怪你,想必是王府那人告訴你如此這樣講的。為師隻想告誡你,不要和穎王走得太近,也不要和東宮走得太近,爭權奪利之事不是你我這樣的蟹將蝦米兵隨意攙和得了的,一個不小心,身敗名裂是小,株連九族是大。”

  常餘眼睛滴溜亂轉,心想老師真會嚇唬人,嘴上卻恭敬回道:“弟子雖不經世事,卻知道老師乃是為的學生好,也就是昨夜陰差陽錯地救了王爺一命,什麽爭權奪利的事情,弟子一概不去摻和。”

  雲大山又是一哼:“救了王爺一命?你倒是長能耐了,穎王在自己的地盤上能叫人給刺了?”

  常餘辯道:“可是當時打得一團糟,王爺已給刺客追得走投無路了。”

  雲大山道:“誰知道他使的什麽詭計,總之今後不許你再和穎王打交道,如果叫我知道了,罰你掃山。”

  常餘吐了吐舌頭,說聲“知道了”,問雲大山還有何事,雲大山道:“近半月取消夜間觀天,你去通知一下各位老師。”

  常餘想起孤星,問道:“老師,那顆孤星是怎麽回事?”

  雲大山一瞪眼:“此事你不要多嘴,自有我和倪師處理,你下去吧。”

  常餘怏怏而出,將雲大山的話帶給幾位老師,一看將近正午,便直接去吃過午飯,吃完回到寢室倒頭補覺。

  下午聽五行運氣課,一進講堂,劉奢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低聲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晌午是不是被穎王請去吃酒啦?”

  “你怎麽知道?”常餘納悶這家夥的消息怎麽如此靈通。

  “嗨,昨夜穎王問你姓名,今早就有人來請,很難猜麽?”

  “拜你所賜,被雲師誇我‘風月無邊’!”常餘沒好氣的埋怨劉奢。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說什麽呢?”朱珠忽然從背後拍了常餘一巴掌,二人傻乎乎地一笑。“你過來!”朱珠拽著常餘躲到一邊,“那個……問你點事兒,”常餘豎著耳朵等著問題,朱珠有些扭捏,“那個……今天送你回來的那人……他可有……哎呀!他是幹嘛的?”

  “你問這幹嘛?”常餘感覺心肝脾肺腎一陣抽抽,“他是我新認的大哥。”

  朱珠脖子也泛紅了:“那……他還再來找你麽?”

  常餘鬱極反暢,答道:“來的來的,大哥說下次帶我到他家裏喝酒,嚐嚐大嫂的手藝。”

  朱珠波光粼粼的雙眸瞬間黯淡,扭身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常餘在心裏誇了自己五十遍機智。

  劉奢又湊了過來:“怎麽把人家惹得不開心啦?”

  常餘苦笑:“哪裏是我惹得,我還一肚子不開心呢!”

  劉奢瞥了瞥朱珠,又瞥了瞥常餘,賊兮兮地一笑:“我看仁兄真乃性情中人啊!”常餘瞪了一眼劉奢,隨即心一虛,臉也紅了,怕是劉奢看出自己對朱珠有點意思。

  劉奢打趣道:“男人嘛,至情至性頗好,我看昨夜裏好幾個姑娘就特別青睞常兄。”

  常餘腦海中瞬時浮現出青衣小婢的身影,又想到上午才見過的秦簪,秦簪對自己笑得那麽甜美,一雙妙目溫柔地看著自己,不覺中竟自想癡了。

  劉奢伸手在常餘眼前晃了晃,常餘回過神來,劉奢嘿嘿地陰笑個不停。“我就說你小子動了春心啦,你看吧!”

  一下午朱珠都沒理常餘,常餘也是心猿意馬。剛一下課,門衛找到常餘,說門外有人找,朱珠一旁聽到身子猛地一挺,隨即想到常餘那句“嚐嚐大嫂的手藝”,身子一矮,歪著頭狠狠瞪了常餘一眼。

  常餘納悶,怎麽今天如此熱鬧,接二連三有人來找。待來到門外,見一個紫色身影背對著大門等在一旁,聽到腳步聲過來,來人轉過身,常餘一看,認出來人竟是女扮男裝的秦簪,心裏一陣驚喜一陣慌張,隨即倒有些害羞起來,他緊走兩步,問道:“怎麽是你?”

  秦簪把常餘帶到一邊,笑靨如春:“公子希望是誰?”

  常餘有些慌亂:“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沒想到你會來。”

  “看來公子很希望秦簪來嘍?”

  常餘臉一下紅了,下午上課時還想,要是能再見秦簪一麵該有多好,沒想到這麽快就如意了。

  秦簪莞爾:“不和公子說笑啦,秦簪是來請公子赴宴的。”

  “赴宴!誰要請我吃飯?”

  “是我家周老板請公子的,一來是為感謝昨夜公子仗義相助,未使遴甄坊鑄下大錯,二來是公子風姿卓越,我們老板頗想與您結交,得知昨夜秦簪與公子有一麵之緣,特差秦簪來請,萬望公子賞臉。”

  秦簪一番玲瓏話說得常餘有點飄飄然,然而雲大山嚴肅的麵孔卻橫在胸前,常餘心裏一涼,問道:“今早我在穎王府看到你們,你們可是王府的人麽?”

  “我們小小的遴甄坊哪裏敢高攀王府,今兒上午是去給穎王賠罪的。”

  常餘聞言心頭一鬆,但接著又想起一事,心頭又是一緊。“秦……秦姑娘,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在下粗陋,你可不要見怪。”

  “公子請講。”

  常餘吞吞吐吐地說:“那個……你們……是不是……風塵之人?”

  常餘本來想說“青樓”,但覺得太不合適,就說出個“風塵”。秦簪多聰明的人,聞言臉上笑容驀地收住,微嗔道:“公子如把我們當成那種人,便不必再講了!”言罷轉身欲走。

  常餘頓時慌了手腳,一把拉住秦簪的手,但覺入手肌膚滑膩,柔若無骨,猛然驚覺自己失態,撒開手掌連聲道歉。

  秦簪本非真得要走,忽被抓住手掌,隻覺常餘掌心溫熱,不覺白皙的臉頰閃過一抹嫣紅。

  “公子莫把遴甄坊當做青樓妓院,我等一眾姐妹也非是貪歡賣笑之輩。公子有所不知,我們姐妹多是孤兒,自幼為大姐收留,通律的教琴曲,協調的習舞戲,就是沒有什麽特質的姐妹,也是要熟女工學禮儀的。坊內嚴禁邪淫,一經發現必要逐出,如是遇到中意之人,人家又肯要走,也是風風光光地嫁出去。遴甄坊所侍賓客之所以非富即貴,一是因其見識較高,又自矜身份,不會特別為難我們,再者姐妹們也能借著高枝謀個好去處。正是有如此嚴規,京內外才傳揚著遴甄坊出才女的好名聲,有些普通人家為尋個上等門戶,也將小家碧玉送到坊裏**。難道是因為昨夜秦簪言行不夠淑嫻,致以給公子什麽不良的印象了?”

  常餘把頭搖得如波浪鼓一般,又對秦簪深深一揖:“秦姑娘贖罪,全是我的不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切莫生氣,切莫生氣!”

  秦簪閱曆何等豐富,直把個愣頭青常餘說得慚愧不已。常餘雖是深深自責,但聽到秦簪的解釋,不知為何心裏反而舒坦,身上如釋重負。

  秦簪道:“公子也不必自責,此一問實屬常情,就是公子不問,秦簪也想抽空講給公子聽,隻是不知公子還肯應邀赴宴麽?”

  “要去要去!”常餘其實對赴宴沒什麽大興趣,隻是心裏著實願意跟著秦簪。

  秦簪掩嘴笑道:“也不知公子是真傻還是假傻?”

  常餘撓撓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幹脆裂開嘴傻笑。

  秦簪問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啟程吧,公子還需準備一下麽?”

  “沒什麽準備的吧!”常餘半吏半讀,隻要沒有課業,基本都是自由時間,他想想晚上也不要去觀天,不如早去早回,於是痛快應道:“我們走吧!”

  “公子這邊請。”秦簪領著常餘走上大路,一輛織錦馬車候在一旁,秦簪請常餘先上車,然後大方地坐到常餘身畔,衝車夫吩咐:“到石榴巷。”轉頭對常餘燦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