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綰哪裏不知道榮王心裏盤算著什麽。

  她一臉無辜，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麽也不明白的樣子，“陛下都說了三妹妹百死難饒，父王覺得三妹妹無辜嗎？”

  裝傻誰不會？

  皇帝擺明了就是自己不能和一個小孩子太過計較，又過不去心裏那道坎，這才想借著榮王的手。

  此番無論誰開口求情，都是無異於違逆了皇帝的心意。

  舍不得蘇楚楚的人可不是她，她才不頂這個雷。

  既然她的好父王兩邊都不願意得罪，她便讓他裏外都不是人。

  想來依照皇帝的疑心，必定會讓身邊的太監總管回去一五一十稟告榮王的言行舉止。

  一旦君臣離心。

  榮王的好日子便差不多到頭了。

  傳旨太監見榮王不言語，耐心也消磨光了，“王爺？您說呢？”

  權衡利弊。

  榮王縱然心如刀絞，仍舊當著總管太監的麵冷聲下令，“來人，太陽落山前將三小姐送往落霞庵。”

  蘇楚楚淒聲慘叫，還想說什麽。

  榮王幾步上前，一個耳光子將她打得一個字說不出來，“孽障，你犯下這樣的事，你還有臉哭。”

  榮王揮揮手，吩咐人趕緊把蘇楚楚拖下去。

  冷眼看著一切的總管太監低笑一身，朝著榮王拱了拱手，“旨意已經到了，奴才要盡快回宮伺候，王爺請。”

  榮王好聲好氣送走了總管太監，回身卻見蘇青綰已然離開。

  唯有門口一道清影端然立在那裏，在深深淺淺的光影裏，衝著他溫柔而笑。

  榮王妃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榮王的手，“王爺今日也累了，妾身正好燉了銀耳蓮子羹清熱去火，王爺要不去留心院嚐一嚐。”

  此話一出，非但是秋商，就連是榮王也疑惑地看著她。

  可不知怎麽的，眼前的女人仿佛有一種不同以往的魅力，叫他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這是怎麽回事？

  ……

  榮王破天荒在榮王妃的留心院留宿了。

  這個消息傳到了蘇青綰的耳朵裏時，她正在整理著章太醫送來的太醫名單，從中挑挑揀揀必要在天亮之前選出合適跟著自己去冀州的人。

  蘇青綰從成堆的書頁裏抬起頭，看了一眼麻姑苦笑道，“母妃啊，她真的是……”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

  既然這是她母妃自己的抉擇，蘇青綰不想幹涉。

  無論這條路走到何處，她的初心不會改變。

  護著她在乎的人，哪怕一路血腥坎坷。

  ……

  翌日一早，太醫名單呈進了宮裏，很快就有了消息。

  午後。

  榮王府門口，榮王妃緊握著蘇青綰的手，依依不舍將人送到了門外，眼裏含著淚，“你把秋商和麻姑都帶去吧，我這裏用不著那麽多人，反倒是你一個人出門在外，我實在是不放心。”

  從出生至此，母女倆都沒有分開過，更何況是去往這樣危險的地方。

  蘇青綰將手從榮王妃的桎梏之中掙脫出來，反手抱住榮王妃的腰，在她懷中蹭了蹭，卻又很快分開。

  “此去有夏影和隨行護衛，母妃不必擔心，我會平安回來。”

  蘇青綰退後幾步，轉身走下台階，未再回頭多看一眼。

  前來迎接的馬車停在府門之前，前頭一匹白馬之上一人玉冠白衣端坐騎上，瞧見蘇青綰走來衝著她微微而笑，“安國郡主。”

  蘇青綰迎著驕陽抬起頭，駿馬之上，九皇子頭角崢嶸，眉目雅逸，正對著她淺淺而笑，燦若星辰。

  與慕容恪的溫潤不同，九皇子慕容鈺的俊美就如同他的名字，是千鑿萬刻自深山之中沉澱千年挖出的美玉，每一絲細節都包裹著精細與尊貴，高高在上叫人忍不住想望卻又掙紮著靠近不得。

  這位九皇子看似風流不羈，可身份卻是極為尊貴，上輩子更是同慕容恪鬥到了最後之人。

  隻可惜，他終究不如慕容恪那般心狠手辣，太過仁慈之人敗得一無所有。

  不過這輩子，既然對方是慕容恪的勁敵，她自然報以善意。

  蘇青綰迎上那笑容，施了一禮，“見過九殿下，勞煩九殿下親自來接。”

  慕容玨翻身下馬，走到蘇青綰麵前目光始終落在她那張豔色嫵媚的俏臉之上，“郡主是父皇看重之人，又是能救天下之人，吾身為此次欽差自然也要禮遇。”

  他伸出手，想要扶著蘇青綰上馬車。

  蘇青綰微微垂手，道一聲，“不敢勞駕。”

  扶著身邊夏影的手腕，上了馬車，挑開簾子，又回眸一笑，“九殿下，還請盡快啟程，疫區百姓等不得。”

  簾子輕輕落下，遮蔽了慕容鈺的目光。

  他眼底泛起興味，仍舊站在馬車之前仿佛要隔著簾子更多地看到這位安國郡主。

  慕容鈺並非第一次見蘇青綰，無論是在太後千秋宴上舞得那一曲鳳穿牡丹，亦或是昨日躲在勤政殿內殿裏聽蘇青綰侃侃而談，這個少女給他的記憶都太過深刻了。

  金陵城的佳人或溫婉柔順，或嫵媚多情，可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規規矩矩的木頭美人，像蘇青綰如此活色生香的人間絕色他這輩子都未見過。

  平生，慕容鈺第一次生出這樣旖旎的心思。

  他想要她。

  而這一路上很長很遠，總有機會。

  ……

  一路上風餐露宿，即便是因為慕容鈺的身份提供了諸多方便，可到底比不得金陵城裏的軟紅十丈、玉盤珍羞。

  慕容玨雖金尊玉貴，卻很是體恤下屬，吃喝一概與旁人相同，從不喊苦喊累。

  這日，因為趕路錯過沿路驛站，天黑時眼前隻有一片無邊曠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慕容鈺便當機立斷下令直接宿在野外。

  他望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馬車，馬車上坐著那個功夫不錯的侍女，一路上除了蘇青綰偶爾與太醫交談，任何人都無法輕易靠近馬車。

  思索片刻，慕容玨叫人將獵來的兔子烤了，又取了水，朝著馬車走去。

  剛靠近，長劍便已指向他咽喉，夏影帶著半麵金製麵具，薄唇緊抿，目光凜然，“九殿下，小姐累了正在休息，有事明日再說。”

  慕容玨苦笑。

  一路上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頭一次他還能生氣，到如今就隻剩下習慣了。

  將手中的水囊和烤兔子遞出，慕容鈺溫聲道，“勞煩夏影姑娘交給郡主，一路上風餐露宿太過艱苦，今日有打來的野兔，讓郡主用一些。”

  夏影沒說什麽，接過東西，“多謝九殿下關心，奴婢提小姐謝您。”

  話裏的意思明顯，可慕容鈺尤就依依不舍。

  他又站了一會兒，正抬步打算離開，忽聽見馬車裏傳來蘇青綰的聲音。

  “九殿下，一路騎馬辛苦，若是不介意大可進來坐一坐，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