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帝王麵前如此僭越，這蘇青綰果真是好大的膽子。

  這是不想活了！

  榮王蹙了蹙眉，擔心自己也受到牽連，他當即朝著蘇青綰狠狠訓斥道，“放肆，陛下麵前你怎麽敢如此無禮，跪下！”

  蘇青綰抿唇低頭也不強辯，難得聽話乖乖跪了下去。

  倒是禦座之上的君王笑了笑，抬手叫蘇青綰起來，“這丫頭就是有一說一的性子，朕倒是喜歡的緊。”

  蘇青綰的膝蓋剛彎下一半，便順勢站直了，巧笑倩兮，“多謝陛下。”

  榮王鐵青著臉，卻在皇帝麵前不敢放肆半分，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之下默默退到一旁。

  這才聽見大殿裏響起皇帝的聲音。

  “小丫頭，你可想好了，前往疫區可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皇帝的笑聲到了這裏漸漸沉鬱下來，他伸手朝著蘇青綰的腦袋點了點，“若是這件事辦不成，你可沒有你妹妹那麽好運氣。”

  “朕會要了你的腦袋！”

  蘇青綰昂首，與禦座之上的君王對視，眼裏沒有半分畏懼，“若不能將此次瘟疫解決，臣女願與疫區百姓同生共死。”

  皇帝撫掌而笑，“如此，朕便封你為安國郡主，跟隨欽差大臣前往冀州抗疫。太醫院之中的太醫隨你挑選隨行。”

  蘇青綰立即跪下領旨謝恩。

  額頭觸到冰涼的漢白玉地磚，蘇青綰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冀州是金陵城的陪都，許多皇室貴族宗親都在冀州養老，其中世家盤根錯節，是整個王朝不可動搖的根基。

  若是疫情就此再蔓延下去，這些世家宗族轟然倒塌，朝廷傾頹。

  因此皇帝才如此著急，竟然允了蘇青綰如此大的好處，甚至派她區區一介女子為特使。

  作為回報，蘇青綰還是將藥方交了出去。

  “啟稟陛下，之前景康郡主所呈上來的藥方並非是假，隻是其中還缺幾位至關重要的草藥，以及藥引。加之對於瘟疫，救治藥方是其一，控製好不讓疫病蔓延傳染更為要緊……”

  蘇青綰當著聖上的麵，將防疫措施數點娓娓道來，其中更不少細節要務。

  皇帝原本不過懶散靠在龍椅之上，聽到後來不由得正襟危坐，連連點頭，目光灼灼望著蘇青綰。

  他不由歎道，“鎮國將軍府的女兒，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蘇青綰垂首斂眉，侃侃而談之後又恢複一副乖巧順服的樣子，“陛下未必不知這些，隻是臣女賣弄了。”

  皇帝笑著望了一眼內殿的方向，命人將蘇青綰所言記錄成冊，複厚賞了她。

  ……

  走出勤政殿，蘇青綰並沒有立即去太醫院挑人，而是打算先榮王府從長計議，畢竟選擇對於此番功成至為重要。

  皇帝給她一日的時間準備，明日午飯之後便要啟程前往冀州救災。

  她走在冗長孤寂的宮巷，宮巷盡頭是安華門，回去的馬車正在那兒等著。

  身後，晚一步從勤政殿出來的榮王快步追上了蘇青綰。

  “蘇青綰，你別以為陛下寵著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陛下可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簡單，小心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蘇青綰頓住了腳步，回身，言笑晏晏看著榮王，“哦？如今聖旨已經下了，父王想讓我如何是好？”

  榮王肅著臉，自袖中掏出一包藥粉，遞給蘇青綰，“你將藥方告訴本王，回去之後吃下這藥，本王自然有法子叫陛下免去你特使身份換了旁人。”

  蘇青綰掃了一眼那早就準備好的藥粉，長袖一揚，那包著藥粉的油紙粉碎，白色的粉末隨風揚在榮王臉上。

  她道，“父王不必憂心我，還是顧好三妹妹吧，陛下未必不知道此次藥方之事是李代桃僵，全看他願不願意追究。”

  當著帝王的麵，她說得極有技巧，想來皇帝之前就有所懷疑，今日聞她所言已經證實。

  如她當初離開榮王府時所言。

  將會一一兌現。

  宮巷那頭，有一群宮女緩緩朝著這裏走來。

  待她們走近一些，蘇青綰的話已經說完，再不是適合交談的時候。

  榮王勉強壓住火氣，瞪著蘇青綰遠去的背影。

  ……

  轆轆馬車聲停下在榮王府的門口。

  榮王府的門口，麻姑和夏影早早的就接到了消息等在那裏，就連榮王妃也扶著秋商的手，抻著脖子有些焦急的等著。

  蘇青綰剛下馬車，迎麵就被榮王妃抱了個滿懷，“我的兒啊！”

  榮王妃淚水漣漣，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這才捧著蘇青綰的臉貼著自己的臉，滿心滿眼得心疼，“你瘦了，必定是受苦了。”

  蘇青綰搖搖頭，眼角微紅，“我沒事，隻當出去悠閑幾日，如今不是回來了？”

  她瞥眼過去，就見麻姑和夏影帶著綠衡琉璃的那些丫頭們一個個等在王府門口，見蘇青綰眼神看過來，一個個行了跪拜大禮。

  “奴婢見過安國郡主，郡主千歲金安。”

  蘇青綰抬抬手，目光越過她們，正好落在站在石階之上的蘇楚楚身上。

  連日來一直躲著不肯見人的蘇楚楚也來了，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即便是上了厚厚的妝容，仍即是遮不住腫得核桃似的眼睛。

  察覺到蘇青綰的目光看過來，蘇楚楚死死盯著她，若非是在場人多，怕是早已經撲上來要將蘇青綰撕成粉碎。

  兩姐妹，一人豔若桃李，一人猙獰如鬼魅，就那樣對視著。

  直到。

  遠遠傳來太監細聲細氣的說話聲，“傳陛下禦旨。”

  蘇青綰左手搭上右手，靜立一側。

  來的還真快。

  傳旨的太監是與榮王同時到的。

  今日來的竟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為了急著趕回去伺候，他直接在榮王府門口就將旨意傳達了。

  冊封的旨意念完。

  蘇青綰仍舊是垂頭跪著，但見榮王剛要站起身，總管太監便伸手輕輕按了按榮王的肩。

  他低聲道，“王爺莫急，陛下還有另一道旨意。”

  說罷，他抖開另一道旨意，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景康郡主欺君罔上，假造藥方陷朕不仁，百死難饒，念其年幼不知，感榮王多年忠君之功，廢郡主貶為庶人，罰銀三十萬以賑災用，望日後靜心修德。”

  聖旨讀完，總管太監揚眉，不屑瞥一眼跪在後頭的蘇楚楚，冷冷叫了一聲，“蘇楚楚，接旨吧。”

  蘇楚楚卻是跪著往後退了數尺，搖著頭，將手藏在背後，“不，陛下不能這麽對我，我是冤枉的！都是蘇青綰害得我！”

  她話未說完，就被身邊驚懼交加的戚嬤嬤捂住了嘴，拖著重新跪了下去。

  聽及此言，總管太監麵沉似水，他冷嗤一聲，瞥一眼榮王，“王爺，您在朝雖為陛下勞心勞力，可總是後院失火，陛下若心煩起來您這麽多年來的辛苦豈非是白費了。”

  榮王仍舊猶豫不決。

  可此話既然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開口了，那必定是皇帝的意思。

  皇命不可違。

  至少不能由他自己來違抗。

  榮王思忖片刻，將視線掃向蘇青綰。

  “綰綰，此事你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