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鈺沉下去的心瞬間被拋得很高，他彎起眉眼，笑若天際燦爛的星子。

  “郡主邀請，慕容鈺卻之不恭。”

  說罷，他迎著夏影戒備的目光跳上馬車，掀了簾子進去。

  馬車之中，一盞小小的風燈掛在車頂，落下淺淺的圓弧形的光暈，蘇青綰慵懶靠在鵝羽軟墊之上，眼瞼微垂，纖長的睫毛覆下扇般的陰影，安靜得如同一尊雕塑。

  她的手裏捧著一份脈案，看得極為認真，即便是慕容鈺這樣驕傲的人也不忍心打斷她將關注投落在自己身上。

  過了一會兒，蘇青綰從脈案裏抬起頭，淺笑著拿起腳邊紅泥小火爐上煨著的新培。

  茶香四溢，慕容鈺接過蘇青綰親手斟的茶，淺嚐一口，唇齒留香，“郡主這裏的果然是好茶，如此一來反倒顯得吾多事了。”

  蘇青綰淺笑一聲，“想來九殿下連日來殷勤至此，不隻是為了我的一杯茶吧。”

  慕容鈺看著蘇青綰的目光裏又多了幾分欣賞。

  他調整了坐姿，上半身微微前傾，在相對狹窄的馬車之中更靠近了蘇青綰一些，四目相對，目光裏溫柔彌漫，“綰綰，吾心悅你，你可願意做吾的正妃？”

  蘇青綰沒想到，她與這位九皇子相識才不過幾日，對方便說出開口求娶的話。

  她的臉上恰到好處的浮現出了一點震驚，隨即笑開了。

  “九殿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話您可不該問我。”

  不想。

  慕容鈺搖搖頭。

  他鄭重其事得說，“三媒六聘自然是不能省。我若是不問過你直接求娶，大抵你父王也是願意的，可我想知道你的心思，不願意勉強你，所以才先來問過你。”

  他將姿態壓得極低，目光灼灼落在蘇青綰身上。

  蘇青綰卻不急著回答，隻是看著他笑。

  慕容鈺被這笑容激勵，進一步道，“你若是願意，吾答應你，我便答應你從此不再納側妃，直將心予你一人。”

  這樣的海誓山盟，若是上輩子情竇初開的蘇青綰怕是要深陷其中。

  至於如今。

  嗬。

  蘇青綰將手肘支在眼前的小幾上，歪著頭，眉眼裏全是笑意，“我要是答應了，倘有一日九殿下登基為帝王，後宮三千殿宇也隻有我蘇青綰一人嗎？”

  慕容鈺一怔。

  隨即許久回答不上來。

  他若答是，這謊言未免太假。

  蘇青綰倒也不惱，還是淺淺淡淡笑著，她的笑容永遠是那樣疏離，像對著誰都隔了一層似的。

  “九殿下，您永遠不會隻有我一個女人，您需要很多女人為你贏得朝中大臣們的支持，您的母妃也絕對不會允許你隻有一個女人。”

  慕容鈺辯解，“吾若堅持，母妃絕不會逼我！”

  真是天真。

  蘇青綰忽而覺得，自己似乎應該重新審視眼前這人。

  她俯身給慕容鈺添了水，繼續道，“我這個人一向來小氣，決不允許我的男人與別的女人有染，哪怕隻是重新一個通房丫鬟。九殿下與其將我放在後院鬧得你天翻地覆，不如我可以換個方式助你成就大業。”

  見慕容鈺還想說什麽，蘇青綰伸手，纖長秀麗的食指豎在他涔薄的唇上。

  一點點靠近他，溫熱潮濕的氣息撲在慕容玨的垂耳，兩人引頸親密的姿勢叫人浮想聯翩。

  慕容鈺望見一段纖白細膩的脖頸，不免有些心猿意馬。

  耳邊卻傳來蘇青綰充滿誘惑的聲音，“九殿下，臣女的提議您可以好好想想，臣女對你的助力不會在後院家宅，臣女會證明給你看，就像這次抗疫之行。”

  慕容鈺目光微閃，不自覺想伸手抱住投懷送抱的女人，胸口卻被輕輕一推。

  他身體往後一靠，回神時蘇青綰已然重新靠回了鵝羽軟墊上，慵懶憊怠得像隻冬日裏的貓崽子。

  慕容鈺站起身，忍不住想靠近她，身後的簾子驟然被掀起。

  一陣陰風刮過，夏影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九殿下，您的貼身侍衛找您。”

  慕容鈺依依不舍再望了眼蘇青綰，麵前的美人眉眼低垂，就著頭頂那盞琉璃風燈繼續看著脈案。

  他無奈，道了一聲別，轉身離去。

  ……

  慕容鈺與蘇青綰至冀州整整三十二日，自第一日起便召集當地官員商議抗疫之事，衣不解帶，日夜不肯倦怠。

  因有蘇青綰在，她提出的抗疫十測根據當地官員根據實情修改之下，以極快的速度控製住了瘟疫蔓延。

  所有病患都被聚集在一個空出來的村落裏，由全副武裝的官兵看守，不許離開。

  另有蘇青綰召集當地所有大夫，同太醫院帶來的太醫們一同將治療瘟疫的方子交給他們。

  自然，這些方子也同樣傳給了各個世家貴族手下豢養的名醫手中。

  蘇青綰拒絕了所有冀州當地的世家大族的邀請，包括她的親祖母老王妃娘家的。

  老王妃甚至派了身邊的嬤嬤親自來請，卻連蘇青綰的麵都沒有見著。

  據說老王妃氣得在府裏破口大罵。

  尚覺得不夠解氣，老王妃又派人給蘇青綰送了親筆信。

  蘇青綰看都沒看就偷偷燒了。

  不用看也知道，裏頭都是罵人的話，她可沒有給自己找不自在的癖好。

  ……

  慕容鈺聽說這事之後，有些為難得勸蘇青綰，“據說你這祖母厲害的很，又更疼愛你大哥一支，你這樣抹她的麵子，恐怕等到會金陵城之中她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這會兒，蘇青綰正召集了所有的大夫整理草藥，將草藥分成單份然後磨成藥粉。

  人手不夠，她帶著夏影和冀州府衙裏的丫鬟們一起動手。

  她一邊做活一邊應著慕容鈺的話，“我就算是再恭順，她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在她心裏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但凡有一絲絲不順她心意就是忤逆。”

  蘇青綰聳聳肩，很無賴得笑了笑，“既如此，我不如隨心所欲，她要怎麽樣便怎麽樣吧。”

  慕容鈺也是笑了。

  他蹲下身，幫著蘇青綰一起挑揀藥材，忽而抬頭認真凝視著她的眼睛，“你若真的不順心，來找吾，吾幫你離開那地方。至少，吾這裏能讓你舒服許多。”

  對此，蘇青綰隻是垂眸，笑了笑。

  慕容鈺知曉，這又是被拒絕了。

  他有些失落，低頭默默挑揀草藥。

  半晌後，蘇青綰抽空掃了他那一眼。

  隨即，毫不留情的將慕容鈺趕了出去，“我帶來的太醫一個都不能少，那些世族們想必還要鬧，這件事就勞煩九殿下了，求您做點正經事吧！”

  治病的方子她已經給了，有名醫、有大夫、有最好的藥材在，蘇青綰不覺得還有過去錦上添花的必要。

  最要緊的是雪中送炭，控製好百姓間的疫病傳染。

  蘇青綰沒多停留，親自帶著太醫和大夫們住進了被封鎖起來的村子裏，與那些病患們同吃同住，日夜照顧。

  ……

  與此同時，老王妃那裏。

  不少世族們都找上門來，口口聲聲控訴蘇青綰。

  “……這蘇青綰是什麽意思？帶著所有的太醫住進了那個鬼地方，這分明是……”

  一提到這個七殺命格的煞星，老王妃恨紅了眼睛。

  她砰的將手裏的茶杯往桌上一撂，眼底冷芒乍泄。

  “她既然這麽想死，那便也不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