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文閣一向禁止弟子隨意出入，她卻誤打誤撞跟了進來。

  扶鸞想要退出去，但又怕那個黑衣人行不軌之事，猶豫再三之後，就在裏麵找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走在書架之中，一排排的找著，手則壓在劍上，隨時準備出手。

  突然，身後傳來極為細微的聲音，扶鸞手起劍落，將其一劍劈成兩半。

  這才看到落在地上、一分為二的竹簡，半打開的竹簡上寫著扶鸞，寫著火，寫著妖。

  扶鸞皺了皺眉，出於好奇的將竹簡撿起來看了。

  起因是在某座山中住著兩隻妖，觀主前去除妖，將那對妖殺死之後恐其死而複生，就又放了一把火，把兩隻妖連帶著房子一同燒了。

  就在準備離開之時，卻看到一個小女孩，觀主算出她身負戾氣，但念她為人所生，就把她帶回了道寧山。

  “啪——”的一聲，竹簡從扶鸞的手中滑落。

  那這一切又都算什麽？她心存感激的人，居然就是殺害她父母的人！

  她那時候還小，但她依稀記得她爹娘從未出過山，也從未害過人。

  僅僅因為是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殘害麽？

  “吱呀——”一聲，門被人打開了。

  進來的恰好是觀主和無慮，他們道：“弟子未經允許，不得進入乾文閣，你可知錯？”

  “知錯？”扶鸞的聲音中帶了冷笑和譏諷：“知什麽錯？”

  她用劍將那竹簡挑起，扔給觀主道：“倘若不是今日我看到了，你們還準備逍遙到何時？！”

  觀主伸手接過那竹簡，隻瞥了一眼，義正言辭的道：“你的養父母是狐妖，本就該殺，我不過是為民除害。”

  “該殺？”扶鸞激動的道：“可是我爹娘做錯了什麽？他們隱居在深山，連一句話都不曾和別人說過，為何該殺？！”

  觀主一臉的淡定，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他道：“妖生性狡猾，最善為非作歹，本就該殺。當初，我不顧你沾染妖氣，將你帶回道寧山，如今看來，真是悔不當初！”

  “我不需要你施舍的憐憫！如果不是你，我會有爹娘，有親人，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們不管青紅皂白，殘害無辜，怎麽好意思心安理得的過這麽多年！你們心裏就沒有愧疚麽？！”

  “芸芸妖類，死不足惜。”觀主冷著臉道。

  扶鸞早已握住手中的劍，此刻她已怒不可遏，隻是一瞬間，就將灌滿了靈力的劍揮了出去。

  觀主和無慮早已發覺不對，隻是一側身，就躲了過去。

  扶鸞不依不饒的追出去，和他繼續過招。

  隻是如今她的修為太低，漸漸處於下風，觀主似乎隻需要輕輕鬆鬆就能將她打倒。

  正如遇到閔墨塵的那咱，扶鸞一次次摔倒，卻又一次次的爬了起來。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一道，兩道，漸漸地將一身白衣染紅……

  人越聚越多，就連洛影、洛無和標韻她們也都過來了。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卻沒人敢出口。

  扶鸞又一次被打倒，她趴在地上，頭懵的厲害，很想就這麽閉上眼，永遠躺在這裏。

  可是不能這樣，不管是扶鸞，還是戈甯九，都在說著不能這樣。

  她滿帶著血的手指動了動，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看到了落在一旁的佩劍。於是就一點一點的伸手去夠。

  “咣當”一聲，觀主將那劍挑出了好遠，又冷聲道：“你可知錯？”

  扶鸞一張嘴，就有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她強壓著胸口的不適，道：“我沒錯，是你錯了……”

  “好一個死不悔改，今日我便殺了你，以慰正道！”

  話音剛落，無慮就上前阻止道：“師兄不可，她雖有錯，但到底是過於年輕，一時被蒙蔽了雙眼，不如再給她一次機會。”

  “……不必。”扶鸞道：“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殺了你，殺了這道寧山。”

  “哼！”觀主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受死吧！”

  “師兄！”無慮繼續勸道：“在此處殺戮多有不適，不如廢了她的修為，將她逐出道寧山，倘若再犯，屆時再殺也不遲啊！”

  觀主的摩挲著手中的劍，最後道：“今日我饒你一命，隻盼你他日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觀主說著在空中畫了個符咒。

  那符咒扶鸞認得，是將靈力從人體內剝離出來的。

  那緩緩閉上了眼，心中的恨卻沒有絲毫的衰退。觀主、無慮、洛影、洛無，這些人早就知道這一切了吧，可卻從未有人有過一絲的愧疚，也從未有人提及過此事。

  還有……“啊！”

  扶鸞被一股力量托到了空中，就感受到體內不斷被抽離的靈力。就像是將血肉生生從白骨上剝離一樣，疼……很疼……疼得整個人都麻木了……

  可是沒有心疼的厲害……這件事閔墨塵也是知道的吧，那他又是怎麽樣的態度呢？

  至少他從未提起過……

  不知過了多久，扶鸞才被重重的摔了下去。

  她不顧嘴角不斷流出的鮮血，強撐著站起了身，一步一個血印的去撿起了佩劍，往山下而去。

  標韻神色愣愣的看著她。

  扶鸞隻是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就離開了。

  這時，恰好閔墨塵回來了，他落在扶鸞前麵，皺著眉、滿臉擔心的道：“扶鸞……”

  “刺啦——”一聲，扶鸞劃下一片衣角，冷聲道：“自此之後，你我師徒恩斷義絕。”

  “扶鸞，不要走。”閔墨塵想要伸手去抓她。

  她卻是猛的揮起了手中的劍，道：“別碰我！”

  扶鸞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道：“你，還有你們，我爹娘的仇，今日的仇，我都記下了，下次再見，不死不休！”

  她說完不知哪裏來了力氣，大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扶鸞提著劍，頭懵懵的，雙眼失著神兒。她不知道要去哪裏才好，但遠離道寧山便足夠了。

  突然，正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是洛影，她手裏提著劍，滿眼的殺氣。

  怪不得，剛才洛影一言不發，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扶鸞身形晃了晃，有些站不住了，她想，倘若有下世，一定要記住他們這些張臉，記清這些仇人的模樣。

  洛影一言不發，隻冷笑著而來，似乎隻一劍就要結果了她。

  扶鸞緩緩閉上了眼，可就在劍刃即將抵向她的脖子之時，耳邊突然響了一聲。

  她睜了眼去看，隻見和洛影打鬥著的閔墨塵。

  她隻冷冷的看了那一眼，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洛影，閔墨塵，自此之後，隻會是對立之人。

  最後，扶鸞輾轉來到了一座山上，也就是後來的烏斷山。

  在這裏，她發現了下陰經，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一年後，扶鸞的下陰經就小有所成了。

  某日，她撐著一把傘，穿著一身紅衣，走在雨中，見到了一個鼻青臉腫的少年。

  她走出了半步卻又頓住了，稍稍回眸瞥了一眼。

  或許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心中難免有些動容，她出手救了少年。

  這便是後來的夜鴉。

  再然後，她建立了烏斷山，廣納天下賢士。

  不過短短三年，烏斷山就足以和道寧山抗衡了。

  可是這四年來，她從未再笑過。

  某天晚上，扶鸞剛走到隨君殿，就感受到了另一股氣息，她眉頭微蹙，猛的推開了門。

  裏麵站著的正是閔墨塵，他似乎消瘦了不少。

  可笑，她居然還會關心這個？扶鸞肆無忌憚的走到最上麵，坐了下去，道：“你來做什麽？”

  閔墨塵轉身，對她道：“跟我走，好麽？放下這裏的一切。”

  扶鸞冷笑了一聲：“跟你走，為什麽？你又以什麽身份帶我走？”

  閔墨塵頓住了。

  扶鸞突然道：“你喜歡我麽？”

  閔墨塵沒有回答。

  扶鸞繼續道：“可我喜歡過你，曾經在道寧山，我很喜歡你，不過也就隻是曾經，如今你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閔墨塵微微垂了眸子，不知在想什麽。

  扶鸞卻是沒了好脾氣：“你可以走了，不要逼我動手。”

  那日之後。

  烏斷山如當年廣納賢士一般轟轟烈烈的搞了一場，不過這次卻是廣納美男。

  扶鸞選了幾百個人來服侍她，每次出行都是前擁後抱，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她和這些人之間從未有過什麽。

  或許是出於逆反心理，才會如此作為。

  戈甯九看著這一切，此刻她的心和扶鸞的一般，滿目瘡痍。

  烏斷山建立的第五年，道寧山終於忍不住了，帶人打了過來。

  那日，扶鸞看到的是站在麵前的閔墨塵。他的眼中滿是冷漠，手中的劍刃上還帶著鮮血。

  扶鸞皺眉，不知要怎麽麵對眼前的這個人。

  隻是在下一刻，閔墨塵就突然出了手，一劍刺向了她的心髒，沒有絲毫的遲疑。

  扶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冷笑著道：“終究是我輸了……可是，下一世……下，下世……我都……不會……放……過……你……”

  她倒了下去，眼睛盯著陰沉沉的天。

  四周景物變換，戈甯九又來到了水鏡前，她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心口。

  很難受，很想哭……

  她愣愣的盯著淡藍色的地麵，隻見一雙白色的鞋漸漸靠近。

  戈甯九抬頭，看到的是玄佚，她難掩傷感的道：“這就是，我的曾經麽？”

  玄佚道：“沒錯，水鏡從來不會欺騙人，你所看到的便是事實。”

  戈甯九閉上眼睛頓了頓，又站了起來。

  玄佚道：“你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如今還要去守護妖魔鎮麽？”

  戈甯九有些無力的道：“妖魔鎮？和我又有什麽幹係？”

  “我是誰，你已經知道了，不是麽？”玄佚又道。

  戈甯九眉頭微蹙，看向了他。

  “沒錯，地陰城的事是我做的，靈珠是我盜的，蘇楓和慕楓也是我殺的。”

  戈甯九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懷疑歸懷疑，可真的當玄佚站在她麵前，親口承認這一切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很恐怖。

  玄佚又道：“在妖魔鎮，是我渡給了他靈力，你們才會難以壓製妖魔鎮。

  也是我，引道寧山觀主去了深山，殺了你父母。

  是我引你去乾文閣，看到了卷宗。

  還有，鬼琵琶沉寂多年，也是我再一次把他找了出來。

  還有東海瀛洲，那顆仙草是我放出去的。

  夜鴉死的那天，道寧山的人之所以會去，也是得了我的指引……”

  戈甯九不由得有氣憤又恐懼：“你究竟要做什麽？”

  “我要打開妖魔鎮，我需要你和閔墨塵的上陽經和下陰經。”

  戈甯九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幫你的，你殺了這麽多人，我要殺了你！”

  “我可以複活他們！”

  隻是這麽一句話，戈甯九愣住了，她的氣憤消退了不少：“人死不能複生，你能有什麽辦法？”

  玄佚隨手幻化出一個琉璃燈，戈甯九隻見裏麵有五個轉動著的小光點。

  玄佚道：“他們的魂魄並沒有進入輪回，而是被我保存了下來。隻要你幫我打開妖魔鎮，我就可以用我的生命複活他們。”

  戈甯九聽此，不免有些懷疑：“為什麽？你為什麽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也要打開妖魔鎮？”

  “為什麽？”玄佚臉上居然帶了一絲笑意：“你們以為妖魔鎮裏的都是混沌之初就有的妖魔，他們生性殘滑，一旦出來便會為禍蒼生。”

  玄佚猛的轉了頭道：“可這些不過是他們，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強行扣下的罪名而已！”

  他越說越激動：“何為妖，何為魔？混沌之初，六界不分，何來善惡！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

  玄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才接著道：“當初，赤焰和冰淩二族相爭，是冰淩一族使了詐，才將我赤焰一族壓在了妖魔鎮，更是恬不知恥得給我們扣上了妖魔的名號。

  數萬年來，我日日想的都是要怎麽打開妖魔鎮，我要放出我的族人，我要讓他們重獲自由，為此，死不足惜！”

  戈甯九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個樣子的。

  現在，她隻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