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年輕人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這戶主人上下打量著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啥姑娘，我們這姑娘多得是，你要說我家姑娘，我嫁給你得了。”開口就是一連串的方言。

  陸山偷偷往房間裏麵看了一樣，果真有個姑娘坐在房間裏麵，隻不過不是他要找的姑娘。

  “對不起，打擾了。”他說完紅著臉，連忙走開。

  “這年輕人，看上我家姑娘就直說，彩禮好說，我給一匹布。”

  身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陸山提著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來。

  他當然不是來娶妻的，隻是最近又想找那個姑娘聊一聊，可他不知道人家的名字，隻好挨家挨戶的詢問。

  可把他臊的，不少人看他身強力壯的，都想著讓他入贅。

  現在這個時候，家裏麵多一個勞動力是好的。

  可是他們都看走眼了，陸山雖然看起來身強體壯，但是渾身著實沒有多少力氣。

  他自家那點地鋤起來都要要了他的老命，更多的時候，他手裏是拿著書的。

  “又不是，到底要走多少家啊。”陸山不免有些打退堂鼓。

  換做是誰一家一家的找陌生姑娘，都會害羞吧。

  他這臉皮子本來就薄，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這一家不是，他還要接著找。

  一個小院內，姑娘正在坐著一些手工活，姑娘家家能夠幫家裏麵做的，很多時候都是些手工活。

  讓她們去鋤地，吃力不討好，相比之下，還是養蠶繅絲適合她們。

  這些同個家族的姑娘有些時候一起做些女紅，閑言碎語自然少不了。

  “你幹嘛？”姑娘有些氣氛，因為另一個人竟然要弄壞她剛做好的手工活計。

  “我看一看，你怎麽這麽小氣。”那女人語氣不善。

  小姑娘家家隻好忍了，她跟這個女人以前鬧過矛盾，當時完全是這個女人無理取鬧。

  她忍了一次兩次，第三次不忍了，於是跟這個女人打了起來。

  最後自然沒有討到什麽好結果，但多少是出了口惡氣。

  那會在家族裏麵說得上話的主婦的調節之下，彼此道了歉，口頭上是和好，但是心裏麵怎麽想的誰知道。

  “你這麽小氣，還想要嫁給有錢的讀書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天進了一個書生的家，一個晚上都沒有出來，誰知道幹了什麽。”

  “你平時就胡言亂語，傻得很，還以為遇到貴人了，我好心提醒提醒你，那書生沒有錢。”這女人說話陰陽怪氣的。

  姑娘又羞又氣，她沒想到當時到書生家躲雨被人看到了，而且誰看到不好還偏偏被這個女人看到。

  一堆姑娘姨婆也愛看熱鬧，登時一個個散言碎語不斷。

  “那裏麵哪有什麽書生？那麽破的房子還能有書生？我就是見那個房子破漏不堪才住進去的。”她說到，這件事無法狡辯。

  誰也不會相信孤男寡女，能夠一晚上什麽也不做，因此她隻能撒謊。

  “你還狡辯，要麽我們去那裏看看，到底有沒有人住。”這女人絲毫不怕當麵對質。

  她稍微有些緊張，因為確實有這麽一回事，女人說了實話，但是隻說了一半的實話。

  剩下的就是對她的汙蔑，可是她偏偏就不能承認，因為很多時候人們都是非黑即白的，也是有慣性思維的。

  一旦承認，就坐實她與人通奸的罪名，連同她貪圖錢財，也一並加在了她的身上。

  此時隻能小小應付。

  “哪怕是見到鬼了，怎麽可能會有人，請你不要在汙蔑我，我也是姑娘家家，你這樣說我會嫁不出去的。”

  “我知道上次的事，肯定讓你心懷記恨，但是你也不用這樣對我。”她也是講述事實，但是結合場景卻是是那個意思。

  在其他姑娘婆姨眼中，這個女人就是記恨上次的事。

  “不信我們可以當麵對質。”女人有恃無恐。

  “大夥的時間都寶貴著呢。”

  “不寶貴，我們這些女人家，不比男人，整天裏也沒有多少事情，看看也沒問題。”

  “對啊，看看吧。”

  “看看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她很難堪，看熱鬧的人永遠有時間，這就叫看熱鬧不嫌事大。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但卻毫無辦法。

  就在她無計可施的時候，家族裏麵那位在女人堆裏有些威望的主婦適時出現。

  當場就把起哄的人喝止，算是救了姑娘一命。

  她的目光之中有感激。

  “誰知道是不是與人通奸呢，她進人家家裏，不止我一個人看到，要是傳出去，不得損壞了家族的名聲。”那女人還在作妖。

  這個時候，主婦的臉色格外嚴峻，什麽也沒有家族麵子大。

  要是汙了家族的名聲，自家的姑娘還怎麽嫁出去。

  因此她極力要求要去看一看。

  姑娘心裏咯噔一下，她知道這次難免要遭難。

  一群婆姨看熱鬧不嫌事大，都跟著過去。

  到了陸山家裏麵的時候，主婦先是敲了敲門，沒人回應，才自己打開了門。

  走進去，從桌上拿起了一張新紙，擺在姑娘麵前。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淫邪之人，回去家法處置。”主婦冷哼道。

  她自知不能解釋，也就認了，打不了挨一頓打，最過也是以後沒人敢上門提親，這些其實她都不在乎。

  那一天執行家法的人，沒有手軟，她很疼卻沒有叫一聲。

  那女人似乎還不解氣，又在一邊說風涼話，說什麽執行家法的人手軟了，都沒有叫出聲。

  主婦親自上陣，反而讓姑娘少了不少的皮肉之苦，主婦力氣沒有別人大。

  這天過後，她就生了一種奇怪的病，整日渾身沒有力氣，咳嗽連天。

  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生的是一種叫做“失望”的病。

  她對這個不分青紅皂白的世界感到失望，對那些愚昧的人感到失望，對世俗的眼光感到失望。

  可事情還沒忘，自那之後，近幾個村的家族裏麵似乎都流傳了她的留言，都說她是個淫邪的婦人。

  最近新上任的當官的的兒子聽說此事，立即滿腔熱血，當即放言要將這個蕩婦燒了示眾。

  於是她被綁到了火邢架上，在眾目睽睽之下。

  可即便到了這種地步，她卻愈發感覺無力，身體似乎動不了，話也說不出來。

  她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壓著，那東西還讓她閉嘴，雖然她多次說了不是這樣的。

  可那個東西滿腔熱血，完全聽不到別人說的話。

  她說，她至今未行男女之事。

  那東西說，淫邪就該受到懲罰。

  她說，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真的真的，人格擔保，對天發誓。

  那東西說，天下怎麽有這麽淫邪之人，真是枉費父母撫養。

  嗬，那東西還挺神氣呢。

  可她還是在解釋，當時隻是躲雨，後來我們隻是在聊著書本上的事物。

  那東西可高興了，痛罵道，可恨的蕩婦，你總算是承認與人通奸了。

  最後她累了，什麽也不想說了，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明明說的是人話，可有人就是聽不懂。

  此時架在火邢架上的姑娘好像死了一樣，她徹底喪失了所有的能力，就像是得了一種怪病。

  很多時候，事實如何在人們心裏其實不重要，人們隻關心這件事是不是讓他們感覺自己是正義的。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是正義的人。

  可很多時候，這些正義是以殺死他人為前提的。

  正義是為了保護人的，可你看看，這最後保護了個啥，什麽也沒有保護。

  借著正義的名號殺人，實則罪大惡極。

  人呐不要總是讓自己滿足就好，真正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吧。

  看看其他人吧，世界上不止一個人，其他人也有喜怒悲歡，也有所思所想。

  求求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吧。

  “你還有什麽話說。”少年義憤填膺，在他的眼中姑娘十惡不赦。

  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她似乎被擊垮了，從精神上麵擊垮的。

  被一群正義之士，被一群義憤填膺之人，用勉強的正氣和熱血擊垮。

  人們歡呼著，歡呼又一個邪惡被擊垮，大家都很高興呢。

  人其實是一種向往正義的人，這個時候真相已經不重要，隻要人們都感覺到了正義，這就是最好的。

  世界似乎在崩潰，天地似乎也在哭泣，在哀嚎，在怒吼。

  可天上沒有六月雪，不是人人都是竇娥。

  “她不說話，不狡辯，她承認了。”

  “她承認了。”

  人們歡呼著，又一次麵對邪惡的勝利，讓所有人都很高興。

  可誰又知道真正的邪惡此時正混在人群之中也跟著一起歡呼。

  “誅殺邪淫，行刑！”正義少年人一聲令下，大火燃起了火堆。

  姑娘的身軀在一點點被饞食。

  她像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抬起了頭，瞪著人群之中那個惡鬼一樣女人，眼中是殺氣，是恨意。

  事到如今，她終於明白了，自己輸在了什麽地方，她輸在自己不會使用殺器。

  惡人一直在殺著她，可她卻沒有用任何言語上的反擊，隻是保全自己。

  加入她在話語裏麵也加上一些汙蔑人的話，那麽她肯定會受到傷害，不至於讓真正的惡人逍遙法外。

  愚昧是可怕的，無論什麽時候愚昧都是可怕的。

  這些正義之士，多正義啊，不好嗎？

  好啊，太好了，可惜他們都是愚昧的。

  可隨即，姑娘眼中的殺氣盡皆散去，她高興地笑了，就如同孩童時一般。

  那個時候沒有陰謀詭計，隻有天真無邪，她笑了，笑得像一個孩子。

  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不過是人間一場大戲罷了。

  還真是有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