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不要與我一個學生一般見識，我看你比之一些先生都分毫不差。”

  她的說法讓陸山感覺耳目一新，但是仔細想想，好像又是那麽回事。

  “真有這麽厲害？”連姑娘自己都懷疑不已。

  這些話也說給別人聽過，可別人也沒有眼前這個男子這樣殷勤。

  “隻不過是我平日胡思亂想，我沒上學學，不知道是否正確？”她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她講給一個教書匠聽過，但是那個教書的想了半天，最後是不耐煩的把她趕走，還以為自己哪裏惹他生氣了呢。

  “姑娘是天才啊！比我們這些天天讀者聖賢書的人厲害不少，我看你算是真的理解了聖賢的意思。”他說道。

  如此聰慧的姑娘，居然不讓她去念書，這不是白白浪費了一身好資質嗎？

  陸山大歎可惜，也道這世間荒唐，最看得懂聖賢書的，竟然是一個從來沒有上過學堂的人。

  正叫人覺著奇呢。

  “我覺得也是。“姑娘的語氣很平常，仿佛就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陸山並不覺得她狂妄，因為人家隻是在讚同一個事實，要說她不謙虛，其實也看不出來她謙不謙虛。

  “不對，我可比不上你們這些飽讀詩書的人哦。”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一個勁得搖頭，死活不承認自己的本事。

  在姑娘到底厲不厲害什麽糾纏，其實沒有多少意思，陸山想的是從姑娘嘴中得知更多的“聖賢之言”。

  就像人們看書一樣，千萬不能把自己也看進去，看過了之後，要知道這隻不過就是一個人的一家之言。

  覺得有道理，就認同，找出來其中有用的，學到自己手裏麵。

  你要是覺得屁用沒有，也就看看過去了，最差也能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深知自己看的不是書本身，而是從字裏行間，學到能夠幫助到自己的，這就足夠了。

  所以他更希望聽姑娘繼續講禮數之類的。

  於是乎，他說道“姑娘你若是不嫌棄，就在這裏住下，我們好好討論討論。”

  陸山真心邀請，雖然能夠看出他眼中的真誠，但是姑娘還是忍不住兩頰羞紅。

  “我看得出你很真誠，其實你們學生要學的就有真誠，為何誠之前要加一個真，因為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假的，誠則算是一個真的東西。”

  “人的修行就是一個求真的過程，隻有勘破真假，才能求真。”

  “但是現在人們都不學這個，隻知道背背書中的聖言，學學理數，而真正的禮數則被遺忘和誤解。”

  “就連我一個外行人看著都覺得心疼。”

  姑娘零零散散說了很多，有一些陸山暫時還無法理解，但是他覺得姑娘說的很好。

  “對。”陸山手中拳頭一拽，滿腔熱血不知道何處抒發，他問道“姑娘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絕對正確的事？”

  “有。”姑娘毫不猶豫，似乎很早之前就有了答案。

  陸山雙眼一凝，可以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欣喜。

  “願聞其詳。”他想一個學生一樣，對先生行著禮。

  “我先說好，也不是什麽絕對正確，其實不能給世界定性正確與否的，但是大概就是那麽個意思，這裏隻是說可以讓一個人更好的生存下去。”

  陸山點頭認真聽到。

  姑娘繼續講，“在這個世界上，遵循天道是絕對正確的，什麽是天道，普通人會餓，餓了就必須吃飯，這就是天道。”

  “天道天道自然是天規定的，一切人規定的天道其實都是人道。”

  “如果順著天道，比如餓了要吃飯，吃了飯就能好好生存下去，這自然是好的。”

  “逆了天道，餓了不吃，會死的，這樣來說，順天道就是絕對正確的。”

  “若是想誌怪小說中的妖怪和神仙一樣，可以辟穀不食，其實也是順應天道，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吃東西，不需要吃自然就不用吃，算不得違逆天道。”

  ……

  這一天晚上注定是不眠之夜，兩人直接說了一個晚上。

  一方麵是姑娘著實是憋的太久，經常在人們的生活中就會出現一類愛抖機靈的人，這類人是會壓著一些尚且年輕的人。

  他們總是以為自己才是對的，即便錯了也不承認錯誤。

  這類人其實是脆弱的，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錯誤，隻要有一次千夫所指，他都有可能喪失信心。

  一般可以不理這些人，但是如果故意抖機靈，還要把不好的情緒傳給別人，不好意思，還是打死算了。

  像是姑娘遇到的教書匠，其實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這是不謙虛。

  大概是中午的時候，陸山可算是放過了姑娘，這一個晚上收獲可是十分的豐富。

  這讓陸山都有些懷疑，姑娘是不是聖賢降世，這麽能說得這麽好。

  姑娘也說的口舌發幹，剛開始幾個小時，性質還很高，但是陸山竟然糾纏了他一晚上。

  她自己疲憊不堪，這個人倒是越來越有精神。

  直到中午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從陸山的房間走了出來。

  她站在門口，看著裏麵正在案前奮筆疾書的陸山，心裏五味雜陳。

  以後還是不要來這個“是非之地”的好，這個男子蠢得很。

  教了一晚上，還是不能跳出非黑即白的框框架架，正是麻煩的一個人。

  姑娘決定再也不來這裏，以後幹脆都不要從這裏路過，要麽這個男子又要糾纏她一天。

  著實讓人受不了，這個時候，雨差不多也快停了，自個回家去了。

  屋內陸山精神飽滿，一點也沒有困倦之感，他手沒有停過，一直書寫著方才的感悟。

  這次的收獲，感覺比他十幾年的生涯還多啊，他不僅感慨，有些話要一輩子才能體會得了。

  難怪誌怪小說中的有些妖怪都喜歡聽人講道理，這是在給他們漲修為啊。

  像什麽“狐博士”“垂案柳”估摸著都是些好學之輩。

  他書寫到一半的時候，才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歎道“壞了，忘記詢問姑娘名字，這多無禮啊。”

  光顧著自己汲取養分，卻沒有考慮到別人，他這模樣活像一個寄生蟲，陸山想起之後一陣後悔。

  他決定之後去打聽一番，找到姑娘，親自給他道歉。

  決定之後，他才接著書寫，要是那姑娘還在，一定要埋怨他，為何寫字還要分心。

  其實陸山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很難真正的投入到一件事當中。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其實自己讀書，一直以來都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

  他忘不了心裏的仇恨，一直以來都是這股悲愴恨意在支撐著他在厭倦的時候讀下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為了仇恨，而不是讀書。

  可真讀書的，怎麽能依靠仇恨支撐呢，讀書就是為了讀書，如此才能成就，而成就也隻不過是讀書附帶的一個東西而已。

  這才是正確的順序，然而實際上，很多時候人們都是順序相反的，但這怪不了誰，畢竟都是被迫接受。

  強迫的一般沒有好結果，如同那句俗語強扭的瓜不甜。

  花了好多時間，陸山才完成了對自己感受的記錄，林林總總寫了一大段。

  他坐在案前看了又看，看了再看，眼神有些恍惚，又十分的堅定。

  最後他長歎一聲，把這些記錄都放到灶裏麵燒成了灰。

  記這些，記再多也沒有用，不如心裏記著，某個瞬間他感覺很惆悵。

  其實他是知道的，這個世上哪有聖人，或者說哪個不是聖人。

  人人都有機會成為聖，人人都有這個資質，但是這些人大多是不顯的。

  正如那個姑娘，雖然學問比肩宗師，可人們依舊認為她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家家。

  為什麽，因為這個世界很多時候是不需要真本事的，或者說人們根本看不出什麽是真本事。

  姑娘會被忽視，正是因為沒有人懂她，陸山算是半個懂她的人。

  世界上哪有什麽紅顏知己，不過是能夠互相理解的人罷了。

  他今天敢把獲得的感受燒了，因為他知道這些東西，以前有人懂，以後也有人懂。

  記在紙上看不懂的人不懂，看得懂的人自己自然就懂，記下來完全是多此一舉。

  每個時代都不缺乏能人誌士，缺的是能夠看到這些人的在人間有權柄的人。

  後人覺得李白可惜，其實一點都不可惜，至少他多少還是出了名。

  雖然不得其誌，可他至少能夠說上話。

  大部分人的聲音，其實都是淹沒在時代的浪潮之中。

  不必惋惜，也不必悲憤。

  他看著眼前還在一點一點燃燒的紙張記錄，雖然大部分都燒成了灰，可還有些地方保留了下來。

  突然，他看著眼前搖擺的火焰，也看越入神，越看越著迷。

  他快速取出灶裏麵燃燒到一半的紙張，立即撲滅了上麵的火。

  看著幾張殘缺的紙，他真誠地笑了。

  雖然事已注定，沒有改變的餘地，但是多少留個念想。

  世事多變，變數自然有的，他多少還是給自己留給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