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舍鄉間的小道上，陸山緩步走在路上，心思卻不自知地飄走。

  這些天，他就是尋訪了附近所有的附近人家，都沒有見到那個姑娘。

  直到今日，他都有些想要放棄。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這些天下來，臉皮子倒是厚了很多。

  附近的人，也都差不多知道了有這麽一個癡情的人。

  可他哪是癡情啊，他本來應該是好學的，但不知不覺間，在人們的眼中就成了癡情。

  這叫他毫無辦法，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書生找一個姑娘是為了跟她促膝長談。

  起初還有些人因為他們不是什麽正經人，可隨著他數天訪問不斷，大家覺得那些不正經的人哪有這樣的毅力。

  他現在越是解釋，在別人眼中，就是在害羞，懂得害臊，在這些人們眼中，也是一個好品質。

  因此他就成了一個，既癡情又含蓄的人，多少算是附近的一個名人。

  陸山一路走著，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鎮上。

  這麽多天沒有找到人，心裏多少會有些不輕鬆，他打算就在鎮上逛逛，先解解心頭的煩悶再說吧。

  正在鎮上走著，他突然想到自己家裏麵的刀頓了，要到鐵匠哪裏弄一把才行，要麽以後切菜就跟鋸木頭似的。

  還不如用手掰的，這可不妙。

  雖然身上沒有什麽餘錢，但是他平時也不亂花錢，生活必須的東西，還是要買的。

  正當他要走進鐵匠鋪的時候，他此時反而猶豫了，切菜切什麽菜？平時有吃得上菜？

  略微思索片刻，他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這兵荒馬亂的，用來防身也好，天下現在可不太平，到處都是食人惡鬼。

  他這裏算是比較安全的，等那些許久沒有軍糧的兵卒從前線潰敗下來。

  遭殃的就是普通老百姓，由於軍糧被克扣，許多兵卒都是餓著肚子的。

  陸山雖然也同情他們，但是這些人潰敗下來，是要吃人的。

  就在他在鐵匠鋪外猶豫的時候，鐵匠的女兒正好從裏屋走了出來。

  一見到陸山就像是小魚見到了大魚，立即拐彎往屋裏走。

  他有些不明所以，是不是自己哪裏很可怕，嚇到人了。

  陸山不禁反思起來，也沒怎麽想明白。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的目的是來買刀的，他現在是客人。

  店小二都要好生招呼的。

  他緩步走了進去。

  “先生來這裏可是為了求親，我有一個親戚跟我提起過你。”

  “我尋思著也不錯，你要是願意，即日起就跟我一起學打鐵。”

  屋內坐著一個滿臉胡茬子的漢子，他此時坐在屋內的木桌前，喝著茶水。

  陸山有些傻了，這是什麽情況，好像是自己的名聲惹的禍，他哪裏是什麽癡情男子啊。

  隻不過是一個好學的學生罷了，而且還被叫做先生，什麽時候他也成為先生了。

  他察覺事情有些不對，立即轉身就走。

  可是正是他轉身的時候，門啪的一下關上了。

  剛才那個姑娘背貼著門，正是她把門給關上了。

  她此時一邊衝著陸山咧嘴笑，一邊說道“我中意你。”

  轟隆，轟隆！

  陸山隻感覺天上似乎在打雷，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是他感覺自己聽到了。

  “這……”陸山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女方主動的情況隻在某些書中才有。

  怎料現實真給他遇到了，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說實話，他動心了。

  “逆子，別嚇著先生。”鐵匠嗬斥道。

  “先生先坐下，具體事宜我們詳談。”之後又轉向陸山，聲音溫和地說道。

  之後，陸山感覺自己在夢中，恍恍惚惚間，鐵匠的女兒拉著他坐到了桌子前麵。

  鐵匠給他到了一碗茶，說道“我原先也讀過書，但後來也沒撈到什麽，於是回家跟老爹學打鐵。”

  “學問我也懂，並不是那講堂之上的先生講的才是對的，我們學問不是理數，隻需要看一本書就行了，這本書就是我們身邊的一切。”

  “你入贅我家之後，我會將這門營生的手藝交給你，連這個鋪子也一並交給你。”

  “學問可以慢慢做，成親可是人生大事，早點操辦。”

  鐵匠語重心長地說道。

  想不到鐵匠還是個讀書人，陸山萬萬沒想到。

  “對呀，我們趕緊成親，以後家裏麵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聽你的。”姑娘熱切地說道。

  她似乎很急著要嫁出去。

  可憐陸山有些不想成親，他不知道哪裏不想，單機就是不想，沒來由的。

  “我不行，我不能成親。”他直搖頭。

  鐵匠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也怪小女今年年歲大了，已經是二十又五的年紀，也沒有成親，先生自然嫌棄。”

  “嫌棄啥，他不嫌棄。”老姑娘抱著陸山的手臂不舍得放開。

  畢竟父親是讀過書的，這姑娘小時候也跟著看了些文字，加之天生要比平常人聰慧一些。

  到了該成家的年紀，硬是趕走了所有的媒婆。

  為啥？她那時還不想成親，也不想隨隨便便就嫁給一個人。

  鐵匠見她也拿得動重器，也能打鐵，就沒有多管。

  現在這姑娘算是動心了，一出手，倒也沒有一點勁矜持。

  “你們不嫌棄我就好，我渾身沒幾個力氣的，鐵匠這一行是幹不了的，我有些原因，所以才能成親的。”陸山極力推脫。

  他的心已經半個沉到姑娘的懷裏，老實說，以鐵匠女兒的條件，他沒有理由拒絕。

  他根本想不出理由拒絕，可是總有一個奇觀的東西在他心裏麵，因此他知道自己不必跟人成親。

  “我來鐵匠鋪，是要買一把刀，請給我刀。”他想要快些離開，要麽真的要陷入這片溫柔鄉。

  “為何，你還是嫌我老，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不一定比我小。”姑娘據理力爭，想要挽留住他。

  “並非如此，姑娘你太好了，但是我有隱情，不能成親。”他一張臉舒展不開，心裏有些苦澀。

  多好的姑娘，他陸山一屆平平無奇的書生，有什麽理由拒絕。

  姑娘還想說什麽，但是被他的父親止住。

  鐵匠意味深長地看著陸山，說道“今世不同往日，想要考取功名，幾乎是不可能的，堯舜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你要認清現實，如果你決定留下，就把這杯茶水喝了，若是要走，這把刀給你。”鐵匠從桌子下麵拿出一把雕刻這詩文的菜刀。

  “這刀是我當年決心遠離仕途所做，你拿著也算是替我走一程。”

  鐵匠不知道經曆過什麽，陸山隻能看出他很失望，很失望很失望。

  正如他所說，如今已不是堯舜之治。

  天下不能在明君的手裏，那幹脆不要皇帝好了。

  姑娘緊張的看著陸山，她抱著他的手臂，死死不放。

  鐵匠也在等他做出抉擇，可此時的陸山卻是愣住了。

  他的神情很恍惚，多少時間都分不清自己，眼前的世界也有些模糊。

  就好像，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紗，蒙蒙一片，模糊不清。

  他似乎能看到有兩個人，那是他的父母來著。

  隻不過，他卻對那兩個人毫無感情。

  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們在叫他，叫他孩子，告訴他在地府兩人都過得很好。

  還說著希望能夠看到他成婚，隻要答應了鐵匠姑娘，就能成婚。

  之後，一直安穩的生活下去，一直到老，活像兩個神仙。

  他似乎看到了很遙遠之後的事，但是對於陸山來說，死並不可怕，安逸也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陸山咧嘴露出邪性的笑，可怕的是被那些婆娘家家纏在家裏，沒有樂子。

  他將身上的錢全部放到桌子上，然後拿起那把刻滿了經文的秀刀。

  細看才發現上麵的刻痕很深，有的地方則是彎曲的，似乎是用力過猛。

  這不是一件精美的工藝品，相反，它十分粗糙。

  可刻在之上的每一個字，都飽含了鐵匠年輕時的憤恨、不解。

  這是一把，真正有神韻的刀。

  見他做出了選擇，鐵匠歎息道“我這把刀，精髓在放下。”

  也不知道陸山聽沒有聽到，反正他是很快就走出了鐵匠鋪。

  鐵匠姑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是氣，又是恨，委屈地罵道“這個人果然是去找他的心愛之人，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姑娘不服氣，很不服氣，幾乎是生氣的。

  她想要衝上去，跟他打一架，沒錯隻有打一架，她的心裏麵才會舒服。

  在陸山毫不知情，且還未走遠的情況下，姑娘跟在了陸山的身後麵。

  鐵匠看著女兒遠去，不為所動，他的心其實也早已被撼動。

  他何嚐不想為了天地，為了百姓，可是人家比他厲害。

  “人家可比咱要厲害。”他放聲大笑，笑著笑著，抹起了眼淚。

  這女兒真的是自己的女兒嗎？，這天地真的是原本的天地嗎？

  蒼老的鐵匠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兒，早就在多年之前，慘死在那些唯利是圖的惡人手中。

  而這個世界是沒有惡人的，都是些沉浸於演戲的傻人。

  都是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