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95章:貪心【上】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2-01 19:37      字數:5338
  隻是人們沒有想到,性情耿直、一向不屑於幹什麽苟且營生的北刀氏大將軍,第一次出使鄰國,居然也幹起這種買賣了!使團隊伍裏顯然夾著商隊,有一半以上的牛車都是商隊的。卻在冒充國使的隨行人員,夾帶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別人都是在使團中混進商隊,而看這位大將軍的做法,簡直就是在商隊中混進了一支使團!看來大將軍的刀法厲害,撈錢的手法則更狠啊!北刀氏因為舉薦神醫之事,最近剛剛立下了大功,正是得意之時,膽子也顯得格外大。

  這種事情就算大家心照不宣,但也不能做得如此張揚啊。

  牛車與馬車走在一起,速度當然要看牛車能走多快。大將軍是個急性子的人。雖然不能縱馬驅馳,但也督促整支使團隊伍兼程趕路。如果恰好在沒有城廓村寨的地方過夜,那便搭起帳篷野營,很有點行軍打仗的風格。

  北刀氏本人帶的親衛軍士當然不覺得有什麽辛苦,可是對於那些混進來的商隊,這麽趕路就頗為艱苦了。但好歹大家都是求財之人,平時外出長途販運貨物之時,也沒少經曆風餐露宿,這些困難都還可以克服。

  一支主要由牛車組成的商隊使團。居然隻用了兩天就穿過了環繞國都的群山。出發後的第二天晚上,恰好到達彭山與眉山之間的隘口。這裏前後並無村落,卻有一隊軍士駐守,那一小片軍營也不夠大家住的。大將軍住在軍營中。眾人大多在道旁的野地裏搭帳篷。

  北刀氏大將軍帶使團就像帶兵,號令特別嚴格,說停就停、說走就走,就連搭帳篷生火做飯之類的事。也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眾人這兩天搞得是手忙腳亂。

  就在這天露宿之時,又有人從軍營裏搬出了一批東西、加入了使團的隊伍。隨行者又多了幾張新麵孔。這些都是大將軍的私人財貨,也有商人在暗中嘀咕,北刀氏將軍在國中素有威名,可沒想到幹起這種事情來真是賺錢沒夠啊,走到半路上又命手下帶進來一批東西。

  押運財貨之人,應是三名體格健壯的年輕軍士換做便裝,他們彼此之間原先都不認識,其中有一位容顏俊朗、衣著樸素的少年,身邊還跟了一條狗。這條狗晃著花尾巴,趕路時則跳入車中,在車棚中的貨物堆裏,隻在夜晚露營時才鑽出來亂跑。

  這條狗當然就是小天,它在商隊中很不起眼,這支隊伍裏還有好幾條狗呢,竟然都是毛色黃白相間的花狗。商隊帶狗上路是很正常的情況,夜間露宿時狗還可看守貨物、有什麽事情會大聲吠叫示警。至於那看似軍士的樸素少年,便是寶玉。

  刀叔知道寶玉和小天混進使團了,就是他安排的,但就算是這位大將軍的心腹親衛,也隻知道刀將軍是私下混入了一批貴重的私人財貨,那少年和另外兩名押運之人,絕想不到他便是最近國中聲名鼎盛的彭鏗氏大人。而且像這種事情,屬下隻需照辦就行,絕不能多嘴去問什麽。

  刀叔這一路上沒有任何異狀,不僅沒有和寶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他和小天一眼。以他大將軍兼國使的身份,和一個趕牛車的仆從又有什麽話好說呢?

  但北刀氏本人卻覺得很鬱悶啊,國君吩咐他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送寶玉離開巴室國前往鄭室國,並且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小先生的行跡。這位大將軍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了,他行事素來剛正無私,如今為了完成國君之命,卻落了個貪財的名聲,而且貪財貪得這麽狠!

  使團隊伍在一個月後來到了去年受災的善川城,無數民眾夾道迎送,不少人守在路旁給使團端水送吃的,沿途還有村寨族長送上各種禮物特產。因為大家都知道國君為什麽派出這支使團前往鄭室國。

  究竟有多少車財貨是送給鄭室國的?其實隻有兩國之間負責清點與接收物資的倉正大人完全清楚,鄭室國的關卡也會象征性的清點一番,普通民眾則不可能知情。就算使團夾帶了商隊的物資,但誰又能想到大將軍會夾帶這麽多呢?居然超過了一半!

  沿途民眾見到這麽多牛的財貨,以為大多都是鄭室國要的東西呢,紛紛斥罵鄭室國君及其群臣的貪婪。北刀氏撈錢,卻有鄰國之君給他背黑鍋,這差事幹得倒也挺美。鄭室國及其國君,其實挨罵也不冤,因為他們也沒少敲詐巴室國的東西。

  使團隊伍通過鄭室國邊境關卡的時候,守關軍士也嚇了一跳,他們也算見多識廣,心中暗道這位國使聽說是位大將軍,但也太貪心了吧,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過關?簡單的盤查了一番,守將還問了北刀氏一句:“國使大人,您隊伍中的貨物是不是太多了?”

  北刀氏嗬斥道:“多什麽多,還不都是你們國君要的!嫌多的話,你可以上報貴國之君,讓我們少送點,我就在邊關等上兩個月也無妨。”

  守將最終當然要給使團放行,心中暗自嘀咕這位國使太貪的同時,多少也腹誹自家的國君太狠了。他可是很清楚去年有多少糧食運過去,而今年使團夾帶的財貨雖多,但鄭室國也沒少要,搞得他這位守將都不好意思多說話了。

  使團進入鄭室國境內,在北刀氏的要求下,趕路的速度更快了,沿途也不會像在巴室國中那樣方便,真如行軍般曉行夜宿。自邊關開始,鄭室國就派了兩小隊軍陣一前一後護送,畢竟是這麽多人還帶著兩車軍械深入了國境,不能出什麽意外。

  卻沒有人注意到寶玉,寶玉這段時日表現得非常平凡而樸實,無論是裝卸貨物、還是收搭帳篷生火做飯,手腳都很利索勤快,完全就是出身普通村寨中的孩子,很能吃苦耐勞。和他走在一起的人對其印象都不錯,但也談不上多深刻。

  使團隊伍中的貨物和人員不可能都進入國都,這一點誰的心裏都有數。在到達國都之前,隊伍中牛車和人員便越來越少,經過沿途的城廓,總有人留下來做交易。他們還會購買當地的各種貨物,但不會再經過關卡,隻在原地等著使團再度回來,然後跟著使團回到巴室國。

  沒人注意到寶玉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這支隊伍一直走了兩個多月才到達鄭室國的國都甘田城。而在到達國都前的半個月,寶玉便在另一座城廓中留下了,和那一車財貨以及另外兩名軍士一起。當時大將軍的親衛還特意叮囑其中一名軍士,一定要將貨物賣個好價錢。

  這座城廓其實是個岔道口,轉向西行便將前往鄭室國都,繼續南行則可到達武夫丘。寶玉在集市上混了一天,而小天根本沒有進城,路過城外山野時它就從車上跳下去跑走了。等到第二天寶玉也出現在城外的山野中,小天又晃著尾巴跑了過來。

  沒有人知道甚至也沒人能猜到,相室國中那位小先生、巴室國中的彭鏗氏大人,如今已出現在鄭室國腹地。寶玉在後廩的幫助下,成功的隱匿了過往的行蹤,帶著小天再度孤獨的前行。他們離開了大道,前方又是連綿的山巒,這裏已接近巴原邊緣的南部蠻荒。

  北刀氏大人率領使團進入鄭室國都,住在專門招待國使的驛館中,由鄭室國負責迎賓的官員接待。車隊中的貨物太多了,迎賓驛館的院裏停不下,一直排到了院外的路上,還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這些牛車還隻是使團出發時的一半,車上裝的都是送給鄭室國的財貨器物。至於商隊的物資早就在沿途城廓中販賣,剩下的最後一批也運到了國都最大的集市上。

  鄭室國的倉正大人次日就率屬下前來,與使者北刀氏進行清點交接。倉正大人很驚訝,巴室國不僅如數送上了這麽多財貨器物,國君後廩還額外送了一份重禮,鄭室國君以及朝中諸正大人都有份,就連他這位倉正大人得到的好處都不少。

  北刀氏向他解釋,這是因為國君後廩心情好。最近國君曾身體不適,幸得神醫調治又恢複了健康,巴室國舉國相慶,國君一高興,出手便很大方。

  後廩很大方,可國使北刀氏卻很小氣。倉正大人清點完畢,準備運走東西的時候,北刀氏又說道:“財貨器物你搬走,但車和牛都要給我再送回來,我還要裝東西帶回國呢。”倉正大人是哭笑不得,回頭便將這件事情稟報了國君。

  當天晚上,負責接待使者的迎賓官就在驛館中擺宴席招待北刀氏,席間私下問道:“我聽聞說巴室國中最近出了一位神醫彭鏗氏大人,這位神醫與將軍您私交甚厚,就是由您舉薦給貴國之君的。若有機會,能否也引薦給我?我有密友患怪疾,想請這位神醫調治。”

  北刀氏當時心中一驚,寶玉混在使團隊伍中進入了鄭室國,這是絕對的隱秘,難道這位迎賓官卻聽到了風聲?他不動聲色的答道:“彭鏗氏大人為國君調治之後。便辭別行遊而去,我如今千裏迢迢出使貴國,也不知他在何處啊!……您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

  迎賓官有些失望地說道:“我是最近剛聽說的消息,貴國之君遇到了一位神醫,而那位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能,救了國君的命,國君賜予他封地並賜封號彭鏗氏。我本以為這位神醫是將軍的密友,您一定知道他的府邸在何處。他如今已有封地,難道還找不著人嗎?”

  北刀氏答道:“我也是采藥時,在山中偶遇神醫的。忘了問他住在哪裏。但在國中,確實是我與這位神醫的關係最好,也是我將之舉薦給國君。至於他那片封底,便是采得靈藥之處。那裏是險惡深山,隻有飛蛇毒瘴,卻沒有人。”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北刀氏這才搞清楚,原來這位迎賓官並不知道寶玉曾混在使團中,他隻是聽說了最近巴室國中發生的事情。此人聲稱他的一位密友患了怪疾。但北刀氏感應其神氣,不太像健康正常的樣子,估計患病者就是這位迎賓官本人。

  這位性情豪邁耿直的大將軍,其實心思縝密。他沒有當麵點破,而是追問那位迎賓官的密友究竟患了什麽怪疾?迎賓官一開媽磨磨唧唧還不想說,後來大將軍命親衛上酒這酒也是他私下夾帶的。迎賓官喝多了之後,終於很不好意的說了三個字蛇精病。

  北刀氏聽了想笑但又忍住了。蛇精病確實是一種怪疾。在相室、巴室、鄭室三國都時有出現。據說得這種病,有一種原因是與妖族女子有染。但人們卻說不清,蛇精病究竟會不會傳染?因為迄今為止並沒有聽說過。誰得了蛇精病還會通過日常生活再傳給其他人。

  就連蛇精病的起因都沒法確定,人們隻能根據各種傳聞去猜測。

  得了這種病的人,大多三緘其口,視為難以啟齒的隱秘,不欲被他人知曉。就連“蛇精病”這個名字,在巴原上都是罵人的話。蛇精病的症狀很奇怪,剛開始很不容易發現,等到了較為明顯的程度,身體某個部位的皮膚上便會出現蛇鱗狀的斑紋。

  每到陰天下雨時,或者淩晨夜氣較重的時分,那斑紋附近的肌膚甚至骨肉都會酸癢難忍。不僅如此,患者還容易想入非非,有時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病情很嚴重的時候,眼前還會產生種種幻象,甚至分不清幻象與現實。

  大多數情況下,蛇精病並不致命,隻是給人帶來種種困擾,給患者身邊的人帶來的麻煩則更多。有時患者身上雖沒有出現那蛇鱗狀的斑紋,但蛇精病的症狀已經發作了,卻往往意識不到自己有病。

  得了蛇精病,狀況究竟會有多嚴重?很多人也一直沒搞清楚。有人可能一輩子都有蛇精病,但到死也還是那樣。這種病症好像是能潛伏的,如果惡化,可能會平穩幾十年。但症狀一旦急劇惡化,可能就會出現兩種結果:一是那斑紋會在全身漫延,最終導致殞命;或者人會變得瘋癲,舉止與神智明顯失常。

  很多巫醫都認為,蛇精病症狀惡化,都是患者有別的問題所導致。所以隻需注意調養身體、保持心神安寧清醒,也不需要什麽特別的調治。話雖是這麽說,但誰都知道蛇精病是一種“絕症”。它雖不一定致命,卻是很難治好的怪疾。無論誰得了這種病,都視作難言之隱,絕不會輕易承認的。

  北刀氏有些同情地拍著迎賓官的肩膀道:“為了你朋友的病,特意將彭鏗氏大人千裏迢迢從巴室國請到甘田城來,恐有點不太現實。我教你一個法子吧,加入軍營去修煉開山勁,雖不一定就能治好蛇精病,但也能使症狀盡量不惡化。假如練成了開山勁又修成武丁功,那麽蛇精病就不藥自愈了。”

  迎賓官苦笑道:“我要是能修成武丁功,不不不,我那位朋友若是有這個本事,又何必去求神醫呢?按大將軍的說法,若能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直至擁有二境修為,豈不是更好?”

  一般的醫者根本治不好蛇精病,但也不是絕對不可治。假如練成了開山勁中的武丁功,蛇精病自然就好了,而擁有二境修為也是一樣的。其實山神也曾對寶玉說過,修煉開山勁也是探索登天之徑的一條路,但這條路隻到相當於二境修為便是盡頭。

  寶玉的行蹤並沒有泄露,但發生了這麽一件小事,還是引起了北刀氏的警惕。他與國君後廩是同時離開彭山禁地的,此前並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他回了國都一趟,便立刻率使團出發了。使團是徑直出境來到鄭室國都,兼程趕路沿途並沒有多做停留,速度已經相當快了。

  民間的消息傳播,當然絕沒有這麽快。如今連接待使團的迎賓官都知道了彭山禁地中發生的事,說明有人一直在和鄭室國暗通消息,在他率使團到達之前,早有人以更快的速度將消息送到了鄭室國都。

  趁著酒喝多了,北刀氏又套了迎賓官很多話。迎賓官又不自覺的講了一些自己所了解的情況,甚至包括彭山禁地中的某些事情的細節。這種消息就不可能是鄭室國密探聽傳聞回報的了,隻能是當時在禁地中的人送出來的,也不知是出於什麽目的?

  這可不是好事情,但究竟是誰幹的呢?當時在彭山禁地中的人都有嫌疑!

  這位迎賓官就是鄭室國兵正大人之子,那麽此人在家中也可能聽說過一些隱秘。若不是他患有蛇精病,又被北刀氏用酒灌多了,恐怕也不會輕易透露這樣的信息。

  北刀氏雖不動聲色,但已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私下提醒國君後廩。國中確實有人圖謀異動,而且暗中的動作還不小!

  次日鄭室國君鄭股,在宮中召見了巴室國使者北刀氏。北刀氏當眾向鄭股表達了後廩的感謝,並奉上了後廩額外贈送鄭股以及鄭室國諸正大人的厚禮。鄭股非常高興,這回他可是大賺了一筆,當晚就在宮中設宴,款待北刀氏所率領的使團,這也是巴原上最高規格的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