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89章:國君【下】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1-26 23:34      字數:5485
  少苗前陣子去了一趟孟盈丘,回到國都後很快又離開了,後廩當然能猜到自己最喜愛的小女兒是去幹什麽了,也知道刀將軍在隨行保護。他倒沒指望少苗真能找著什麽靈藥。因為國中各宗門以及高人修士已送來不少靈藥,煉藥施治的高手長齡先生也被他請到國都了。

  可是少苗與刀將軍突然回來了。宣稱采到了舉世罕見的靈藥,也找了一位擅長煉藥施救的“神醫”。但那位神醫李路先生說了,要在彭山禁地中為國君調治,請國君自行去見他。

  別說後廩本人,就連他身邊的親信重臣都很吃驚啊。這本是一個好消息,可總令人感覺有些不放心,就算是長齡先生這等高人,也不會用這麽說話啊。

  少苗可能年幼無知,可是刀將軍行事向來謹慎穩重,他也堅持認為國君應該去一趟,並且詳細介紹了彭山中發生的事情。若是別的事也就罷了,但事關生死,後廩也不得不動心,就連朝中諸大人都不好勸阻。

  後廩谘詢了工正伯勞以及一直留在國都的長齡先生的意見。伯勞當然不能阻止國君去找神醫續命,隻是建議他將國中四鎮將軍都帶在身邊,以防在離開國都調治時出什麽意外,從而導致國中生變。

  而長齡先生詳細問了刀將軍及少苗彭山中所發生的事情,幾乎沒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他也支持國君去彭山禁地中調養。因為他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那位李路先生說的話很有道理。長齡本人不好開這個口,沒想到一位年輕的修士竟很幹脆地讓國君這麽做了。

  事關國君的生機壽元,當然要慎重。刀將軍修為雖高,但擅長的隻是刀法神通,伯勞與長齡要親眼見到寶玉本人,看他的手段是否像刀將軍說的那樣神奇,才能放心地讓他為國君調治身體。

  兩位高人來到禁地見到了寶玉,態度倒是很客氣,詢問他修煉過何種秘法、對煉藥施救之道有何心得?寶玉的對待這兩位前輩高人的態度也很恭敬,但也沒什麽很吃驚甚至惶恐不安的樣子,說起與當世高人打交道,他還與倉煞拍著肩膀喝過酒呢。

  寶玉倒沒說自己具體修煉過什麽秘法,但也談了不少感悟體會。長齡先生是位大行家,他詢問得尤其仔細,重點是追問寶玉在幽穀中為人煉藥施救用的是何種手法?寶玉解釋得很透徹,如何感應靈藥物性、如何煉化靈效融入形神、如何以法力切入他人形神運化吸收等等。

  長齡是越聽越驚訝,寶玉所描述的境界,都是一名四境修士在理論上可以做到的,但實際上卻不太可能達到,須擁有最為純粹的修煉根基,相應的修為皆處於一種極致的境界。否則不僅不可能成功,更不可能像寶玉那樣信手施為。

  但長齡絲毫不懷疑寶玉所說的話,因為有些細微玄妙的感悟,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來,更何況刀將軍與少苗已親眼見證。長齡先生甚至動了愛才之心,想將寶玉收為門下弟子。

  可是這位自稱李路的年輕修士,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師承來曆,想必其尊長應是世間了不得的高人,其修為境界恐怕遠在長齡之上。所以長齡才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自知修為雖高,但恐怕也教不出寶玉這樣的傳人。

  就在伯勞與長齡“拜訪”寶玉後的第二天,國君後廩正式召見了他。寶玉見到後廩時微感意外,因為這位國君並非眾人所猜測的那樣已臥床不起,他端坐在那裏,精神矍鑠、紅光滿麵,哪有半點傳聞中病重將逝的樣子?

  寶玉向國君行了修士之禮,國君笑著起身親手攙扶他道“小先生,您見到我的樣子,一定很吃驚吧?”

  說實話,寶玉並不吃驚,但對國君的這聲稱呼卻覺得有些無奈。原以為離開相室國來到巴室國,“小先生”這個稱號便離他遠去了,沒想到後廩一開口便這麽叫他。

  “先生”本是稱呼有德行的尊長,如今也被用來稱呼那些有修為的高人。按當時的習慣,如果不冠以姓名,則顯得更為尊敬。所以國君沒有稱呼李路先生,但寶玉的看上去又實在太年輕,直呼先生又顯得有些不太合適,叫小先生倒是非常貼切。

  寶玉答道“國主看似神采奕奕,但您方才用手攙扶我時,我已感應到您的生機神氣。您一定曾服用過世間罕見的靈藥,激發了所有的生機潛能,而從病重中康複。可是凡人並非生機無限,如今您的壽元將盡。”

  寶玉稱呼後廩為“國主”,而非“君上”或“主君”,便意味著他並非是出身於巴室國的臣民。但後廩也沒去追問這些,巴原上的修士經常行遊往來各國,像赤望丘那樣的大派宗門,其傳人更是遍布巴原各地。

  後廩隻是連連點頭讚道“您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狀況!三年前我病重將逝,諸般醫治無效,向孟盈丘求得不死神藥離珠,才得以康複至今。如今臣民見我仍容光煥發,可是再過幾個月,我恐怕就要倒下了。……若小先生出手為我調治,請問又能是怎樣的狀況?”

  這位國君說話好直接,其實是問寶玉自己還能活多久?寶玉苦笑道“這種事情很難斷言,要等我出手之後才清楚。我之所以請國主來到這裏,也是希望能有最佳的效果。”

  後廩歎了口氣“小先生說的是實在話,對未知又難以求證之事,並不急於誇功。您出手為我調治身體、補益生機壽元,不知有什麽要求?”

  寶玉答道“尚不知效果如何,若談答謝為時過早,等到事後再說吧。……此刻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任何人打攪,隻有我一人單獨施法。”

  國君召見寶玉時,工正大人以及四鎮將軍就在旁邊,但他們誰都沒插嘴。這時卻聽見了好幾人的咳嗽聲,意思顯然是提醒國君,若答應寶玉這個要求有點冒險,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就麻煩了,等於完全把性命交到了這個年輕人的手上。

  後廩卻笑著環顧眾人道“看你們的樣子,似乎都有些不放心啊!這位小先生將我從國都叫到這裏,又要獨自施法為我調治身體,何嚐不夜是把命交到了我的手上?更何況我這條命也沒剩多長時間可活了!你等注意,不論小先生為我調治身體的結果如何,事後都不可為難他。”

  寶玉單獨施法調治國君的身體,假如出了什麽意外,比如最極端的情況,手法不當把國君給弄死了,他自己當然也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裏。但國君看得很明白,寶玉不可能是來害他的,況且他原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這位李路先生,在彭山中出手救了很多修士,對各宗門都有恩惠,這裏人也都知道他是受邀請特意來給國君治病的,就算在調治過程中出了什麽意外,厚土也下令要放此人平安離去,免得到時候來不及說話。這也是讓寶玉盡管放手施展神通的意思。

  寶玉躬身道“多謝國主的信任!事不宜遲,隻要您準備好了,我隨時可以動手。”

  工正伯勞問道“我知道小先生在彭山中采取了一株罕見的靈藥,但各宗門和各位高人也送來了不少靈藥,也許會對國君的身體有所幫助,您是否要用到呢?”

  寶玉想了想道“那都拿來吧,如果能用得上則更好。在此處準備一間靜室和一張舒服的床,讓國主躺在上麵接受調治,並不要讓任何人在附近幹擾。”寶玉做事很幹脆,說動手就動手,讓國君厚土留下,命其他的人都出去。

  ……

  國君所在的地方就是行宮,這天國君召見了李路先生,大家都在好奇的等待著結果呢。結果隻過了片刻功夫,隻見工正大人和四鎮將軍都出來了。然後眾人都接到了命令,遠離國君所在的行宮,什麽事都不要做,各找僻靜之處屏息凝神好好呆著,不得走動也不得說話交談,最好連大氣都別喘!

  寶玉的要求當然沒有這麽苛刻,他隻是讓人不要靠近靜室打攪而已,可命令一旦執行下去。就變得如此嚴格。國中四鎮將軍遠遠的守護在行宮的四個方位,從生長龍血寶樹的高坡直到山腳下的藥園一帶,所有的人全給清了出去,隻留小天在靜室之外守護。

  長齡先生凝神定坐於龍血寶樹下,遠望著山腳下的行宮以及那片已空無一人的營房,忽然感應到以這座穀地為中心,天地間仿佛有風卷起。這不是有形之風,也隻有長齡這等高人才能感應清晰,它是天地間的生機流轉被引動匯聚。

  長齡震撼莫名,李路先生難道不是在以良藥為國君調治?或者他以煉化靈藥為引。匯聚運轉了天地間萬物的生機?看來這是那位少年所修的獨門秘法,很可能也借助了特殊的法寶在施展,長齡自忖是做不到的。

  施展這等手法,理論上在春天調治的效果最佳,而如今已入秋。可惜厚土的身體狀況,已經等不到來年開春了,所以李路會選擇這片生機靈氣格外充盈的山穀。——長齡不愧是位大行家,他的判斷不離十,寶玉是借助神器琅玕枝施展了菁華訣。

  ……

  厚土躺在那裏。寶玉端坐在床榻前,先祭出了一朵碗口大小的金鈴花。一陣異香發出,使厚土進入了沉眠。然後寶玉收起金鈴花,又祭出了一截琅玕枝。

  這截琅玕枝取自太昊遺跡。枝葉茂盛,上麵還掛著不少成熟的琅玕果,看上去就像是一株琅玕樹,已被整枝煉化為神器。

  修煉菁華訣。可使人擁有長久的鼎盛青春,但修成這門秘法可不容易,所需的機緣太難得。想修煉入門須有四境修為。但這門秘傳不像其他的神通法術,在鬥法中無從施展,並不是什麽威力驚人的攻敵手段,或者說它的驚人神效隻體現在個人的修養與修煉中。

  假如修為沒有突破六境,便無法將菁華訣修煉大成;而沒有修煉大成,就不能施展它為別人調治生機元氣。所以沒人能想到寶玉此番會使用菁華訣,越是內行高人便越是想不到!

  寶玉的菁華訣並非得自山神傳授,而是在煉化琅玕枝時自悟。他雖未將菁華訣修煉大成,但形神中融合了那截琅玕枝神器,本人就可模擬琅玕樹采煉菁華氣的過程。動用這件神器,他便可匯聚天地間的生機氣息,化入厚土的形神中,宛如菁華訣修煉大成後方可施展的神通。

  他並沒有浪費融於形神中的琅玕果,隻是催動琅玕枝施展菁華訣,借用天地間的造化生機。那截琅玕枝漸漸發出瓊輝,有朦朧的光雨散落在厚土的身上。這光雨是如此神奇,似乎能穿透一切,厚土的身體竟呈現出半透明的模樣,在光雨中隱約可見氣血流轉、腑髒運行。

  過了一會兒,琅玕枝從寶玉的手中消失了,又重新融入形神中不見。而寶玉仍端坐在那裏,本人就如一株正在凝煉天地間菁華氣的琅玕樹,他抬起一隻手,光雨從五指間發出,飄向厚土。

  為厚土調治身體,根本用不著一枚琅玕果的神效,隻需采煉那麽一絲菁華氣化為補益形神的生機,若超出某個限度也是無效的。每個人的生機畢竟有限,不可能無限製的借助外物補益。

  又過了一會兒,寶玉感覺沒有必要再為厚土施法調治了,繼續補益生機元氣已無更多效果。但他此番采煉的天地間生機的氣息尚未用盡,把小天也叫進來洗煉一番形神?這好像沒什麽必要,那條狗也沒少吃不死神藥。

  寶玉靈機一動,取出了玉匣打開了蓋子,指間朦朧的光雨便落向了那奇異的小型五花參。那株將通靈的古藤因眾人為國君采取靈藥,也受了一場劫難,在漫長歲月中自然的修煉過程受到了意外的幹擾,做為補償,就賜它一場造化吧,眼下恰好是機緣。

  這奇異的靈物可不像沉眠不醒的國君,無需寶玉助它行功運化,光雨及身,隨即就被它主動吸收,就似一種自然的本能反應。那小指大小的根莖通體發出金光,竟能穿透泥土射出。

  寶玉感應到了它的生機流轉,伴隨著奇異的神氣波動,居然帶著某種情緒反應,無比的歡暢與渴望、充滿了期待與感激。這靈物居然已有了某些近乎本能的“感覺”,有點類似於人們真切的情緒。在這種狀態下,以寶玉的神通能夠感應到。

  這一刻,寶玉與它是心神相通、神氣互感的,而這靈物尚無清晰的靈智,當然更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心神”。但它能有這樣的反應,已是通靈之兆,今後隻要不出意外,其靈智將逐漸開啟。

  而寶玉本人,此刻宛如一株琅玕樹,感應到另一株草木之靈的生機與神氣運轉,似乎蘊含著某種生命與靈智誕生的玄妙,瞬間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定境。他仿佛朦朧看見了登天之徑上的另一條道路,並不是由誰創造,它就在那裏,隻是等待著被發現,層層境界也與玄妙難言的根本大道相合。

  這對寶玉而言亦是可遇不可求的悟道機緣,他的心神已完全沉浸其中。不知過了多久,這種定境突然收到了驚擾,感悟的狀態被打斷了,原因同樣來自那奇異的小型五花參。寶玉方才所匯聚天地間生機氣息已耗盡,他指間發出的光雨也消失了。

  玉匣中的靈物流露出一種迫切的焦躁情緒,好似被激發了某種本能的,伴隨著正在開啟的朦朧靈智而出現。寶玉運轉法力安撫其神氣躁動,睜開眼睛啞然笑道“須知天地造化隻可借用,不能強奪。”

  那靈物恐怕聽不見寶玉說話,就算能感應到這種音波震動,也不會清楚他在說什麽,但另一人卻聽見了。床榻上的國君厚土不知何時已恢複了清醒並睜開了眼睛,見寶玉正凝神端坐似在定境之中,他便一直沒動,也沒出聲驚擾寶玉。

  這是一個的意外,原本寶玉為厚土調治身體後不久,他便會自然醒來。而寶玉又順手送了那株五花參一場造化,無意中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悟道之境,竟將這位國君暫時給忘了。

  在金鈴花的異香中進入沉眠,醒來後不僅不會感到昏沉,反而會精神煥發、感覺格外的清醒,就像是美美地睡了一個好覺。厚土睜開眼睛便看見了神奇的一幕,寶玉的身形仿佛被天地間匯聚而來的瓊輝籠罩,而指掌間正發出一片光雨落向玉匣中的靈藥。當瓊輝與光雨消失後,他又聽見了寶玉說的話。

  寶玉睜眼開口時便與厚土的視線相對,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隨即又說道“國主,原來您已經醒了?”

  厚土這才從床榻上起身,向寶玉行禮道“多謝小先生的救助之恩!也有幸親眼見到小先生所施展的神技,並聆聽點化妙語。”

  寶玉趕緊起身還禮,很不好意思的一指那玉匣答道“其實我是在對這株靈藥說話,因為方才有所感觸,也算是自言自語吧。”

  厚土當然看見了玉匣中的靈藥,匣蓋還是敞開的呢。大家原本都以為寶玉在彭山中采得了罕見的靈藥,便要煉化這株靈藥為國君調治身體。但此刻靈藥還好端端地在這裏呢,並未用以補益國君的生機元氣,可厚土的神色並未感到太過驚訝。

  隻見這位國君語氣很感慨地又問道“我方才親眼見證小先生的妙法神通,請問您施展的秘術,就是菁華訣嗎?”

  這下輪到寶玉震驚了,他很有些意外地反問道“厚土國主,您為何會這樣認為?”    。